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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露立中宵

时间:2024-02-28 21:00:04  状态:完结  作者:蕉三根

  关洬挑了挑眉:“你干的?”

  承倬甫只是笑,讳莫如深的样子:“小有贡献而已,不敢揽功。”

  “怎么小法?”关洬问他,“是组织学生去质询公使那种小呢,还是把公使秘书打了一顿的那种小?”

  承倬甫睁大眼睛:“报纸上都写啦?”

  “没写是谁打的。”关洬哭笑不得,“诶,承伯伯不会是让你气病的吧?”

  承倬甫笑得更厉害,悄悄凑过来,跟关洬说一个秘密似的:“他一心想让我进外交部……我看现在谁还敢要我!”

  关洬点点头:“看来真是让你气病的。”

  承倬甫笑得几乎站不住,滚烫的额头抵在了关洬的肩膀上,关洬顺势把手扣在他的后颈上,两人都笑得身体发颤。关洬不知道的是,承倬甫回来还有第三个原因,也是真正的原因——在法华人的拒款运动引来了法国当局的不满,事后,法国方面断了给这些学生的经济援助。华法会为了维持下去,招收了大量和承倬甫一样的官宦子弟,用他们的学费来填补窟窿,将勤工俭学的学生们拒之门外。学生们再次在法国发起轰轰烈烈的抗议,在国内外的一片骂声中,承廷贞只能借病将儿子召回国。这个原因,连承倬甫自己当时都还不太清楚。其实那个时候关洬就应该对承倬甫的孩子气有所察觉,他做的大多事都是为了气他爹,仅此而已。然而他的一切都是承廷贞给的,他对此也从未拒绝。承倬甫对很多事情都是模模糊糊的,他并不知道,他和那些勤工俭学的学生只是短暂地站在了一起,其实从来都不是一样的人;他也不知道,有一天他和关洬也会站到彼此的对立面。在民国十年的那个冬天,这一切还是不可想象的。他们靠在一起,好像是因为寒冷,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笑累了,但仍然彼此依偎着。承倬甫的手轻轻环住了关洬的腰。

  “六哥。”关洬叫了一声,承倬甫应了一声,额头仍然抵在他的肩膀上。关洬的手在他的后颈上摩挲,“那你还去法国吗?”

  “当然不去了。”

  “那你又半途而废了。”关洬笑他,“清华的毕业证没有拿到,里昂大学的也没有……”

  承倬甫抬起头看他,他们挨得已经太近了,从来没有过,也不应该有的距离。

  关洬的声音很低:“纨绔子弟,不学无术。”

  承倬甫承认得很大方:“承老六本来就是纨绔,满京城谁不知道?”

  “难道你真的打算这么游手好闲下去?”

  “先游着就是。”承倬甫吊儿郎当,“总好过听我爹的话,去给他们当伥鬼。”

  关洬微怔,然后又笑了,一边笑一边想挣开承倬甫的手,但是承倬甫手上用了点力气,把他推在转墙上,扣住他的手腕,没让他动。关洬不笑了,承倬甫把他的手拽到嘴边,翻过来,贴着他的脉搏,轻轻地印下了一个吻。然后他停了下来,好像在等关洬的反应。关洬意识到他手上的劲松了,如果他现在要推开他,应该是轻而易举。但是关洬没有动。

  “六哥。”关洬又叫一声,很轻,好像他整个人都融化在承倬甫的眼睛里,这声“六哥”只是他化成一滩水之前最后挣扎的那个泡泡。然后他就知道承倬甫要做什么了,可能早就知道,但他们一直没有机会。承倬甫低下头来吻他。关洬浑身僵住了,被他撬开齿列的时候仍旧睁着眼睛,承倬甫的脸在月光下清晰得每根睫毛都很分明。关洬知道自己的心跳得太快、太没有出息了,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换来的是腰上揽得更紧的那双手。一片云就在这个时候飘了过来,慈悲地替关洬遮去了月亮的注视。他终于闭上了眼睛,安静地,回吻了他的夜归人。


