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天涯》作者:孤筏重洋 文案: 从知道身世的那一刻起,丁予诺躲了秦晟7年,原以为可以躲一辈子,可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命运的捉弄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丁予诺如约来到了律师事务所,办理生父留给自己的遗产过户手续 他不敢看向坐在自己斜对面的男人,耳边充斥着中年妇人歇斯底里的辱骂声,握着笔的手指微微发颤 在签完最后一份文件后,他头也不抬便起身离开了这里,像贼一样地逃走了 秦晟眼睁睁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男人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而他花了7年都没想通的事情,终于在丁予诺出现的那一刻起似乎都明白了 秦晟心想:我从来没有把你当老师,你在我心里就像哥哥一样,但你也只能是像,谁让你把这事变成真的了? 伪gu 哥哥受是个穷哔 弟弟攻除了哥哥什么都不缺 双方没有第三者(弟弟和未婚妻是好哥们,未婚妻另有BG线),双暗恋,双向奔赴 含职场剧情,偏现实走向 1v1 HE 建筑工程师受 vs 霸道小总裁攻 注:虽然是狗血 但作者自认为是个甜文 失联七年的哥哥为了钱出现,要不要原谅他? —— 为五斗米折腰的哥哥受 VS 不爱钱只爱哥哥的弟弟攻 丁予诺 VS 秦晟(sheng第四声) 标签:剧情 年下 HE 竹马 暗恋 狗血 甜宠 职业
第1章
耳边不断充斥着污言秽语令丁予诺握住笔的右手止不住地发颤。从踏进门的那一刻,他的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全身的每一颗细胞仿佛都在体内叫嚣着——真不该来到这里。
律师向丁予诺仔细叙述着桌上的文件,时间似乎从未如此漫长。不知不觉间,他的掌心已然潮湿一片,黑色的水笔握在手中也有些湿滑,眼下的行文浮在遗嘱认领书上,而他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就连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姓名也因房间内压抑又焦灼的气氛渐渐歪斜在那白纸之上。
丁予诺目前身处的律所位于市区的一栋高级写字楼里,律所内的工作人员几乎清一色地身穿职业装。即使在炎热的夏天,室外温度高达三十七八度的情况下,坐在他身旁的律师依旧穿着西装,神情严肃地看着他在一张张纸上签署自己的名字。中央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所以在室内穿得多也不会觉得闷热。丁予诺没想过今天来这里办事要在着装上稍微正式一点,他像往常那样只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衬衫和牛仔裤,不过他没有被冻得发抖,紧绷的神经却使他的额头隐隐冒汗。
“丁先生,这是最后一份过户手续,同样也需要您签一下字。”律师告诉坐在自己身边的人,同时将这份文件精准地放在了对方的眼皮子底下,安静地展示在客户的面前。
然而,耳旁的阔噪声从未停息,丁予诺不敢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那两个人,现在的他只想快点签完后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你别拉着我,我还没骂完!”秦晟的母亲张筱苒气势汹汹地站在桌前,指着斜对面那个一言不发埋头签字的男人继续大声辱骂道:“你妈这个贱人,狐媚胚子就喜欢到处勾引男人,居然偷偷摸摸生出你这么个野种!你今天倒是有脸过来拿这个钱!你说!这是你该拿的东西吗!你妈不要脸,生出的儿子也一样不要脸!”
“妈!够了!”秦晟的嗓门略微拔高,他挡在母亲面前,不让她离开自己的位子,生怕她直冲到那个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抬头看他的男人身前。
对丁予诺来说,他今天不得不出现在这里,哪怕他知道等待着他的将会是这番情景。不过另一方面,他也证实了一件自己一直都不愿面对的事——即便是阔别七年,他内心还是无法放下眼前的这个人。而秦晟的阻挡更是让他明白自己不能在这里多待一分钟之久,于是在签完最后一页的名字后,他便立即放下笔,将桌上的文件挪给了身边的律师。
“都签完了。”丁予诺低声道。
只见律师将文件移到眼前,但还没等过目复核,就看到丁予诺急不可耐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快步向门口走了出去。
“你给我站住!”张筱苒想要跟上去,却被儿子一把拉住了。
“妈,这里是律所。”秦晟拉住母亲的双肩,硬是挡着不让她追出去。
“这个野种,我当年怎么就没看出来他是这种人!他就是为了钱才忍气吞声到现在的!你看看他这副德行!字签完了溜得比谁都要快!”
秦晟看着母亲怒视着会客室外半开的大门,她的双手正用力拽着他的西装袖,愤怒的情绪扭曲了那张平日里温柔的脸庞。
房内的气氛太过压抑,一旁的律师见状后十分识趣地起身关上了门。可是在门被关上的那一秒,秦晟那颗仿佛被封闭多年,早以为死了的心却再次跳动了起来。随着那强而有力地心跳,被埋葬在灵魂深处的,那难以忘怀的爱情终于将他的痛苦与不舍一并唤醒。他好像听到了另一个自己在身体里竭力地呼喊着:“丁予诺,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烈日暴晒在城市上方,太阳如火焰般尽情地燃烧着。
丁予诺失魂落魄地从商务楼里走了出来,室内外温差较大,以至于他在踏出楼宇的那一刹那便体会到了自身的寒冷,从内到外的冷。
穿过前面的几条马路,便是回家坐公交车站的方向。下午三点不到,车站附近的人慢慢多了起来。而此时的丁予诺眼神失焦,正失神地呆坐在车站旁的公共椅子上,脑海中仍旧回荡着秦晟母亲的唾骂声,全然没有发现自己周围已经站了很多人。
“车子来了,车子来了。”
周遭的骚动让他稍稍回过了神,他站起身等着不远处的公交车向这边驶来,却突然莫名地被一旁站的人撞了几下。
“敢拍老子的脑袋,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是你先动手的!”
