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时17号只能守在外面隔间。 段宁在检查室内,躺在一张狭窄的单人病床上,被推着送去了仪器下。 第一次结束后,医生去暗房拿成像的片子,段宁被推着送入旁边的等候区,护士为他拉上围挡的帘子,按流程也出去做之后抽血的准备工作了。 检查室内一时间静谧无声。 窗外郁郁葱葱,忽然吹进一阵风来,将围挡的帘幔吹起一角,幽幽拂动—— 段宁起了身,抬眼看向影影绰绰的玻璃暗墙里,医生正背过身去,处理腺体检查的片子,再等待报告生成。 下一瞬,帘幔动摇的起伏变大了很多。 段宁迅速拧开旁边的门把,人影一闪而过,门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检查室的这边通往资料室,因为安全局的布局特殊,段宁虚靠在资料室的门后,等门外的办公人员经过后,他从开着的窗户里翻了过去,躲在了那张空电脑桌下。 段宁眨了眨潮湿的眼皮。 他的发病一半靠装,起初是在演,但哪怕只演一演,也能欺骗到段宁的脑子,让另一半快变成真的。 到了此刻,他总算微微松了口气。 确认四周无人之后,段宁立即从底下钻出来,就近用了眼前的这台电脑。电脑是开着的,省去了破密的步骤,他径直进入了联邦安全局的内部系统,输入密钥,屏幕黑屏了一瞬,然后显示正在加载…… 紧接着,一大部分安全局的加密文件终于尽在眼前。 段宁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拆开尾部,打火机夹层里有两只微型存储器。 汤越则和同伴汇合后乘坐电梯下楼,电梯里,他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同伴以为他刚刚的进展不顺利。军火走私案牵涉之广,令人胆寒,上面要求的结案之期却近得荒唐。他们都心知肚明,走到今天,最后哪怕只能逮到一个所谓的走私负责人,将他绳之以法,都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汤越则没回话,却缓缓抬手,低头看向左手的手腕。衣袖遮住了手腕的位置,而之前带着的手表他早已取了。 他盯着那颗袖扣盯了半晌——段宁是什么意思? 是在提示他看手表? 这代表着什么? 汤越则只在万湖庄园的长廊上那次和段宁说话时戴过手表。 他突然拍了下脑袋,疯了一般去按电梯按键,把同伴吓了一跳,对方下意识地往腰侧摸枪。 “我回去看看,还有件很重要的事,”汤越则边出电梯边说,“你先在楼下等我!” 汤越则还没有找回到遇见段宁的那个办公室门口,经过洗手间旁的安全出口时,看见门上多了道白色的粉笔印。 他放缓脚步,紧接着鬼使神差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安全出口的楼道长廊通往旁边的保洁杂物间,汤越则顺着死角,从窗户口翻进去,转身便看见了段宁。 “你怎么在这里?他们把你怎么了?刚刚——” “军火走私案最重要的交易和接头文件,还有洗钱公司的财务账本,刺杀李铎的凶手的审讯单,”段宁眼神往下,窗台角落里已经放着一只微型存储器,很不显眼,他说,“周主任生前设置的加密文件几乎都在这里。” 汤越则愣了一瞬,将东西摸过来时还很不敢置信,他很快收了起来,环顾四周后说:“早上港口出事了,听说程路安去了兰亚,他们带你来了安全局?你等会儿怎么出去?傅轻决呢,他不管?” 段宁听他这话,有些无奈地笑了。 他们都认为傅轻决会管段宁、听段宁告状就会为他撑腰似的,然而汤越则明明也说过,傅轻决只会顺势而为,从不做无利可图的事,又怎么可能把段宁看得那么重要。 港口枪击案连带药品走私,怎么也是刑事大案,因为程路安的一意孤行,让段宁到安全局走一趟,却能把事件对兰亚的影响降到最低——傅轻决自然不会阻拦。 段宁再清楚不过,否则也不能这么顺利地来到安全局。 “这些不重要,”他说,“等他们问完话,调查完,我就能回去了。” 汤越则想起之前看见段宁的模样,担忧地说:“这太危险了——” 门外突然响起一点脚步声,渐渐走过,才消失远去。 段宁不需要汤越则其他的帮助,汤越则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为不被发现,他迅速依照原路返回,推开门回手时擦掉了粉笔印,手上还夹了支烟,边离开边合上手机,像刚打完电话。 在安全局直接将东西交给汤越则很危险,同时也需要一点专业素养和运气,但时间紧迫,结案之前必须尽可能固定好证据。 段宁如释重负,一颗心落了回去。 他也需要回去继续当那个段宁了。 确认门外一片寂静之后,段宁思考着自己从检查室逃走的事必然已经被发现,这件事最终一定会被傅轻决知道,他需要做出合理的解释——比如发病后实在痛苦恍惚,不想见到其他人。 段宁一边默默想着,一边打开了门。 门缝渐大,猝不及防的,眼前近距离立着个鬼魂般的人!段宁心脏陡然紧缩,早已堵在门口的17号瞬间闯了进来,手上一把左轮手枪对准了段宁的脸。 17号合上门,往前走一步,段宁缓缓举起手,一滴冷汗从鬓发间流下来。 “你刚刚在里面干什么,”17号拉下撞锤,声音粗犷又喑哑地问,“从检查室跑到别人的办公桌,又跑回资料室里……你以为我还跟在夜灯的时候一样?相信能活到今天的段斯是一般人?” 