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害怕水,他害怕孩子,他害怕那个女孩。 当水面的波澜完全平息的时候,阿钧觉得他的呼吸与那个女孩一起停止了。 “好可惜啊,还那么年轻。” “对啊,没救过来,太可惜了。” “要是当时有人能拉她一把就好了。” …… 阿钧蜷缩着身体,所有的话语仿佛利刃一样射向他。 阿钧不知道自己应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 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就是那种强烈的愧疚与恐惧,那种感觉勒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每次呼吸都艰难无比。 别人都夸他听话懂事,夸他是三好学生,夸他是父母的骄傲。 可是阿钧都只是笑笑,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张好好面具下是怎样一张脸。 又或者连他自己都忘了,他面具下真正的容颜。 阿钧茫然地看向前方,他的脸色灰白,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 少年的脸上突然滑过一行清泪,泪水顺着脸颊流到脖颈。 当落水的那一瞬间,阿钧感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放松,他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他终于可以毫无负担的死去了。 他终于可以解脱了,他再也不用被那个女孩牵索着了,他自由了。 “欸?” 茫然地看向自己的双手,阿钧发现他竟然还活着,他怎么能活着呢,他应该死了才对。 再次想要跳水自尽,可是他无论如何都抬不起自己的脚步。 “你真的觉得这是你的错吗?”平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陈幸淡淡地看着阿钧:“她的死与你何干。” 阿钧干裂的嘴巴动了动,他的喉咙沙哑,只是“吱唔”了一声。 陈幸看着少年的眼睛:“她是她,你是你。何必为了别人的失误而赔上自己的生命。” 阿钧睁大了眼睛:“……你在说什么。” 陈幸轻笑了一声:“我在说,你不救就不救了,能怎么样呢?幼小的你又没有能力去救她,所以你当时的选择没有错。” 阿钧哽咽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会有人对他说这种话,毕竟全部的人都只是在惋惜女孩的去世。 “别人的生命是生命,难道你的生命就不是生命了吗?”陈幸看着阿钧。 青年突破了屏障,一步步走向阿钧。 “不要为了一件根本就没有错的事情来惩罚自己,放下吧。” 此话落下,少年突然大哭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是他的情绪止不住地流淌着,眼泪不要钱地往下流,嘴里还含糊道:“可是,可是……” “可是她……” 陈幸摇了摇头,他的眼神温和了起来:“没有可是,你没有错。” 陈幸踏着草地来到阿钧面前,他弯腰对上少年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错。” 阿钧呆呆地看着陈幸,他紧咬着唇,最后吐出一句:“我没有救她。” “嗯,我知道。”陈幸温柔地点了点头。 “我没有救她。”阿钧重复道。 “我知道。”陈幸很有耐心,“可是这又怎么样呢。难道你要为了所有你没有做到的事情忏悔吗?” 阿钧哽咽了一声。 陈幸看着阿钧,他的目光比水还要温柔:“记住,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已经很优秀了。你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那就是保护自己。” 阿钧呆愣愣地看着青年琥珀色的眼睛。 陈幸站直身体,他的目光越过阿钧看向远处。 “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在这件事情上,我不认为你做错了什么,因为你只是选择了保护自己。” “世界上有很多人,这些人各种各样,什么都有。有自私自利的,有舍己为人的,有自我保护的,有云淡风清的。难道非要给这些人分个对错吗?” 陈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不过很快,他的笑声就止住了。 “所以,你只是做了当时最好的选择,你没有错。”
第9章 阿钧吸了吸鼻子,他的眼泪还在往下掉。 “可是大家都说,那个女孩很可惜。” 陈幸低头看着草地:“是啊,是很可惜,然后呢?” “如果我能……”阿钧低头。 “没有如果。”陈幸的目光悠长,“如果你当时下水了,然后也死掉了呢?那岂不是双倍惋惜。” “但要是我没死,并且救了她……”阿钧的眼睛里带着挣扎。 “这只是一种假设。”陈幸的面色重新平淡了下来,“所以你什么都没做,这并不是一件错事,不要让这一件不是错事的事情,就这样困住你。” “说到底,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对与错,放过你自己吧。” 阿钧的脸上布满了泪水,甚至他觉得自己的眼泪都已经哭得流不出来了。 但是“放过你自己吧”这句话却一直在阿钧的脑海里回荡。 一瞬间,少年跪坐在了地上,他大喊了一声,声音沙哑而悠长。 手腕处感觉痒痒的,恍惚间,阿钧好像看到了小白蹭了蹭他的手腕,可再次看去,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乖,一切都会没事的。” 