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慈爱的声音在电话对面响起,“小应啊,下班了吗?妈妈今天炖了乳鸽汤,你待会回来喝一碗。你三个月没回家了,你爸想得很,今天下雪了,他还念叨着小时候和你堆雪人的事呢。” 沈应如何敏锐,自然听出了母亲话语的不自然。 显然,她在撒谎。
第156章 几个月前,沈父才摔着花瓶大骂他不孝,让他滚出家门,依照他的性子,要说想他,是断然不可能的。 不过沈应并没有拆穿母亲小心翼翼的谎言,应道:“好,我待会回来。” 沈母喜出望外,“好好好,那你开车小心点,雪天路滑。” 挂断电话,沈应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望着车外朦胧的路灯发了会呆,才踩下油门。 沈家。 林屏脸上带着笑容挂断电话,转头朝客厅喊道:“老沈,待会儿子回来,你不会说话就别说,小心又把儿子气走了。”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男人眉头皱成了川字型,“怎么?我养了他这么多年,还说不得了?上次我好说歹说,才说服老肖同意让他闺女来和沈应相亲,他怎么对人家的?仗着自己是心理学博士,了不得,把人家直接给说哭了。为这事,老肖在学校足足骂了我一个星期啊!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行了行了,你都快六十的人了,没几年就要退休,还在乎那点面子干什么?今晚我给你们备点酒,你好好和儿子谈谈,说不定他已经有心上人了呢。”林屏擦着手走出厨房。 “我和他没什么好谈的。”沈桦平气冲冲地把报纸往后翻了一页。 “我说你,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那可是你儿子!”林屏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把沈桦平手里的报纸抽走,裹成一圈朝他脑袋上敲,“你谈不谈?!谈不谈?” “哎哟!夫人别打别打。”沈桦平连忙捂住脑袋,“我谈,谈还不行吗?” 沈家在燕城算不上什么富人,但也算是个高知家庭,沈桦平和林屏都是大学教授,作为独生子,沈应自然被沈父沈母寄予厚望。 不过也或许是因为家里管得太严,沈应从小不爱和家里交流,总是一副孤僻的样子,读到大学时更是一意孤行去了国外,直到三年前,读完博士之后才回国。 没有人知道他在国外经历了什么,不过回来之后性格倒是好多了,不再孤僻,性格开朗温和,也会主动交朋友。 尽管沈应最后没有选择沈桦平给他安排好的职业,成为一个老师,但有林屏在中间斡旋,一家人的关系也还算平衡。 但眼看他如今三十多了,还没有找女朋友的意思,沈桦平开始着急,连着给沈应找了几个相亲对象,都没有后文。 最近这一次更是过分,直接把相亲对象说得在家哭了一整夜。 这事一出,以后圈子里谁还敢让闺女和沈应相亲? 因此沈桦平才这么生气。 一个小时后,林屏刚好在盛最后一道菜时,便听到门铃声响起,“老沈,快去给儿子开门。” 沈桦平不耐烦地扔下手里的报纸,不情不愿去开门。 开门口,沈桦平甚至没有看沈应一眼,冷着脸转身继续朝沙发走去。 沈应也没有主动和他交流,把带回来的水果放在门口柜子上,打开鞋柜找到自己的拖鞋换好,然后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挂在门后的挂钩上。 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林屏便看到沈桦平又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沈应自己在门后挂衣服,登时横着眼朝沈桦平瞪去,但很快换了一副笑脸,“小应回来了,赶紧洗手坐下吃饭。” “好。”沈应答应了一声,“妈,朋友给我带了些水果,我拿了点回来,待会你们尝尝。” “行。”林屏眉开眼笑。 “什么水果家里买不到?非得等你拿回来?”沈桦平站起身,声音带刺。 沈应早就习惯了沈桦平的态度,也不怎么在意,却也没和他争论,径直朝洗手间走去。 看到沈应这样,沈桦平勃然大怒,“你这是为人子的态度吗?我从小就这样教你的……”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林屏一脚踩在沈桦平脚上,疼得他表情扭曲。 “你刚才是怎么和我保证的?”林屏一脸不悦,“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是不是非要让他和家里断绝关系才甘心?” “他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要他身体里流的是我沈桦平的血,就休想与我断绝关系!”沈桦平沉声道,“别以为读了几年洋书就了不起了,我……” 眼见他越说越激动,林屏又是一脚踹上去。 沈桦平痛得吸了口气,终于闭上嘴。 沈应自然听到了身后沈桦平的话,不过他唇角笑容都没变一下,慢条斯理洗干净手,当做什么也没听到一样走进餐厅。 饭桌上格外沉默,只有偶尔林屏会和沈应说两句话,其他再无动静。 期间林屏多次眼神示意沈桦平,然而沈桦平只当没有看见,根本没有主动缓和这段父子关系的意思。 