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对不起。”康平脸皮烧出一层红,揉揉父亲戳他的地方,窘迫至极。 他不想在褚淮山面前丢脸,就算像宋志华说的那样和爸爸相处很困难,很需要费心思,可是康平还是愿意来找褚淮山。 “明天有机会,爸爸让你见见他。”褚淮山隐约听见楼上有些动静,捏着康平的手看他腕上的电子表,“时间不早了,你先睡,爸爸也要休息。” 他叫来保姆给少爷安排房间,端着牛奶,穿睡袍上去。 康平目光追随父亲,目睹褚淮山进了房间,门轻轻关上,这才长松一口气,擦掉脖子后的汗。 “阿姨,跟我爸爸同居的女孩到底是什么人?”他忍不住了,现在就要知道。 保姆面色一白,下意识朝楼上看去。 见褚淮山进入了房间,这才冲康平比个嘘,小声道,“不是女孩。少爷可别这么说,你爸爸那个性子很隔路的,让他知道准发脾气。” 看康平阳光开朗是个好人,保姆苦水倒给他,“哎哟,伺候你爸爸真是挺让人害怕的。你也知道他官位很大嘛,一把手管天管地的,一个眼神就能吓死我们这些老百姓……跟你讲这些也没用,反正你不要讲女孩就对了,恩恩不是女孩,你爸爸也不喜欢别人叫他女孩,我白天才说错话,因为这个挨训,你可得嘴上小心。” 保姆比宋志华年纪大些,喜欢唠叨,人倒是不坏。 把康平安排进屋里,又陪他聊了会天,帮人把衣服都挂进衣橱,这才关门离去。 门关上,康平透过窗户,看向外面的满池粉莲。 半晌坐起来,一口气灌下去父亲热的牛奶。 一抹嘴,反而失眠。 让褚淮山这么在意的人,到底是谁?他真想看看。 褚淮山听觉敏感,在楼下就觉着这个时间逢恩该醒,进了屋果然他在床上坐着发愣,揉眼睛,一双脚丫垂在床边,身体先开机,而小脑袋还没有转过来圈。 褚淮山打开地灯,过去逢恩身边,大掌揽住他的肩:“来,喝一点牛奶,睡觉会好些。” 逢恩这几天睡得不踏实,常常一点多就坐起来。问他想干什么不说,傻痴痴发一会儿愣,要褚淮山哄着才能睡下去后半截。 这小人出现这种状况,褚淮山大抵知道原因。 钟如梦的忌日就在三天后,虽然逢恩对许多事情都不知晓,也不明白母亲去哪儿,但毕竟母子连心,一晃第三年,他也是时候长大一点,懂得难过,想念这回事。 他让逢恩喝牛奶,逢恩就乖乖咬着杯边一点点的吸吮。 他低着眼皮,睫毛长长的垂下去,两颊睡得发红,长发一侧被褚淮山勾到耳朵后面,瞧着白软干净,活脱一只猫儿,惹人喜欢。 “喝完了吗?”褚淮山见杯里液体平静,逢恩嘴唇泡在里头,却不再舔,就知道他又犯迷糊。 “来,擦嘴。”手绢给人擦干净,褚淮山见逢恩看自己,一双瞳仁黑的朦胧,不忍吻他,挠他下巴,“看什么呢,我是谁?认不认得了,宝宝?” 他是谁,是啊,他是谁呢? 逢恩茫然,这个问题想了很长很长时间,才终于缓过来一些,两只手紧拽褚淮山的丝绸睡袍,软糯无辜地偎在他胸前。 他软声叫褚淮山,不是爸爸,如情人,喊他的名。 “哎。”褚淮山不顾辈分尊卑,应下来这一声,“宝宝,康平哥哥在下面,明日带你见一见。” 捉住逢恩软指吻在嘴边,揽着他,像耐心哄夜啼的婴儿,“记得吗,康平哥哥是谁?” 逢恩不讲话,望着那一排圆形地灯出神。 褚淮山只好自说自话,“他是我的儿子,很厉害的一个孩子。游泳比赛拿了冠军,还带了很多外国特产,你应该会喜欢。” 房里气温很高,气温稍降一些,就会打开温控地暖。 逢恩记性不好,常常忘了穿鞋。他不喜欢穿其他衣裳,一年到头就是长纱衣,褚淮山嘱咐了他转头就忘,他只能拿钱养小人儿,只要逢恩不生病,钞票不过废纸浮云。 钟如梦死前做的一件功事就是为逢恩寻了一位家世深厚的金靠山。这孩子一年没得父亲厚爱,长大后,却寻了一位比父亲还要疼他的人。 怀中人儿发烧迹象隐退,褚淮山见逢恩垂眸要睡,一下下拍着哄,真成了倒退二十年,养一才下生的稚儿。 二日醒来,褚淮山正同康平在大餐厅用早餐。 保姆头一次见褚淮山的公子,对康平满是喜欢。4点就起来给他倒腾好吃的,等父子俩上桌,琳琅满目风味汇聚,真让康平大开眼界。 “少爷多吃些,我知道你爱吃什么,随意做了点。”保姆将一盘金丝烧麦端上桌,笑着打好醋碟,父子俩一人一盘,“先生尝尝,我新学的金丝烧麦,咸淡按您口味调的,应该正合适。” 褚淮山笑着夹起来一只,赞她:“费心了。” 康平先爸爸一步送进嘴里,眼前一亮:“嗯,好吃。这个和我在南京吃到的那家名店一模一样,怎么做的,真厉害。” 少爷夸奖保姆带笑,眼神看褚淮山,“哎哟,少爷爱吃多吃点,明儿我还做。” 她有意说一说制作过程,还没张嘴,楼梯间铃铛清脆,似有人飞身下来。 实木梯修的大气明敞,康平含着一嘴烧麦抬头。 眼间先瞧见一双细白的脚,指头尖泛粉,骨肌分明弓背明艳,而后便见那细瘦脚踝隐匿在一丝水红色长纱之下,一步一点,顺着梯尖飞下来,步伐轻盈似雀。 长长一段绕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康平脖子都快歪到一边去,鼻子闻见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正看的出神,手机叮咚作响。 