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手里提着的粉色挂包递给温演:“回去再拆吧?小存的也在里面。” 凌存微微睁大眼,像是完全没意料到继父子的礼物还有自己的份。 柳真笑着和他握手:“你好,你好。” “……你好。” 看上去没比自己大多少,却在人情世故方面成熟异常。 凌存愣怔地注视着柳真温和的脸,语气不自觉地被带软了。 这人真的…… “妈妈。” 温演喉头滚动,吞咽了一下口水,甚至有些不敢和刘娟对视——与其说是不敢,不如说是不知所措。 “我……” 今天是温良的婚礼。曾经也是婚礼主角的刘娟,现在的心情必然是很复杂的。他绞尽脑汁,很想说出些能够让刘娟开心的话,但失败了。 刘娟昂头,看着高大的儿子窘迫的表情,微微叹了口气,穿着高跟鞋的脚微微踮起,只是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了几下他的头顶:“小演……” “怎、怎么了?” 出乎温演预料,刘娟的情绪并不负面——她早就已经对过去的事情释然了。 这个雷厉风行的女人,向来不会为任何来自过去的东西停留驻足,而在不停地前进、前进。 小时候,温演总觉得她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影视作品里展现那种温柔包容的母亲形象,似乎从来不会映射在刘娟身上。 但现在,婚礼的大灯依旧亮着,从后方照射在刘娟的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银亮亮的光芒。 刘娟的眼睛里蓄着一层薄薄的水雾,眉头微蹙着,却不带任何忧愁。 “……小演,你长大了。” “妈妈很高兴。” “希望你一切都好。” 这样官方的用词,平日里似乎总被人当作是敷衍的托词。可是从刘娟的嘴里说出来,佐以她真挚惆怅的眼神,温演便绝不怀疑这是敷衍了。 坚硬的人想说出柔软的话是很难的。 更何况,那些官方说辞正是因为用词达意,才会被当作是官方说辞。 温演哽咽了一下,眼泪最终还是没有流下来——他很久不哭,早就忘记哭是什么感觉了。 只是握紧刘娟的手,摇晃了一下,又一下,像小时候拿着玩具追在刘娟的裙角后面那样,良久,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妈妈,”他说,“你和柳哥也要好好的。” “一定。” * 婚礼之后,搬家正式搬上了日程。 张云间和温良忙得不可开交,连带着早就搬进新家的温演和凌存都跟着一起忙碌了起来。 好不容易把大家电和家具置办完整,温演却发现一直戴在脖子上的、凌存小时候送给他的哨子挂坠不见了。 大概是长年累月的磨损,那根本来质量就一般的黑绳被磨到了一个岌岌可危的粗度,伴随着一个随意的甩动或是拉拽的动作,它就彻底报废,不知道飞到哪个阴暗的角落里去了。 “还在找?” 凌存端着苦瓜牛奶路过,遇见趴在地上到处找哨子的温演,差点被他绊倒。 “……我再买一个送你好了。反正是便宜货,小卖部就有。” 温演摇摇头:“不一样。” ——那毕竟是凌存送给他的第一个挂坠啊,意义完全不一样。 而且,那也是他第一次鼓起勇气行动起来保护凌存的纪念。 静谧的森林,冲天的大火,摇摆的窗帘……这些常常出现在凌存噩梦里的东西于温演而言,却是如同勋章上的宝石一般的东西。 “而且……”温演昂起头,看向嘴边沾了一圈奶渍的凌存,下意识地抿起了嘴唇,声音干涩:“那家小卖部不开了,老板几个月前回老家投奔亲戚了。” “哈?”凌存睁大眼睛,“为什么啊?” “生意不好,位置太偏僻了。还有就是……年纪上去了,又没有子女在身边,感到很寂寞吧。” “哦……”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起来,温演。”像是被这童年里的标志性建筑物勾起了回忆,凌存蹲下身,直视温演的眼睛,“你今天有事情要做吗?” “没有啊。” “那我们去找找吧。” “……找什么?” 是要找小卖部,还是找丢了的挂坠? “废话,当然是小卖部。”凌存叹了口气,“小时候那种街边巷口的小卖部。我记得当时有卖一种挺有意思的玩具……把药水滴在纸板树上会产生白色的结晶,挺漂亮的。” 他轻咳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下去:“突然想玩了,走吧。”然后一巴掌拍在温演背上,催促着。 进入夏天以后,凌存的手变得很炽热。因为常年打排球,他指腹上的茧隔着薄薄的衬衫摩擦温演的背脊,让温演感觉像是有细小的电流从神经间窜过。 他愣愣地缩起脖子,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来。 凌存已经在玄关处换鞋了,线条流畅的小臂和脖颈处露出的皮肤被太阳照得快要反光。 啊…… 温演快步跟上,低着头,觉得自己的面颊有点热。 小存真的,太—— 好看了。 怎么看也看不腻。 自己是真的一头栽进去,永远出不来了……
