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狸比楚司珏更早收到消息,他还知道楚军本来还有活口,只是他们无法承受丢失燃料的后果,他们怕被丢进斗兽场,被猛虎豺狼撕碎,倒不如自己了结,起码求个痛快而死。 他轻轻叹了口气:“陛下,撤军吧。” 楚司珏闻言突然暴起,将面前的矮桌踢了个粉碎。 周狸吓了一跳,但他知道这一次不能再由着陛下的性子来了。他跪伏在地,哭求道:“陛下,这些年招募军队,购买武器,打造战船,国内早已怨愤不止。眼下大军滞留白沙城,军饷支出又是一笔,国库实在无力支撑了。” 眼看楚司珏又要暴怒,周狸急急说道:“方今天下四分,楚氏占南方,势头依旧强盛,只要好好安抚百姓,整顿国力,必能卷土重来!陛下切莫贪眼前之功,将楚氏根基毁于一旦啊!” 楚司珏像一头被关进牢笼的狮子,他想猛冲出去,却处处碰壁。愤怒和无力交织着,他颓废的瘫坐在地上,眼中早已没了当年的锋利,空留疲惫。 君臣二人相对沉默,许久,楚司珏缓缓开口:“撤军吧……” 眼泪漫过唇角,周狸重重一拜:“臣,遵旨。” 白沙城外浩浩荡荡的楚军一夜间消失了,透过雾江蒸腾的水雾依稀可见战船徐徐而去的影子。 “楚氏撤军了,楚氏撤军了!”白沙城守军欢呼不止,江南压力骤减。 得闻此事的墨玉也狠狠松了口气,江南虽是墨家一手掌控,但楚氏重压之下,难保不会有贵族反水,到时内忧外患可就不好收场了。 “……这仗楚司珏也打不下去了。”墨世宁道:“楚氏大军没粮了,秋收还没开始,他们坚持不住的。” “不过楚氏始终是江南的劲敌,不可不防啊。”墨玉擦拭着袖箭,想到什么似的,问墨世宁:“许久不见家主了,你爹最近忙什么呢?” “忙着造新武器,比轰天雷还要轻便的武器。”墨世宁颇有几分期待:“听说快成了。” 墨玉也忍不住搓搓手:“还是家主厉害!” 楚司珏退兵虽在意料之中,但也让赵珩颇感压力。 “……他手底下那个谋士周狸是个人物,只要楚司珏听他的话,不出三年楚氏便有余力继续对外开战。” 裴林也点头道:“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赵珩就道:“所以我们必须在楚司珏发展起来之前解决了他们。” 裴林当即绷直了脊背:“小殿下有对付楚氏的办法了?” 赵珩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缓缓道:“周家堡!”
第172章 让人战栗的阴寒贴着皮肤的汗毛刮过,鼻息间留下腥臭的气息。李玄度费力的睁开眼,听桀桀的叫声充斥耳边。 自从被师兄关入摄魂狱中,李玄度始终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少有神思清明的时候。 摄魂狱中不知时间流逝,李玄度也不知今夕是何夕,更不知外面的天地怎么样了。但想来应该不会太糟糕,阿珩从来不会让他失望的。 想到赵珩,李玄度恍惚了一阵。他回忆起这段日子的沉睡,偶尔会陷入一种怪梦之中。梦里他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冲不破的迷雾,但他听得到迷雾之外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鬼哭般的曲子。 他知道那一定是阿珩在呼唤他,所以他拼了命的要冲出那团雾障,他想看一看阿珩,看他如今过的好不好…… 不对!李玄度猛然反应过来,摄魂狱与外界隔绝,狱中阴气的力量十分雄厚。一旦被关入摄魂狱,不管巫力多强,都不可能和外界取得联系。更别说阿珩只是一个平凡人。 他之所以将短笛交给阿珩,一来是传递遗言,二来是想给阿珩留个念想。因为自己清楚,即便将笛子带在身上,他也无法冲破阴气的阻碍将赵珩召入梦境中。但眼下他却能听得到那曲被自己戏称为小寡妇哭坟的调子…… “摄魂狱中阴气的力量开始减弱了,师兄的阵法成了……”李玄度眉宇间覆上忧虑之色。 他挣扎着坐起来,双腿还是没有知觉,只能依靠手臂的力量拖行着身体,铁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圆盘之下翻滚着没有温度的赤红岩浆,李玄度靠在柱子上喘了会儿气。 “醒了?”破锣一样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玄度先是一怔,随即扭头看过去,便见李玄序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他穿着黑色斗篷,几乎和阴气融为一体。 “师兄?!”李玄度起初有些不敢认:“你的声音……” 李玄序轻笑一声,这笑声听来似乎还有桀桀的尾音,如同鬼魅,他道:“我的声音怎么了?” 李玄度动了动唇,一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尽管师兄整个人都藏在斗篷里,但他能辨得清声音,斗篷之下干燥皮肤摩挲的沙沙声,像纸一般。 “没什么。”李玄度心中暗叹口气,抖了抖手腕上的铁锁链,笑道:“多谢师兄留我一命,没用这锁链穿透我的琵琶骨,否则我可真是活不成了。” 不知道哪个字拨动了李玄序敏感的心思,他在李玄度身前蹲下来,黑洞洞的眼睛阴恻恻的盯着他肋下的地方:“你竟然为了那个小子自抽长生骨,你到底有没有把师兄的话放在心上?” 嫉妒的怒火让李玄序面色扭曲,他伸手钳住李玄度的脖子:“你是师兄捡回来的,你的命是师兄给的,你的死活也必须由师兄说了算。” 