林屏屡次示意不果,只得自己起身说道:“小应,前天你小叔弄了两瓶好酒来,要不你和你爸喝两杯吧。” “不了,妈,我待会要开车,就不喝酒了。”沈应带着笑容应道。 “外面下着大雪,又这么晚了,开车也不安全,今晚在家里睡吧,你房间都收拾好了。”林屏劝说道。 沈应看了沈桦平一眼,“不了,我回去还要整理客户资料。” 见沈应都这么说了,林屏只得放弃劝说,毕竟工作重要。 气氛更尴尬了。 三人默默无言,又吃了一会,沈桦平突然说道:“明年把你的事务所关了吧,下学期我们学校要招聘心理学专业讲师,你来应聘,按照你的简历应该可以成功。” “爸,我现在的工作挺好的。”沈应说道。 “好?好什么好?成天和精神病人接触,我看你自己都快成精神病了。”沈桦平皱着眉训斥,“哪家正常人三十多岁了还不成家的?我看就是你职业问题!” “我一个人过也很好。”沈应放下筷子站起身,“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你给我站住!”沈桦平拍桌而起,语气更是怒不可遏。 沈应没有理会沈桦平的怒骂声,走到门边,换上鞋拿起大衣开门走了出去。 “你呀你!”林屏狠狠刮了沈桦平一眼,到厨房拿了点东西追了出去。 门外刮着风,沈应将衣服穿上,大步朝风雪中走去。 “小应!” 正当沈应准备上车时,身后传来林屏的喊声。 他回头,看着衣着单薄的母亲焦急地朝自己走来,眉头微微皱起,“妈,外面这么冷,你出来做什么?” “我中午包了些饺子,你刚才没吃饱,拿回去煮着吃。”林屏冻得声音有些打颤,“你也别怪你爸,他就是那个性格,犟了一辈子了,拉不下脸面。” “没事,我不怪他,你先回去吧。”沈应接过林屏递过来的饺子,“外面冷,你小心别冻着。” “我不冷。”林屏搓了搓手,她眼神歉疚,“你小时候我们太忙,一直没有照顾过你,只知道给你提要求,疏忽了对你的照顾,是我们对不起你。现在你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但是我们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就和妈妈说。” “好。” 看着眼前带着温和笑意,却格外陌生的儿子,林屏有些恍惚。 她甚至都不知道,沈应是什么时候长成了现在这副样子的。 正如她所说,从沈应出生以来,他们所关注的,从来不是他的成长,而是他的学业。 林屏还记得,当年十七岁的沈应,在家里割腕自杀,被邻居送到医院,她和沈桦平正忙着开研讨会,治疗期间甚至都没去看他一眼。 直到他出院,两人才去接他,然而沈桦平出口就是指责与叱骂。 她当时忙了几天,太累,甚至没有帮他说一句话,任由沈桦平骂了他一路。 这两年,或许是退休清闲下来,林屏时不时会想起当时沈应的样子。 十七岁的少年,瘦得像路边随风飘摇的芦苇杆,面无表情,眼里满是麻木与空洞,就像一具没有生机的木偶。 现在想来,林屏心里都会忍不住抽痛。 当时那个少年,他该多绝望啊。 所以,他曾经才那么想要逃离他们吧。 事实证明,沈应逃离他们是正确的。 瞧,他现在多优秀。 只是,她醒悟得实在太晚了,作为父母,不管是她,还是沈桦平,无疑都是失败者。 林屏张了张嘴,叹了口气,“相亲的事,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会和你爸说。不过要是有了喜欢的人,还是希望你能带回家看看。不管怎么样,你爸的初衷还是希望你能够幸福。” “我知道了,妈。”沈应说道,“我会的。” 听到沈应的回答,林屏默默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了,你开车注意安全。” 林屏没有再提让沈应多回家的事情。 目送林屏进屋,沈应又在雪地里站了一会,直到身上落满雪花,他才好似回过神,抬手拍了拍肩膀上的雪,转身拉开车门。 回到住处,沈应没有开灯,摸着黑把饺子放进冰箱,冰箱里已经有很多类似的饺子了,都是近三年林屏送的,填满了三层。 他不爱吃饺子,从来没有煮过,但也没有扔。 在沙发上坐了会,沈应打开阳台门,在冷风中点燃一根烟,吸了一口。 香烟的辛辣气息,不管尝试多少次,他依然无法习惯,咳嗽了几声,他没有再抽,只是如往常一样,等着它自己燃烧到头。 或许是风有些大,今天这根烟没一会便烧到了头。 又吹了会风,直到身体有些被僵硬,沈应才将烟蒂扔进垃圾桶,转身回到客厅。 迎面袭来的暖意让他轻轻叹了口气。 摘下左手腕上的手表,骨节分明的手腕上交错着旧伤疤,远远不止一条,他看都没看一眼,面无表情把手表放好,走进浴室洗漱。 洗漱完,又花了几小时处理工作,沈应躺到床上时已经将近凌晨三点。 躺了好一会,脑子里毫无睡意,他侧起身子去开床头的抽屉,打算找点安眠药,结果刚打开抽屉,手指便触到面上的一张明信片。 犹豫了一下,沈应打开床头灯,靠在床上,目光落在明信片上。 明信片正面是一片熏衣草花田,不过由于时间太过久远,照片已经有些褪色,原本的紫色有些发灰,天空也不再明亮。 背面字体娟秀,字迹也有些模糊了,但还是能分辨出写的是什么。 【暴雨洗礼后,便是璀璨阳光。你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心理医生!沈应加油!】 落款名称是小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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