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然能察觉到本座?”一声熟悉的狂妄笑音传入三人耳中,浑然天成的威仪令人悚然心惊。 虚空猛然扭曲,随着笑音的落地,无形的罡风幻化出一道颀长俊劲的人影。 于兴的脸哗的一下唰白,战战兢兢跪倒在地。 寰天道君抱肩而立,微扬的下颌昭示出傲视苍穹的睥睨,对指在脖颈前的剑尖视若无睹。 陆续瞬间想通了事情的经过。 难怪于兴一反常态,进门前先敲门,又站在门口挤眉弄眼朝他使眼色。 寰天道君又是和他一道来的,他当时就站在于兴身后,用陆续曾见过的隐踪术,隐藏了自己的灵息和身形。 以陆续的微末修为,不可能察觉得到。 后来于兴进了门,在峰主眼皮底下,不敢再朝陆续暗中提醒。 他一直都站在陆续身后,将他们的谈话听入耳中。 于兴的问题,也是在他授意下问的。 方才陆续敷衍搪塞的奉承,令他心中不满,灵息有了轻微波动,才让陆续察觉。 娘的这个疯批,竟然如此正大光明站他身后,偷听他们的谈话。 陆续心中怒骂,他们方才,应该没说什么会惹怒他的坏话吧? “即便元婴修士,也没几个人能看破本座的隐踪术。”寰天斜眸看了一眼指着自己脖颈的剑尖,不以为意狂妄轻笑,“你这一剑很漂亮。” 他伸出手,似是要去抓陆续手腕。 陆续先一步收回手,握剑行礼,冷声道:“参见柳峰主。” 寰天道君愣了片刻,勾了勾嘴:“生气了?” “弟子不敢。” 一阵凉风吹过,从门外带入几缕朔气寒烟。 “本座想看看,你平常什么样。”他像是郑重认真地解释,“你在闻风面前太过拘谨,对本座更是疏远。只有这样,才能见到你更为真实的一面。” 俊朗眉眼弯出柔和的弧度:“很有趣。” 令他深深着迷。 而那惊世的一剑,更让他为之魂悸魄动。 陆续嘴角扬出伪装的假笑:“多谢柳峰主夸奖。” 他收剑入鞘,又从兜里拿出金灿光耀的峰主令,双手奉到对方面前:“多谢峰主将令牌借与弟子,如今完璧归赵。” 他先前以为,这东西像圣旨一样,只是个载体,想写多少写多少。 后来才知,原来是尚方宝剑,峰主令仅有这么一个。 他早有心归还,可惜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 寰天弟子的道袍可以找大苦瓜转交,峰主令这等重要之物,不能经过别人之手,必须当面交还。 “本座送出的东西,岂有收回的道理。”寰天道君无声轻叹,“你拿着,以后就是你的。” 陆续垂眸,保持着这一姿势,一动不动。 寰天沉默了半晌,也拒不收回。 他转移话题:“你方才的那一剑,掠影惊鸿,叹为观止。本座想好好教导你,不让你的天赋被闻风埋没。” “我不……” “不用拜师。只要你愿意学,本座定然尽心指教。” “我不……” “本座也不会让你吃太多苦。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每日一个时辰,慢慢练。” 陆续不说话了。 他说一句,对方就打断一句,而且自说自话,全然无法交流。 他已经拒绝过很多次——此生只拜绝尘道君为师。 柳长寄默默叹息。 他拿陆续没辙。退无可退,进不敢进。 只能将他放在心头最柔软的位置,任由他在自己面前放肆。 他斜睨一眼跪倒在地的于兴:“走吧。” 于兴手脚并用爬起来,一步一趋跟在峰主身后,战战兢兢地离去。 呸!陆续朝寰天道君离去的地方,吐舌做了个鬼脸。 薛松雨此前一直低眉垂首,此刻终于长舒一口气,站直了身。 “你不光把剑架在秦时脖子上,还把剑尖指向柳长寄。我看你以后怎么办。”她嘴上幸灾乐祸,脸上忧心难掩。 敢对柳长寄不敬的人,坟头草都有于兴那么高。 陆续如此不识抬举,日后难免遭他刁难。 “有师尊在,他不会真动手伤我。”陆续好笑又无奈,师尊是他的护身符,就算不为报恩,为了自己的小命,也得将师尊保护好。 若是师尊真有一天修为全失,落入他们之手,他也定然死无全尸。 作者有话要说: 灵魂小剧场 1. 陆续:秦时又送诅咒之剑,又下毒。 秦时:心累了太多章,不想说话。 2. 陆续:《戏春风》越来越扯谈,应该叫柳长寄把书都烧掉。 于兴:虽然但是,这就是峰主让人写的。 3. 陆续:柳长寄怎么还没放弃当我师尊。 柳长寄:本座不想当你师尊,只想做你道侣。第042章 作画 山远天高烟水寒, 一帘风月闲。(*1) 陆续去往尘风殿,向师尊请安的时候,绝尘道君正在书房作画。 金色淡光穿透窗棂, 被霞姿月韵的身影凝聚, 流散着高贵的温雅。 陆续无声跨过门槛,眉眼低垂,悄然站在门口,不敢出言打搅。 “阿续, ”绝尘道君早已察觉到他,未曾停笔,只温言微笑, “过来, 陪为师作画。” 陆续轻步靠近, 站在师尊三步之外。 他看向桌上的画卷。 师尊才刚开始动笔, 洁白稠密的生宣上, 只有寥寥几笔淡墨, 墨韵尚未成型。 “站这么远做什么, ”绝尘道君叹笑, “过来”。 “会画画吗?” 陆续摇头:“弟子惭愧。” 琴棋书画四艺,字他认得全, 棋会走几步,五音六律和笔墨丹青十窍通了九窍, 一窍不通。 “那不是正好?”绝尘道君一手拉过陆续的手, 另一只手压着画纸, 刚好把人圈在怀中, “为师教你。” 陆续默默叹气。被戏弄的次数多了, 他已可从容自若, 波澜不惊。 甚至还能小心试探着问一点八卦。 “师尊……以前可也有这样把手教人的时候?” 师尊同那位心中明月,是否曾有走来窗下笑相扶,弄笔偎人久(*2)的光景? 他不免再次唏嘘,强如师尊,也没办法同深爱之人松萝共倚,窗前依偎。 只能看着他这个替身,伤怀佳人。 握笔的长指动作蓦然一顿。 “若是有,为师的阿续可会吃醋?” 淡冷音调沉静无澜:“师尊说笑了。” 陆续又不是对师尊心怀不轨的孽徒。他尊师重道,对师尊只有程门立雪,高山仰止。 绝尘道君微不可查,轻声叹息。 “为师比熙宁大不了几岁,我二人学艺,全由你师祖所教。” “秦时拜入为师门下,已是束发之年,为师从未手把手的教过他。” 雅润嗓音一字一句:“只有我的阿续,我才想这样教导于你。” 他拜入师尊门下时,都快及冠了,又不是三岁小孩。陆续腹诽,无论是老来得子,还是代替品,他都不想这样学。 师尊对他的恩情,他心怀感激。 但无论丹青还是剑法,抑或其他,一招一式,一笔一划都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带着禁锢,让他疲于应对。 他不适合这样的教学方法。事倍功半,什么都学不了。 清艳的眉眼低垂:“师尊,画的是什么?” 此时宣纸上墨韵侵染,一道连绵远山,上有一轮正圆,黑白墨画上,暂时无法分辨是朝日还是落月。 “这是为师此生见过的,最凄绝绮丽的光景。”清雅音调染上几分低沉,“一见,便误了此生。” “此情此景,镌刻心间,三夜频梦。却无法真正将其揽入怀中。” 师尊的未言之意再明显不过。 这是与他心底那位明月佳人有关的地方。可惜再也不能同她缠绵相拥,坐看山河广阔,风月婆娑。 陆续一时无言,不知该如何出言安慰。 倘若师尊看着自己,能有片刻的慰藉和安宁,他不介意当这个替身。 反正也不少块肉。 握笔的玉润手指又移向别处。 曲折无尽的苍茫远山下,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人影。 陆续心口瞬间一震,八卦的波涛霎时汹涌澎拜,翻腾不息。 师尊要画的,应是那位佳人! 虽然不知师尊画技究竟如何,画出的人物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亦或獐头鼠目,状如恶鬼。 他至少有机会看一眼,究竟是怎么样的绝代佳人,能令师尊这样的遗世谪仙深情蚀骨,怀恋至今。 忽然小臂一紧,一只肤色淡青的手陡然插/入,横过师尊的手,抓住他的。 然后猛然一拉——一条漆黑墨迹从左至右,侵染整张生宣。如同一道巨大的伤痕,将画卷拦腰切断。 这幅还未成型的画,就这么一分为二,土崩瓦解。 方休嬉皮笑脸站在一旁,似乎在为自己的杰作自鸣得意。 “小曲儿,你想作画?我陪你。我的画技比师兄好。” 他一边说,一边将陆续朝自己的方向拉。 草。陆续心中怒骂。谁他娘的在乎你画技好不好。他只想看师尊心中的白月光长什么样。 他嘴上扬着咬牙切齿的假笑,不动声色抽出手,抱拳道:“师叔。” 方休的手空无一物,顿在半空中。 淡青色血管微微突起,五指捏动几下,最后紧缩成拳,收回身后。 他若无其事继续嬉笑:“我笔墨丹青的技艺都在师兄之上,琴棋之技也比他厉害,剑法还比他高超。” “小曲儿,你拜我为师,我定然比师兄教的好。” 陆续惊诧得睁大了眼。 他见过几次方休的墨宝。字如其人,方休的字春蚓秋蛇信笔涂鸦,轻浮放荡之气跃然纸上。 和师尊笔势雄放,苍劲匀称的字迹有着云泥之别。 竟然好意思,说自己的字比师尊写得好? “你不信我?”方休不服,非要争个长短胜负,“那我写给你看。你说一句话,我和闻风一起写,然后你来评判,谁写得更好。” 说一句什么话?说方休是个凶残暴躁的疯批吗? 陆续扬起嘴角,虚假却完美的笑容无可挑剔,恭敬中刻意疏远的充耳不闻昭然若揭。 方休心尖宛如被锐利霜寒的冰刺狠戳,酸涩中侵染上透心的凉,闷声闷气道:“你陪了闻风,也必须陪我。小曲儿,你不能偏心。” 他站在门边,堵住了路,大有对方不答应,誓不罢休的架势。 陆续完全不能理解,“至死方休”为何在这点小事上也要不依不饶。 他再次不予理会,垂眸转向绝尘道君:“师尊,我有一事相求。” 今日本就为此事而来,方才师尊教他作画,没找到机会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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