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楚雄正心焦着,突然周军减缓了攻势。黑夜里远处看不分明,他尚不知此时周军后军早已撤退,那幢幢影子只是周军留下的旗帜而已。不知周军动向,楚雄也不敢有所动作,只等昌州援军一到再合围周军。 直到天明楚雄往城下一看,哪里还有昨晚声势浩大的军队,围城的仅有五千周军!他甚至怀疑昨夜是一场梦。 楚雄在城墙上走来走去,又点了斥候道:“速去探明昌州援军现在何处。” 淮阳城之重谁也不敢怠慢,昌州军早已探得驻扎望野的周军倾巢出动,这会儿收到淮阳城请援,昌州主将当即点了五千轻骑奔袭援救,又点后军一万紧随其后,准备将周军主力剿灭于淮阳城外。 天将明时,昌州援军过云纵山,抵达静河。一夜奔袭,人困马乏,将士们正在静河饮马,忽地从四面八方涌来无数敌军…… 楚雄左等右等,既不见昌州援军,又不见斥候回禀,心里不由打起鼓来。周军前军在城下造起饭来,瞧那样子是打定主意围死淮阳城了。 周军主力不知去向,楚雄也不敢轻易率军出城,又点了斥候出城打探,一颗心就这么悬着,始终也不托底。 赵珩在云纵山埋伏一夜,他先放昌州军前军过去,待第二天傍晚后军便跟了上来。眼见军队全部通过云纵山,赵珩一声令下,山林两侧周军摇旗呐喊,箭雨簌簌落下,昌州军大惊。 不过昌州军身经百战,战斗力非比寻常,在突遭埋伏后仍能迅速整合兵力迎敌,赵珩也不得不佩服。 赵琮歼灭昌州军前军后,正在静河边休整,突然斥候来报,前方有残余昌州军冲杀过来,赵琮当即整军:“绝不许一个昌州军冲过静河!” 这仗从傍晚打到夜半,打的双方俱疲。昌州军损失惨重,周军伤亡也不少。 赵珩暗暗盘算时间,再僵持下去,只怕淮阳城中的楚雄反应过来,会率军出城,前后夹击之下,周军未必招架得住。 他打了个唿哨,亲兵急急发了响箭,赵琮瞧见也紧随其后发了响箭,通知围城的曹阿九撤军。 昌州军不知淮阳城情况如何,周军撤退后,残余兵力辗转去了淮阳城下,楚雄一见便知昌州军遭了埋伏,主将战死,余下兵力不足两千。 楚雄心一梗,差点儿吹灯拔蜡了:“这是个什么战术!周军的目标不是淮阳城也不是昌州城,而是昌州军?!” 副将的伤口还在流着血,他一脸苍白:“他们想削弱昌州兵力,可陛下尚在前线,剿了昌州这点兵马也不见得对周军有多大好处,昌州城高险深,只要固守不出,周军也奈何不得我们。弄这么一出,着实让人无法理解,除非……” 许是想到某种可能,副将惊叫一声,眼睛瞪的老大:“轰天雷!” 楚雄也跟着一颤:“轰天雷怎么了?” 副将恨恨道:“有人潜入昌州混迹于轰天雷守军中,至今不曾捉到此人,若是周军或江南方面派来的人……那么此次引昌州军出城,为的就是便宜行事,毁掉轰天雷!” 布满血丝的眼惊慌不定,仿佛此刻他已听到了昌州城中传来的轰鸣声…… 巨大的声响让昌州城百姓以为地龙翻身了,当夜家家户户不敢安眠,聚在街市上干瞪着眼,浓重的黑烟自远处飘来,呛人的味道充斥口鼻…… 浓烟是从西北方飘过来的,巨响也是从那处传来。那是昌州城西郊,原本有几户人家。后来楚军占了昌州城,将那几户百姓赶走了,又派了重兵把守,不知做什么用。 “……这听着像是轰天雷的声音啊。”有经历过昌州之战的百姓,哪怕时隔多年,再听到这动静依旧吓的肝胆俱裂。 “昌州不是都给楚氏占了么?