陈幸弯腰揉了揉阿钧的脑袋。 “好起来吧,你还那么年轻,美好的未来就在那里等你。” 泪眼模糊间,阿钧看着陈幸,他看着青年琥珀色的眼睛中倒映着的自己。 心里无数的委屈悔恨在这个瞬间都被释放了出来。 是啊,他有什么错。 白光大盛,一切都恢复了往昔。 绿色的草原,碧色的湖水,这一切的一切都如梦幻泡影。 酒店外 卓卓的心情有些沉重。 “难怪他不肯好起来。” 陈幸含着一根荔枝味的棒棒糖道:“是啊,他自己给自己的绑架太多了。”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白狐突然开口道:“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是吗?” 陈幸瞥了白狐狸一眼:“自然。” 根据他的估计,阿钧这个少年在明早就会退烧。 而今日发生的一切,对于那个少年来说,不过就是一场梦。 他会渐渐地淡忘今日,渐渐地忘记过去,然后重新开始他崭新的生活。 “怎么,你还想和他道别去?”陈幸看向白狐,“你现在可是已经死了,还是别接近他的好。” “……我知道。”白狐狸低垂着脑袋。 它还沉浸在刚才看到的情境里。 它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阿钧竟然有那样的过去,而他又如此沉浸在其中拔不出来。 白狐狸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正如陈幸说的,这件事没有对错,所以不要这样为难自己了。 叹了口气,白狐狸缓缓抬起脑袋看向陈幸:“谢谢你了。” 陈幸“哈哈”了一声,没有回话。 青年看向远处的天空,他看着天上的白云在空中缓缓地飘荡,然后轻笑了一声:“随便吧。” 万般不易,又能如何呢。 陈幸嘴里含着棒棒糖,然后迈步向远处走去。 宿舍 “你在叹什么气?”陈幸问道。 卓卓失落地低着脑袋,它想到刚才白狐消失的场景,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它的执念已解,自然是离开的时候了。”陈幸随口道。 圆滚滚的光球落在陈幸的肩膀上,光球的下方又长出两条小细腿搭坐在陈幸身上。 “我自然知道。”卓卓说道。“就是感觉突然有些不舍。” 陈幸摸了摸卓卓的脑袋:“少在那里伤春悲秋了,你那么漫长的生命中,如果每次都这样伤感,那还要不要活了。” 卓卓叹了口气:“就这一次,过了这次我就收敛住自己的情绪。” 陈幸没有吭声,他静静地站在阳台上,看着外面漫天云霞。 “不过,今天的你,好温柔啊。”卓卓蹭了蹭陈幸的脸颊,它觉得陈幸对待阿钧很温柔,温柔到超出它的想象。 “啊,”陈幸点了下头,“可能同病相怜吧。” 毕竟阿钧的这种恐惧、悔恨、悲伤、绝望,他全部都经历过啊。 那种来自内心的审判,来自他人的指责,来自家族的历练,每一样都让他几乎无法喘息。 每个人都说清山陈家应该救死扶伤,悬壶济世。去tm的,他陈幸才不认! 凭什么只要他不救人就要接受这种审判,凭什么他要去舍己为人,这都是从tm哪里来的邪门歪说!他陈幸不认! 救就是救了,不救就是不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他也再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让自己在这种不值得思考的事情上内耗,闲的! 所以,这种声音都爱去哪就去哪,和他陈幸没有关系! 轻哼了一声,陈幸转身走到宿舍。 被少年勾起的记忆让他一时间也有些情绪上头。 卓卓看着陈幸,它看着少年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以及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你其实还是小时候的样子。” 陈幸瞥向卓卓,没有说话。 少许,青年伸了个懒腰说道:“卓卓,你下次不要叫我再处理这种事情了,我懒得处理,也不想处理。” 卓卓撇嘴:“这可由不得你,有时候事情来了,你想躲也躲不开。” 陈幸的眼睛动了动,不知怎的,他突然想到了竺子玉,那个清绝优雅的青年。 “怎么,你想到谁了?”卓卓敏锐道。 陈幸回神:“没,没谁。” 卓卓“呵呵”了两声:“少来了,我还不知道你,快说!” 陈幸无奈地摆了摆手,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卓卓。 “你快说嘛。”卓卓蹭了蹭陈幸的脸颊,“或许我可以分担一二。” 陈幸怀疑地看向卓卓,他怀疑对方不仅不会分担一二,反而会增加他的负担。 但是不知怎的,或许是心情好,又或者是因为想说了,陈幸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卓卓。 在陈幸讲完所有的事情后,光球忽闪忽闪的。 “我记得那个病人。”卓卓幻化成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 “因为当时他的煞气着实惊人,所以在你父亲为他治疗的时候,我偷偷看过几眼。” 陈幸赞同道:“我和你一样,正是因为他的病气很重,所以我才会对那个病人的记忆很深。” 卓卓点头:“那种凶狠的力量绝非一人所为,只是不知道这个家族到底做过什么,才招致这样的事情。” 说完,卓卓又想到陈幸刚才提到的人:“而且他们的小辈身上竟然携带着比祖辈更严重的凶气,真是少见。” 陈幸坐在木椅上,他打了个哈欠:“是啊,初见的时候我也很惊讶的。” 卓卓从陈幸的身上飘了下来,它站在地板上,有些严肃地看着陈幸:“你不打算管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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