“你们俩别吵了,车来了!快走快走!”
丁予诺看着三个身着校服的豆蔻少年打打闹闹地上了公交车,而他却愣在原地,一动不动。随着车门紧闭,喧哗离去,车很快就驶离了站点,只留下他独自一人孤独地站在那里。
茂密的树叶遮住了阳光,树荫下,没人看到此时此刻的他神情恍惚,嘴里正轻声喃喃着什么,就好像是念咒语般,打开了尘封的记忆:“你好,我叫丁予诺,从今天起是你的家庭教师。”
丁予诺第一次见秦晟是在他刚上大一的时候。那时他从县城考上了市里的大学,虽然有助学贷款,但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开学后没多久便报名参加了学校兼职家教的工作,想以此来赚取自己住校时所需的基本生活费。从小成绩优异的他,外表斯文白净,即使戴着一副深蓝色框架的眼镜,也不会显得他特别土气,反而更添了几分书生气。
那天,丁予诺站在辅导员的办公室外,默默等着里面的同学和老师谈完后再进去。约莫等了五六分钟,见里面的同学走了出来,他才站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高老师。”
辅导员高老师放下水杯看着丁予诺,说道:“进来吧。”
“打扰了,老师,我来是想报名学校兼职家教的工作,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名额?”丁予诺说得很轻,就像是觉得自己没有机会能够得到这份工作。
“有,我给你张表,”辅导员立刻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表格给到丁予诺,并朝着对面空着的教师工位说道:“就坐那儿填吧,填完给我,回去等通知就行了。”
怀揣着些许的不自信,丁予诺以为自己不会接到辅导员的通知,却未料到在填完表格的第三天就接到了辅导员发来的短信,工作居然就这么顺利的得到了。
根据短信上的地址,丁予诺周五放学后来到了位于学校十几公里外的一片别墅区。虽然他知道有钱人和普通人的生活是截然不同的,但当他抬头望着眼前的这栋两层楼高的小洋房时,还是站在铁门外,无意识地整理起了自己的衬衣和领口,嘴边还不停地低声重复着同一句话:“你好,我叫丁予诺,从今天起是你的家庭教师。”
他默念数次,然后才按下了门铃,没等多久,便有人来了。
来开门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身上套着围裙。她的眼睛快速地将面前的小伙儿打量了一番,在确认完姓名后便领着他走了进去。
可能是房子的隔音效果好,直到丁予诺踏进这个家后才听到不知是哪间房里传来的激烈的争吵声。但当那位胖胖的中年女人叫了一声“太太”之后,刚才听到的声音便戛然而止,随后就见到一个女人从一楼的某间房里走了出来。
“太太,人来了。”佣人曹妈看到女主人张筱苒后说道。
张筱苒方才挂在脸上的戾气在抬头走向他们时瞬间烟消云散,她笑着走到丁予诺面前,说道:“你是叫丁予诺对吧?好像来得有点早,从学校过来还算方便吗?”
“不好意思阿姨,我担心第一次来会迟到,所以就早点出来了。”丁予诺轻声应答。
“没关系,我现在就带你上去见我儿子,你们可以先聊聊天,然后再开始上课。”张筱苒的手轻轻搭在丁予诺的后背上,温柔地指引着他向楼梯口那儿走去。
丁予诺跟着张筱苒来到了二楼秦晟的卧室外,走近房门便听到了屋里传来的音乐,以及少年美妙的歌声。
“小晟。”张筱苒叫了一声,同时敲了敲房门。
不过,房间里的人并未理睬,里面的声音却变得更响。
门外的女人微微皱眉,接着便对身后的丁予诺进行解释:“我儿子现在初二,挺聪明的孩子,就是玩心太重,不太爱学习,不过他平时应该也没像今天这样。”她说得心虚,有些迷盖弥彰,因为她自己也不清楚儿子平时在做些什么。
丁予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张筱苒则再次敲了敲门,带着一些怒气大声叫道:“秦晟,快开门!秦晟!”
房间里的音乐声骤然停止,走廊里一下就安静了,紧接着,门被打开了。
“妈。”秦晟愁眉苦脸地站在门口,没给母亲好脸色看。
张筱苒拉着身后的丁予诺,向儿子介绍道:“小晟,这是丁老师,以后辅导你学习,有什么上课听不懂的,题目不会做的,都可以问他,听到了没?”