段宁喉结滚了滚,问道:“你想要我怎么样,能不能先把枪放下……” “那晚你去了傅轻决的房间,他救了你,”17号执着于那晚的失败,那是他一切悲剧的开始,“后来呢,他凭什么还救你?代价是摘除腺体?” 段宁看着他,并没有回答。左轮手枪的枪管就在眼前,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把你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17号忽然说。 段宁迟疑片刻,手打着抖,将里面那只打火机交给了他。 17号拿到打火机,掂了两下,说:“转过身去,靠墙,你知道的,子弹不长眼。” “我不想要你的命,反而会帮你,”他看段宁照做了,似乎往稍远的地方走了一些,在窗边撕下一截布条回来,喋喋不休地说起来,“让我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是从始至终都光鲜亮丽,享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那群人,一个命令,就让我违规逮捕了犯人,一条罪行,也可以把我压死在脚下。第二年,战时特立的内务部被撤销后,那群投机的高官继续做着主宰别人命运的主人,在新政权里粉墨登场。” 段宁张了张嘴,嗓子是哑的,胸腔涌满了某种难言的酸楚。 后腰仍被枪管顶着,段宁被他用绳子捆住了双手,布条蒙住了眼睛。那枪管时不时碰到他的手指,擦到指节上,段宁仿佛被烫到了一样,脸色愈发苍白。 “你身上怎么……”17号俯身时,往他身上用力嗅了嗅。 段宁做检查前被揭掉了脖子上的阻隔贴,此刻他才意识到,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信息素会变浓,一直在溢出。 他后背僵直,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变重了。 “程路安被逼急了,正在找你,好好在这里等着。”17号很快收枪,离开前将窗门紧锁,只剩下段宁一个人在里面。 不知过去了多久,资料室的门开了。 躲在门后角落里保持警惕状态的段宁耳根一紧,他不知道17号不想要他的命,那要的是什么,因为他很难相信17号帮他的理由。 而且他拿走了段宁的打火机,火机夹层里还有一只微型储存器。 走进门来的脚步声停下来,来人好似扫视一周,终于找到了躲在这边的段宁。 段宁无从否认——他抱着轻微的期待,然而这期待很快落空,因为脚步声继续响起,一下又一下,并不是他熟悉的人。 “谁?17号……” 然而对方靠了过来,一下按在他裸露的腺体上,段宁一惊,身体猛地挣扎起来,刚抬腿蹬过去,就被一只手给搂住了,一具高热的男性身体堵了上来,动作轻慢,暗示明显。 段宁处于长时间神经紧绷又突然惊慌恐惧的状态,他没有喊叫,但后仰着头,想往地上倒,双腿一直试图扣住对方的肩颈。 他拿肩膀顶了过去。一声吃痛的闷哼。 两人真的滚在了地上,滚到铁柜的柜脚边纠缠打斗着,都愤怒地动了真格。 段宁体力下降得厉害,绝望中也是真的起了杀心,直到耳边响起了冷冷一声:“我能不能碰你?” 眼前的布条紧接着被扯开了。段宁猝然停下,双眼通红,看着傅轻决近在咫尺的脸,掀倒顶点的激烈情绪轰然倒塌—— 刚才那是傅轻决故意不让段宁认出他。 “你——!” 段宁这一声里带着压抑的哽咽,双眼不见落泪,却仿佛濒临崩溃,令人心头一紧。 傅轻决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他抬手,拿手背碰了碰段宁的脸,解开段宁身后的绳子,然后抱住了这具会在他怀里喘息的不再挣扎的身体。
第24章 傅轻决来之前,就已经一个电话打到了联邦安全局杜局长那里,命令很快层层下传,要求程路安立马放人。 这属实是为难了杜局长,谁不知道程路安身后也有傅家的势力——不比订婚宴时的遮遮掩掩,程舟和傅准完婚后,消息已经人尽皆知。 何况军火走私案已经到了今天这地步,全是利益相争,港口的新案子基于此也相当于一场反扑,这是傅氏在左右互搏,其他人如何站队属于一门大学问,最好先是谁都不得罪。 可两权相利取其重,两权相害取其轻。 傅轻决都明晃晃说了那段宁是他的人,磕不得碰不得,饶是杜局长也不能不卖傅轻决的面子。 程路安脸色难看地站在走廊里。 他刚拿药送去化验中心,就接到放段宁离开安全局的命令,赶回医疗室得到的却是一句段宁不见了! 程路安大惊失色,逮着从另一方向匆匆赶来的17号就破口大骂,然而更糟糕的是,电梯门开,办公区尽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安全局几位高官作陪,傅轻决竟然亲自来了。 此刻,除程路安之外,堵在资料室和保洁杂物间这两张门之间的还有其他好几个人,包括傅轻决的随行助理弗雷克。 弗雷克手上甚至拿着已经看过了的段宁刚才的口供。 程路安一开始想跟着进去,被傅轻决的人“好言相劝”、给拦在了外面。 “你去哪了?怎么回事?”程路安看向17号,压低声音问,“人在里面为什么不告诉我?!” “时间太紧,来不及了。”17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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