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法官拿起法槌:“我宣布,暂时休庭,等待法官和特殊陪审团成员表决量刑。” 法槌敲下,黑衣修士们同时摇动手中的铜铃,大声道:“暂时休庭!” 嗡嗡的议论声响了起来,等待在周围广场、街道里的人们大声喊道:“吊死他们!” “吊死他们!” “砍下他们的脑袋!” “烧死他们!” 各种在人类历史上出现过的刑罚一股脑儿地出现了,如果此刻有专门研究这一方面的学者,他甚至可以从这些集思广益中找到来自千年以前古巴比伦的小众刑罚,然后将之编纂成一部《世界酷刑发展史》。 这种呼声无形中也给法官们施加了巨大的压力,他们的讨论没有持续太久,事实上他们每多说一句话,就有一种人群要等不及冲进来将他们扯出去宣判的感觉,于是原本冗长的闲谈被压缩在了不可思议的十五分钟内,所有人无一例外地投了死刑票,唯一的问题就是以何种方式行刑。 这可不是一个小问题,从在场人们的呼声中就可以看出,过于仁慈的刑罚并不会令他们满意,而真的要施行残酷血腥的手段——例如不知哪个博学的天才喊出来的“分尸”——的话,又过于不人道了一点,有碍于翡冷翠圣城的名声。 这一场审判必定会被忠实记录在历史上,最后的刑罚无疑需要被再三斟酌考量。 可是他们没有更多时间了。 大法官在走上高台的最后一刻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同时期盼着有人能给他一点提示——他充满期待的目光投向一旁的年轻教皇,但对方始终低着头看手里那一本书,坚定地拒绝了和他的任何对视。 天呐。 大法官在心里痛苦地喊,如果可以的话,干脆你们自己来行刑吧! 他走上高台,敲了敲法槌,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经过严肃的讨论,本庭现在作出宣判,劳恩·鲁索、亚历山大·皮耶罗、西蒙尼·昆汀、克莱门特·卢兰科、马特拉齐·杜恩等五人犯下了谋杀教皇、屠戮平民、违反翡冷翠现行商业法、收买公职人员等共六十八项罪名,依照翡冷翠律法,予以立即剥夺所有爵位,收回所有贵族待遇,废除领主头衔,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请冕下同意。” 大法官向教皇弯腰,在短暂的静默等待中,他感觉自己脊背上的汗水已经染湿了厚实的法官袍,全身的神经都因为紧张而绷紧。 他承认自己还是在最后关头玩了点小花样,比如说故意略去了死刑方式,将这个难题抛给了其他人,至于到底是谁会接过这个烫手山芋,他并不在乎,他只希望赶紧从这个台子上下去。 拉斐尔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那个戴着银白色假发的脑袋,在万众瞩目下回答:“我同意。” 随着他这句话落下,广场上发出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咆哮,但是很快,被大法官模糊的问题又被人扔了出来。 “绞死他们!” “砍头!火刑!” 此起彼落的喊声朝着法庭涌来,拉斐尔重新看向大法官,轻声说:“阁下,人民们正在等待具体的刑罚呢。” 他可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耍滑头。 教皇温柔里带着强硬的语气彻底打破了大法官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年迈的法官直起身体,和教皇对视了几秒,他从那个年轻俊美的冕下眼中看见了一些他早就希望看到的提示,但此刻他无比期望自己什么都没看懂。 “我宣布,他们将被处以极刑,用刀刃穿透他们的四肢,以滚烫的硫磺水灌注其上,剥除四肢和躯干上的皮肤,最后施以五马分尸的刑罚。” 大法官每说一句话就隐晦地看一眼教皇,想从他脸上分辨出自己接下来该说的话,可显然教皇没有任何要提示他的想法,于是大法官只能慢吞吞地将这一番话都说完了。 这可怕的刑罚由罗曼的拉夫三世创造,他用这一套刑罚惩处了意图谋杀他的叛逆者,据说被施加了这套刑罚的大多数人在被扔进焚尸炉前还保留着意识,这显然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力极限。 不少人在听清楚这些话后都陷入了沉默,但随即又喧哗高呼起来:“就是这样!不能让他们好过!” 而在大法官说完这些话后,被告席上最为肥胖的皮耶罗就一声不吭地开始往下出溜,他身边的黑衣修士用力从两边提起他,另外几人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瞬间都成了一滩烂泥,需要有人拉扯着才能不倒在地上。 “不不不……冕下!我认罪!我知错了!我愿意向您献出我的全部!”反应最敏捷的昆汀朝着台上的教皇大喊起来,“我的庄园、我的土地!我在加莱有两个港口!还有六艘远航船!” 他声嘶力竭的叫喊没能引来教皇的任何一个眼神,拉斐尔慢悠悠地翻着那本书——这已经是第二遍了,但再枯燥无味的呓语在他看来也比领主那涕泪交加的求饶有趣。 黑衣修士们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将五名领主拖到空出来的广场中央,人们这时候才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立起了几个简陋的木台,上面插着十字形的木架,俨然就是一个简单的刑台。 眼看自己离那个台子越来越近,几名领主的脸色都变了,连方才还冷笑连连大放厥词的老鲁索都面色发青,眼珠飞快转动,当自己被拖拽上第一个台阶的时候,老鲁索用力蹬着腿,用脚尖死死勾住台阶边缘:“等、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说——” 没有等到命令的黑衣修士对他的话仿若未闻,冷酷地拖着人往上走,轻轻松松地让使出了吃奶力气的老鲁索蹬空了,近乎滑稽地悬空被抬上了台阶。 “等一下——我还有话!冕下——圣父!我还有话!”老鲁索使劲扭头,想要去看那个年轻的胜利者,“我有你要的东西,你会感兴趣的,我发誓!” 他扯着嗓子咆哮,教皇偏了偏头,仿佛感到了厌倦,拉着老鲁索的黑衣修士立刻会意,从袖子里掏出一截麻绳,用力勒住老鲁索的嘴,舌头顿时没有了用武之地,老头子的声音被堵在了喉咙里,只能发出呼噜呼噜的低沉鸣叫。 几人被捆上了木架,经验丰富的行刑者浑身上下都套在一件宽大的牛皮罩衣里,这是为了不让喷溅的血沾上皮肤,只在眼睛部位掏了两个小小的圆孔,透过那个圆孔,老鲁索看见了一双带着狰狞笑意的冷酷眼睛。 “啊——” 尖锐的刀刃刺进了掌心、脚踝,他们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而台下的民众则高高举起双臂,欢喜地呐喊起来,好像从他们的痛苦中汲取到了无限的力量。 这一套刑罚并不是一口气完成的,在等待硫磺水的间隙里,大法官再次登上了那个高台,这回他的脸色已经不是能用难看来概括的了。 “本庭就卢克蕾莎·比安奇、阿尔伯特·费尔奇、卡萨帕·蒙太奇等七人参与谋杀教皇、屠杀平民一事进行审判——” 站在证人席上的七名领主还沉浸在刑罚的恐怖中,一时间甚至没能回神,在听见自己的名字被远远传开时都露出了茫然的神情,直到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他们才猛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证人席上的几人以几乎要把自己头颅拧下来的力道飞快转头看向教皇,惊惧愤怒的质问差点破口而出。 ——他明明答应了他们! 他们久违地有了被背叛的感受,他们付出了全部的财富、土地,换取了教皇一个放过他们性命的承诺,换取了现在站在证人席上的资格,不然他们就会和老鲁索一样,被钉在木架子上惨叫,可是他们甚至没能庆幸过一刻钟,就被拎到了刚才老鲁索的位置?! 哪怕是精神再强悍的人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早有准备的黑衣修士根本没等他们喊出什么,先一步上前抓住了他们的手腕,禁锢住了他们的一切行动,同时拿起一块湿漉漉的麻布在他们口鼻处捂了几秒。 等他们松手的时候,领主们愕然地发现,自己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口唇发麻,舌头肿大,肌肉不受控地松弛,只能发出含糊的音节。 混合了曼陀罗、铁杉、天仙子汁液的高浓度麻药,不至于令人昏迷,但足够让他们口舌麻痹说不出一个词。 教皇放下手里的书,对他们露出了一个微笑。 这个笑容圣洁到足够画上光圈被挂在教廷的大画廊上,可在几个被麻晕了的领主眼中,不啻于是魔鬼在朝他们狞笑。 唯一一个幸免于难的就是卢克蕾莎·比安奇,她脸色苍白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同伴们张口难言,纷纷将期待的目光投向自己。 大法官额头冒汗:“被告已在刚才的证词中证明了自己参与过全部的谋划,但介于被告认罪态度诚恳,并有主动检举揭发行为,经过特殊陪审团审理,判处七人斩首,立即执行。” “对此刑罚,你们是否有异议?”大法官抬起冷汗涔涔的脸,看向七名领主。 七人奋力张嘴想要喊叫。 有异议! 他们太有异议了! 拉斐尔明明答应过他们!不会杀了他们!这是出尔反尔!卑劣、下流、无耻! 教皇望着下方对他怒目而视的领主们,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向大法官:“我想要一个为他们祈祷的机会。” “当然,冕下,您当然可以。”大法官迅速回答。 教皇走到几人面前,伸出手,按在他们头顶——当然,几人都被身后的修士牢牢控制住了,确保他们不会对教皇不利。 “我承诺过,不杀你们,”教皇的声音细若蚊吟,但也足够被几人听见,“可审判你们的并不是我,我从头到尾没有向法庭施加任何个人意志。” 教皇淡紫色的眼中异样的情绪一闪而过:“审判你们的是翡冷翠。” 这也是他为什么坚持动用大法庭而不是宗教法庭的原因之一。 他在他们的愤怒瞪视中,在每个人额头上轻轻一按以示祝福,最后来到了唯一的女领主面前。 “您允诺过我的……”卢克蕾莎掀起面纱,露出一双蔚蓝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教皇,“那也是欺骗吗?” 拉斐尔望着她的眼睛,语气平和:“我从来不骗人,我们当初达成的协议里写得很清楚。” 卢克蕾莎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从里面挖出每一分情绪摊在眼前一点点看清楚,最后,她声音颤抖着说:“我希望你记住你的话,向神起誓,否则我就算是从地狱里也要爬回来咬断你的喉咙。”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凶狠得像是荒原里的母狼。 拉斐尔平静地抬起手:“向神起誓。” 其实在他已经大获全胜的现在,这个誓言起不起根本没有必要,还有什么能阻碍他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呢? 女领主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转向大法官,声音清晰地说:“我们没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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