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简昭阳问句中的那个“陪你”一词,却像是伊甸园的苹果,调动了他所有的感性,让他放弃思考决策的风险。 仓库里好冷,好黑,甚至还有个不知名的东西和他锁在一起。 余林深难得想放肆地任性一回: 或许,比起马上离开,我现在真的更需要有人来陪? 就在余林深犹豫之际,顶上的简昭阳已经得出了答案。 不再多费口舌,男人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跳马之上,再轻盈地跳至余林深面前。 “你还好吗!” 关心则乱,简昭阳站定的一瞬间,双手就不受控地抬起,想要捏住爱人的肩检查。 似乎只有确实触碰到他,才能确定他的身体真实无恙。 当简昭阳在淡淡月光中,看清余林深那微微蹙起的眉头时…… 男人才如梦初醒,强行压抑着收回了手。 不能碰他。 再担心,也不能碰他。 这点避让,落进余林深眼中。 他当然明白简昭阳此刻的心情。 只不过,他方才的蹙眉,是出于对爱人高空跃下的心有余悸,并非对接触的害怕。 甚至,被关在黑暗冰冷又寂静的仓库许久,沉浸式的恐惧体验后,他反倒需要额外的刺激来覆盖。 被触碰,本该是恐惧的。 可余林深此时却看着那双被收回的手,心生一种期待。 他在期待,爱人用这双手,覆盖他尚未退却的恐慌。 于是,简昭阳曲肘,正要将手垂至身侧…… 就感觉眼前的爱人凑近了一步,肩膀微微耸前。 在简昭阳看来…… 几乎就像是爱人把身体送到了自己眼前。 就像是肥美的兔子主动凑到了垂涎的恶狼嘴下。 那一瞬间,简昭阳心软得一塌糊涂,满溢骨骼的怜惜让他恨不得将人揉进怀里,才能化解相思。 但爱意表达在指尖,却化成了温柔的触碰,只轻轻搭在余林深的肩头。 碰到了。 几乎同时,两人不同的心思皆被满足,不约而同发出极轻的喟叹。 他和他竟都因这个触碰,感觉到了安心。 “没事吗?” “没事了。” 奈何,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们缱绻。 大概是简昭阳闯入的动静太大,惊到了仓库里的“第三者”。 那不知名之物窸窣窜动得更加放肆,像是快速地在货架间移动。 听起来,似乎下一秒就会冲到二人边上,正面进行突袭! “什么东西?”简昭阳警惕起来,当即挡在余林深身前。 因为有人陪伴,余林深不再孤军奋战,反没刚开始那么害怕,解释道:“不知道是什么,可能是仓库里的‘原住民’。” 这诡异的描述令简昭阳脖颈一僵。 但男人倔强地梗着脖子,没有转过来。 这个反应吸引了余林深的注意。 他忽而心生一个有趣的猜测。 于是,余林深继续说:“我们应该对‘它’尊敬点。毕竟对‘它’来说,我们才是不速之客。” “这……咳咳。”简昭阳一出口的声音微颤,当即咳嗽掩饰,强装无所谓,“所以你知道‘它’是什么?” 余林深憋着笑,“不知道。但,‘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不信也,敬鬼神而远之’。我们不用知道‘它’是什么,我们敬而远之就好。” 简昭阳:“……” 高大的男人吸了吸鼻子,深深呼吸几次,肩膀才稍稍没那么僵硬。 果然,简昭阳在害怕。 余林深确信了自己的推测。 毕竟这人生来就环境优越,怕是没怎么受过这种断电断网,还得与不知名之物共处一室的窘境。 只是…… 明明肉眼可见的害怕,这人却还固执地挡在余林深身前。 哪怕再害怕,他也没犹豫过是否该保护他。 “吱吱——” 就在此时,那“未知之物”直接蹿了出来,并随着移动发出了叫声。 “啊!” 被吓得险些跳起来的简昭阳,也随着它的移动发出了叫声。 “好啦!”身后的余林深拍了拍简昭阳的肩,准备绕出去。 “你干嘛?”简昭阳已经吓得额角渗了些冷汗,感觉到爱人的动态,忙将人护得更紧,“你不怕?” 余林深忍不住轻笑,“你自己呢?怎么越怕越要保护我?” “说什么呢?”鲜少被质疑的简总不服气,“谁怕了?我可没怕!” “是是是。我也不怕。我属于队友越强我越弱,队友越怕我越勇。”余林深还是绕了出去,“我猜到它是什么了,所以我不怕了。” 简昭阳处于惊吓状态,一时没品出来余林深前半段话是在内涵自己,只问:“所以它是什么?” “是老鼠。” “唔。” 简昭阳强行逼自己把惊呼关在嘴里,硬生生咽了回去。 余林深知道它是什么,反倒不怕。 简昭阳知道它是什么,倒是更怕了。 “我小时候在书院,和师兄他们一起赶过老鼠。”余林深信手抄起一根棍子,就循着声音的方向找过去,“比起我们怕它,其实它更怕我们。” 眼看爱人靠近“危险”,简昭阳顾不得别的,身体自行动起来,随着爱人追了过去。 好在,余林深动作麻利,很快找到声源,棍子迅速捅了两下。 那老鼠自己就飞窜出去,迅速找到门边的水泥缝,强行挤了出去。 世界总算是归于平静。 “呼……”简昭阳如释重负。 