丁予诺仔细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身高矮了一个头的少年,俊俏的外表加上不屑的神情,给人一种桀骜不驯的感觉。
秦晟的目光从母亲身上移到了站在她身边的这个人。他看着这个清瘦柔弱的男人,戴着一副框架眼镜,格子衬衫搭配牛仔裤,脚上的运动鞋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除了土以外找不到其他词来形容这个人的衣着打扮。
双方僵持了一会儿,秦晟才向后退了几步。他不敢违抗母亲,只好给丁予诺放行。
“小丁老师,那就拜托你了,秦晟,好好听课。”张筱苒说完后便转身离开了。
丁予诺战战兢兢地走了进去,看着这间宽敞的卧室,不仅有大床和大衣柜,靠门边还有一架钢琴,而且还有一整面墙的书架,只不过上面放着的基本都是些漫画,以及足球球队和球星的周边纪念品。
秦晟自顾自地坐回椅子,旁若无人地将双腿放在书桌上,戴上耳机,翻起了漫画书。
丁予诺看着书桌上杂乱无章地摆放着各种课本和学习用品,还有MP3和手机。他知道城里的孩子家境都比较优渥,但这么好的环境和学习条件却没有珍惜,这使他心里感到了一丝惋惜。
“你好,我叫丁予诺,从今天起是你的家庭教师。”他说完后紧张地看着秦晟的脸,然而对方并没有抬头看他。丁予诺心想可能是自己的声音太轻,对方戴着耳机肯定听不见,于是他再一次稍稍提高了嗓音:“你好,我叫丁予诺,从今天起是你的家庭教师。”
房间里静得仿佛能感觉到空气如水般在四周流淌。丁予诺的脸颊越来越烫,他第一次做家教,单纯地以为教陌生的孩子就和在自己家里教妹妹做功课是一样的,可事实告诉他并非如此。他焦虑地站在原地,时不时看着脚下的地板,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少年。
“你多大了?”秦晟合上漫画书,等着对方的回答。而他忽然这么一问,却让站着的人打了个惊颤。
“18了。”丁予诺不知少年为何要问年龄,困惑地望着他,如实道。
秦晟听到这个年龄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以为这个人应该和之前的那些人一样,会是某个重点学校的老师,被她妈花重金请上门一对一教学,毕竟对方看上去这么土气,现在哪有大学生会这么打扮。
“这些卷子都是学校的作业吗?”丁予诺看着散乱在桌上的几张卷子,他不知道秦晟的成绩如何,想着不如先从做卷子开始,一来可以知道学生的底子,二来也能看出有哪些知识点没有掌握。
秦晟“嗯”了一声,目光一直停留在丁予诺的鞋子上。
“那我们先做一份卷子怎么样?这些作业下周一都要交的吧?”丁予诺走上前去,拿起了桌上的一份数学卷,接着说道:“一个小时能做完吧?”
秦晟放下架在桌上的双腿,起身从丁予诺手里抽走了数学卷,傲慢道:“45分钟就够了。”
“好,那就现在开始吧。”丁予诺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至少对方总算有了回应。
趁秦晟做题的时候,丁予诺拿起了桌上的教学课本翻阅起来。他发现秦晟的书本和他妹妹的有些不一样,两人同一年级,但秦晟的课本知识点好像更多,难度也更深。他一边整理书桌,一边翻开着对方的课本,接着他便注意到了秦晟的练习簿和外面买的也都不一样,簿子是学校印刷的,封面上印着学校的名字。
“国际学校?”丁予诺终于明白为什么秦晟的课本看上去有些超纲了。
而此时,秦晟做题做得痛苦,便习惯性地戴上耳机听起了音乐,嘴里还哼起了歌,一会儿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了口香糖来嚼。
丁予诺把秦晟的这些行为都看在眼里,本想直接阻止,但他觉得秦晟也未必会听话,只好来日方长。
“我做完了!”秦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丁予诺拿走了摊在桌上“新鲜出炉”的卷子,由于是学校布置的作业,所以没有答案,为了知道秦晟的水平有多少,丁予诺只好自己做一遍进行核对。
当他埋头做题的时候,秦晟却离开了座位,躺在床上玩起了游戏机。
差不多过了30分钟左右,丁予诺终于做完了卷子,虽然他也不能保证自己百分百绝对正确,但是用来评估秦晟的水平应该是足够的。
“那个,同学,你能过来一下吗?我帮你讲一下刚才你做的这张卷子。”丁予诺回头看向正玩得尽兴的秦晟。
“马上马上,别说话,噢哟!GAMEOVER!”秦晟输了游戏,发脾气般把游戏机丢在了床上,随后有些气馁地起身回到了书桌前,问:“你要教我什么?”
“我刚看了一下你做的卷子,发现有很多问题,我一题一题分析吧,你拿本子记录一下。”
“没事,你说吧,我记得住。”秦晟看还有半小时就可以让丁予诺滚蛋了,开始表现得有些不耐烦。
丁予诺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毕竟自己除了去餐厅打工外,平时就只能通过兼职家教来赚点生活费。他需要这份工作。
“那我要不记在这张白纸上吧,回头你复习的时候还能看看解题思路。”丁予诺顺手拿起了旁边的草稿纸。
秦晟没反对,默默看着丁予诺认真讲解,并仔细记录着解题思路。他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对自己那么有耐心,为什么没像其他人那样批评他,甚至骂他一顿。
晚饭前,丁予诺结束了他的第一次教学工作,张筱苒亲自将他送到了别墅外小区的大门口。
秦晟知道每次母亲送老师出门的时候,自己都会被那些老师在背后告一状,于是这回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当天晚上母亲却什么也没对他说。这让秦晟不禁心中暗自得意,觉得丁予诺性格软弱好欺负,不像之前的那几个老师都会告他的状,至少这点,他还是相当满意的。
第2章
每周五和周六都是丁予诺做兼职家教的日子。起初他觉得秦晟家庭富裕,没有认真读书实在可惜,但好在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不用为将来的前途而担忧。但渐渐地,这个想法产生了一些变化,他发现秦晟并不是讨厌学习,而像是在和什么较着劲,但丁予诺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影响了这个孩子。现在的他更多地是希望秦晟能够专心听他讲解每一道题目,梳理清楚每一个概念。为了让秦晟能够快速掌握和理解更多的知识点,丁予诺平日会在学习之余抽出时间做一些小卡片,将秦晟经常做错的题目所涉及到的内容总结记录在卡片上,每次见面时,他都会将做完的卡片送给秦晟,希望这样能有所帮助。
与丁予诺不同的是,对秦晟而言,在学校的日子是索然无味的。除了枯燥的学习外,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引起他的兴趣。不过秦晟答应过父亲秦英博不会再逃学,所以就算他不想上课,也还是会待在学校里。身边的同学家里的经济条件都差不多,孩子间唯一能比较的或许只有学习成绩,而每次考试成绩的排名,秦晟总排在班里的倒数几位。
某个周六,丁予诺在家吃完午饭后便出门前往秦晟的家,一进门,就目睹了秦晟与他父亲秦英博之间发生的争执。
丁予诺尴尬地站在门廊口,而佣人曹妈却挡在他的前面不再往里走,她躲在门口的大花瓶后,以为这样就能够遮挡住她肥胖的身形。于是,丁予诺只好待在原地,从不远处第一次窥视到了这对父子间不愉快的画面。
秦晟的身体因战栗而颤抖着,他的脚下撒落着被撕坏的课本和卷子,而坐在客厅沙发上的父亲则弯下腰捡起了这些。可是父亲越是这么做,少年就越是爆发出不可名状的愤怒。
“我再也不去学校了!我不去!不去!”秦晟一边在原地跺脚,一边声嘶力竭地怒吼着。
秦英博将课本和撕坏的卷子拾起来放在沙发上,然后起身看着秦晟严肃地问道:“你答应过我不会再逃学的,为什么做不到?”
