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再然后,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这两人的身后,被灵力小心地护着登上了登仙梯,看到了天那一边的景色。 直到与他们分别,江纪安都没能问出小少爷的名讳。 他整理好思绪,想起了江彤在信件中提及的字样,一路问了过去。 宋家在整个九重天都名声赫赫,所以很好找。 江纪安走了整整三天三夜,从日升走到日落,终于在第四日清晨的时候,走到了宋府的门口。 他看着眼前红砖黛瓦雕砌而成了墙壁,看着正门上精雕细琢栩栩如生的盘龙,看着远处蜿蜒而上的清水长廊与精致楼台,硬如磐石的心脏终于陡升起了一抹欣慰感。 江彤从小没怎么接触过这类华贵的物什,嫁入宋家之后,或许真的过上了她想要的日子。 这就足够了。 他打量着周遭围起的墙壁,估摸着是没法从缝隙里再看她一眼了,便生了打道回府的想法。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身后响起了门扉敞开的声音。 江纪安慌忙躲了起来,目光之中,一个下人吃力地拖拽着一个黑色的粗布袋子,一步一步地朝着后院走去。 他原本不想管,可那粗布袋子的后面还拖着一尾暗色的污痕,从门内的一头,一直连接到后院处。 江纪安感觉到心脏怦怦直跳,额间留下的汗水辣得眼眶有些生疼。 下人将那粗布袋子随意地扔在了荒草丛生的后院,拍了拍手便离开了。 江纪安步履蹒跚地走上前,一脚踏在了那道污痕上。粗布袋子接口处打的结并不牢固,隐约能看见里面透着几块浸了血色的粉色布料。 恍惚之间,他弯下身,手竟然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明明很松垮的结,却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解开。 黑色的布袋被完全敞开。 江纪安在里面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不对劲
第十九章 即便袋子里装的不是自己的妹妹,但宋府肆意滥杀少女外加隐秘抛尸的印象已经深深地刻在了江纪安的脑海之中。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轻轻抚上布袋中少女的眼睑,心中一片冰凉。 她看上去年纪不是很大,与江彤相仿,此刻的她却安安静静地躺在着布袋子之中。 ——那江彤呢? 他的江彤在哪里? 抱着没有看到尸体,江彤就一定还活着信念,他咬着牙,拼着一身狠劲,留在了九重天上。 凡人入道并不容易,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九重天的下界不缺他这种不甘堕落拼了命也要往上爬的凡人,但大部分都在刚起步时死在了半途。 想要逆天而行,就必须承担相应的后果。 好在江纪安撑了下来。 他成为了九重天下界一众散修之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但他很会拉拢人心,处事圆滑,倒是从不少散修口中打听到了很多小道消息。 比如说宋家与裴家表面交好,实际上背地里互相暗暗较劲。 比如说牧家原本是九重天上最源远流长的家族,却因为一些不可说最终落得了现在这副模样。 比如说万重山那位天生剑骨的大师兄突破时又招来了灭顶雷劫,却依旧安然无恙的渡过了。 …… 其实在内心之中,江纪安觉得江彤若是没有死,一定还会在宋府之中,说不定还会给时常给人界的旧址寄信。 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只能一步一个脚印的往上爬。 渐渐的,越爬越高,最终凭借着自己混迹出来的一身本事,回到了下界,在浔阳城之中开设了满隆坊,又改了名字为江亦。 直到三年前,宋永根再度出现在了浔阳城之中。 彼时的他将自己醉死在醉梦楼之中,身边燕环肥瘦环绕,酒杯与美人没有断过,那模样像是要将这辈子的姑娘和酒都耗尽似的。 这是几十年来唯一一次能够接近宋永根的机会,江亦定然不会放弃。他巧妙地用着满隆坊坊主的身份接近他,试图从他口中问出一些当年的事情来。 却见他随意地挥了挥手:“江彤……?噢,我好像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我记得她,嗯——长得虽然不是很好看,倒是琴弹得不错,但是实在是太不识相了。” 宋永根嘿嘿一笑,揽住江亦的肩膀:“江兄,你不会又要给我送新进的美人了吧?这次我要长得漂亮的!黄脸婆可不行。” 他醉得太厉害,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身侧青年逐渐空白的神情。 周身的喧嚣渐渐远去,仅剩下刺耳的嗡嗡声回荡在耳边。 那些故意抛之脑后的记忆倏然重新浮现了上来。 他想起了自己先前在宋家后院看到的那具姑娘的尸骸,忽地觉得浑身发冷。 若是…… 若是江彤也像那个姑娘一样,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就这样像是处理垃圾一样被随意地处理了,那他怎么办? 江亦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的坚持特别好笑。 他死死咬着牙关,眸光落在了身旁喝得酩酊大醉手还不忘搂着美人的宋永根,一个疯狂的念头陡然升起。 想要悄无声息地除掉宋永根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本身就是金丹期的修为,身后还有一整个宋家…… 但若是让江亦说一个不畏惧宋永根和宋家的人,他的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了一个身影。 ——那个曾经恣意妄为,却在几年前堕魔坠入幽冥的人。 江亦消息四通八达,而且很有耐心。整整三年过去,他按兵不动,隐藏自己最真实的目的,与宋永根打成了一片。 直到听到了一则消息。 从前万重山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聿珩仙尊,剑骨寸断,几乎变成了一个废人。 幽冥尊主趁人之危将其带走,关了起来。 江亦却从中听到了另一则小道消息——据说幽冥尊主将人掳走后秘密藏在后院之中,天天耗费巨量的灵力为其炼制草药治疗内伤。 他知道,机会来了。 江亦蒙面潜入丹霞云宫,将无上枝偷了出来,又“恰巧”将此事泄露给宋永根,骗他说吃了之后就可以顺利突破金丹。 宋永根卡在金丹期太久了,不管吃了多少灵丹妙药都没有任何起色,而江亦的消息眼线四通八达,先前宋永根就叮嘱若是有关于突破金丹瓶颈的草药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江亦正好利用了这一点,他赌赢了。 即使已经隔了许多年没有见到那位小少爷,但他还是精准无误地在满隆坊的角落里发现了他的身影。 江亦估摸着,裴应淮受的伤这般重,又被牧听舟日日夜夜囚在偏院中身不由己,再怎么说都不可能陪着牧听舟一起下到浔阳城。 这就是他唯一一个算错的地方——心中的仇恨与时间将他的记忆消磨的所剩无几,他甚至都忘记了,百年前两人曾是为数不多独占逢春祭唯二魁首的人。 他们也曾势均力敌,也曾惺惺相惜。 江亦不敢再面上暴露分毫,却始终没有自信能在裴应淮面前将这一切尽数遮掩。 压力骤增,同时一股悚然感油然而生。 江亦故意将两人分开,竭力压下心中的不安,给牧听舟提供了一个绝佳的场所。 ……现在的裴应淮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废人,而他再不济也有筑基期的修为。不管怎么说,只要能将他稳住,一切就都能回到原先的轨迹上。 应该是这样才对。 可江亦却始终觉得身子有些发冷,他瞳孔微缩,紧紧地盯着不远处的裴应淮,像是回到了十八岁的那一夜,灯火通明的酒楼之中,连那一丝隐秘的小心思都被他尽数勘破。 气氛仿佛在一瞬间紧绷成一条线,江亦没有胆量去率先拨弄这条线。 却倏然听见了一声轻笑。 他猛地抬头,只见裴应淮嘴角扯出了一些有些好笑的弧度,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他:“让我猜猜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觉得牧听舟会按照你的计划行动?” 江亦心下一跳:“幽冥尊主向来嗜血好杀乖张暴戾,若他此次不将宋永根处理干净,宋家是不会愿意平白无故丢掉三百万灵石的。” “整个满隆坊认出了幽冥尊主的只有宋永根一个人,只要将他灭口,尊主大可直接隐匿身份悄无声息地从满隆坊离开。” “再加上有我的遮掩,宋家不会知道是尊主将人杀死又偷走灵果——我听闻,幽冥尊主还在万重山时就与宋家小少主不和,能借机亲手将宋家元气大伤,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江亦说得有条不紊,将一切可能性都考虑在内,越说越笃定自己的猜测不会错。 他顿了顿,重新望向裴应淮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镇定。 只要宋永根一死,他的目的就达到了,不管裴应淮现在说了什么都已经迟了! 他稍稍退后一步:“裴大人,不管曾经如何,我如今都尊称您为裴大人。这算是我与牧尊主之间的一点点小的交易,您这般贸然插手进来,想必牧尊主也会不开心吧?” 裴应淮眸色沉沉,望着他这副模样,江亦正心道着说不定是自己猜对了,就见他像是无趣般地移开目光,声音淡漠的开口:“江坊主。” “不如来打个赌,如何?” *** 同一时间,长夜之中,骤然划过一道锋锐的赤红色光线,悄然坠落于满隆酒楼的最顶端。 牧听舟一袭黑衣,足见轻点,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个浔阳城。 在满目万家灯火之中,他却只身一人,周遭被昏暗淹没。 牧听舟面若冰霜,手中死死地攥着黑色木匣,五指印记清晰地倒映在上面。 他顺理成章地拿到了无上枝,没有惊动酒楼中的任何侍卫。 ——但一切都太过于顺其自然了,丝滑到若是他再感受不到其中的异样,那就太迟钝了。 从无上枝的出现,到拍卖行中的宋永根,再到江亦恰到时机的出现,这一切就宛若一道明晃晃的坑。 他向来随心惯了,迄今为止出场的人物没有一个看得上的,自以为并没有陷入陷阱之中,可他却忽略了一件事,无上枝从一开始就是诱导裴应淮出现的一条线,如果这个人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裴应淮…… 牧听舟气得暗骂了一声,平日里见江亦嬉皮笑脸的从没将他放在心上过,没想到他打的竟是裴应淮的主意。 他面色冷沉,抬手将恶鬼面具带在脸上,遮住面容,长发束在脑后随着长风微微摆动,展开神识,一点点探搜着周边的一切,甚至连一丝丝微小的细节都不放过。 他看见酒楼中寻欢作乐的男男女女,看见倒在一旁不省人事的宋永根,看见了很多幽冥不曾拥有的繁芜…… 有一种被算计的愤怒感油然而生,牧听舟紧紧咬着牙关,发狠得想,早知今日裴应淮兴许会死在别人手上,当初就不应该手下留情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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