姬元曜告诉赵珩:“……虽然师父被抽巫骨,巫力尽失,出逃通天宫。但他是大巫,得天地认定,得苍龙认主。六大长老通过元神与师父联络,只要师父召唤苍龙,血祭灭魂,便可阻止这场天地浩劫……” 赵珩将李玄度抱的更紧了。 “这是他的责任,我知道,我只是舍不得,舍不得他受苦……他半生都在苦难中度过,我心疼啊……” 姬元曜垂着头,掩去眼角的泪,他也舍不得师父的。朦胧泪眼中,他似乎瞥到什么东西,不由捡起来瞧了瞧。 是那个不知从何处滚过来的药瓶,赵珩一直没有理会。 姬元曜拔出瓶塞,忽地被一道金光刺了眼,忙又将盖子塞了回去,心有余悸道:“这是什么东西!” “有救了有救了!小月亮有救了!”大长老捂着胸口猛咳几声,冲圆盘上喊:“元曜,把那药瓶拿过来。” 赵珩没听错,大长老说的是月亮有救了。他来不及深想,抱着玄度从圆盘上跃下。 姬元曜将药瓶递给大长老,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您瞧瞧,这是什么。” 大长老从瓶子里倒出一颗金丹来,当下泪水汹涌:“是他,是他呀!” 他泪眼慈爱的望着李玄度:“这是他师父的长生骨,是金骨呀!巫族几百年来都不曾有人炼得金骨,他师父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可恨李玄序欺师灭祖,灭了恩师元神……金丹便是大巫死后长生骨所化,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小月亮命不该绝,他师父疼他呢。” 赵珩满是疮口的心才在盐水里渍过,这会儿又像是泡在药水里,温润包裹着伤痕,他能看到一点光亮了。 “阿珩,把小月亮带到他院子里。” “……大长老!”净辞连滚带爬的过来,拽住大长老的衣摆,回手指着李玄序的皮囊,哭喊道:“大长老,师父怎么办!” 大长老冷哼一声:“李玄序毁天灭地,如若没有他从中作祟,这天下早已太平,何至于有那么多人枉死,人间又何来这诸多苦难!他自己用巫咒杀人,触动天罚,怨不得别人。有今日之结果,罪有应得。” 五长老拉起净辞,叹道:“天罚不可更改,没人救得了他。” 净辞抹抹眼泪,哭求道:“念在净辞帮助几位长老稳定通天宫大局的份上,可否允许净辞守着摄魂狱,守着师父。净晖师兄出走多年杳无音讯,恐怕凶多吉少,师父也只有弟子一个了。他作再多的恶,终究是净辞的师父。得师父教导多年,净辞无以为报。” 大长老捋着胡子叹息一声:“李玄序倒是教出个知仁义的孩子来。也罢,你若甘愿,那便留下吧。” 赵珩路过净辞身边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告诉他净晖已经死了。也许就这样糊里糊涂的,至少内心深处还有希望吧…… 寒冬腊月,满院桃树还未盛开,桃枝儿上挂着雪,倒也别有一番景致。 这是玄度自小就住的院子,赵珩还是头一次进来。只是他无心赏景,只催着几位长老赶快医治玄度。 大长老将金丹给李玄度喂下,六位长老团坐李玄度周围,施法以助金丹在李玄度体内经脉游走,直至被骨血吸收。 六位长老开启天眼时耗费大量功力,这会儿又替李玄度疏通经脉,到结束时力量近乎枯竭。 “成了。”大长老强撑着疲惫的身体看了看李玄度的情况,微微点了点头。 赵珩见状忙问:“玄度要多久能醒过来。” 大长老摇头:“不知。金骨虽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但何时能醒还要看他的造化。也许数月,也许数年……” 他叹息一声:“小月亮一生坎坷,幼年遭遇天灾,家破人亡。侥幸活命,给他师兄捡了回来养在通天宫。气盛之年又遭变故,恩师被害,巫骨被抽,囚禁摄魂狱多年,最引以为傲的巫力被毁。出逃多年,颠沛流离。都因他那无良师兄!如今自抽长生骨,根基俱毁,又以血肉之躯祭剑……唉,他能强撑着一口气等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打从用三两银子买回玄度,赵珩就没见他身体好过。 “我会等他醒来,多久我都等,不管是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
第179章 自灭楚氏后,收复南方,在各地推行新法,稳定大局,赵珩用了五年时间。虽然仍未收复国都,但大周上下已焕然一新。 这日下了朝,赵珩和同僚们商讨完正事儿,正准备回去陪玄度。拐过回廊一角,见范清家那小丫头眼圈红红的从凉亭走出来,颇觉好奇。 “莫非是我那外甥欺负人家姑娘了?”他兀自嘟囔一句,又否定了:“不能够吧,八九岁大的孩子能懂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脚还是自觉的拐了个弯儿奔凉亭去了。 宸儿正低头把玩着草编的蚂蚱,整个人蔫哒哒的,瞧着没什么精神。 “今儿没去听宋大人的课?” 赵珩突然开口倒让宸儿吓了一跳,他忙的一把将蚂蚱藏在身后,涨红着脸支支吾吾道:“今,今日旬休,老师叫我下朝后自去温书。” “哦……”赵珩挨着宸儿坐下,瞥了瞥他身后,笑道:“什么好玩儿的东西还藏着掖着的,也不知道给舅舅看看。” “哦,没,没什么,舅舅这么大人不稀罕的。” 