秦晟低着头,一声不吭,紧握的拳头如同紧闭的心一般无法释怀。
“这次没考好,下次继续努力就行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问老师和同学,没有人生来就会这些东西,大家都是通过努力学习得来的。”秦英博继续说道。
“我不要问他们!我不学了!”秦晟说完就转身想跑,却被秦英博一下拉住了。
“秦晟,”秦英博用力抓着儿子那使劲反抗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道:“孩子,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父亲的这句话就像是用针戳在了秦晟的脊梁骨上,反而点燃了他的叛逆之心。他咬了咬牙,使劲挣脱开了父亲的手,随后跑上了楼。
秦英博站在客厅里叹了口气,他拿起沙发上的课本和卷子,转身正要离开客厅时,却看到了站在门廊口的曹妈和丁予诺。
“小丁老师?曹妈,为什么不让老师进来。”秦英博质问曹妈,脸上露出了厉色。
曹妈听后立刻小声对着身后的丁予诺说道:“快进去,别躲在我后头看戏。”
丁予诺觉得冤枉,但也不想反驳。紧接着便跟着曹妈走了进去。
不过,还没等丁予诺上楼去秦晟的房间,秦英博便叫住了他:“小丁老师,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一旁的曹妈不敢得罪男主人,赶忙去了厨房。丁予诺估计秦晟的爸爸要责怪他刚才偷窥的行为,他越想越心乱如麻,拖着脚步慢慢走向了客厅。
在做家教的这几周里,他极少碰到秦晟的父亲,而在这屈指可数的见面机会中,今天的事显然将会给他们彼此留下深刻的印象。
秦英博虽然看上去比较严肃,但好在态度温和谦逊;丁予诺的性格有些怕生,却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感觉不到丝毫的压迫感。
“小丁老师,今天秦晟的状态不太好,等会儿你上去以后,他可能会对你发脾气,我在这里先替他向你道个歉,希望你别和他生气。”
这句话让丁予诺心里松了口气,他看着对方手里残破的课本和卷子,说道:“叔叔,我不会生他气的,那个,你要不把这些都给我吧。”
秦英博眉头舒展,将课本和卷子交到丁予诺手中,会心一笑道:“谢谢。”
随后,丁予诺来到了二楼秦晟的卧室外,轻轻敲了敲门:“秦晟,是我,我可以进来吗?”
房间里无人应答,丁予诺只好硬着头皮又敲了敲门。
“你回去吧,我今天不想上课。”秦晟无精打采的声音终于从门里透了出来。
“我这么远过来,能不能让我先进去坐会儿,休息一下再回去?”丁予诺知道秦晟吃软不吃硬,果然,房里立马就传来了脚步声。
不过秦晟仅打开了门,却没看对方一眼,也没多说一个字。
房间里看上去一切如常,但秦晟不搭理人,躺在床上玩着游戏。丁予诺想和他谈谈却找不到机会,便将课本和卷子先放在了他的书桌上。
秦晟虽然在玩游戏机,但余光依旧瞥到了丁予诺正在做的事情,接着他就侧过身,背对着对方。而当丁予诺发现秦晟这么做后,索性就坐在了书桌前,开始用玻璃胶带将课本和卷子小心翼翼地分别进行拼接。
纸张在丁予诺的手中发出了细小的稀碎声,在这个安静的房间,这些声音被无限地放大,无形中扰乱着秦晟的心绪。
过了一会儿,秦晟终于还是忍不住转过身,看向丁予诺说道:“别粘了,这些以后都不用了。”
“还差一点就好了,不要轻易放弃。”丁予诺不确定秦晟是否领会这一语双关之意,但显然秦晟的回答打消了他的顾虑。
“我不是放弃,我只是不想再浪费时间罢了。”
“你这次考得分数比上次高了38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这么大的进步,我相信这绝对不会是你放弃所导致的结果,而且你也没有在浪费时间。”
“可是我还是不及格,大家都只在乎分数的高低,就我这点分,永远都只会是垫底的。”
丁予诺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不会,你下次一定能及格,而且还会考得很好。”
“为什么你们都希望我考得好?难道成绩就是一切?别的都不重要了吗?”秦晟激动地坐在床上,眼睛直盯着丁予诺的脸,像是这上面写满了试卷的答案。
丁予诺停下了手里的修复工作,迟疑了几秒后答道:“成绩当然不是一切,但是对于学生而言成绩很重要,不过对你来说,你更看重别人对你的评价。”
这句话说进了秦晟的心坎里,丁予诺虽然什么都没问,但似乎比父亲更能体会和理解自己的心思和处境。
“都粘好了,你看,和新的一样吧。”丁予诺将修复好的课本和卷子竖起来向秦晟炫耀,满脸笑意地望着对方。
秦晟的眼睛难以从那张笑脸上移开,他突然跳下了床,跑到丁予诺的面前,指着卷子上的分数说道:“下次我一定能考到高分!”
