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焕云握住季央的手把人带下车,牵着对方往山顶的观景台走,“我都安排好了,今晚上这儿没其他人,放心。 “观景台位置不赖,基本上能看到全市,要是天气好还能看见星星。” 季央没什么兴致,慢吞吞跟着梁焕云的脚步,脑子里木愣愣的,似乎想了很多,也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有一个念头,看完了就回去,他是睡不着,但蜷在床上放空放空也行。 他已经对梁焕云吐露了太多,余下的情绪就让他自己消化吧。 然而。 他没想到情绪根本不受控制。 站在观景台上,望着远处灯火璀璨的市区,不知道是刚才被风吹狠了的眼睛没缓过来,还是情绪真就敏感脆弱到这么容易触景生情,他刚忍住的眼泪忽然一下子决了堤。 这样明亮的灯光,茫茫灯海里的灯岂止千万盏,却没有一盏属于他。 而这些别人的光看着越温暖,就越是烧灼。 以前没有,哪怕现在有人愿意为他亮一盏灯,他却没办法回去了,谁会喜欢他这样的人?他不再是那个父母哥哥期待出生的可爱宝贝,而是一片残败的废墟,阴郁又破碎,要他阳光开朗还可爱?他做不到的。 何必互相折磨。 就是知道他死了,谭家人对他能有多少感情?不过是愧疚而已。 他转向梁焕云,笑了笑,嗓音微哑,问道:“我答应过你就是分开了也会好好地健康活下去,那很多年之后知道我死了,你会不会……会不会单纯只为我这个人难过? “也不对,我应该这么问……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梁焕云没想到季央会突然哭成这样,跟在车上时隐忍的眼泪不同,现在是大颗大颗珍珠一样的泪花,扑簌簌地不住往下滚落。 对方的声音很轻,带着哽咽,偏偏又是笑着的,给他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就好像一个抓不牢,眼前人就会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第三十八章 梁焕云把季央带进怀里紧紧抱住, 声音微沉下来,笃定道:“喜欢的人、看重的人出了事,我当然难过, 会很难过。 “央央,不许说胡话, 我不可能忘了你, 一辈子都不可能。 “我不经常跟人承诺, 但我说了就是认真的。” 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季央愣愣地抬起头, 梁焕云微微弯腰低头,他正好能靠在对方肩上,而刚才这些话就响在他耳边。 一路传到了心脏里,砰得一声, 在他陷落低谷的时刻,叩开了他的心门。 他抬手攥住梁焕云的衬衣,终于哭出声来,哽咽道:“从小到大我就不喜欢季博平, 他总是骂人打人,从来没夸过我一句,第一次夸我……还是上初中后说我长得好看。 “有林欣彤,我可以不在乎他。 “从我记事起就把林欣彤当成了救赎,当唯一的念想, 但我一切的不幸……都是因为她,讽不讽刺啊, 我还一心想着要救她, 要带她离开季博平……全都是笑话! “他们就应该一辈子绑死!互相怨恨、互相折磨!” 眼泪掉落, 他有些喘不上气,眼前直发花, 哭泣和连声的控诉让他开始缺氧了。 他的声音低了却没停下,带上了些微的颤抖,“每次林欣彤难过,我总是安慰她……不知道她那时候是怎么想的,会觉得自己赚大了吧。 “亲生儿子被宠上了天,换来的便宜养子又乖巧懂事一心为了她……” 说到这里他再站不住了,卸了力道靠在梁焕云怀里,双眼失神,喃喃道:“凭什么是我……凭什么遭受这一切的是我…… “这不公平,我没对不起任何人,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命运要这么惩罚我?” 梁焕云咬了咬牙,后槽牙都泛了酸,尽可能压抑住自己的躁怒,季央的情绪近乎崩盘,他不能再火上浇油。 他的手因为克制而微微颤抖,一下一下抚着季央的背,安抚道:“命运确实不公平,但是这一切不是你的错,是林欣彤的错,是季博平的错。 “是他们配不上你的好。 “你已经尝了足够多的苦,你以后的人生还很长很长很长——你是要尝一尝甜的,从今以后全是甜,你信我,总有一天这些甜能冲淡曾经的苦痛。 “以前有多苦,以后只会有加倍、再加倍的甜。” 季央眨了眨眼睛,听梁焕云这么说,他的眼泪越发止不住了,以后会有更多更多的甜?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尝了。 他疲倦地闭上眼,再说出的话近乎是气音,“焕云,协议到期之前……只喜欢我吧,好不好?” 就让他自私这一回,占去对方这两年时间。 梁焕云答应得没一点儿停顿,“当然好,就只喜欢你,一直都只喜欢你。” 季央的嘴角轻轻翘了下,又慢慢展平,这话呀真的好听,但不能多听,听多了会飘的。 他在梁焕云肩上蹭了蹭,“回家吧,我困了……想睡觉……” “好,回家。” 季央最后应了一声就没再说话,哭这一通他心里多少舒服了些,但也很累。 梁焕云抱起季央径直返回车上,他没把人放后座,而是放倒了副驾驶让对方躺下,他又拿了毯子过来盖好,把人哄睡才松了口气。 他抹了下季央濡湿的眼角,哭也是很消耗体力的,他是第一次见季央哭得这么狠,心里那些苦痛化成眼泪流出来多少会好些吧。 