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寺言听不懂他说什么,他看懂对方的眼神是求救,他从包里拿出一些巧克力给卡瓦,示意他分给孩子们吃,这原本是用来答谢照顾范小初的护工的。 昏暗的光线下,带着叶子的树枝像是怪物的密密麻麻的触角,在微风中张牙舞爪。 倏地,“呱”的一声凄凉叫声从怪物身上传来,昏沉的范小初半梦半醒,醒着的那一半彻底被恐惧占领。 他的教授已经两天没有出现了,余寺言也没有,只有一个当地的妇人帮忙照顾着他,清醒时听说Bill来过两次,想要问出更多的东西,妇人叽里呱啦的摇摆着身体,他听不懂也看不懂。 树上的鸟儿又惊叫了几声,范小初知道是那种黑色的大鸟,在混沌中,他再想起了在陆胥白办公室的鹦鹉。 还有…余寺言。 兴许老天爷听到他的哀求,迷蒙的视线里真的出现了那个人的身影。 十步,八步……三步 越来越近。 范小初激动得想要起来,可惜实力不允许,咳着嗽又躺了下去。 还好,他们没有把自己抛下走了,范小初卑微的想,当初自己为了一己私利毅然决然的踏上这片土地,那时,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生命如此短暂而脆弱,仿佛一直以来只要有陆胥白在,他就有天大的勇气。 “教授……”范小初的气息不稳的问:“来了么?” 余寺言看着床上虚弱的脸,他想到刚才那群瞪着大眼吃巧克力的孩子,贪婪又害怕的样子。像极了现在的范小初,只不过后者贪婪的巧克力叫陆胥白。 余寺言突然不想与他计较这些小情小爱了。他坦诚问道:“你喜欢你们老师什么程度了?” 范小初闻言,仿佛被空气噎了一下,他的胸口难以抑制的起伏着。 余寺言搬了把陪护椅坐在他身旁,“别激动,我随口问问,你认真回答就行。” 范小初在心里呐喊,老天爷,我就就要客死他乡了,能不能不要让这个恶魔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余寺言好像听懂他心中所想,揶揄道:“都说了别激动,我允许你喜欢他。” 范小初尝试着动了下,可惜已经麻木到仿佛没有了的四肢根本动不起来,他再次粗喘起来,继而再次剧烈的咳嗽。 余寺言:“你如果很喜欢很喜欢他呢,你就振作起来,别那么快死了,到时候来参加我们的婚礼,我送你一个伴郎的位置。” 范小初的胸口就像个漏风的风箱,他吸一口气都显得费劲,他气若游丝的说:“我……为了……追随他…而来……不是…咳咳咳咳…” 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余寺言看着范小初咳得像天濒死的鱼,最后还是把陆胥白被感染的事咽了下去,他从来没有过这么有耐心,等一个陌生人将近五分钟的咳嗽,这个陌生人甚至还是自己的情敌。 等范小初稍微平复了些,余寺言继续说:“我听懂了,那你祈祷自己好好活着吧,这里有些特殊的咖啡,这里的人说可以治高热,这个小孩儿,”余寺言指了指在一旁看大白兔糖包装的卡瓦,“就是喝这个好的,我给你煮了些,试着喝点。” 范小初第一次听说这么奇葩的事情,给一个要躺ICU的人送咖啡喝,教授…真的不管管么?他绝望的想。
第83章 黑鸟 就这么过了两日, 余寺言每日会抽空去看下范小初,那人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陆胥白的状态也很差,两人就像两颗枯树比着赛看谁先凋零。 带来的这些药只能暂时的舒缓下他们的症状, 并不能阻碍病情凶猛的发展趋势, Bill每日喝着羊屎咖啡, 余寺言自己喝不下去,但他每日会送给范小初喝,范小初由最开始的吐槽, 到他现在连反驳的思想都没有了, 因为他已经尝不到味觉了, 每日余寺言能来看看他,竟成为他最大的安慰。 “教……教授, 今天、天还没……没有空过来吗?”范小初喘着气问。 他现在已经住进了医院的二楼, 这是余寺言用自己的尾戒和护士长换取来的,条件虽然也不好, 但比门口那棚里好不少。 余寺言把一盒蓝色的药丸子交给护工大妈, 用手势告诉她每四个小时给两颗药。 “我应该是白肺了……,”范小初说,不知是不是羊屎咖啡的作用, 他今日的状态有所好转。 余寺言说:“那你应该让Bill给你做个手术,反正都要挂了怕什么?” 范小初蹙眉:“他一个研究病毒的, 做手术还没有我专业……我、我还是等教授……” 余寺言眼底划过一丝不忍, 今天Bill和他说过范小初活下去的可能性很小了,即使他们给他做了外科手术, 他的胸腔积液已经眼中的感染了心脏,这几天Bill一直在联系世界卫生组织的人, 还没有研制出来能压制Π的药,没有药相当于治标不治本,在一个濒临死亡的人身上的动刀子,没有陆胥白的评估及手法,相当于送这个人去西方的路上再搭辆车。 余寺言难得没有呛他:“行,那你等他,他说忙完这两日就会来看下。” 范小初笑笑,“你…你这个入乡随俗还挺厉害的~,除了这肤色,其他和当地人没什么区别,头发是谁帮你弄的?” 余寺言头发长,这里连喝水都匮乏,为了省事,他也扎着脏脏辫,穿着宽大的T恤,即使在这样绝望时刻,他也像个嘻哈说唱一样,看似潇洒不羁。 “院长家的小孩儿,等你能起来,我叫他们帮你编,唉!嗳……范小初儿?” 范小初本咧嘴在笑,突然像被什么扼住了他的喉管,他痛苦的蜷缩着身子,嘴巴张大得像只濒死的鱼,床板因为身体剧烈得起伏而抖动着,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余寺言冲出去喊医生,在门口又疾步折了回来 ,他快速的取下床边挂着的氧气罩,火急火燎准备给范小初挂上 ,岂料拿氧气的手被面露死气的范小初一把扼住。 “嘶……不要……不要再……”范小初剧烈的喘息,“不要……氧……” 余寺言拿开氧气罩,语无伦次道:“好、好、好你不要激动,我拿开,不要激动……” “它来了……它来……接我了,我……要咳咳咳咳咳,我要走了,”范小初费力的蠕动苍白无力的嘴,他应该是想用力咳嗽的,可因为身体虚脱,让这抑制不住的咳嗽都变成孱弱的叹息。 “我……余寺言……呜呜呜,好好照顾……陆教授,我知道……知道他也……被感染了……我好累” “想要好好的睡一觉……到时候……把我烧了,带回我找个地方埋了吧……咳咳咳,嘶不要……不要告诉我奶奶我的事……哈” 范小初闷闷的笑着:“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我……这么个自私的…人却死于大义……在这里…我学会…了生命的敬畏……哈哈哈哈,发誓……发誓回去要做……和教授一样的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余寺言心如刀割,他仿佛看到床上躺着的人变成了陆胥白,他对着床上的吼道:“范小初?我不会把你带回去的,你必须要自己和我一起回去!” 范小初不再笑了,越来越灰白的脸上露出安详:“你会的,你是个…咳咳……好人……它来接我了,你听……它叫得多好听。” 余寺言摸了一把脸上的泪,“傻逼!谁来接你了?” “你听……那只大黑鸟……它一直在这里陪伴着我……现在它,它来接……我了,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答应我。”范小初安详的脸一秒变绝望,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余寺言。 余寺言:“好。我答应你。” “那件事情……不要…不要…告诉……教授……” “范小初?范小初!啊!来人啊!”余寺言跑医生办公室,朝里面疯狂的喊:“救命!救命!谁来救救他……” 可惜里面空空如也 全是满脸麻木的患者,余寺言脱力的滑落在地,他救了那么多人的命,现在谁来救救他? 范小初的离世像一声巨大的钟声撞开了余寺言的茫然无措,一直以来我们都习惯了的离开,可是,并不擅长离别。 两天后 陆胥白的情况也越来越糟糕,以前一晚上吃一片的止痛片,现在需要两片才能勉强睡上六个小时。 余寺言只敢浅睡,睡的时间比陆胥还少,几天的光景,他已经瘦成了圈内最亮的一道闪电。 这日,他正在帮陆胥白物理降温,门口传来Bill的惊呼声,“Yu,” 余寺言亲了亲陆胥白的额,如果对方是清醒的,绝对不会允许他做这个动作,陆胥白立下的规矩包括但不限于:说话要保持三米距离,口罩要戴三层,不能躺一个床上睡,帮他换衣服一定要带两层手套。 一开始他会仔细着监督余寺言,随着陆胥白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慢慢的余寺言这些都没有遵守,比如说今天,不仅和他躺在一个床上,甚至抱在一个被窝里。 所幸的是,除了累,余寺言并没有感染的迹象。 他现在基本可以和Bill交流了,只是他说中文,Bill说英文,奇怪的是,不同频率的他们最终交流结果总能到同一个频道上来。 “真的吗?”余寺言不敢相信,这是他来这后继找到陆胥白第二开心的事件了。 是的,可以用事件来形容。 能装上电话和网络就意味着他可以联系到国内,虽然这已经用掉余寺言全部当地货币和他大部分行李,这就意味着他即将要像个当地土著一样过着无钱无物无房外加一个病秧子的三无生活。 装电话和网络黑人很快便来了,走的时候还顺走了余寺言的保温杯。 “妈的,也不怕毒死他。”余寺言朝陆胥白抱怨,他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到,范小初的离开给他最直接的后遗症就是时时刻刻,每分每秒关注陆胥白的所有。 就算对方无法回应,他也要和他分享所有喜怒。 余寺言倒了些温水喂给陆胥白,随意点开手机的网络,看着信号格的小箭头慢慢闪烁,他觉得那跳动的就是自己的命脉,随后出现了一点,余寺言屏住呼吸,生怕自己呼吸声太大吓跑了这从小到大依次向上递增的的弧形。 一个, 两个, 第三个最大的弧形闪了两下还是灭了。 余寺言不想再等了,他点开小心的app,因为太过激动手指微微颤抖,系统在登录的过程中一直在转灰色的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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