“嗯,一定。”
可能是丁予诺默默无闻的努力在潜移默化下打开了秦晟求知的意识,他的耐心和认真一点一滴地浸润着秦晟的心灵。
终于,秦晟在初二下半学期的期末考试里,不仅没有一门不及格,分数还提高了不少,几乎每一门成绩都拿到了80分以上。秦晟自己都没想到有一天能考出这样的成绩,从此有了信心和动力,对学习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中考前,秦晟的成绩排到了年级里的前二十,在丁予诺的鼓励和督促下,他越发努力学习,最后顺利考入了学校的高中部。
那一年,秦晟的父母为了感谢丁予诺的付出,特意准备了一个五千块的红包给他,但丁予诺死活都不肯收下。
“一点点心意而已,你就拿着吧。”张筱苒拼命往丁予诺怀里塞红包,可他就是不收。
“叔叔阿姨,无功不受禄,秦晟有今天的成绩,这红包你们应该给他才对。”
“噗!”秦晟站在一旁不禁笑了出来。
“小丁老师,你拿着吧。”秦英博附和道。
“我真的不能要,你们本来就是花钱让我来教他的,怎么还要另外给我这么多钱,这我不能收。”
丁予诺坚持不收,搞了张筱苒也已经疲了,她悬着的手慢慢垂落了下来。
“妈,我们要回去看书了。”秦晟突然打断了众人,给了大家一个缓冲。
丁予诺抓住机会,忙不迭地走到了楼梯口向秦晟的父母打招呼:“叔叔阿姨,我们先上去了。”
两人回到房间后,丁予诺感觉自己的脸还微微发烫。秦晟坐在床上,看着丁予诺坐在椅子上像个大姑娘一样害羞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瞧你,就这么点钱,不至于激动成这样吧。”
秦晟无意讥笑对方,但这些话却让丁予诺的心咯噔了一下,他垂下眼眸,神情中流露出了些许自卑,接着渐渐低下了头,轻声说道:“也许对你们来说这是笔小钱,但是对我来说,它就相当于我一年的学费,实在是太多了,我受不起。”
“不,我觉得你受得起。”秦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认真地看着对方。
丁予诺抬起了头,微微笑了笑。然而他并不知道自己勉强挤出的笑容在秦晟心底泛起了一阵酸楚。
“丁予诺,”秦晟几乎不太叫丁予诺的名字,这似乎还是第一次叫他的全名。
“我会一直好好学习下去,绝对不会辜负你。”
丁予诺楞了楞,注视着眼前这位满脸自信的少年,欣慰地回答:“嗯,我相信。”
往事如梦境般美好,却如梦境般那么的不真实。当年的张筱苒和蔼可亲,不像今天在律所时那样的歇斯底里;而如今的秦晟给人的感觉也与过去截然不同,现在的他更沉稳,也更沉默。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抵达了终点站。司机在下车前查看车厢内是否还有乘客滞留。
“喂,到终点站了,下车了,下车了。”
丁予诺遽然从梦中惊醒,他神色慌张地四处张望,发现司机师傅正盯着他看时,才彻底清醒了过来。原来有些事有些人始终记得,只是假装忘记而已。
临近傍晚,天色未暗,靠墙的一排排路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丁予诺穿过几条马路,回到了现在和父母租借的老旧小区。当年考虑到父亲瘫痪在床,平时背着老人出门就医实有不便,他便决定从原先的二室户换到了这里底层的一室户,这样不仅节省了租金,也方便出行。
昏暗逼仄的楼道里,迎面飘来了阵阵油烟味。楼梯口的灯坏了很久,以至于丁予诺已经习惯于在黑暗下熟练地掏出钥匙,毫不费力地打开了门。
“妈,我回来了。”
“饭在厨房,你自个盛。”母亲陈芳的声音从卧室里传来。
丁予诺径直走到了父母的卧室,只见母亲正端着碗一口一口往父亲嘴里喂饭。
“你吃了没?”丁予诺看着坐在床边侧身对着自己的母亲。
“还没呢,等你爸吃完我再吃,你先自个盛饭。”母亲一边喂给丈夫饭,一边用纱布擦着他嘴边掉出的饭菜。
“我不要吃。”丈夫丁大军看到青菜时扭过头避开了妻子递来的饭勺。
陈芳只好缩回了手,将青菜放回到碗里,然后舀了一勺炒蛋给到丈夫。
客厅的小饭桌上留着菜,用菜罩盖着,透过网纱能看到两小碗绿油油的蔬菜。丁予诺今天没什么胃口,只盛了半碗饭,他掀开菜罩,夹了几筷子青菜就着饭很快便吃完了。
一家人自从经历了变故以后便整日捉襟见肘,母亲为了照顾父亲无法出去工作,而丁予诺和母亲要计算好每一笔开支,才能负担得起基本的衣食住行。
过了一会儿,母亲陈芳端着碗从房里走了出来。
“妈,快坐下吃。”丁予诺走进厨房,打开电饭煲为母亲盛了一碗饭,并将剩下的两碗菜移到了她的面前。
陈芳坐下歇了口气,她看着面前的白米饭,但似乎并不着急吃,她担忧了一整天,此刻终于能有机会问丁予诺:“他们今天为难你了吗?”
