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小林深还咳喘着,艰难地发出沙哑的声音,坚定道,“我不怪爸爸!” 余金宝含泪伸出双臂,“我的好儿子。只有你会永远信任爸爸,只有你会看得起爸爸,对吗?” “当然!”小林深毫无怀疑地信任着养父,同样伸出双臂,要给悲伤的男人一个安慰的拥抱。 只是,拥抱还来不及触碰到彼此…… 小林深就感觉天旋地转,自己的身体被卷进飓风,失去了控制。 余金宝将孩子再次捏着脖子,摔在了地上。 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火辣辣甩在孩子的脸上。 “你信任我?” 小林深在嗡嗡作响的耳鸣中,艰难辨别着养父的声音。 “凭什么你的信任不会被辜负?我也信任他们,他们凭什么那么对我!” 随后,小林深感觉自己的头被巨锤般的蛮力砸中。 那一击,几乎要了小孩的命。 “小深,爸爸爱你,你也爱爸爸对吧?” 落在身上的殴打已经不再令他疼痛。 “别人看不起爸爸,只有你看得起爸爸。所以,证明给爸爸看,证明你愿意让爸爸感觉被重视……” 小林深阖上了双眼。 他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死了。 那一天的暴行,持续到肖琳回家看到一地鲜血和濒死幼童,在她凄厉的尖叫声中结束。 急救车的鸣笛响彻静夜。 小林深被紧急送进当地最好的私人医院进行抢救。 抢救室门数次打开,护士几次下达病危通知。 小伤员的生命体征几次消失,被临时召回医院的数位主任焦头烂额地将孩子从鬼门关捞回来。 这一夜对许多人而言,都像被架在火上炙烤般煎熬。 直到黎明降临,小林深终于被推出手术室,转进ICU病房看护。 高额医药费烧了整整一个月。 小林深的身体状态才勉强恢复正常。 清醒的余金宝跪在小林深床头,哭得涕泗横流,乞求养子的原谅。 那一晚关于死亡的回忆还残留在身体,让小林深隐隐作痛。 但他知道,那时父亲喝醉了不清醒,才会那样伤害他。 如果父亲真的是坏人,根本没必要单独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原谅,不是吗? 小林深含着眼泪,原谅了他的养父。 而几乎与他受难的那晚同时,像是某种感应,余溪河倒在冬夜寒潮,病得很重。 等小林深被师兄联系上时,已是一个月后的今天,师父几乎病危。 小林深身体机能虽恢复,但伤口却未痊愈。 为了不让书院众人担心,他戴上帽子遮掩,随后急急忙忙赶赴师父的病榻。 叶云和余蕴已经守在病床前许久,余溪河意识昏沉,已经一整天没睁眼说过话。 小林深跪到床边,泪眼婆娑。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师父狼狈至此的模样。 “师父……”小林深按捺不住,伸出尚不稳定的颤抖的手,握住了师父凉得吓人的手,热泪垂落。 守到半夜,有人来换他们,让师兄弟们去睡觉休息。 小林深不想走,但叶云担心他年幼撑不住,准备强行把他抱走。 就在这时,师父一直没反应的手,反握住了小孩。 一整天都不曾开过的口,嗫嚅着吐字,“别,带走……” 师父意识不清,本应该察觉不到周围的环境变化。 老人大概是回忆起过去的某一幕,说着胡话,巧合地与现实重叠。 然而,过去小林深被带走的一幕,也仅发生了一次。 小林深再也没憋住,放肆哭出声来。 他不敢当着师兄和师弟的面问。 他只能在心里问师父—— 所以,师父。 把我送走这件事,你也曾后悔过,是吗? 怕余溪河的病情恶化,大伙最后还是没把小林深带走。 这一夜,余溪河的病榻,由小林深独守。 小林深的脸蹭着师父的手背,用自己高温未褪的身体,温暖着老人冰凉的手指。 他瞒着天地和众生,甚至瞒着师父本人,悄悄喊了对方一声,“爸爸”。 他默默流泪,身体困倦,倒在床边,混沌地说着梦话: “爸爸,这世界太冷,别留我一个人面对,好不好……”
第63章 哪怕险些被养父夺走性命, 小林深依旧试图共情对方。 毕竟,他见识过养父在发达时的良善,也自然理解对方在落魄时的无奈。 所以, 余金宝回归生意场,再次应酬酗酒, 孩子能理解。 所以,余金宝带着一身酒气, 又熬到三更半夜才回来,孩子也能理解。 这天余金宝醉醺醺回家,感觉到搀着自己的人个头很高。 他迷瞪着眼,发现面前的人是妻子,便大喊道:“我儿子呢?我儿子在哪!” 听到叫声, 小林深走出房间。 看到养子, 余金宝当即跪在地上, 双手合十, 哭着忏悔,“孩子,原谅我, 原谅我……” 仿佛回到了在医院病床边的那一天。 “小深,去给你爸爸倒杯水。”肖琳皱着眉头, 慌张朝小林深挥手示意。 养母在男人的视线盲区里挤眉弄眼, 像是某种暗示。 小林深以为她是在催促,连忙小跑进了厨房,取了玻璃杯准备倒水。 净水器的龙头将水灌进杯中,水声哗哗。 与水声一齐响起的, 是跌跌撞撞尾随进厨房的脚步声。 小林深端着水杯转身。 还没看清跟过来的人,就被那人一把拎着衣领子, 按在了地上。 