余林深看过去。 “咳咳,嗯。”简昭阳佯装无事清嗓子。 余林深觉得好笑,但还是没揭穿,给“孩子”留了点颜面。 让他留下来陪我,似乎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余林深心想。 否则,继续独自留在这阴森的地方,自己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心情愉悦。 当下,威胁已经清除,二人只需等待穆洁发现异常,前来救援。 等待期间,两人决定找点事情做。 还是简昭阳先记起,今日的竞赛,余林深本不打算选书法,一开始是准备选画画的。 简昭阳便说,自己想看余林深画画。 这点自己都遗忘的细节,却被爱人注意到,还记在心里。 余林深算是体会到,被这人珍视时的体验,与过去相比,是何等的天壤之别。 仓库里的旧桌椅能翻出学生遗留的铅笔和作业纸,二人捡了这些“垃圾”,回到门边的通风口之下。 恰好余林深垒的东西还能派上用场,二人背靠跳马坐在垫子上,就着月光作起画来。 身着校服的二人被关在仓库里,场面莫名像极了某些校园剧的桥段。 只不过,在那些桥段里,主人公二人通常会被氛围冲昏头脑。 因吊桥效应,彼此都错将对环境的心惊,误会成因对方心动。 然后,还会再发生什么? 后续剧情,就依据题材尺度而异了。 此时此刻,被关在仓库的二人,暂时没有这些暧昧的征兆。 因为余林深专注作画时的表情,正直得像是在写一首赞美人间大爱的颂歌。 简昭阳不太会绘画,所以他只在纸上草草勾了两笔,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了身边人这里。 一直以来,余林深的气质,有种异于凡人的清冷。 在简昭阳的视角里,爱人在自己面前,若说还会假装弱势,收敛一些凉意…… 那么在外人面前独处时,才会展现真实的冷漠。 是的,“在外人面前‘独处’”。 简昭阳会用这般矛盾的描述,来形容他的爱人。 简昭阳记得,婚内一年,大小宴会,免不了有需要这位总裁伴侣出席的场合。 那些场合里,若是挽着手臂走在自己身边,余林深会颔首莞尔,与宾客乖顺致意,一派内助之贤的温雅态度。 可一旦自己被临时叫走,再次回到爱人身边时,就会看到这样的画面—— 华服礼裙的人潮熙攘,唯独余林深遗世独立,站在角落,手搭在臂上的披肩,姿势却像是在环臂拥抱自己。 他微仰着头,似乎是在看宴会正中的吊灯,可那灯光却映不进那双深沉的眼眸里。 他表情无悲无喜,气质与人间烟火气无关。 像是谪仙,又像是活死人。 那些画面,总会令简昭阳莫名心惊。 好像不去打扰爱人的孤独,一眨眼,对方就会破碎一地,消失不见。 这些回忆的片段,并不令简昭阳感到愉快。 注意力回到现实,眼看着面前的爱人专注作画的神情,简昭阳暗暗松了口气。 专注做事时的余林深,不会有那种触目惊心的破碎感。 大抵是这身校服加持,放大了这人全神贯注时的纯净与透彻。 在简昭阳看来,爱人变得好乖好乖。 像是不谙世事,只等他来守护的乖学生。 乖学生在认真作画,旁边坐着无所事事的学渣,心痒难耐就想勾人说话。 “你在画什么?” 余林深手没停,头也没抬,“画人。” 简昭阳看过去,果见纸上现出点人影轮廓,手法是专业的素描,继续问:“你学过画画?” “嗯,在书院学了国画,在余家学了素描。” 提起余家,余林深居然还是镇定自若,手上执笔没有半点动摇。 倒是心态已变化的简昭阳,听到“余家”一词,呼吸滞了滞。 而爱人毫无破绽的表情,又令他更加心疼。 想起什么,简昭阳叹了口气,说:“难怪那时,你说自己忍耐度高。” “嗯?”余林深依旧没停笔,“……哦。” 但疑惑出声后,他自己也就想起来,简昭阳指的是提离婚的周年前夜,自己在KTV为了安慰穆洁所说的话。 他当时告诉穆洁,自己忍耐度很高,所以被烫也没那么难受。 当时,简昭阳还以为他是逞强吹牛。 余林深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笔尖继续在纸上走动。 自从略对爱人有些了解,简昭阳的思维总不自觉滑向对余林深的怜惜上。 可爱人显然经历过不为人知的痛苦,所以只要倾斜于这个方向,简昭阳的心情就会变得沉重。 叹出一口气后,简昭阳决定换个轻松的话题。 他想起和秘书通话前自己纠结的短信问题,福至心灵,干脆趁现在闲聊时问出结果。 余林深到底有没有发短信? 今天的经历有没有让余林深改观,没那么坚定要离婚的念头? “林深?” “嗯。” 余林深虽回应,走笔却依旧没停顿过。 就好像这世上没有任何问题,值得让他稍稍转移注意,打破他专注的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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