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开令回到了他失忆前的家,许久不住人的家落了很厚的一层灰,好像还有小偷光顾过,家里有被人翻过的痕迹,不过应该是没找到什么值钱的玩意就又走了。 钥匙早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不过好在门锁年久失修并不结实,时开令用力砸了两下锁就开了,他把砸下来的锁丢到一边,也不管床上积了层灰,人就倒在了上面。 疲倦席卷上来,时开令蜷缩着身体在这间小屋里求得片刻的安宁。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没看时间,时开令还以为是半夜,直到拉开窗帘一看,才发现今天是个阴天,看上去可能要下雪。 时开令在衣柜里翻出件旧外套穿上,又撬开贴近墙边的一块地板,从里面拿出来几张红票子。 这是他以前为了以防万一藏这的,没想到还真用上了,他把钱卷起来装进口袋里出了门。 他买了菜,在小市场和人讨价还价用两百块钱买了个能接能打能上网的不知道在商贩子那转了几手的旧手机,最后又找人给家里的门换了个新锁。 做完这些回到家,外面就下起了雪,他把床单被罩洗了,把家里打扫了一遍,热了锅下了面条,等面条熟的空挡,时开令打开手机,连上了网,登录许久不上的账号。 手机太旧了,反应慢,界面转了好几个圈也不见进去,时开令就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他看着窗外的大雪,脑袋空空一片。 忽然,一条条消息提示音跳了出来,手机开了震动,随着提示音的响起,手机也跟着嗡嗡往桌边跑,在要掉下去之前被时开令稳稳接住。 有几条消息是以前的哥们发的,问他去哪了,混的怎么样,为什么这么久都没联系他。 而大部分的消息,都来自江岁。 弹出的第一条是最近五个月前的,他给江岁的备注还是“糖糖岁”。 糖糖岁:阿令,我今天21岁了。 时开令的心沉了一下,像海绵泡了水,潮湿的难受。 他定了定神,鼓起勇气点开了和江岁的对话框。 他从最上面的一条往下翻。 -你离开为什么不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跟我说好不好?我们一起解决问题。 -接电话好不好,求你了。 -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求求你回来吧。 …… -我考上b大了,b大有很多优秀的男生,很快我就会忘了你。 …… -我还是忘不掉你,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把你忘了。 …… -时开令你就是个王八蛋! …… -只要你回来,我就原谅你,你回来好不好? …… 时开令不敢再看,他将手机倒叩在桌面,心脏疼的像是要死过去一般,这时,沸腾的锅发出尖锐的报鸣声,时开令走过去把火关了,而锅里的水都烧干了,面条成了黑漆漆一坨,糊在锅底。 这锅面条算是废了,时开令叹了口气,把面条倒进了垃圾桶里,重新添水煮面条。 忽然,房门被人敲响,咚咚咚三声,然后停顿一会儿,又是三声。 时开令警觉地拿起案板上的菜刀,他脚步极轻地挪到门边,他从猫眼往外看了眼,门口没看见人,但敲门声却仍持续不停地响着,显然是有人躲在一边只伸手敲门。 时开令握紧刀柄,猛地拉开门,刀扬起随时都要落下,却在看见站在门边的人时愣住。 “江岁?” 江岁穿着一身长至膝盖的白色羽绒服,眼底乌青,脸色也不太好,看上去病殃殃的,却在见到时开令时露出一个柔软的笑容,哪怕时开令正挥着刀对着他。 时开令迅速将手里的菜刀扔到一边,表情又恢复成生人勿近的样子。 “你来做什么?” “你把我落在家里了。” 时开令心跳漏了一拍,就见江岁自顾自地进了屋,脱下了身上的羽绒服叠起来放在椅子上,而后自来熟似的爬上了时开令的床。 他像是很怕冷,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露出个脑袋看着时开令,说:“好暖和。” 时开令犹豫了下,还是关上了门,又落下了锁。 “我说过了吧,以后不要再见面。” 江岁像是没听见,“你在煮面条吗?我也没吃饭,能和你一起吃吗?” 时开令蜷缩手指,刻意板着脸说:“没有你的份。” 江岁也不生气,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没有就算了,我也不是很饿。” 那语气软的跟棉花似的,听上去就怪可怜的。 时开令泄气的去灶台前看锅里的面条煮的怎么样,面条熟得很快,他往里卧了两个鸡蛋,又撒了把葱花,最后关火,一锅面条分成了两碗。 “吃吧。” 时开令还是板着脸,他把碗往桌子上一放,也不管江岁吃不吃,就自己闷头吃了起来。 江岁起身,捧着面碗小口吃着面条,眼睛还瞄着对面的时开令。 时开令吃的很快,一碗面连带着汤都下了肚,他没着急洗碗,而是把碗放在一边,等着江岁吃完面一块儿洗。 “吃完你就走吧。”时开令下了逐客令。 江岁吃了半碗面,剩下的吃不下了,他把碗放在桌子上,说:“不走,你在哪我在哪。” 时开令绷不住了,他都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拖累江岁了,可江岁偏要找过来动摇他的心。 “你是看不到我现在什么样吗?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我给不了你保证,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你还有大好前程要去追,别在我这浪费时间了。” 