第70章 再来一根 七月,热浪翻涌,蝉鸣聒噪。 黏腻的汗液贴着少年紧实的肌肉线条滑落,在薄薄的衬衫里氤氲开来。 温演叼着凌存掰过来的半边冰棍,低着头,踩着他的影子,乖巧地跟在他身后。 “……忘记带伞了。” 凌存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咬牙切齿——一般的直男(?)是不会有夏天出门要带遮阳伞的常识的。 他刚说完没几秒,半边伞面就微微倾斜,遮盖住狠辣照射在他沁满汗水的面庞之上的阳光。 凌存下意识地朝后昂头,和打开伞的温演对视。 “你哪来的伞?” “刚刚小存你买冰棍的时候……”温演呆呆地眨眼,想起刚刚凌存站在阴头里舔舐冰棍时脖颈处闷红的色彩,“我顺手买的。”因为小存看起来很热嘛,一直在出汗。 “那你刚刚从小卖部出来的时候干嘛不打?” “你没提呀。” 他记得小存小时候好像还挺喜欢晒太阳的来着?有个暑假在外面疯玩晒成黑煤球,还被张阿姨心疼地摸了好久…… “……” 凌存把冰棍剩下的木棍丢进街边的垃圾桶,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踹了温演的小腿一脚。 “啊……!”其实不痛,但吓了温演一跳。 “你活该。”凌存冷哼一声。 温演看着他板直的背影,露出了淡淡的、腼腆的笑容。 两个人沿着街道小巷找了快一个小时,岔路口打盹的猫都换了三个睡觉姿势了,他们才堪堪找到一家卖那些稀奇古怪便宜小玩具的店。 凌存扯了个红色塑料袋把东西装起来,温演到这时才慢吞吞地吃完了那根棒冰。 抬起签子一看—— 再来一根。 “小存,中奖了。” 绕回去的路上,凌存拿走了那根签,迈开长腿跨进了冷饮店里。 温演站在树荫底下,打着伞,无聊地看着冷饮店门口那块黑板。 黑板上面用红绿蓝黄四色的粉笔写着不同牌子棒冰的价格,字迹边缘被风吹得模模糊糊的。 旁边特意开垦出的小花园里千娇百艳。金灿灿的太阳底下,所有植株花朵都欣欣向荣。连带着一旁的累叶升麻都探头探脑地长着,深绿色的叶片层层叠地摊开,和含着花骨朵还未开放的虞美人亲昵地挨在一起,共同沐浴着太阳的热气。 他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热风,冷荫,冰饮。还有用手挡着脸,拎着袋子出来的凌存。 ……虽然夏天很热,浑身出汗会黏腻腻的很不舒服。 但,那些东西都无所谓了。 * 到了家,温演才后知后觉,凌存拎着的袋子里装的不是冰棍。 ……超市离家的距离不是很远,可七月份的暑热完全足以将冷饮变成温热的糖浆了。 “这个给你。”凌存拆开塑料包装,把一个口哨挂坠递到温演手里,“……应该跟小时候那个是一样的,我记得是这个牌子。” 并不是什么贵重的礼物,正巧和那根冷饮的价格等值。 凌存去兑换再来一根的时候,店员说没货了。他在货架间转了一圈,最后拿走了这件等值的东西。 温演感受着手心里一闪而过的冷意,下意识地握紧。沉默了几秒后,他将挂坠戴回了脖子上。 新绳子泛着一股劣质的塑料味,摩擦着他颈部的皮肤,不舒服,却让他分外平静。 温演抬起头,眉眼弯弯地看向凌存:“……谢谢你,小存。我很喜欢。” “小意思。” 凌存耸了耸肩,把红塑料袋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倒在桌面上,口中念念有词。 温演神游中,压根没听清那些话。直到凌存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和自己说话: “……喂,叫你外卖订个蛋糕,听见没?我不知道你要吃什么口味的。” ……什么蛋糕? 不过,之前冰箱里确实有小存拿过来的巧克力,他每次出去打完球,回来总爱掰一块吃。 温演总觉得那巧克力的包装看起来很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见过。 可能是哪次在街上看到过广告吧。 “口味……”温演随手抽了一张餐巾纸,小心翼翼地擦拭起蹙着眉凑近自己的凌存鼻尖上的汗水,“……都可以吧。我没什么特别的偏好,按照小存你喜欢的来就好。” 倒不如说,这种往日里小存自己会做决定的事情,怎么破天荒地来问他了? “哈?” 凌存微微睁大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又意外又无语地注视着自己眼前这个呆鹅。 他一把捏住温演兢兢业业擦汗的手,额角的刘海被动作勾起的风掀起,朝上挂在发丝里,露出一片光洁的皮肤。 “你脑袋是不是坏掉了——这是你自己的生日诶?你按照我喜欢的口味来干嘛?” 下一秒,凌存就从温演从完全状况外逐渐切换到愣怔的神情里,读出了自己这位外星人发小的电波情报。 ——他,绝对,忘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了。 喂,一般人会忘记自己的生日在哪一天吗?!不应该是提前半个月开始准备,然后在临近生日五天的时候疯狂期待能够收到什么特别的礼物吗?! “啊……你这个笨蛋。”凌存一把按住了温演的脸,他怕自己再看下去忍不住给他来上一拳,“按照我的口味来——那我给你安排一个苦瓜辣椒套餐好了,包你满意!” 语气冷森森的,温演艰难地从凌存的指缝间窥探他的神情,却意外地发现凌存并没有真的在生气。
104 首页 上一页 75 76 77 78 79 8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