难不成又有别人来轰城了?” “谁知道了,自打门阀自立,哪过过一天消停日子。” “我倒希望是大周打回来了,眼瞅着秋收了,我听说上头还要加赋税,这是要活活把人逼死呀。” “什么?又要加?” 远处的炮火声都不如赋税来的震撼,百姓们沉默了。 忽然不知谁开了口,叫喊着说道:“那帮破家的官兵上街了,快快快,大家快回家去!” 轰天雷是楚氏攻城掠地的底气,燃料尤为重要。楚司珏前后几次花高价从钟离氏手里购入燃料,都囤积于昌州城西郊,这下被人连锅端了,昌州城主将差点儿没以死谢罪,死活是给部下拦下了。 想到陛下得知此事的后果,主将真是一刻都不想活了,但昌州城不能乱,他几乎是咬着牙写了折子送到江南。 正焦灼于白沙城战事的楚司珏恨的双眸淬血,咬牙切齿道:“全军听令,猛攻白沙城!”
第171章 没有燃料的轰天雷就是一堆废铜烂铁,没有轰天雷的楚司珏也不过是没牙的老虎。白沙城守军拼死抵住最后的猛攻,楚司珏终于罢手了。 雾江烟波浩渺,楚司珏却无心观赏这宏大的景致。这一仗不仅折损了昌州军,就连燃料都炸光了,他心里恨的直滴血。 “白沙城守军眼看就坚持不住了,如果不是燃料被毁我们早就……”楚司珏声音沙哑,双眸赤红:“不能再等下去了,周狸,找到钟离氏的人继续购买燃料。” 周狸面有难色:“可是督造战船训练水师,再加上前几次购买燃料,军费所耗巨大,国库早已掏空了。钟离氏仗着燃料仅他一家独有,价钱一次比一次昂贵,丝毫不肯退让,我们已无余力购买了。” 楚司珏死死的攥着拳头:“今年的税收提早,再加一成。” 周狸忙道:“陛下不可,今年赋税已比往年多收了,若再加只怕引起百姓不满……” “朕率全军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他们有什么理由不为国出力!”楚司珏喝道:“若有不缴赋税者,家中劳力充军。此事就这么定了,无需再论。江南我是一定要打下来的!” 周狸察觉楚司珏越发偏执,以往自己的话他还会听一听。如今却固执己见,一心以武力攻取天下,殊不知百姓便如这浩渺的江水,楚氏不过一叶扁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啊…… 战事虽歇,但楚司珏仍驻军白沙城外并未退去,赵珩知道他在等钟离氏的答复。 “楚司珏非常依赖轰天雷的威力,这一次几乎倾尽所有才拿到这批燃料,必派精锐重兵护送。裴林,我需要你的死士,不惜一切代价拦截这批燃料!” 裴林肃然应下,道:“小殿下准备反击楚氏了么?” 赵珩正在总结这次围城打援的经验,听裴林这么问,他放下笔,想了想说:“楚氏兵精马壮,是诸多门阀中经战事最多的军队,我们不好与之硬碰硬。不过楚司珏尝到过轰天雷的好处,他手底下的士兵也以此为依仗。从这次白沙城战事来看,没了轰天雷,楚司珏倒像不会打仗了一样。” “这么说来轰天雷消磨了楚氏军队的意志,倒不是什么好东西了。”裴林道。 赵珩就笑:“东西无好坏,端看怎么用。轰天雷无异是突破现有攻城器械的极具爆发力和毁灭性的东西,以往坚城不可摧,但自轰天雷问世,昌州城也只能沦为炮灰,可见威力巨大。若能好好利用,称霸天下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楚司珏过于依仗轰天雷的威力,过于沉溺攻城掠地带来的刺激和快感,他想尽快统一天下,反而忽略了重压之下的百姓。