江岁盘腿端坐在床上,身上还披着被子,面对时开令的激烈言辞,他仍旧很平静。 江岁:“你不是过去的你,我也不是过去我了,曾经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回不去了。” 时开令垂下头,他比谁都清楚,他们回不去了。 但江岁却又接着说:“但我们还有很多个明天。” “我不需要你让我过上好日子,想要的生活我会自己努力,我知道前程不可断,但这与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并不矛盾。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不再是过去那个不懂事的小孩儿,我明白我想要什么,也明白得失与否代价与否。” “我等了你三年,如果没和你重逢,我还会继续等下去。人有几个三年呢?我甚至都不知道我能活过几个三年。” “别说这样的话。”时开令不让江岁这样说,最好连想都不要想。 江岁朝时开令伸出手,“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时开令看着江岁伸过来的手,他嘴唇颤抖,眼眶里满是压抑的泪水,他艰难地说:“我会拖累你,我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甚至我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解决掉那些麻烦。” “那我们就一起面对。”江岁声音温柔,但却异常坚定。 时开令迟疑着伸出手,在要碰到时被江岁一把握住拉了过来。 走散多年的恋人再一次相拥,足以扛过刺骨的寒冬。
第50章 “可以和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小房间里,江岁和时开令相对而坐,江岁捏了捏时开令的手心,“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和我说也没关系,我可以等。” 那段阴暗的岁月实在不是一段美好的经历,光是闭上眼睛想想就觉得煎熬,但时开令还是说:“好。” 时开令觉得这件事不是从三年前讲就能讲的清的,于是他从小时候开始讲起。 他讲吃不饱穿不暖的小时候,讲对母亲仅有的一点回忆,一笔带过对他施暴的父亲,却又在讲起三年前的事情时不得不再次提到时有财。 “我跟着王强,干了很多坏事。”说这句话时,时开令的喉咙发紧,他不敢看江岁的眼睛,不想和珍惜的人说他做了多少龌龊的事,可又不敢不和江岁坦白。 他害怕,怕如果现在他不坦白,要是有一天,让别人告诉了江岁这些事,那他该怎么办。 “我跟着那些人去讨债,他们让我动手,我把人打成了残废……有很多被他们骗的穷人,我没有拦,只是在旁边看着,甚至里面也有我一份……我还做了很多,很多……”时开令挡住眼睛,还有很多难以启齿的事,他说不出口。 感受到时开令情绪的波动,江岁从后面搂住时开令的腰,在他耳边轻声说:“没关系,不怪你。” “我答应过我妈,不沾这些的,她最恨这个,我也最恨这个。” 江岁把时开令抱的更紧,他感受到时开令的身体在颤抖,他咬紧嘴唇,问:“后来呢?” 时开令举起残缺的手,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说:“我去A市打黑拳,对手是个越南佬,后来听说他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算得上亡命徒。” “上场前我就知道我打不过他,那时候……”时开令看了眼江岁,迟疑着不说后半句话。 江岁直觉时开令要说什么,他不由得紧了紧抱着时开令的手臂,仿佛这样就能将时开令抓牢一般。 时开令攥紧拳头,还是坦白道:“那时候我也不想活了。” 他欠的债还不清,这场比赛赢了就会有下一场,王强不会放过他的,他早就知道王强和那帮讨债的达成了共识,他一辈子都会受王强管控,一辈子都要心惊胆战怕哪天他不合王强的意,江岁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还不如死了,不用干坏事,也不会连累别人。 但在那之前,他也不会让王强好过。 他自己扳不倒王强,就收集证据资料匿名给他的对家,出入社会怎么可能不结仇,想要王强死的人多了去了。 比赛那天,时开令没怎么反抗,不夸张的说,他甚至都能感受到生命在流逝。 好像他是一个沙漏,被什么东西一点点抽走瓶身里的沙子。 但出乎意料的,他活了下来,大概是他送给王强对家的那些东西起了作用,有警察冲了进来,整个地下拳场乱成一片,越南佬反应最快,把他往地上一甩拔腿就跑,跑前好像还用越南语骂了句脏的。 他的手指断了,但没断的那么彻底,还连着点血肉和皮。 周遭喧闹,时开令像是被这世界遗忘,他躺在擂台上,将断指扯了下来。 这只手干了脏事,断两根指当还罪了,下了阴曹地府对母亲也还有个交代。 可能他潜意识还是想要求生,这之后意识就陷入了混沌,好像不记得这些事,他就能活下去一般。 时开令痛苦的闭上眼睛,江岁忍住眼泪,他将额头抵在时开令的额头上,说:“没关系。” 时开令的前二十四年受了很多苦,他能活下来,一路走到自己面前,就已经足够让江岁感谢老天爷的恩赐了。 “真的没关系吗?”时开令不敢相信,他做了很多坏事,手上沾满了血,说不定还会有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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