有些坎儿确实不好过,那就慢慢过。 他刚打算返程,手机震动了两下,是谭琪璋发来的消息,问季央的情况。 他注视着睡得沉沉的季央,打了电话过去,开门见山问道:“忙完了?正好,我有事儿问你,季家那边你们是不打算继续追究了?” “……央央怎么样?” “哭完睡着了。” “烦请你多照顾。” “这个不用你叮嘱,我、的、人,我自然会照顾好。” “……季家那边暂时不好追究太过,李曼我安排了人盯着,她知情前提下的录音和她签字的口供都会妥善保存,我们没打算原谅林欣彤的所作所为,季博平的暴力一样不值得原谅,即便有小钰这层关系在,他们也绝对不可能再从谭家拿走任何好处。” 梁焕云抚了抚季央的头发,略带嘲讽道:“所以没什么实质性的代价,换孩子,还真是一本万利啊。” “梁总用不着这么阴阳人,代价要看是什么代价,除了坐牢,让人获得惩罚的方式多了,看在小钰的份上暂时不会曝光这些,但代价不会少,杀人不过头点地,一了百了再轻易不过,活着才能诛心,坐牢便宜他们了。” 闻言梁焕云笑了声,神情稍微缓和了些,“你们还真是亲兄弟。” “嗯?” “央央也这么说。” 梁焕云说完这句,稍微停顿了三秒,问道:“其他人都在吧?” “在,小钰已经回他自己的房间了。” “我估摸着你那儿是免提,没必要的弯子我就不绕了,有些事儿你们还是应该知道,”梁焕云说着,将一份资料发给了谭琪璋,接着道,“这是上次央央住院时顺带做的检查,他身体差你们知道,但除了身体上,其他看不见的一样棘手。 “在那种家庭长大,还被一心一意对待的‘母亲’‘背叛’,他现在对人的戒心比以前强,很难相信谁,就不相信喜欢啊爱啊这些,而且他还有幽闭恐惧症……” 他之前没说恐惧症这茬,但现在还是觉得应该告诉谭家。 他有预感谭钰和季博平八成不会安分,万一真的猜对了,他不希望宽纵了那个渣滓。 跟谭家人仔仔细细地交代完季央恐惧症的由来,他最后道:“人心里都有杆秤,你们自己看着办,该说的我都说了。” 他当然希望鸠占鹊巢的谭钰能滚出谭家,但现实情况不可能,他只能尽量提醒。 挂断电话后他理了理季央的头发,有了一个新思路。 既然对方觉得谭家不可能喜欢这样的“亲生孩子”,既然谭家的愧疚和悔恨已经溢于言表,既然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那为什么不调整下方向呢? 季央很心软。 孑然一身,可以对自己心狠,却没办法对在意的人一样狠。 回到公寓,他抱着季央上楼,给人洗漱换衣服,对方都睡得沉沉的没一点反应,显然这一通情绪输出下来累得不轻。 收拾利落躺上床,他在怀里人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下,睡吧,等明天起来了可以再聊聊。 季央这一晚很累,累得连梦都没做一个,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的时候那状态不说浑浑噩噩也是迷迷糊糊的,就没缓过来。 在梁焕云的撺掇下他极其难得地选择了翘一天班。 吃过早午餐后他没精打采地窝在沙发里,接过梁焕云递来的果汁抿了一小口,看对方仍然穿着居家服,他嗓音哑哑地问道:“你也不去上班?” 梁焕云在季央身边坐下,“公司又不是我离开一天就不转了,松弛有度嘛,忙的时候忙,忙完了当然要休息。” 季央总觉得梁焕云是一语双关。 他没接茬,懒洋洋地往后一靠,鉴于自己在对方面前是什么丢脸的事儿都干了,很多话说着都没心理负担。 他不无疲倦道:“我之前想去演个戏,就戏份不算多的那种配角,还要演好了,让林欣彤看看,就算我没在谭家长大,就算我人生的前二十二年过得很不怎么样,但我还是比受尽宠爱的谭钰要出色。 “主要这口气咽不下去。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我要是去演戏,谭钰八成会以为我是在针对他,以他的性格会不挑事儿吗?我不怕他,但不想…… “让他们为难。” 他跟谭钰闹矛盾,最为难的是谭家人。 梁焕云想了想,转而问道:“公司最近好像忙得差不多了?” 季央并不避讳他,所以大致的情况他还算清楚。 季央盯着挑空的吊顶,闷闷地应了声,公司走上正轨,各方面都稳定了下来,谈业务也不用他桩桩件件都出面,要说忙,那有忙不完的事情,要说不忙,确实也走得开。 梁焕云注视着季央冷淡的没什么表情的面容,道:“去演个戏份不吃重的配角挺好,就当是放松放松,换个心情,谭钰爱怎么以为就怎么以为,按照你的想法做就行了,至于谭家,央央,面对变局有阵痛很正常。 “说句实话,孩子被交换不能说是他们的错,但疏忽是有的,你别总想着他们多为难,多想想你自己。” 季央皱起眉,看向梁焕云道:“我知道你跟他们私底下有联系,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也清楚,但是—— “这就是无用功,算了吧。” 梁焕云的手撑在沙发上,凑近了些,嘴角勾了起来,“你不反感我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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