不得不承认,楚司珏在行军打仗这方面当世无双,他或许称得上一方霸主,但却非明主。” “反观我大周,自扶持宸儿上位后,举国上下实行新法,削弱贵族实力,还耕于百姓,让百姓拥有更多的权力。当权者总以为百姓不过蝼蚁,但数以千万的蝼蚁汇聚起来却是这天底下最强悍的力量。我们在军事上不与楚氏正面对抗,但却可以从内部瓦解楚氏。” 裴林了然,他冷哼一声,说道:“楚司珏不顾百姓死活,肆意提高赋税不说,那些缴不起税额的百姓还要充做兵员。我听说淮阳一带百姓怨声载道,只是忌惮楚氏雄兵不敢反抗罢了。” 赵珩不无可惜道:“楚氏原本是最有望夺天下的大门阀,可惜楚氏父子二人,一个虚伪狡诈,一个贪酷无道……楚氏百年积累的声望钱财都被楚司珏挥霍殆尽了。关于南方战事我还需再斟酌斟酌,你先下去准备吧。” 说着,赵珩又拿起笔敛眉沉思起来,直到深夜方才活动活动僵硬的肩膀。他起身走到窗前,半圆的月亮洒着清透的光辉。 “再过不久又是一年中秋了……” 赵珩颇有些怀恋的看着月亮,手不自觉的摩挲着短笛,安魂曲的曲谱他早已烂熟于心,只是甚少吹奏。也许是此刻思念之情正浓,他没忍住吹了一曲。 晚风凄凄,曲调如鬼泣。 睡在隔壁的赵琮一脸懵逼的探出脑袋,只见他大哥站在窗边一脸陶醉的吹着短笛,本来无风的静夜似乎应和着凄惨的曲调,也跟着悲号起来。这不禁让他想起过年去祭拜亲人时刮过坟茔的风,忍不住有些悲戚…… “大哥什么时候有了这种自信,敢在有人的地方吹笛子了?!他是不知道自己吹的调子跑的有多离谱么……”赵琮捧着一颗受伤的心将窗户紧闭,又去柜子里翻了团棉花塞入耳中,但魔音穿透力太强了,即便如此仍缭绕不绝,赵琮躺在床上一脸绝望。 这一切赵珩自然是不知的,因为在吹奏的过程中他似乎看到一个人影在渐渐凝聚,虽然只是一道虚虚的影子,但他知道那一定是玄度! 赵珩突然明白了,玄度托元曜将笛子交给自己,也许并不仅仅是为了传话,而是有朝一日自己吹奏安魂曲的时候也有召玄度入梦的机会! 他不管别人死活的吹着,眼见那影子奋力的聚起,却又似风沙一般轻飘飘的散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喊他的名字。 折磨人的调子很久才平息下去,秋夜又恢复安宁。赵珩凝望着月亮,他双眸迸发着精光,仿佛月亮所有的光辉都在他眼眸之中,那是生的希望。 不过对院子里的其他人来说,寡妇哭坟般的调子杀伤力实在太大了,裴林借着拦截燃料的由子第二天一早就溜了。赵琮强忍了几日,也是实在受不住,随便寻个由头去军中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去了。 方野大抵是麻木了,赵琮拉着他走的时候,这棒槌竟还觉着他家大公子吹的挺好…… 几人的小动作赵珩是不知道的,他白天处理政务,到了晚上便吹起笛子来,前前后后十几天,偶尔能看到玄度的影子,偶尔又什么都没有。虽然遗憾玄度未能凝聚成形,但他心里清楚,能被唤入梦境之中,哪怕只是一道影子,那也能证明玄度此刻还活着! 比起赵珩的满怀期待,楚司珏此刻已陷入暴怒之中。 钟离氏的燃料左右没等到,楚司珏派了斥候前往查探,却发现楚军于夏谷被劫,全军覆没,燃料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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