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意心的模样不算太糟糕,但也实在说不上好———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和裤子,手脚都被反绑着,不知是绑得太紧还是挣扎得太厉害,手腕和脚踝已经磨出红痕,眼皮红肿着,脸上还有湿润的泪痕,狼狈又可怜。 “怎么是你?”杨意心早就哭累了,说话也有气无力的,“牧靳呈呢?为什么还没回来?” “他还在医院,小狗需要洗胃,有点严重,他让我过来看看你。”卢召靠近,眼神有些慌乱,不知道该看哪儿,也不敢擅自解开绳子,“那个……意心哥,你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做点,想吃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吃,你让牧靳呈回来!”杨意心说着脸上闪过一丝痛色,又难过地垂下头,额头抵着厚厚的地毯,“算了,他不回来才是对的,我只会伤害他。” 见状,卢召都替他们心累,“我去给你煮碗面吧?” 杨意心不说话,眼泪流干,这会儿哭都哭不出来,冷静这么长时间他也不想哭了,只想质问牧靳呈为什么不早点给他说吃药的事情,为什么要瞒这么久。 他待在牧靳呈身边这么长时间,天天都见面,天天忍受他阴晴不定的情绪,不知道病情加重到什么程度…… 杨意心蜷缩躺在地板上一个多小时,身体早就僵麻了,他像感觉不到一样满心都是从抽屉里发现的药瓶,不久前的争吵像放电影似的反复循环,男人狰狞凶狠的模样也让他切身感受到对方的痛苦和崩溃。 心脏持续性刀割一般的疼痛令杨意心麻木,本来就纷乱无序的脑子更加乱成一团理不清头绪。 没多久卢召端着面出来,解开手腕的绳子把他搀扶到沙发上,他好好吃了顿饭,也算完成牧总交代的任务。 酸疼的双臂得到自由,杨意心安静两秒,猛地把卢召推开,急匆匆去解脚上的束缚,妄想逃离。 幸亏卢召来之前牧靳呈嘱咐过他,说杨意心不会乖乖听话,让他时刻留意戒备,否则以杨意心这么大的力气,说不定要摔得他一身伤。 “没用的,意心哥。”卢召好心提醒,“你就算能从这里出去又如何?牧哥总有办法找到你的。” 杨意心动作不停,脚上的绳子是死结,指甲都快翻了还不放弃。 卢召看不下去,擒住杨意心的双臂制止他,意心哥,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但是你和牧哥在一起这些日子,也应该有察觉到他有些时候的不对劲吧?” 杨意心僵住,停下动作看向卢召,暗淡的眼中闪烁着细碎水光。 卢召叹了口气,“意心哥,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很苦,牧哥我也是亲眼看到的,他过得也不容易。所以你们好不容易在一起了,苦尽甘来了,就别互相生气折磨了,好好过日子可以吗?你们这样闹能有什么效果?到头来还不是伤害彼此的心。” 这些话他是从不敢给牧靳呈说的,但作为所有事情的见证者,他是有身份语重心长的劝解一次。 这番话下来杨意心安静下来,不再魔怔似的解绳子,怔怔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卢召把面递给他也没反应。 “他……”杨意心艰难地问,“到底是什么病?” 卢召犹豫要不要说,转念一想都到这个程度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牧哥是有心理问题,长期在看心理医生,他没有精神方面的疾病,长期处于高压之下,失眠很严重。一开始酗酒,喝出胃病进医院后,医生说如果还想要胃就不能再喝了。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开始看心理医生,一直吃着心理医生开的药物。” 杨意心的胸口像是空了一块,这下连痛都感觉不到了,酸涩涌上鼻腔,像是泡在发了霉的柠檬里又酸又苦。 卢召继续说:“意心哥,我跟了牧总很久了,你比我认识他的时间更久,应该比我更了解他。他看上去是冷冷的,嘴巴刻薄一点,但他的心是热的,他是真的爱你的。你们好好过日子,别再吵架了。” “我没有和他吵,”杨意心双臂支在膝盖上,佝着身子痛苦地揪着头发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好好爱他,想对他好。可我害怕……我害怕像我妈一样……变成一个疯子,还连带着毁掉牧靳呈。” 卢召无奈:“意心哥,你的这些担心无可厚非,但你到现在都不知道牧哥最怕什么吗?他不怕你的病,更不怕你伤害他。从头到尾,他只害怕你再一次从他身边离开!” 杨意心怔住,想起刚才牧靳呈悲痛愤恨的那句话。 【“我永远是被你抛下的那个,我从不是你不顾一切的选择。”】 这一刻杨意心醍醐灌顶,原本流不出来的泪顷刻间夺眶而出。 难怪牧靳呈那么恨他,这些年的恨从来不是因为当年的不告而别,而是恨他的退缩,恨他没有一起面对的勇气,恨他是个胆小鬼,宁愿躲在角落里自生自灭也不愿意依赖牧靳呈能够照顾他、接受他、爱护他。 杨意心的喉咙发出绝望的啜泣,灵魂像是碎掉一般痛苦难言。 卢召被他这个样子吓到,慌了神,“意心哥……你怎么了?你别吓我,你哪里不舒服?” 蓦地,杨意心一把攥住卢召的手臂,满脸泪水,哀求道:“帮我一个忙。” - 晚上十点,牧靳呈抱着输完液的橙子走出宠物医院,小家伙洗了胃又打了针,一阵“蹂躏”,精神不太好,好在生命稳定,医生叮嘱这两天喂狗粮的时候要泡软,不然会不好消化。 