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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风尘

时间:2024-02-29 09:00:12  状态:完结  作者:琉璃夭

  季沉漪愣了几秒,含糊道,“你站在外面干嘛?那么冷。”

  “没事,我穿得厚。”盛明烨不以为意,“天天在军部憋着,也正好来透透气。开始我只是怕上次那个戚老板怀恨在心,故意去砸你的场子,现在看来季大老板能自己独当一面,不需要我再操心了。”

  “还是要的。”季沉漪小声道,“不然下次,你上包厢来吧?不会有很多人看见的。”

  “……好。”

  “咳咳,咳咳。”老庄头实在听不下去,一人附送一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来赶人走,“说完了没有?我还要做生意呢,吃饱了自己回家去聊。”

  “欸。”季沉漪笑嘻嘻应了,掏了钱,“庄叔,给你。”

  “哟,季家小子出息了啊,现在成角儿了。”老庄头自然不跟钱过不去,缓和了脸色,“不赊账?”

  “不了,今天我请客。”季沉漪说,“贵客。”

  贵客盛明烨花了大半晚的时间才从芦月桥走出来,这一片地方自有她奇妙的魅力,车夫、小贩、卸货工人、下班的女佣、准备上钟的仆妇,来来往往,聚在这里解决一餐温饱,话不多,坐下吃完,歇一会儿,也就走了,腾腾的烟火气,笼罩着沪城底层疲倦、麻木、勤劳、寻找一丝慰藉的人们。

  “送你回凤凰台?”盛明烨看着他,“我去把车开过来。”

  季沉漪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脚尖,犹豫半晌,问道,“我要回去看看我姆妈。你要不要……你想不想一起去?”

  “好。”

  “我姆妈身体不太好。”季沉漪略带苦涩道,“我平时都不怎么敢回去看她,尤其是这一年,只能托住在附近的叔伯阿姨每天多过去陪陪她。”

  “去过医院了吗?”

  “去过了,医生说没什么好办法。”季沉漪叹气,“他说人老了就是这样的,吃药也只能控制着,治不好。”

  其实盛明烨在见过季沉漪第二次之后就已经查过他的背景,他知道黄大姑十多岁出头就到季府当丫鬟,接着被季府少爷收为通房,生下季沉漪,二十来岁夫家就病逝,被季家人赶出来,流落到井韵巷,一个人辛辛苦苦将季沉漪拉扯大。

  季家名头很响,但已经是三代以前的事,早随着旧王朝覆灭烟消云散。黄大姑这些年辗转过多份体力活,儿子大了,身体随着时钟齿轮转动,也像齿轮一样逐渐垮掉,错位,频繁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时间对人一视同仁地打磨摧残,有钱人拿着钱修修补补,没钱就乖乖低头吃苦。她还没等到季沉漪唱出头的这一天就彻底病得糊糊涂涂,自然也不会知道,季沉漪现在是她心心念念要捧出来的“季老板”,出了名红了场,人人口里都念“不愧是季凰声的传人”,她争了大半辈子的气,逞了二十年的强,却在面对如今姗姗来迟的成果中永远地缺席。

  季沉漪小心翼翼推开家门,并不进去,局促地站在门外,小小声叫道,“姆妈,我回来看你。”

  户内灯光昏暗,残存着一些白天帮衬的妇人们留下来的食物浑浊味道,紧接着一个略带仓皇的声音传来,“你是谁?为什么来我家?滚,快滚出去!”

  光雾蒙蒙的,黄大姑头发散乱,头顶的吊灯把她照得更加矮小,像只摇摇欲熄的蜡烛。尽管如此,她的衣服仍算得上干净整洁,脸上除了常年病气带来的浮肿蜡黄,没有病人常见的腌臜污渍,能看出是在被人用心照顾着。

  “姆妈,我是平平。”

  “你不是平平!”黄大姑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大声道,“你是谁?平平呢?你快点走,平平马上就要回来了。”

  “姆妈,真的是我……”

  季沉漪还没迈开步子,黄大姑便尖叫起来,“滚,滚,你想干什么?!平平,平平,快来赶坏人!”

