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在礼城一向不长的雪期短暂交错,为此心甘情愿走过一年当中无数个空落落的黑夜。 万般一切化作一声轻叹。 家中每个房间都被他放上了一份试卷,以便于每次想起顾承能够及时打住脑袋。 甚至放在了床头柜上,而那里的那份做的最快。 夜晚总是感性的,夏夜晚风微凉,樊林抱紧了被子,难得梦到一次顾承。 只是这该算是个噩梦。 梦中顾承手持长鞭,胁迫樊林一遍又一遍的去背语文诗词,不给吃饭不给睡,他可怜巴巴的求饶,万恶的顾承却置之不理。 他是被吓醒的,掀开被子下床,翻找出语文书,摇头晃脑的背诵。复习过一篇文言文,保证自己能背的滚瓜烂熟后,闹钟才响起。 而他定的时间,是六点。 放在过去,樊林早起学习,跟世界今天会毁灭的概率差不多。 这么过了一个暑假,樊林整个人都充斥着一种被知识沾染过的疲惫。 樊林迷迷糊糊就高三了,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开学考成绩并不理想,没有进步,反而滑了十几分,跌至五百七十多。 原本设想中的自己应该抓狂,暴怒,两个月努力换来个退步,不得气的发型变成杀马特。 可他只是淡淡的接受一切,连他自己不敢相信这个反应。 只是一日晨起,樊林原想着是背背单词,可前一日只睡不到四小时,困得跟狗一样,脑袋向下一点一点的,终是没忍住,一头磕到桌子上。 教室里很吵,以褚原为首的抄作业党尖叫着问谁带有哪科作业,但却丝毫不影响樊林睡死过去。 顾承抱着黑书包回来的时候,一如当年离去的时候,抄作业党仍旧嚣张,没有同桌的樊林仍是只留给他一个毛茸茸的黑脑袋。 再度迈进十二班的那刻,他承认,这里空气不似文科班那样永远有不同花香的香熏味,黑板上为来得及擦的题目也很晦涩。 但当看到樊林乖巧小憩的背影,得知他一直给自己留着位置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做的不被理解的“无用之功” 都是值得的。 顾承这次,自己考进来了。 他颤着手,轻轻叩两下桌子。 樊林没什么反应:“作业在书包里,自己拿。” 顾承莞尔,随即正色,轻声问:“同学,介意多一个新同桌吗?” 樊林陡然清醒,猛地坐直,四周喧闹朦胧,渐渐归于沉寂,万籁俱静。 只剩心跳声震耳,那一刻,他看到自己念了整两年的少年迎着朝阳,正含着笑。 亦如初见。 此时正值初秋,微风轻起。 ----
第53章 快乐小狗 = 樊林缓缓撑起身子,无言,只是呆呆地盯着顾承,很久,也许是在确认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的。 他呼出一口气,不顾顾承环抱着的书包,直愣愣地飞身扑过去,紧紧环住顾承的肩膀,俩人踉跄着向后退上两步。 顾承身子僵住了,像个木头板板,直挺挺的立在那,堪比站军姿,双手无处安放,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些,樊林都是能感受到的,但他在类似“失而复得”的心理之下,难得放肆一次,扭扭身子,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甚至可以闻到顾承衣领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顾承换了味道,这次是柑橘的。 唯一不变的,是紧紧搂住顾承的力道。 着实大胆了。 顾承整个人更僵了,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双手更是尴尬的抬在半空,半晌,才壮着胆子,轻轻柔柔地落下。 冬日,冷风微凉。 樊林柔声:“我很想你。” 鼻息是温热的,寒风丝丝缕缕,热与冰,二者缠绵交错,扑入颈间,像是黄昏迟来的冬意,染出一片晚霞,蔓延至耳朵尖尖。 是胆小鬼的片刻缱绻。 可这短暂的温存破碎的容易。 褚原嚎叫着扑过来:“顾承大将——” 拖着调子的,尾音未完,他整个人抱住了纠缠的俩人,尖叫:“太有实力啦,不愧是朕钦点的五组护国大将军!” 随即,是一连串奇怪的叫声,或许在动物园能够找到知音。 这大概是褚原表达激动的独特方式。
刚接完水的关彦琳蹬蹬蹬地跑过来,抄起水杯,板着脸:“就你退群是吧,就你失联大半年是吧?” 原本扑在顾承身上的俩人登时后撤至关彦琳身后,三人抱着胳膊,目光如电,同仇敌忾。 “顾承大将,你背叛了五组的革命友谊,打成不可接触者——贱|民!”褚原愤愤不平。 三位高贵的五组婆|罗门拽过路过的张裎,四人像墙一样将可怜的顾承围了个密不透风。 气势汹汹,一字一顿:“解释。” 顾承垂眸,六点,天色尚未大亮,带着些昏暗的阴霾。头顶管状灯如月下冷霜,伴着顾承眨眼的动作,投在他卧蚕上的睫毛影延伸,缩短,再延伸,回环往复。 气温升高,围过来些凑热闹的同学,驻足片刻,失了耐心,转而离去,接着去做背卫微雨说早读课上要默写的文章段落。 空气随着日光的足迹,欢闹,寂静,书声琅琅。 将近三分钟,顾承只是站在那,没有说话。但关彦琳和褚原显然不打算放过他。 气氛焦灼,樊林有些难安地看清局势,默默让出条路,把顾承拉出“包围圈”,卑微商量道:“要不咱先算了?” 