上车后橙子不愿意独自待在副驾驶,扑腾着小腿非得爬过扶手盒挨着牧靳呈。 在抱给杨意心之前,它一直是牧靳呈养着的,所以更亲近牧靳呈。 车子在夜间平稳行驶着,牧靳呈由着橙子睡在腿上,黑沉的眸子盯着前方路况,脑子里想的却是别的事。 手机很安静,电话、微信一个都没进来,也不知道卢召在忙什么。 没有消息应该就是最好的消息,有卢召在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从争吵到现在牧靳呈的头疼就没停止过,折磨着他的生理和心理,试图摧垮紧绷的防线。 牧靳呈久违生出一丝倦意,这些年他习惯把悲痛隐藏,投身于高强度的工作让自己忙上加忙,这样才分不出时间去想别的事。 如今杨意心回来了,本以为事情再往好的方面转圜,他不会放手,更不允许杨意心离开自己,可兜兜转转半天好似一切仍在原地打转。 红绿灯的间隙,牧靳呈按了按太阳穴,车里随着备着止痛药,他拿出来干咽下去,再次启动车子时已然恢复沉稳,宛如一口不见底的深井容纳所有好坏,不论时间如何推移都屹立不倒。 回到别墅时,橙子恢复了点精神,跟在牧靳呈脚边进屋。 客厅里堆着好几个大箱子让牧靳呈怔了怔,楼上传来动静,是卢召的声音。 “你放心,都搬来了,按照你说的内容,今天太匆忙,明天还会有一车。你的设备在楼下,你看放哪儿?” 牧靳呈神色微妙,踩着楼梯上去,看到杨意心和卢召站在三四个大箱子面前说话,卢召气喘吁吁擦汗,杨意心还穿着他的衣服裤子,清点着东西。 二人背对着楼梯都没察觉到他,直到橙子走到杨意心腿边站起来要抱,他们才惊觉牧靳呈回来了。 杨意心顾不得狗,立刻转身,看到平静冷淡的男人立刻跑过去紧紧抱着他。 力气太大,牧靳呈退了一步才站稳,视线扫过箱子,问卢召:“谁允许你解开他的?” “……”卢召惹不起这尊大佛,把所有事情抛给杨意心,让他给牧靳呈解释,脚下抹油,溜得很快。 “你别怪卢召,是我求他的。”杨意心抱着牧靳呈不放手,抬起头说,“我让他把我的东西搬过来了,今晚有些仓促,只拿了衣服和我的雕刻设备,其他的明天搬。” 牧靳呈注视着杨意心哭肿的眼,喉结滚动,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难得见牧靳呈露出不确定的样子,让杨意心又想哭,但他忍住了,堪堪稳住情绪还是带着一些哽咽,“牧靳呈,你之前说恨我,你现在还恨吗?” 牧靳呈低声答:“恨。” “那你继续恨我吧,”杨意心笑了笑,泪光闪烁,“你永远恨下去,恨一辈子,反正我一直在你身边,总有把恨磨掉只剩爱的那天。” 牧靳呈的手指蜷了蜷,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问:“不躲了?” “不躲了。”杨意心说,“牧靳呈,你说得对,我太自以为是,总是打着对别人好的旗号把事情做得一团糟,从来不管这份“好”是不是你想要的。其实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当年我选择告诉你一切,让你陪着我面对故意伤人的妈妈和那个人的葬礼,结局会不会全然不同。” “当然。”牧靳呈出现了鲜少有过的受伤神色,“你从来不相信我,哪怕是现在。” “所以我来了啊,”杨意心笑得比哭还难看,“我搬过来了,你不用每天下班都去我那个小公寓,就算医生说我们会互相影响我也顾不得了,反正我们都是要一起死的,我不怕你影响我,我相信你也不……” 话音未落,牧靳呈终于抬起手回抱杨意心,要把对方透进骨血的力道,二人胸膛严丝合缝贴在一起,通过这个拥抱把自己的温度和体温渡给对方。 身体的疼痛让杨意心甘之如饴,他也拼尽全力抱着牧靳呈,从未想过有一天能让一个拥抱充满哀伤。 “牧靳呈,我记性不好,忘记有没有给你说过了。如果说过的话,你就当第一次听,”杨意心说鼻音很重,“我爱你,以前是喜欢,现在是爱。虽然我们分别这么多年,但我对你的感情从来没变过。” 表白后杨意心没有第一时间听到回应,而脖子上传来的一抹湿润让他难以置信瞪大眼,想抬头却被男人用力摁着后脑勺。 良久,久到橙子趴在地上睡着了,牧靳呈才贴着杨意心的耳廓低声说:“杨意心,我从来不怕什么,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唯一怕的只有你不要我。” 疮痍满目的贫瘠开出玫瑰,杨意心握着名为爱情的花,这一次哪怕被刺扎伤也不放手。 他垫脚吻着牧靳呈,看到对方眼里的泪,眼角同样溢出水光,“我是你的,以前是,现在是,未来也不会变。” 作者有话说: 大家除夕快乐啦!晚上10点还有一更
第75章 爱已明|完结 房间里充斥着热浪,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几分光线,两道黑影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在汗水中紧密相贴。 杨意心仰起头,脖子迁出一道漂亮的线条,上面遍布吻痕牙印,流动着汗珠,小巧的喉结在牧靳呈的眼下滚动,随后被一口咬住,让他发出呜咽。 戴着戒指的手交叠在一起,他们疯狂接吻,让彼此融进血肉,让入骨的爱恨在这一刻肆意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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