丁予诺料到母亲会问今天律所的情况,但他不想说出实情。
“没,还挺顺利的,妈,你快吃吧,菜都已经凉了,我先去洗澡了啊。”丁予诺怕母亲再追问些什么,急忙逃开了。
喷淋的热水冲刷不掉他里里外外的疲惫。他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秦晟,原以为生活的磨砺早已让他变得清心寡欲。他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心跳加速的感觉,就好像他的心只会因秦晟的出现而跳动。
与丁予诺同样疲惫的秦晟此时正站在母亲张筱苒的面前,忍受着她的抱怨和愤懑。
张筱苒不知道秦英博立了遗嘱,更不知道丈夫竟然把家产划分给了私生子。她内心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秦英博不单把他们的房子送给了丁予诺,还有公司5%的股份也一并送给了他。张筱苒不知道秦英博居然在结婚前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过,她做梦都没想到丈夫会给自己这么大个惊喜。
秦晟无所谓那5%的股份,他更在意的是那栋曾今充满着他和丁予诺记忆的房子。丁予诺消失的七年让秦晟经历了一场失败的初恋,他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和过度的臆想,不过他万万没想到丁予诺会是自己的哥哥,更没想到这个人会为了钱重新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他不知道丁予诺是不是母亲口中的那个心机不良之人,母亲认定当年丁予诺的出现就是故意来认亲的,随着她的怨恨,秦晟更加无法看清对方的想法,无法理解一个人为何失联了七年后,现在却为了钱而再次出现。但从丁予诺的外表来看,他的经济不算富裕,为什么父亲生前没有给与他经济上的支持?秦晟不明白父亲为何这么做,更不明白丁予诺究竟在想些什么。
第3章
一个月后,丁予诺接到律师的电话,他再次来到了律所,不过这回他并没有在这里见到秦晟和张筱苒,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位素不相识的中年男人。
“您好,我是秦英博先生的秘书,鄙人姓刘。”刘秘书两鬓花白,年纪看上去比父辈略长,只见他含笑望着丁予诺,并微微颔首示意。
丁予诺不知道这个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旁的律师便将房产证交到了他手里,接着说道:“丁先生,过户手续都已经办完了,现在这套房子是您一个人的名字。”
此时,刘秘书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皮质钥匙套,将它递给了丁予诺,还不忘叮嘱道:“这是房子的钥匙,请您务必收好。”
“谢谢。”
原先空空如也的双手现在竟承载着一家人所有经济的来源和倚靠。丁予诺翻开房产证,只见证上除了百来平方米的使用面积外,“丁予诺”三个字也赫然印在了上面。出于职业习惯,他首先查看的是房产证第二页上的房屋结构图,可他越看这张图纸就觉得越熟悉,直到他回到第一页时才恍然大悟。
“这个地方不就是......”
丁予诺难以置信地看着房产证上的地址,他做梦都不会想到秦英博居然会把这栋别墅送给自己,惊讶之余急切地向刘秘书打听道:“这是他们的家,现在这套房子给了我,那秦晟他们住在哪里?”
“自从秦先生的儿子出国以后,他们一家就搬去和秦老先生同住了,所以这栋房子就一直空关着到现在。丁先生,我今天来到这里,一方面是要把钥匙亲自送到您手里,另一方面也是要带您去那里认一下门。”
丁予诺感到他拿在手中的东西变得无比沉重,明明只是一本证和一把钥匙,可这两件东西把他压得喘不过气。这不是他应得的,他始终这么想,但这么想却毫无意义。
“我明白了,那就麻烦你了。”他漠然地说道。
从市区开车到几公里外的别墅住宅区只花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丁予诺想起以前去秦晟家在路上就得花一个多小时,路途较远,加上那时公交不便,使得他每次都要提前半小时从学校或家里出门,以免自己迟到。但当时他从来都不觉得累,因为他每次总是满心期盼着能够见到秦晟。
刘秘书把车缓缓驶入了小区大门,不久便停在了那栋熟悉的房子前。
丁予诺坐在后排的靠窗位子,透过车窗注视着眼前这栋在梦里出现过无数回的房子。这里是他们相识相知的地方,也是他此生最不该踏进来的地方。
刘秘书率先下了车,走到后排为他打开了车门:“丁先生,我们到了。”
丁予诺做了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情绪,随后下了车。
微风佛面,屋前矗立的老樟树发出簌簌声响,仿佛在迎接树下的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
“对了,钥匙。”丁予诺见刘秘书默不作声地站在门前看着自己,反应过来以后,便立马从背包里拿出了钥匙交给对方。
然而刘秘书将门打开后没有马上进去,而是转身对丁予诺说道:“丁先生,因为钥匙秦先生身前就只给了这一把,所以在没有备用钥匙前,还请您在电子锁上设置一下指纹。”
在刘秘书的操作下,丁予诺的指纹被扫描在了电子锁触摸屏上。在他的印象中,秦晟家的大门过去并没有安装过指纹锁,从电子门锁的外型款式上来看,显然是近几年才换上的。
丁予诺不禁满腹疑窦:这里久未住人,为何要换锁?秦英博这么做,难不成是为了不让他家里人来到这里吗?难道这是亲生父亲为了自己而做的补偿吗?