飘着白毛大雪的深山,还有那个温暖的怀抱,李玄度从没忘记过。 “但师兄再也不是当年的师兄了,如今的你只是被欲望操控的傀儡……” “我不是!”李玄序恶狠狠道:“是师弟变了,师弟不听师兄的话了。” 也许是想到了过去,李玄序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放轻了。 “师弟以前不是最爱跟在师兄后头了么,你总是缠磨着师兄带你下山玩儿。九江、淮阳,南方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师兄带你走过的。可后来你却再不和师兄一起了,你什么都听师父的。” “那是因为师兄错了。”李玄度抬眸凝视李玄序:“师父说过,盛世巫族避世不出。若逢乱世,巫族要担负起救世之责。可师兄违背了巫族的训示,和楚煜勾结在一起!” “什么狗屁训示,不过是上天束缚我巫族的手段罢了。只要有足够的能力,改天换地又有何不可!”李玄序指着国都方向:“大周从根里就烂了,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君主还有什么好效忠的!” “那楚氏父子就是明君圣主了么!”李玄度低吼一声,他看着李玄序挣扎的眼神,说道:“其实师兄根本不在意谁主天下,不在意众生疾苦,师兄所作的一切只是想脱离命数的掌控,成为天地主宰。” “巫比凡人拥有更多的智慧,可与天地沟通,窥得更多天机。师兄无疑是天赋极高的巫,但越是这样,想要得到的也越多。欲念在你心里扎了根,随着修行不断的加深,如同附骨之毒。师兄的修为越高,贪欲也越膨胀。直到他控制了你的思想,让你的躯体沦为它的傀儡。师父不止一次的提醒师兄,可若拔除欲念,便等于废了修为从头开始,师兄舍不得……” “但师兄也不想放弃大巫的身份,所以你害死师父,又抽了我的巫骨,将我囚禁于摄魂狱。当世之中,师兄便再无阻碍了。” 李玄序的手顺着李玄度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覆上他消瘦的脸颊:“师兄只是想把你留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他笑着叹息一声:“如今这里只剩你我师兄弟二人了,这摄魂狱就是我们的坟墓。” 李玄度冷笑着说:“可惜,即便我们死在一处,黄泉路上也不能结伴同行。师兄受天罚,永世不得超生。” 话音刚落,李玄度明显感觉到师兄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在害怕么…… …… 斗兽场的管事跪趴在地上,浑身剧烈的颤抖着,仿佛已经预知到自己的下场有多惨烈。 兽场里有人逃出去了…… 在周狸的建议下,楚司珏打算暂时装一装明君的样子,可火气压抑在心底只能依靠鲜血的刺激来排解。 这段日子楚司珏几乎没离开过兽场,周家堡也不得不为此寻找更多的猛兽和青壮。这样一来难免会有疏漏,底下的人不慎将楚氏子弟捉了进来。 楚司珏残暴,他自立为楚王后几乎杀光了他的兄弟们,宗族之人对他又恨又怕。但楚氏一族庞大,楚司珏敢杀兄弟,可族老伯父们他一时还不能赶尽杀绝。逃出去的那个恰好是楚司珏嫡亲叔父楚烨的小儿子。 斗兽场不能暴露在世人眼前,即便楚司珏从来不在意所谓名声,但他也清楚的知道,在当前这种境况下兽场一旦曝出,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若是跑了个寻常百姓倒也罢了,贱民之言不足信,也翻不起什么风浪。可偏偏底下人不长眼,把楚司南那个二世祖给捉了!楚烨最偏心小儿子,此事他绝不会轻拿轻放了。”楚司珏脸色黑如锅底。 周狸也是焦头烂额:“楚烨这人不好相与,这么大把柄落在他手里实在棘手。不如把兽场停了,将人和猛兽都转移到其他地方去。楚司南空口无凭,我们也能从中周旋。” 说着他蹙了蹙眉,道:“此事绝不是表面看来这么简单,兽场把守严密,楚司南虽会些功夫,但也绝不会轻易跑出去。而且手底下人就算不长眼,但楚司南若自报家门,那些人也会重新斟酌,不会就这么将人送进来的。这件事必是有人在背后谋划。” “去查,不过……”楚司珏发了狠:“这些叔伯族老们仗着辈分总对朕指手画脚,这也看不顺眼,那也要批判几句,朕早就不耐烦他们了。趁早解决了楚司南,只有死人才最让人安心。” 周狸想了想也没反对,万一哪天楚司南又跳出来也是个麻烦,不如让他永远闭嘴。 “陛下还是回宫吧,近段日子还是不要来兽场了。”周狸劝道。 给人搅了兴致,楚司珏心里更气了。他睥睨兽场管事,冷冷说道:“既然人是从你眼皮子底下跑的,那就由你顶了他的缺儿,花斑虎今儿没吃尽兴,你来填饱它的肚子吧。” 管事常年打理兽场,日日目睹那些人被猛兽锋利的牙齿撕的粉碎,眼下终于轮到自己了。 凄厉的惨叫划破天穹,鲜血溅满兽场,正如远处血色般的残阳…… 楚司南心有余悸,一点儿都不愿意回想兽场的惨状。他被关在暗窖里,透过逼仄的铁窗看到了花斑大虎在吃人。他还知道等前面几个暗窖里的人都给老虎吃了,就轮到自己了。 他害怕,所以不顾一切的逃出来了。 楚烨得闻此事,怒气冲顶,恨不得这就提刀杀了楚司珏。可冷静下来又想想哪里不对。 “你没有表露自己的身份?” 楚司南缩在床角抹抹眼泪:“我那天也不知怎么,偏发不出声音来,大概是吓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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