宋志华问他到没到青云山居,昨夜没见回信。 他唔一声,低头双手打字。 到了,昨天太晚,吃了饭,爸爸还给热了牛奶。 信息发送,瞧见壁纸上那古风模特躺在敦煌沙泊旁纱衣半开,容颜美奂,说不出的万种风情,一时间康平又多少失神,心道父亲都寻了新欢,可怜他喜欢的人却针落大海,再也找不见,这苦难一生。 逢恩早把褚淮山昨夜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来到石头案前也不抬头,直奔褚淮山而去。 拆他手背,坐在人腿间,上手捏他碗里的金丝烧麦咬。 他也不是爱吃,不是饿了。 就是瞧着这玩意做的好看,金灿灿的,是个小猫儿托生的,天生对这类东西移不开眼睛。 褚淮山没想到逢恩这样快下来,当着康平的面,不能对这没血缘的孩子过分呵斥什么。正苦恼如何两方平衡,康平腾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退后几步,他张嘴,指着逢恩,说不出一句利索的:“你,你……我……” ——我见过你,想说。 在哪?什么时候? 手机扣过来一看便知,就在那壁纸间。
第6章 逢恩听见他的声音,才发觉这餐桌上多了一个人。 方才只顾着抢吃食,这会儿见了康平他才知道怕。怯生生从褚淮山怀里出去,衔着一只金丝烧麦朝椅子后面躲,铃铛声直叮当脆响,勾走不知谁的魂。 满目惊慌,瞧着怕生。 跟康平一头一个,你追我赶,倒让人啼笑皆非。 褚淮山知道逢恩听话,攥了人小手腕子让他坐下。 等逢恩不安地入座,在他身旁垂眸下去,这才责儿子:“康平,不许没礼貌。” “他——他就是啊,我一直找的那个退圈模特!他真的是!”康平哪是没礼貌,手机打开,盯着那壁纸看了半晌,疑心自己出幻觉。 再一抬头,那古风模特可不就在父亲边上坐着?一双黑眸水汪汪睇他,还满面惊春似的慌,别说这是个真迹,恐怕说他是赝品,康平下一秒都得晕过去。 “什么退圈模特?”褚淮山知道逢恩之前被钟如梦带着拍了不少杂志,母子俩也靠这个转一口饭吃,可听儿子这么说,仍觉着耳刺,“胡闹,不准再说。” 父亲第一次为了一个小人儿板脸,康平有苦说不出。 横竖左右,又不能真告诉褚淮山,逢恩就是自己壁纸上那心心念念的理想型。 失魂落魄坐下,他看着逢恩,想不通,也接受不能。 为何如此啊?怎的他喜欢的人,费尽千辛万苦想见一面的人在他爸爸这阿房宫? 古有金屋藏娇,如今一桌相隔,康平看着对面那小口咬烧麦吃的可怜人儿,心窝子一阵绞痛,恨老天爷不饶人。 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让自己接受这一场荒唐的闹剧。 那时候逢恩从模特圈销声匿迹,甚至连之前拍过的影集全都在互联网上删了个一干二净。有人猜测他是得罪大佬被雪藏,如今康平才知道,现实并非如此。 消失确实和大佬有关系,只是所有人都猜错,他并不是得罪了谁,而是被父亲看上,于是做了金屋中的那个娇娇儿! 康平上一次从母亲哪里听说父亲为了一个普通人动用职权,还是因为一对上京告状的可怜母女,父亲工地干活被砸死,承包商却一口咬定是他自己想不开自杀,拒绝赔偿。 褚淮山让人去彻查这件事,最后才给了那对母女真相。 康平怎么会想到呢,他视为伟人公平公正的父亲,竟然私底下养了他最喜欢的人。而且看逢恩对褚淮山的依赖程度,两人不知道私下勾缠了多久,才令逢恩这样的出窍美人对他爸爸有如此情投意合的贪恋情迷。 暗恋无果是悲哀的。令人更难过的是,横刀夺他爱的人不是别的富商煤老板,是中宣部一把手褚淮山,是他视作高山的父亲。 康平感到无法接受,饭桌之上眼神定在逢恩那一席粉纱衣,看他依偎父亲身侧,举手投足尽是对他的顺从,更觉惨兮兮。 保姆看出些什么,给少爷盛了一碗西湖牛肉羹。 手掌拍了拍康平,眼神示意,褚淮山毕竟是父亲。 康平说“我知道”,对上褚淮山眼神,你搓搓脸,收起那份痛苦:“爸爸,你们怎么认识的?他应该年纪很小。” “故人之托。”褚淮山毕竟跟儿子无法韩露这有悖常理的关系,略一思索,对儿子说,“不管这孩子比你大还是小,你都是他哥哥,要照顾他些,不要刻意为难。” “我怎么会?”康平放下手里的筷子,见逢恩抬起眼皮偷偷看他,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他问褚淮山:“马叔叔说你和别人住在一起,我以为你给我找了个后妈。” 褚淮山依偎儿子是介意逢恩的性别,静默之后,告诉儿子:“他就是。” 父亲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康平看着对面的一双人,脑子里乱的像水泥车不停搅拌,而他是不小心被卷进去的一具尸体。 他实在不明白怎么发生的,褚淮山四十一,而逢恩看上去才不过十七八,顶多不超过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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