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曼婷笑着摆了摆手,“医生我就不拿了,我是和妈妈一起来给您拜年的。本来想早些来,但是之前诊所都不上班,看诊所一开门今天就过来了。” 谢弋这才注意到卢女士手上还提了东西,怔了一下而后摇头道,“你们拜年我收个心意就行,你们要是送礼我可不能收啊。” “医生,我知道我知道,我不会让你难做的,就是给你们带了些水果过来。”卢女士笑了笑,把手上提的东西给谢弋看,“这是我们家乡下自己种的水果,就是些橘子柚子。今年结的甜得很,特意拿过来给你们诊所的一声尝一尝。医生你不嫌弃就好。” 谢弋打开袋子一看,满满一袋都是水果,色泽鲜亮看起来就很新鲜,笑了笑,“那我就收下了。不过你们走的时候那一份新年礼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谢弋准备的新年礼物一般都是围巾、保温杯这种很实用的东西,收下能有用也不会太贵重。 卢曼婷和卢女士一起应下了,一旁的江文文听了给卢曼婷挑了一条粉色的小熊围巾,保暖又可爱。卢曼婷接过来,对谢弋甜甜一笑,“谢谢谢医生。” 四周的人被这一串“谢谢谢”逗笑了,有医生打趣谢弋,“谢医生这名字连在谢后面莫名喜感。” 谢弋也失笑,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个橘子,剥了皮之后,放了一瓣进嘴里。果肉清甜多汁,让谢弋的眼睛一亮,“好甜啊。” 卢女士听得一笑,“我都说了很甜,自己家种的也没打什么药。纯天然的。” 谢弋招呼其他人也过来吃水果,大家一时都围了过来。正有说有笑呢,江文文听见外面有声音,一看,“谢医生,预约了上午十点的病人来了。” 谢弋放下了手中的橘子,出去一看,还是个熟人。这人已经在谢弋这治病三年了,来得次数不多,一直断断续续的治疗,患的是臆想症。谢弋对这位病人最大的印象就是,在治疗过程中,患者不止一次跟谢弋提到过他去阿尔卑斯山的经历,并且邀请下次带谢弋一起去阿尔卑斯山吃樱桃。 不过,据患者家属称,患者从来没有出过国,也没有办理过签证。 - 这位患者叫余一,今年三十七岁,确诊臆想症已经有十五年。 谢弋招呼他坐下,“好久不见,近来过得怎么样?” 余一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谢医生,我近来过得还不错,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再犯过病了。”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又补充道,“对了,我今天给您带了阿尔卑斯山的樱桃。” 谢弋一时失笑,但还是去接过了余一手里的保鲜盒。保鲜盒盖子一打开,里面是已经洗好的红彤彤的樱桃。 谢弋看了一眼樱桃,又看了一眼余一,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给我吃的?” “是啊,特意给您带的。”余一点了点头。 谢弋尝了一颗,很甜,想着之前余一说的话问道,“这是你去阿尔卑斯山摘的?” “不是的,是在水果店买的。”余一摇了摇头,“店员跟我说这是阿尔卑斯山的樱桃。” 谢弋仔细看了看盒子里的樱桃,凭借颜色、大小以及口感都可以判断出这其实是本地樱桃,而不是进口的、来自阿尔卑斯山的樱桃。谢弋知道余一这是被店员骗了,但是也没有说出来,而是问余一,“你之前不是说要去阿尔卑斯给我摘樱桃吗?怎么没去?” 余一淡淡地笑了笑,脸上的皱纹很明显,彰显着这个人已经不再年轻,“医生,因为我知道我其实是去不了阿尔卑斯山的。” 余一早年坐过牢,现在办不了签证没法出国。 谢弋这才明白过来,余一说得是真的,他的病情真的有所好转,不再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从他深陷了十五年的美梦里醒来了。 余一对谢弋轻笑,笑容里有感激,“谢医生,真的很感谢你。这些年,我生病的时候,身边的人都说我是疯子,只有你一直相信我,愿意听我说话,相信我真的会去阿尔卑斯山摘樱桃。”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来诊所看病了,我想跟您讲一讲我的故事。您愿意听吗?”余一问谢弋,谢弋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故事刚开始的时候,余一还很年轻,正是同龄人上大学的年纪。不过余一已经不上大学了,早早地进入了社会。那年他换了一份工作,在一家公司里干维修后勤工作。他虽然读的书不多,但是勤快,脑袋也不笨,同事都很喜欢他。他干了半年就被升了职,有了间自己的办公室。 坐进新办公室的那一周,他们公司来了一个新的财务,盘条靓顺的小伙子。这位小伙子比余一大几岁,却没有余一进入社会早。小伙子天天跟在余一后头叫他”一哥,一哥“,余一觉得自己被他叫得心里热热的。 认识两个月的时候,余一和这位小伙子在一起了。余一是小城镇长大的,头一回知道这世上还有同性恋,每次对小伙生出异样的情愫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怪病。两人在一起很高兴,小伙还带着余一考了会计证,干起了财务,工资比之前要高一些,工作内容也稍微轻松一些,更是不用每天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 在一起三年多的时候,两人准备一起去旅行。小伙说要带他去新西兰,一起去阿尔卑斯山摘樱桃。