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是怎么知道的?”程路安冷笑着,瞪了一眼门口,指的是傅轻决。 17号脸上的刀疤也动了动,他沉默不语,眼神难以捉摸。 弗雷克在一旁忽然开了口:“程队长,请问您的调查进展如何了?段宁先生的服用药物来源您可以直接找我们要的,首都特区医院的医生也能开具诊断证明。” 程路安说道:“现在说会不会有点晚了?” “不晚不晚,”弗雷克笑道,“与兰亚有关的任何事情,在您的职权范围内,我们都会尽力配合。” 他拿捏着一手好腔调,话语里却暗含讽刺,程路安自然听得出来,却只能装作无知,笑脸相迎。 资料室里,段宁终于回过神,从傅轻决身上离开,爬起来。 他看着傅轻决,稍犹豫一会儿,伸手拉着傅轻决起来了。 傅轻决大概还没这么狼狈过,段宁之前看不见,就算被捆了双手,体力远不及傅轻决,也不影响他发自本能地使出刻入骨髓的擒敌招数,无形中下了重手。 “我以为是别人,”段宁见傅轻决捂着肋骨,边扶着他边抱歉地说,“他们给我做检查的时候撕掉了阻隔贴,我的信息素是不是……” “你这是在怪我了?”傅轻决问道。 “不是。”段宁说。 他像是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来,面对傅轻决,眼神中有了些胆怯和闪躲。 傅轻决站直后松开段宁,理所当然地让段宁给他理了理衣领和袖口,他定定看着段宁,说道:“所以该我问你了,你为什么在这啊?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或者说,我应该问,程路安为什么能把你从兰亚带走?” “程路安捡到了我不小心掉出来的药盒,”段宁很慢地说,“审讯的时候,我发病了,偷偷跑了出来,但被巡管员17号撞见,他把我绑在了这里,”他垂着眼,眼尾还泛着浅红的水光,“他闻到了我身上的信息素,所以我以为……” 段宁的回答照理说没什么问题,他看起来更介意刚刚碰他的有可能是别人,语气里听来总有埋怨的意思。 这放在段宁身上实在难得,但此刻反而令傅轻决更为恼火。 傅轻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拧眉问道:“你发病了?” 他抓来段宁的手,握在指根和手掌的骨头上,动作比往常粗鲁不少,见没什么问题,再翻过来,傅轻决看见段宁手腕上被勒出来的红印和破皮。他慢悠悠往上按了按,故意的。段宁忍痛的表情却让傅轻决愈发拉下脸色,一下松了手。 段宁心跳紊乱,连忙说:“他们送我去了医疗室,已经没事了。” 傅轻决见此停顿两秒,转身便要去开门,段宁忽然往前一步,对傅轻决说:“我还有东西被巡管员17号拿走了。” “什么东西,”傅轻决笑了一声说,“你身上最贵的东西除了那些药,就是现在还穿着的衣服,还有什么值得你这么紧张?” 段宁深吸了口气。 他知道傅轻决在怀疑他,从他的药盒掉出来、给了程路安一个理由把他带走的时候起,傅轻决就应该怀疑他了。 但整个过程中,唯一也是最大的差错便是他被17号发现了,17号拿走了那只打火机。 打火机里还有一只微型储存器,里面包含傅氏海外离岸公司的全部汇总信息,以及他们在北欧开设的离岸账户资料,其中还有兰亚的一部分,虽然一时间看不出蹊跷,但仍然是绝对的机密,一旦落入其他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17号原本有机会一枪杀了段宁,但从他所言可知,他憎恨得更多的是高官权贵,如果他看到了微型储存器里的内容,一定会制造出轩然大波,打乱所有节奏。 傅轻决又问:“很重要?是什么?” 段宁沉默几秒,然后声音不大地说:“一只打火机。” 他感觉到傅轻决沉沉注视着他,片刻之后,傅轻决拉开门便走了出去,弄得段宁的心跟着重重一沉,莫名慌乱起来。 傅轻决径直走出门口这片拥挤狭窄的区域,几步后才转过身,微微笑着对程路安示意了一下,等程路安走近,他说:“今天……” 程路安咬着牙说:“今天一切都是误会,本来简单问个话就结束了,”他将责任都推到了17号身上,“主要是巡管员说了些不知轻重的话,没想到段宁先生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才有后面这些误会。” 段宁正在牢牢盯着17号,夹着人群走在后面,压低了声音说:“打火机在哪,你想做什么?今天你放了我一命,我一定不会忘记这份恩情,但——” “不好意思,得罪了,”17号却说,“你不必记得,我想过很多次要杀了你。” 段宁愣住片刻,不解地看向17号,紧接着傅轻决已经投来了目光,像把刀一样钉住了他。 “既然如此,”傅轻决嘴里对程路安说道,“以后这样的误会应该可以避免了,虽然我能理解,毕竟最近程队长不慎卷进了军火走私案里,但安全局向来以准确高效的作风行事,港口有任何问题请找负责人,而不是来兰亚随便带人审问,你说呢程队长。” 程路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这周末叔父设了家宴,希望还能抽到程队长的烟。”傅轻决拍了拍程路安的手臂,一笑,两颗虎牙隐隐约约,仿佛只是平常地谈天。 段宁不远不近地看着,时不时和傅轻决冷漠的双眼对视上,他意识得到傅轻决今天的不同,或者说本就没什么不同,傅轻决只是和以前一模一样而已。 但段宁也许是丢了最重要的打火机,前所未有地心神不宁。 