  她的嘴角和脸颊都神经性地抽动,因为恐惧而扭曲出惊骇的模样。

  季沉漪不得不停下动作,脸上是茫然又无措的神情,他必须接受,这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一点一点地忘记他,记忆像退潮的海水一样,从黄大姑的脑海里流走,只剩下一片贫瘠空旷的沙滩,踩上去,,会被粗粝的砂石硌得生疼。

  他还必须接受,随着病情的恶化,不止是记忆,黄大姑的一切感官,知觉,都会一点点从她身上抽离。失智症最可怕的地方并不完全在于它的结局——毕竟每个人都将到达那注定的终点,而是因为它如同一个深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人爱人们不断下跌,徒然地抓不住任何东西。

  几秒钟都没人说话,还是盛明烨走上来,一手替他关上门,轻轻覆上他的肩头。

  “真不好意思,我原本以为她今天会好点的。”季沉漪扬起一个难看的笑脸,“往常我这个点来她还清醒,会让我进去说会儿话。”

  所以他才想趁着黄大姑还没到彻底不认识人的时候带着盛明烨来给她看看,看的目的是什么,他自己也还没想清楚。

  “你娘这种病不少见。”盛明烨宽慰他道,“我见过好几例,后期护理好了,照样能享天年。”

  后一句纯粹是他瞎编的。他替盛大帅办事,接触过很多国外博士国内神医,自然知道病情来势汹汹、药石罔效。

  “我替你联系圣玛诺医院。”他想都没想便接着说,“他们有经验,知道怎么照顾病人。还有两位医生,是这方面的专家。”

  “不行。”季沉漪摇了摇头,“这人情太大了,我受不起。”

  “我请你吃面可以。”他踌躇一会儿,认真道,“但这个——我不想欠你这么多。你把我卖了都还不起。”

  “谁说我是白白帮忙?”盛明烨料到他不会平白无故接受,“你来替我打工还债。”

  “打工?你家缺帮工?”

  “帮工的工资可不够。”盛明烨笑了,低声道,“我下个月要走一笔大买卖,正需要人手。怎么样,季老板,也是时候该让我验收验收教你打枪的成果了吧?”


第三十六章

  垃圾站小工每日凌晨四点起床,挨家挨户清理回收木桶内堆积一整日废弃物品。比起表面上所展现出来的穿戴首饰,垃圾反而对人的描绘刻画更加真实。张妈的垃圾桶里有纸屑、烂掉的菜叶与剩饭的汤汤水水,何部长的垃圾桶里有朱古力的包装纸、烟头烟灰和香槟瓶的软木塞,谭羡娣的垃圾桶里有撕掉的一页账册、一摞画了叉的戏单子和半截断掉的眉笔。

  阿宝的垃圾桶里什么都没有。

  “昨儿没回来呢。”宁儿说,“你知道阿宝小姐不在楼下见客……去白少那里了。”

  白承住得离市中心远,收回青帮老宅后没做什么特别翻修,简单收拾行李就搬了进去。兴许是因为他一年到头在沪城待不了多久,即使回来了大部分时候也住在百乐门,从外面看起来,这位地下之王的府邸低调得像一座城郊再寻常不过的普通庄园。

  “头疼……”阿宝一睁眼,太阳穴就传来一阵锐利的刺痛,她熟悉这种痛感,是宿醉、熬夜加上疲倦的混合后果。她又赖了一会儿床,才不情不愿地掀开被子,天光大亮,日头高高挂着,她慢悠悠地洗了脸,将头发半扎起来,拢在脑后,只穿一件月白缎子的长睡袍,下摆拖到脚踝处,随着她的脚步时不时扫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微凉的痒意,像一只毛茸茸的兔子尾巴。

  床头上放了水,还有一小碟削好的水果。白承知道她的习惯、口味、嗜好,连她喝咖啡与喝果汁分别要用什么被子都一清二楚。白少极端,脾气上来,拿枪指着人家的头、一面欣赏血花四溅景色一面吃早餐看报纸是常事;但又体贴,她的牛排煎三分熟,盘子温度低一点都被他叫人亲自端回厨房重做,因为她胃不好,稍微不注意便胃疼。

  “怎么起得这么早?”