关彦琳扯过樊林,附耳,大声:“你忘了他怎么对我们的吗,退群干脆的跟干脆面一样,99+消息全部石沉大海,他丝毫不顾旧情就差跟我们割袍断义了!” “我需要一个解释。之前他走没跟我们说,甚至期间消息也没回。什么事都不说,他到底还有没有把我们当做朋友。我可不当上赶着的舔|狗。” 樊林揉揉耳朵,委屈:“琳姐,如果这是密谋的话,你声音是不是大了点。” “对不起,但这不是你手肘往外拐的理由!” “就是。”褚原生怕没扯起头花来,硬要来添一把火,还不忘啃一口不知道从哪偷来的炸肉。 樊林夹在中间,看一眼义愤填膺的关彦琳和脸颊上都油乎乎的褚原,又扭头,顾承还是拉耸着脑袋,垂着眸子。 他承认关彦琳说的在理,但还是向前一步,跟老母鸡护崽子一样把顾承挡在身后,去当和事佬:“都过去了,反正他也回来了,肯定也是没忘了咱的,他不想说就算了嘛。” 他绕个圈圈,颇为狗腿的去轻锤关彦琳的右肩:“别气了姐,等下我给你买小蛋糕吃。” 关彦琳气呼呼地白他一眼:“你就护崽吧。” “草莓味的。”樊林补充。 关彦琳难得没被收买,微微眯起眼睛,颇为危险地盯着樊林。 他有些犯怵,默不作声向后退过一小步,却还是抿紧唇,跟她对视。 手腕覆上一片干燥的温热,樊林有些诧异地看着上前的顾承。 只听身侧人轻飘飘地扔下一声“对不起”。 他倏地有些头痛,脑袋将要迸裂。 关彦琳也深吸一口气:“这是一句道歉就能轻飘飘揭过去的事情么?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心情好就逗逗,不开心就一脚踢开的宠物吗!” 在场人均保持沉默,褚原连咀嚼的动作都停下来了。 顾承手足无措,像是被下了禁言咒,唇瓣颤抖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弱弱道:“我没有。” 关彦琳只留下一道犀利的目光,离去的背影无比干脆。 这些问题不去解决,极有可能成为横在他们与顾承中间的一道万丈沟壑。 朋友之间遇到问题,的确应该相互说开。 樊林莫名发觉喉咙很涩,但也只有那一瞬。 因为下一秒,觉得不好闹得太僵的褚原从口袋里掏出塑料袋,层层剥开,油到反光的手塞给顾承一块炸肉:“没事,哥疼你。” 顾承可能是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呆呆的,咬住一角。顿住几秒,一脸菜色,吃也不是,扔也不是。 樊林偏头,笑起来。不知是不是光线作用,整个人红扑扑的。 完全不记得顾承有洁癖的褚原还在傻乐,拿着炸肉围着四人炫耀:“我有,你们没有,你们只能吃食堂夹生的注水米饭。” 语毕,还做个鬼脸,嘚嘚瑟瑟地绕圈圈。 樊林随手扯下顾承含在嘴里的炸肉,对方如释重负,乐滋滋地跟在他后面。 高三生的地位是越来越低的,礼城六中是越来越畜生的,跑操是越来越招人恨的。 天上明明细细密密的下着些太阳雨,淋在身上像是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雾,可卑微六中狗还是要被拽下去溜几圈。 照例是该死的四圈。小雨来的突然,按天气预报穿着夏季校服的樊林人是边跑边哆嗦的。 领头的一班是越来越过分的,他们体委大高个,长腿一迈,一步顶樊林两步,一千二跑的跟一百米一样全程冲刺,一班人也跟全是六中特|种|兵一样,速度之快|活像是后面有狗在撵他们。 不对,应该是军犬,不是他们这群普通狗能比的。 原本能勉强跟上三圈的樊林在第二圈伊始就被甩在了班级之后,被打湿的红跑道颜色黯淡,淋在身上的小雨没有樊林的心冷。 主席台上的校领导还在慷慨激昂的发表重要讲话,说什么跟不上的等会加一圈,气极了的樊林跑一步骂一句“老登”。 在数不清第多少次牙齿打颤后,樊林很想摔在地上,这样就可以到一边去休息了。 只是他怕疼,只敢想想,一直没敢实现。 十二班俨然不复存在,化为一盘散沙,谁也跟不上趟了。操场上凌乱一片,像是动物迁徙,还是不同物种混在一起。 许是头脑缺氧,樊林晕晕的,只觉得腿向灌了铅一样重重的,抬不起来。觉也没睡够,眼皮越来越沉。 脑袋里像是有一百个褚原在放二踢脚,要炸开一般,他目眦欲裂。 有些难受,他当真认真思索起摔倒后去休息的可能性了。 樊林摇摇晃晃地小跑,速度估计着还没走路快,但依然顽强。雨雾成了雨滴,落在身上像是要蒸发一样。 他想,可怎么摔才能不疼呢? 樊林没能得到答案,整个人跌落云端,一头栽倒,溅起细小的水花。 很冷,很疼,他瑟缩一下,再也没有爬起来的力气。 意识消失的前一秒,还听得清张裎惊慌的喊声,也算是破天荒了。 往后,万点喧嚣重组成拉长了调子的耳鸣声,世界重归寂静。 幼儿哭喊的声音刺破耳膜,樊林意识回笼,只是还睁不开眼睛,整个人像是绑了十个铅球一样重重的。 消毒水味刺鼻,酸酸的。抱怨声,道歉声接踵而至,哭声愈甚。 樊林费了大劲,才微微掀起眼皮,左手像是被卡在冰火两重天之间,手背是凉凉的,掌心却是烫人的。 铁质椅子很硌人。他扭过头去,微微凸起的青蓝色血管上蛰伏着一根蓝色的针头,隐匿在白色胶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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