第9章

  承倬甫刚刚从法国回来的那段时间,几乎每一天都和关洬在一起。北大男生宿舍的学生们逐渐开始习惯承六爷大清早的造访,和他手里永远少不了的烧饼面茶糖油饼,见者有份。有人开玩笑说承六爷来北大开早餐铺子,另有人却阴阳怪气字里藏刀地攻讦关洬“与军阀过从甚密”。承倬甫对此只是不以为然地笑——“我都能算军阀啦?”——然而关洬不大高兴。他上个月写文章,正是批评政府已经完全被军阀把持。吴师长现在已是吴司令了。

  于是他们改在承倬甫新买的宅子里见面,他手里自然没有这么多钱,只是让他逮住了他二姐夫逛八大胡同,他二姐夫家里没多少权,但有的是钱。为了平复小舅子的怒火,一出手就是一套新宅。地方离北大的红楼不远,郎舅两个捂着,没敢让家里老爷子知道。承倬甫大方,给关洬拿去用来做他们新杂志《潮头》的编辑办公室。但地方太好,还配了漂亮丫头和烧饭老妈子,跟北大那些普遍饭都吃不上的杂志社比起来实在太打眼,《潮头》又被讥讽为“军阀资助”“当局口舌”,刊发了两期就再办不下去。这回关洬气大发了,好几天都没理睬承倬甫。如此这样几回,两个人终于明白过来,如今时势,再不是两年前。这一眨眼,承倬甫又从“自己人”,变回“阶级敌人”了。

  那个新宅后来就只有关洬一个人偷偷地去,承倬甫把他姐夫献殷勤配的那些个漂亮丫头和烧饭老妈子都遣散了,自己平时还是照样回家住,只有跟关洬约好了的时间才去。那房子无人打理,某天晚上刚打开灯,突然噼里啪啦地乱溅火花,然后整个房子上上下下就都没光了。两个人都吓了一跳,然后很快又抱在一起,急不可耐地彼此摸索。关洬情动的时候总是一声一声地叫“六哥”,叫得承倬甫心里又酸又软。他不敢做得更多,怕冒犯了关洬。关洬也不太懂,以为承倬甫这样动动手,就是他们最大的亲密了。

  这宅子毕竟离北大太近,关洬进进出出的,总是逃不过同学的眼睛。关洬从此多了个痛脚,凡有问题辩不过他的,总有人要搬出承倬甫来刺他两句。关洬有时候也发狠劲,要跟承倬甫这个大军阀“割袍断义”,结果只是被承倬甫扯烂了他的袍子,“义”却是黏黏糊糊,断不干净。

  关洬偶尔会问起承廷贞的病——虽说把儿子叫回来的时候,生病只是个托词,但老爷子的身体确实是不大好了。但承倬甫从来不放在心上,促狭起来,还要暗地里说他老子,“少让小姨娘去陪两天,便还能多活两年。”说得关洬替他面红耳臊。

  至于要承倬甫进外交部的事,老爷子果然再也不提了,转而让吴玉山提点着他进司法部。承倬甫也是全然不放在心上,一推再推。

  记忆会把很多东西都美化,关洬后来回忆起来,总觉得跟承倬甫这段日子是过得最开心的。真的要回到当时,其实他也有数不清的愁,每一件都不知道如何跟承倬甫讲起。他快要从北大毕业了,像他这样在一九年大出风头的学生领袖,要出学校找事情做,是比较难的。若还是留在北京,办报纸办杂志,吃饭问题都解决不了。关洬倒是比他的很多同学好些,还可以回南京去,家里总还是有一份生意的,但那就意味着要听舅舅的话,娶陆家的小姐,那关洬心里无论如何都不肯,原先是因为他不喜欢旧式的婚姻,如今则是看明白了自己,因为承倬甫,万万不敢耽搁人家姑娘。他写了一封长信回家去,明言拒掉了这门亲。母亲又接连寄来两封家书,知道和他在信里辩经没意思,只声声地催他回南京一趟。关洬只好不理。