  白承听到动静,一推门,果然看到她靠在床柱上,捏着一只银叉子吃苹果,一小口一小口,吃得满屋子汁水清脆响动。

  “这能叫早?”阿宝懒洋洋的,“都快中午了吧?”

  “昨晚陪那帮子寇人喝了一晚上,多睡会儿怎么了?”白承走过来,熟门熟路地替她按上太阳穴轻轻揉动,“又头疼了?待会儿我叫厨房煲点汤送来。”

  “没事,习惯了。”阿宝顺势靠在他怀里,“对了,我弟弟呢?你派人送他回去没有?”

  白承嗤笑一声,“哪用得着我送,早早的就有人带他走了。”

  “谁?”阿宝睁眼,“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还能有谁?盛上尉呗。”白承挑眉,“他有权有势有地位,连我都不敢动他,你别操心了。照我说,你那位弟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傍上盛明烨这么棵大树,今后当真是好乘凉。”

  阿宝闻言,第一反应并不欣喜,“盛明烨这个人,究竟靠不靠得住?沉漪看上去精明,其实死心眼得很,人又傻,若是同他玩玩倒没什么,逢场作戏,玩过便散伙,我就是怕……”

  “怕什么?”

  阿宝斜他一眼,“你不懂,我们这样的人,对着谁都是怕的。”

  “‘你们这样’是哪样?”

  “我们这样的人。”阿宝叹气,“即便是拿着一颗真心贴出去,别人也不会珍惜,何苦呢。”

  白承抚摸着她和身上的绸缎一样光滑柔润的头发,“那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真心?”

  阿宝在他怀里动一动,伸出线条优美手臂,指尖在他脸上轻轻划过,“白少这话可问岔了,不如我先问问你,对我有没有一点真心?”

  白承眼睛一闪,按住她的手,“人人都说我没有心,是个疯子。”

  “人人还说我放火烧了自己爹娘呢,你信不信?”

  按住她的那只手蓦地攥紧了。这双手如此与众不同——阿宝想,与所有曾经向她递来的、被她推开的、令她屈辱的或是贡献掌声的手不同,它们宽大、坚硬、温暖,重点是永不颤抖、永不犹豫,被它握着,就像能汲取到源源不断的勇气。

  勇气。她想起她这辈子头一回体会到这个词的力量时,她从被关着的后院柴房中走出来,先是吃了几口冷饭,补充体力,院内一片漆黑,谭老爷把所有钱投在大烟里,是不会给自己的房间以外牵电线的。她在院内徘徊、环绕,踱步几回,理清思绪。她察觉到自己的内心一无所有,只剩下害怕:逃出来,然后呢?逃到哪里去?她要怎样才能摆脱围绕自己前十几年的恐惧与怨恨?她还是当年排着队等待被挑选的小女孩,等待一根手指点在她头上说,“这个好,模样好,眼睛亮得很,不像其他的死气沉沉,脸蛋又饱满,看起来就很会“招”,就叫招娣吧。”

  招娣。所有招娣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命运,如果招娣不死,她怎样剥开陈旧的皮囊,再亲手接生出一个新的自己?她听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但思想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明:房门紧锁,里面还传来鼾声,要么是睡下了,要么又是沉浸在烟膏微甜靡香的美梦里人事不省。她的思想已经先她一步做出了决定:她必须要把招娣、把这个名字和她所代表的一切立刻从自己的生命中决绝地、毫不回头地舍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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