段宁魂不守舍地走出了联邦安全局的大门,傅轻决已经上车了,他站在门边,弗雷克为他挡着上方,面容冷峻地等他上车。 车里拉着遮阳挡板,段宁坐下来,不放弃地说:“17号他手上……”他还没说话,往旁边扫去,眼神突然一怔。 段宁竟然在傅轻决手边的桌板上看见了那只打火机,以及已经从夹层里拿出来的微型储存器——一瞬间,他醍醐灌顶,如闻棒喝,彻底明白了过来。 段宁所有的担忧都是无意义的,他应该感到恐惧,应该不寒而栗。 17号是傅轻决安插在联邦安全局的人,至少和傅轻决有着交易关系,为傅轻决所用。所以他在朝段宁举起左轮手枪后能放下,在发现段宁后能帮着隐瞒,拿到打火机后能原原本本地交给傅轻决。 所以17号会对段宁说“不好意思,得罪了”。 段宁竟然有些想笑,确实,谁会相信一个自己都身陷囹圄的人,就像段宁不相信17号会帮他一样。17号比起要段宁日后偿还的恩情,傅轻决才是他值得去合作的人。 傅轻决出身即是富贵也高贵的,也是永远衣着光鲜、高高在上的权贵,甚至和普通的权贵还要不一样。政坛是迎新送往,是左右逢源,是一群人的沉沉浮浮,但傅氏会在联邦屹立不倒,联邦永远需要傅氏、需要兰亚。 他们自然都长着眼,连段宁都心甘情愿躺在傅轻决身下了,有些憎恨也许根本一文不值。 段宁哪能不理解17号? 事实便是,连段宁也是离不开傅轻决的,段宁能光明正大完完好好走出安全局,也全靠傅轻决一句话,不是吗? “这打火机怎么就有那么重要,能让你忧心忡忡成这个样子。”傅轻决开了口,转头看向段宁。 “给我个解释,”傅轻决说,“还是要等读取出来之后,来证明你的清白?” 轿车在徐徐前进,弗雷克坐在前面一言不发,他虽早料到会有一天,但真正来临,车内凝滞森冷的气氛仍然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没想到段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却也没想到傅轻决能忍到此时才来问。 段宁说:“就像你看见的这样,我无从解释,你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 傅轻决两指捏着段宁的下巴,微微抬起。 他望着段宁,幽深的目光从段宁的双眼、鼻梁滑向嘴唇,淡淡地打量着,然后傅轻决又贴近了一寸,呼吸近得引人心头发颤。 傅轻决像是想吻段宁,却在段宁重心不稳地差点靠上来时瞬间冷了脸,手一扬便推开了段宁。 段宁被甩到一边,狼狈地倒在座椅靠背上。 “你最好别碰我!”傅轻决愤怒不已,大声吼道。 他不敢置信般揪着段宁的头发,说:“我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段宁你凭什么?!你真以为我非你不可,军火走私案就只有你能破?傅岐山的把柄就只在你身上?我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你,你把我当小孩还是傻瓜?!” 段宁缓缓抬起眼,下意识摇头,在傅轻决看来却仍是为了博取怜悯与信任的招数,像段宁不喊痛不流泪,却要欺骗他一样。 傅轻决拍了拍他潮红的脸,像是厌弃至极,下车前冷声警告道:“别拿你那双眼睛看着我。” ---- qaq
第25章 段宁回到了港口通信部,站在自己的小隔间办公室里,哪怕里面被整理得很干净整洁,但是已经被翻过一遍的状态,那份之前的调查报告就完完本本地被放在了桌面正中央。 这是一次完全没做过什么准备的铤而走险。 港口突发枪击事件,段宁顺利到达安全局,在内部系统使用了密钥,将东西交给了汤越则,最终在程路安目眦欲裂的注视下离开安全局。 能有这样的结果,他应该十分高兴才对。因为从始至终,段宁就没有多么宏大、完备的计划,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只是活着一天,总要做些什么。 有些事如果没人会去做,那么由段宁来做,岂不是最合适不过? 尽管今天这些完成了的事,于军火走私案是重大的突破,在所有人眼里段宁就是傅轻决的人,为讨好帮助傅轻决可以卑躬屈膝,可以豁出一切。医生的诊断是他患有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汤越则同样看不懂他,甚至已经觉得他无药可救。 但段宁知道,他切切实实地、一次又一次地欺骗利用了傅轻决,不是因为傅轻决对谁都像小孩和傻瓜一样好骗,而是他抓住了傅轻决为数不多的弱点。 两年多的时间,且不论他们之间有没有感情,有着怎样缥缈、功利又可笑的感情——哪怕只是形成习惯,都是件很可怕的事。 也许任何作用力都是相互的。 段宁本就无从辩驳,也懒得辩解。 关系的缓和与修复,需要关系本身还有缓和与修复的可能。 傅轻决拿到的那只打火机和微型储存器,足以在傅轻决心里给他定下背叛的死罪。 如果一切就此结束在这里,也没什么可说的,他面前广袤黑暗的荒野上并没有路,他做不了成功奔向未来的计划,但早已做好了关于失败的心理准备。 只是当临近中午,段宁下意识拉开抽屉,看见自己带来的餐盒,里面盛着他早晨做好的三明治,他悲哀地发现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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