“好了,我们进去吧。”刘秘书设置完电子锁系统,便打开了门。
当大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阳光随丁予诺一同来到了这个家。房间里一下就明亮了不少,门廊铺上了一层浅浅的暖色,丁予诺的倒影映在了木地板上。他踩着自己的影子穿过长廊,视线缓缓地掠过了被盖着白布的每一件家具。屋内的陈设一如当年,岁月仿佛从未流逝,但从踏进去的那一刻起,往事就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涌现进了丁予诺的脑海里。
“怎么今天迟到了?你再不来我就要出去找你了。”秦晟打开卧室的门,看着气喘吁吁的丁予诺担心地说道。
“错过了一辆公交车,比平时稍微晚了一刻钟,我今天会晚点走的。”丁予诺走到桌旁,将书包放在椅子上,同时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
秦晟听完脸上微微扬起了笑意,他关上门,走到丁予诺身旁,从桌上拿起一罐可乐递了上去:“喝。”
“不了,我们先开始吧,昨天讲到应用题第二题,今天接着讲,你卷子呢?”丁予诺坐在书桌前,抬头望着站在自己眼前的少年,不知是不是两人之间距离和角度的关系,秦晟看上去好像长高了不少。
“卷子在这儿呢,可乐你拿着,我可是特意从冰箱里提前拿出来的。”秦晟坐在丁予诺对面,将可乐放在了对方触手可及的地方。
丁予诺有些惊喜和意外,他没想到秦晟会记得他不喜欢吃冰冷的食物。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可乐罐,表面竟一点都不冰,而且也没有一滴水渍。他好奇地看着对方,不知道秦晟究竟是什么时候从冰箱里拿出来等到现在的。
丁予诺一边喝着可乐,一边给秦晟讲解。题目刁钻,让人不容易摸到出题老师的思路,但可乐的甜似乎让丁予诺有一点点兴奋,以至于他很快就感觉到了秦晟的心不在焉。
“我讲得这些你都听明白了吗?”
“啊?嗯。”
做了一年家教,丁予诺知道秦晟的性格,这孩子话少的时候肯定有心事。
“你最近在学校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看着对方,关切道。
秦晟翻开习题册的手忽然停在了一页纸上,他犹豫了一下,然后答道:“没事发生。”
“那你最近为什么一直在开小差,成绩都下滑了。”
“其实成绩多少已经不重要了,反正我的未来早就被我爸妈安排好了。”秦晟冷言道。
丁予诺不清楚秦晟和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显然是和秦晟的未来规划有关。
“有父母为你安排不好吗?”丁予诺反问秦晟,在他看来,父母有能力替孩子遮风挡雨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件事情。
“好什么,他们觉得这样那样的都是为了我好,从来就没问过我到底想不想要,更没兴趣去了解我究竟想要做什么。”秦晟说着说着,起身走到了书橱前,看着书架上摆放着的足球纪念品,淡淡地说道:“其实我以后想踢足球,当运动员。”
丁予诺望着秦晟,问道:“所以你觉得父母替你安排好了一切,无论你成绩如何,将来的路都不会变了,对吗?”
“嗯,我长大后会继承家业,和我爷爷和我父亲他们一样,管理一家公司,一个企业,管理成千上万的员工,每天过着同样的生活。”
“可我们绝大部分人每天都过着一样的日子。”丁予诺说道。
秦晟轻笑一声,转身问道:“如果你是我,你还会努力读书吗?还需要学习吗?我想你可能都不会做我这种人的家教了吧。”
不知为何,丁予诺听到秦晟如此贬低自己,他的心被这句话紧紧揪住了。接着,他头脑一热愤然站了起来,走到秦晟面前想与之争辩。不过,此时他才发现,眼前的少年已经和自己平视了。
丁予诺注视着对方的眼眸,在那双如泉水般干净清澈的眼睛里仿佛能看到自己。他平复了一下稍稍起伏的心情,坦然道:“我的家乡在一个小县城里,来这里上大学前我几乎都没出过远门,对于我们那里的人来说,读书可能是唯一的出路。我想通过知识改变命运,我想看看外面的世界,想赚足够多的钱,而我想要的却是你生来就已经拥有的一切。但如果我和你一样,生在富裕的家庭,不愁吃喝,不用为今后的生计而担忧,那我就真的可以不用努力读书了吗?”
秦晟第一次见丁予诺如此严肃地看着自己说出这番言论,他内心震动,杂乱的思绪在脑际盘旋,尚未组织的语言如鲠在喉。
丁予诺看着这个已经长得和自己一样高的少年,带着略微嫉羡的口吻继续说道:“当我来到这里上大学以后,我才发现读书学习并非仅仅是为了改变物质生活,更多的是为了充实自己,为了不轻易被这个世界所改变。另外,秦晟,你在我心里,从来都不是一个坏学生。”
“谢谢。”秦晟说得有些走调,像是感动到无法正常使用声带发音。
丁予诺面带微笑,看着秦晟身后的足球纪念品说道:“当足球运动员是个很不错的理想,不过这项运动可不比读书要轻松。”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都把它当做兴趣而已。”秦晟拿起了地上的一个足球,在腿上颠了几下。
“少爷,我晚饭做好了,你是在房间里吃还是下楼吃?”曹妈突然在门外询问,吓了房间里的两人一跳。
“啊?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啦?”秦晟转身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指针已过六点。
“那我们今天要不就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明天下午我再来。”
“哎!等等!”秦晟拉住丁予诺的手臂,紧接着对门外的佣人说道:“曹妈,准备两份晚饭,我们在房间里吃。”
“哦,知道了。”
门外的脚步渐渐远去。丁予诺只觉得自己被抓住的那一节手臂在发烫,他看着少年,只见对方也转头看向了他,小声道:“我爸妈今晚不在家,你干脆就住这,我明天要考试,我们突击一下。”
那是丁予诺第一次住在别人家里,居然还不是自己同学的家。晚饭后,秦晟让曹妈准备了换洗用品,拿到了房间留给丁予诺。