  还剩下一条路,就是应詹姆士的邀约,去普林斯顿。

  关洬在北大一开始学英文文学,他底子深厚,比大多数同学学得都好。后来学校里请了一位美国的哲学家来讲学,关洬便深深地着了迷。詹姆士与他恢复通信,也是知道了他对哲学的兴趣,才替他联络了普林斯顿。费用方面,家里总还是拿得出来,他跟詹姆士的情分又不同旁人,去了也不至于举目无亲。唯独要和承倬甫分开,关洬左思右想,终究难以割舍。

  事情就这样僵持下来。为了逃避和陆家姑娘的婚约,关洬连年都没有回南京过。承倬甫也是胆子奇大,就在北大旁边那个宅子里陪着关洬,家都不回。关洬心里觉得对不住他六哥,到底期期艾艾的,把婚约一事说了。

  承倬甫罩了一身西式的宝蓝睡袍,头发刚洗过,所以乱蓬蓬的,半躺在榻上听他说,一直没说话。关洬跟做错事似的,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好一会儿,听见承倬甫憋不住地笑了。关洬愣在那里,承倬甫朝他招手,等关洬走过去,承倬甫就用力拽了他一把,从背后把他整个人搂进了怀里。

  “我当多大的事情,”承倬甫嗤之以鼻,目光顺势落在关洬脖颈间一块紫斑上。他的杰作。承倬甫心满意足地把鼻子凑到关洬颈窝里,用力嗅他身上的味道,“你吓死我了……不就是家里给你订了门亲?”

  关洬好一会儿没说话,皱着眉头琢磨他话里的意思。然后他转过脸来,怀疑地瞪着他:“你早就订过亲了?”

  也是,承家女儿们个个都是好亲事,钱、权、军,一个不差,没道理承倬甫这么大岁数了还不给他安排。

  承倬甫轻轻地吻他脖子里的那块紫斑,说得含糊:“订过几回了,我都没答应。”

  关洬要跳起来:“几回?!”

  承倬甫一把摁住他,强调最后一句:“我没答应。”

  关洬很久没说话,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很低:“我们能一辈子‘不答应’下去吗?”

  这个不答应,还会有下一个。下一个再不答应,就再下一个。他们两个这样子,又能到几时呢?

  那是关洬第一次认真想到这个问题,可能也是承倬甫的第一次。他就这样抱了关洬很久,然后把他转过来,手托住了关洬的脸,凑上去想吻他。但是关洬轻轻地别开脸,避开了。承倬甫愣了一下,便继续吻他的颊侧,鼻尖,眼睫……直到最后关洬摁住了他,哀求似的:“六哥。”

  承倬甫:“你信我……”

  关洬打断他:“你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说。”

  承倬甫的嘴还徒劳地张着,那半句话却被关洬掐断,再也说不出来了。好一会儿,关洬轻轻挣开了他的怀抱,站起来,走开了。

  承倬甫一辈子跟关洬说过很多他没有做到的诺言,从小的时候那句“回家不会提前把书看下去”开始,到后来的“游手好闲也好过去做伥鬼”,他食言的次数太多,关洬不信他,承倬甫也不能怪他什么。唯独这一句从来没有说出口的诺言,承倬甫做到了,只是花的时间实在太长,到后来,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是在为谁而守诺。

  和关洬在一起的那个春天,就像是一场梦。梦醒的那一天,是承家的汽车开到了小宅子的门口,司机从车上下来,客客气气地敲了门,请六爷回家,老爷有话要说。说话的时候,关洬就站在门后的楼梯上,脸色煞白。承倬甫二话不说要把门关上,司机伸进来一只脚,阻住了他的动作。这老仆往前进一步,假装没看见房子里另外的人,轻声地禀报:“六爷,出事儿了。再不回去,恐怕见不到老爷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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