宸儿说着眼神飘了飘,正对上赵珩玩味的眼神:“我刚才可瞧见范家姑娘哭着跑出去了,怎么,你欺负她啦?” “我哪敢呀!”宸儿直楞起身板:“我才没有,我,我那是,那是她,她……” “她怎么?” 赵珩的追问让宸儿忽然泄了气,他拿出手里的草编蚂蚱,说:“这是范姐姐给我的,是她爹给她做的。过不久就是我爹娘的忌日了,范姐姐怕我不开心……” 赵珩心口一痛,不知不觉斯人已故去多年了。 他摸了摸宸儿的头,轻声问:“宸儿想爹娘了?” “想。”宸儿点点头,点到一半忽然想起舅舅也是从小没了爹娘,还剧毒缠身,痛不欲生。便又说道:“可是宸儿有舅舅舅母疼爱,还有弟弟妹妹陪伴,虽然没有爹娘,但宸儿也是幸福的孩子,对不对。” 小时候的宸儿会问大家为什么别人都有爹娘,只有宸儿没有。知道他爹娘为百姓、为家国大义而死时,他便再也不问了,也不会主动提起。 或许他曾在夜里哭过,只是不会对人说起。赵珩正想如何安慰,却对上宸儿那双水润的眼睛。 “宸儿和玄度伯伯会陪着舅舅,舅舅不会孤单,舅舅也会幸福的,对不对。” 他在反过来安慰自己,赵珩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在宸儿执拗的眼神下,他点头笑了:“对,我们都会幸福的。” “喜欢竹蚂蚱?”赵珩忽然问道。 “喜欢……” 赵珩把宸儿拉起来,说:“走,舅舅带你出去玩儿。” “可我还要温书呢……” “读书也不急在这一日,今天什么都不用理会,只管吃喝玩乐,舅舅有钱。” 宸儿欢呼一声,蹦的老高。 作为大周的君主,宋镜敛对宸儿的教导十分严苛,言行举止都要彰显帝王之风。宋镜敛无疑是合格的帝师,但赵珩又不想这么小的孩子被拘了性情,所以偶尔会带宸儿偷溜去街上耍,当然每次都少不了要给宋镜敛数落几分。 赵珩自觉脸皮厚,他反正是不在乎的。 “舅舅,前头是不是有猴戏,我听到敲锣声了。”宸儿咋呼着蹦高高,只是视线被一群人遮挡,什么都瞧不见。 赵珩提溜起他的衣领,宸儿顺势攀着赵珩的手臂骑到脖颈上,一下子就高出众人半截。 “是杂耍,舅舅!”宸儿看的兴起,连连拍手叫好。 看饿了赵珩就驮着他去小食街,惹得街上其他小孩子看了羡慕的不行,纷纷缠着自家老爹要骑高高。 “舅舅,我想吃米皮,还想吃吊炉肉饼,再加一碗小吊梨汤就更好了……” 赵珩疼外甥,大手一挥,要什么买什么,直吃的宸儿饱肚溜圆,一脸满足的舔着嘴角。 赵珩笑他:“倒是随了你玄度伯伯了,这么爱吃。” 宸儿托着下巴:“可惜玄度伯伯一直睡着,不能和宸儿一起吃好吃的了。” 赵珩微微敛眉:“会醒来的。” 舅甥俩吃饱喝足后就在街上闲逛起来。秋高气爽,风光明媚,街上行人不少,熙熙攘攘,热闹极了。 “……如今大周版图不断扩大,平定南方后,几乎将景氏所占城池半包围起来。国都之后还有钟离氏,这几年大小战争不断。钟离氏借轰天雷之功震慑国都城,景氏也只能勉强防守。若再打下去,景氏必败。近来有朝臣奏请,趁机收复国都……”宸儿扯了扯赵珩的袖子,问:“舅舅怎么想?我们又要打仗了么?” 赵珩好笑道:“好好的怎突然问起政事,出来玩儿就开开心心的,不用想这么多。” 宸儿晃了晃脑袋:“就是因为开心才问的。看到街上的人脸上都挂着笑,就想起还陷在战火之中的百姓。若能早一日平定天下,结束战乱,大家也不用再受战争的苦了……” “宸儿一定会是一位圣明的君主。”赵珩心里熨帖极了,他道:“国都城就快收回了,景清舟胸怀坦荡,天性悲悯,他是个明白人。” …… 景清舟将账簿翻了又翻,忍不住摁了摁眉心,一脸愁容。 “大哥,银子还是不够?”景清远琢磨琢磨,说:“我府上还有些好东西,不如找人脱手给大哥凑凑。” “罢了。”景清舟摇了摇头:“打仗烧钱,这次能凑上手,下次却未必了。何况你真以为我们每次都能从墨氏手里买到鹰弹和燃料么?墨氏占江南,但江南是大周的,不是我景氏的。” “我不明白大哥的意思。” 景清舟合上账簿,苦笑一声:“天下变了,我们盘踞北方太多年了,即便勉强占着国都城,可无论国内经济还是军队装备都落于人后。我引以为傲的燕北铁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面对轰天雷还是弱了些。” “但轰天雷造价昂贵,钟离氏也不敢次次动用此物。”景清远道:“我们的国库空了,他们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只要耗下去,耗到他们无力承担军费,就只能真刀真枪的跟我们硬拼,我燕北的铁骑还惧怕钟离氏的软脚虾不成!” “那大周呢?”景清舟反问:“赵珩早已平定南方。这么多年过去,大周国库充足,兵马强盛,又有墨氏精研火器,他们甚至可以造出比拟钟离氏的燃料来。只要他想便能横扫天下。可他却没有。” “他在等着我们两家打起来!”景清远怒拍桌子:“我们在前头冲锋陷阵,和钟离氏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大周却在后头坐收渔利!” “是啊。”景清舟起身走到殿外,望着长长的白玉石阶,又想到了那个死在自己面前的女子,她的血滴落在石阶上,是刺眼的殷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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