玻璃杯摔碎在地,他躺在碎片之上,感觉背部硌得生疼。 他眼看余金宝捡起碎块中一片锋利的,高举在他鼻尖以上,随时准备砸下。 他看到眼前的男人眼底血红。 像童话里描写的恶魔。 “余金宝!放开他!求你!他会死的!你打我吧!要不你打我吧!” 肖琳跪在丈夫身边,拽着他的袖子,求他停手。 余金宝被短暂唤醒神智,但随后更用力地将妻子甩开。 值得庆幸的是,那碎片没有扎进小林深的头颅。 仅仅只是划开了小孩娇嫩的手臂皮肤,仅此而已。 后续的感受,小林深已经记不清了。 他只隐约记得,过程中,余金宝堪称愉悦的欢笑…… 以及自己清晰到想呕吐的被剥夺感。 第二天,小林深在病床上醒来。 查床的护士在记录板上打着勾,见他醒来,叹了口气,“这么丁点大的孩子,怎么就想不开呢?” 小林深睡眼惺忪,不明白护士在说什么。 “孩子,你爸爸妈妈怕你留疤,想尽办法找国内外最名贵的药材来给你祛疤。你看,他们对你这么好,以后还是好好生活,别再伤害自己让他们难过,嗯?” 护士的话让小林深困惑。 明明说的是中文,他怎么听起来,像是失落的古外语? “等等,护士姐姐,我是被……” “小深!” 小林深的话被门外的女人打断。 护士转头,眼见监护人肖琳赶到,放心离开。 肖琳进了病房,紧张地检查过孩子的情况后,才坐在床边,沮丧地垂着头。 “妈妈,我害怕……”小林深瑟缩着求救,“能不能让我回书院,我好害怕……” “小深,别怕。”肖琳想拥抱他,但又怕碰到伤口,只能反哀求孩子,“能不能别把爸爸伤害你的事说出去,这是我们的秘密,好不好?” “妈妈……为什么……”小林深不明白。 书中的故事都说,母亲会不惜代价保护自己的孩子,不是吗?现在他面前的母亲,为什么没有保护他,甚至希望他保守秘密? “你知道,爸爸只是因为喝醉才那样。以后我不会让他醉的时候见到你,妈妈绝对会保护好你!相信妈妈,好不好?” 上一次在医院,是养父涕泗横流地跪求。 这一次在医院,换成了养母。 小林深恍惚间,感觉自己伤口的绷带,像藤蔓爬满他全身,裹紧之后,绞得他喘不上气。 小林深木然地点了点头。 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何为“失望”。 领养关系的家庭,会有社区派人定期来访。 这次来访问的,是名实习期的大哥哥,似乎对业务还不熟练,向小林深询问时,是看着表问的。 因为答应过养母要保密,小林深在回答过程中,给的都是对养父母满意的答复。 问卷填完,大哥哥欲走,被余金宝和肖琳带到另一间会客室。 进去前大哥哥还很紧张,等出来后就笑容满面,和夫妇俩有说有笑,像是结识为亲近的朋友。 小林深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等大哥哥离开前,还是主动送别。 在门边,小林深给大哥哥递了张纸条,说:“哥哥,今天认识你很高兴。我给你画了张画。” 大哥哥接过纸条一看,上面画着一家三口坐在书房桌前的和睦场景。 小孩的笔触意外地很稳,线条非常干净,细节也很丰富,甚至背景书架上摆着的书脊,都标注了小字。 “好厉害啊!”大哥哥笑着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珍藏这幅画的!” 小林深见大哥哥表情毫无异常,似乎没发现细节,又提醒,“一定要好好看哦!” 比起被珍藏,他更希望对方能仔细看看。 大哥哥随即又看了画作一眼,困惑地歪了歪头,然后说:“好,我会认真看。” 大哥哥起身走远,小林深回到房间趴在窗边,注视着那人离开的背影。 紧接着,他清晰地看见,经过垃圾桶边时,大哥哥最后瞥了眼画,歪了歪头仍旧疑惑,最后把它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小林深留在画面书脊上的“爸爸打我”,终究还是没能得到传达。 这是他第二次感到失望。 余金宝那日将他叫进洗衣房时,是清醒的状态。 肖琳同小林深保证过,不会让余金宝在醉酒时见到他,她做到了。 可是,哪怕余金宝没喝酒,一些不堪的回忆还是让小林深对这人心怀戒备。 站在房间门边,看到屋内笑颜明媚的男人,小林深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才走了进去。 “小深,把门关一下。”余金宝转身寻找什么东西。 小林深犹豫,“为什么要关门?” 余金宝一怔,转头看他,随后无奈一笑,“你果然还是不信任爸爸了。也对,都是爸爸的错,爸爸没资格求你原谅。” “……”小林深攥紧拳头,没有回应。 “只是,小深你想,如果爸爸真的要伤害你,在哪里都可以做到,不是吗?”余金宝试探着问,“为什么非要让你走进这个房间?为什么非要让你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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