但是那天余一在机场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小伙,却等来了警察。 他们说余一是经济犯罪,卷走了公司的钱。 余一问多少钱?警察说八百万。 余一心想那确实挺多的,去一趟新西兰应该也用不了八百万。 他们都说余一这是被坑了,但是余一不信,为此坐了十年的牢。他在牢里总是跟人说自己去过阿尔卑斯山,那里的樱桃很好吃。后来出了狱,余一还是会跟人说阿尔卑斯山的故事。所有人都说余一是疯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只是在机场等一趟飞往新西兰的航班。 余一等了十五年,现在他不想等了。 说完这个故事,余一看向谢弋,眼底隐隐有水光,“医生,你觉得我这么多年是不是过得太可悲了?” 谢弋冲他摇了摇头,拍了拍他的手背,“不可悲,爱一个人并不算是可悲。” 所有人都说余一是被骗了,可是只有余一自己知道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掉进了对方为他编织的美梦里,梦里有阿尔卑斯的雪山,有大而鲜甜的樱桃。 余一走的时候,谢弋给了他一张明信片,是之前托去阿尔卑斯山玩的朋友寄过来的。 “虽然没有樱桃,但是以后你可以跟别人说你真的去过阿尔卑斯山了。” 余一捏着那张明信片,豆大的眼泪落了下来,而后对谢弋鞠了一个躬,腰弯得很深。起身的时候他的眼里还有没淡去的水光,却对谢弋笑着说,“谢医生,我走了,就送到这里吧。” 谢弋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目送他离开诊所,目送他走上人生的新阶段。就像谢弋曾经对迟寻说的那样,作为心理医生,他们就是帮助患者延长处在正常情况下的时间。而余一从旧梦里走出来了,他将拥有漫长的岁月来开始新的生活。
第35章 35我给你一个家 余一走了之后,谢弋的电话刚好响起来。接起电话时,谢弋的脸上还带着笑,“喂。” “小弋啊,你快来医院,院长他…要不行了…”电话那端是廖阿姨急切的声音,隐隐还带着点哭腔。 谢弋拿手机的手都有些抖了起来,呼吸都放轻了,有些不敢确信,“廖阿姨,您说什么?” “小弋…”廖阿姨已经止不住哭声了,“你快过来吧…晚了就见不到了…” 谢弋稳了稳心神,问清楚了是哪家医院,便快步从诊所出去,开车前往医院。 一路上,谢弋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的画面。 他是弃婴,无父无母。小的时候换过好几家福利院,到张院长在的这家福利院时已经五岁了,能记事了。 那天他怯生生地躲在领着他到福利院的那位负责人身后,张院长笑呵呵地冲他招了招手,“来,到爷爷这来。” 谢弋没敢动,被负责人往前推了一把。谢弋被推得差点摔倒,被张院长伸手接住了。张院长的大手握住了谢弋肉乎乎的小手,“别怕,以后我就是你的爷爷,这就是你的家。” 谢弋看了看张院长,双眼清澈而天真,“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家人吗?” “是啊,爷爷以后就是你的家人。”张院长慈爱地摸了摸谢弋的头。 填高考志愿的时候,谢弋的班主任特意跑到了福利院来,拿着谢弋的志愿表给张院长看,“院长你看看,谢弋平时成绩那么好,填这么个专业不是浪费吗?” 谢弋填的是心理学,那时候国内做心理学研究的尚且不算很多,心理学专业也较为冷门。看不到什么前景,也赚不到什么钱。 班主任都很费解,“谢弋你怎么填这么个专业?是不是填错了?不应该啊。” 谢弋只是摇摇头,没说话。 班主任走了以后,张院长没问谢弋为什么选心理学专业,只是对他说,“小弋啊,爷爷知道你一直是很有自己想法的一个孩子,只要你觉得你现在做的这个决定你已经做好了准备,并且你以后也不会后悔,那你就去吧。爷爷会支持你。” 谢弋对张院长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想好了,以后也不会后悔的,爷爷。” 事实证明,谢弋从十八岁到而今二十八岁,这十年间从未生出过后悔的念头。他义无反顾地走上了一条没什么人看好的道路,这条路难走,且常常是需要一路摸瞎往前。但是谢弋跌跌撞撞也走到了如今。 如果说傅教授是谢弋走上这条道路的方向标,张院长就是谢弋走上这条道路的后盾。如果没有张院长的支持,谢弋不会一路走得那么顺利。 谢弋将车停好,慢慢地走进医院,心里想着:可是现在,上天要把他生命中无比重要的这么一个人从他身边夺走了。 - ICU病房门口围了一大圈人,有廖阿姨,有李叔叔,福利院里的人基本上都在。廖阿姨见谢弋来了,连忙走过来拉住了谢弋的手。她的双眼都是红的,脸上还带有未淡去的水痕,“小弋…进去看看吧…见见你院长爷爷的最后一面…” 谢弋松开了廖阿姨的手,慢慢地往病房里走。 病房里的张院长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不久之前还能和自己说笑。听廖阿姨说这次是张院长想要换一个坏了的灯泡,自己架了梯子去换。结果梯子没放稳,摔了下来。老人身体不好,这一摔就摔得人不行了。 谢弋走过去握住了张院长的手,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掉了下来,“我都说了这些事你不要去做…有的是人可以做…你怎么就不听呢?” “你怎么就不能听我的呢?现在这样…你要我怎么办?”谢弋半个身子倾在了张院长的身侧,声音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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