凌晨一点刚过,丁予诺撑着头在书桌上打起了瞌睡。秦晟倒是一点都不困,像是打了鸡血般奋笔疾书。等他重新做完几道习题,才发现丁予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慢慢扶起了对方,将人轻放在了床上,并小心翼翼地取下了那幅深蓝色的框架眼镜。
狭长的眼睑下覆盖着细密的睫毛,伴随着均匀的呼吸微微起伏。没带眼镜框架的丁予诺更显清秀,他的眼角天生就有些往上翘,鼻翼窄而挺,嘴小又唇薄,有时候看多了会觉得这应该是一副女相才对,可偏偏却生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秦晟着了魔似的盯着丁予诺的睡颜,他不舍得将视线从对方身上移开,就像是怕下一秒见不到这个人一样。
第二天一早,丁予诺发现自己睡在了秦晟的床上。虽然他们彼此都穿着衣服,但当他看到对方睡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内心不禁小鹿乱撞。他当时不知道这种心悸的感觉是什么,直到之后他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直到他不得已选择和秦晟不告而别,他才确信,原来那就是爱情。
第4章
随着秦晟升入高二,学业变得越来越繁重,紧张的学习节奏时常让他倍感压力。但在丁予诺的辅导下,这几年秦晟已经摸索和掌握出了一套学习方法。所以,现在的课外补习实际上对秦晟来说帮助并不大,加上丁予诺自身的学业也十分繁忙,两人之间的见面频率开始逐渐变少了。张筱苒本想为儿子换一个家教以便应付国外的高考,却因为秦晟的强烈反对只好作罢。
丁予诺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秦晟为了自己与母亲发生过多次争执,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辞退,他只是每一天都在努力地活着。他细算过,每一学期的奖学金如果加上秦晟的家教补习,以及寒暑假在快餐店打工所赚得微薄收入,零零总总算是能够负担得起自己的学费和生活开支。
虽然他平时是一个不舍得花钱的人,但是学校每年举办的助学义卖活动,他总会倾囊相助。前两年丁予诺都会在义卖摊上购买几本学长留下的书籍,不过今年,他自己也已经成了学长,并且还被社团的大四学长拉去做了摊主。
每周五放学后的补习已经成为了秦晟习以为常的生活之一,不过最近丁予诺频繁请假,打乱了他的生活作息,在追问下,他才知道原来对方这段时间正在忙于学校的义卖活动。
“所以明天你又不能来。”电话那头的秦晟听上去显得十分沮丧。
丁予诺站在寝室外的阳台,看着手机上的通话时间正一分一秒地过去,他心疼电话费,却又不敢先挂断秦晟的电话。
两人彼此静默了十几秒,随后秦晟才向丁予诺提出了一个请求:“我能不能来看看你们学校的义卖活动?我想体验一下当大学生的感觉。”
丁予诺颇为诧异,却感到很高兴,没多想便当场同意了。
周五放学后,秦晟背着书包直接来到了丁予诺的大学,还让家里的司机直接开车送他到了学校门口,不知为何,他就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这个人。
秦晟待在了学校门口附近的便利店里,发了条短信给对方。为了使自己看上去不像小偷,他买了一瓶矿泉水站在杂志架旁,但他并没有翻开任何一本杂志,那双明亮的眼睛始终看着窗外不远处的校门口,等待着自己想见的那个人出现。
过了一会儿,丁予诺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他兴奋地从便利店里跑了出去,穿过马路直接来到了对方的面前。
“喂!我在这儿!你往哪儿看呢!?”秦晟飞奔到了丁予诺的面前,咧嘴笑着。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丁予诺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瞬间感染到了周围的人。他隐约听到了身后有女生在谈论着他们。
一个女生激动地说道:“快看,那边那个男生好帅啊!”
另一个女生回应道:“这是我们学校的吗?怎么以前都没看到过呢?要不我们俩上去问问?”
“秦晟,我带你去摊位吧。”丁予诺不想让秦晟成为众人的焦点,这一刻他突然产生了一种自私的心理。
校园内绿树成荫,宽阔的道路上穿行着往来的学生。秦晟对大学校园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特别这里还是丁予诺的学校。他跟着独自走在前面的丁予诺,不知道对方为何突然变得不理人了。于是他快步冲上前去,拉住丁予诺问道:“你走这么快干嘛?”
丁予诺呆呆地看着秦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走得太急,才会让他的心现在跳得飞快。
“对了,你的寝室是不是在对面的那片楼里?”秦晟朝进门的方向指了指。
“嗯。”丁予诺放慢了脚步,与秦晟并肩而行。
“你们一个寝室住几个人啊?”
“八个。”丁予诺观察着来来往往的同学,敏感的他总觉得走过去的人都在往他们这儿瞧。
“这么热闹啊!能带我进去参观参观吗?”秦晟想看看丁予诺的寝室,还想看看那七个室友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我们寝室阿姨认人,不太好带你进去。”话音刚落,只听身后有人叫道。
“丁予诺!”
声音从远处传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正骑着自行车从桥对面过来。
秦晟跟着停下了脚步,丁予诺朝来的人叫了一声:“方师兄。”
这次学校义卖活动的负责人是丁予诺即将毕业的大四学长方知进,只见这个人停在了他们身边,接着抬起自己的手腕指着手表说道:“四点半开场,现在就得去摊位了。”
“我前面听说改了时间,所以我们现在正往摊位方向走。”
秦晟默默地站在丁予诺身后,方知进注意到了这个帅气的男孩,自然而然地询问道:“予诺,他是我们学校的?”
丁予诺有些尴尬,正想说身后的男孩是他的学生时,秦晟却开口道:“我是他弟弟。”
“弟弟?”方知进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后却浮现出了些许怀疑。
丁予诺不知该如何解释,和别人解释些什么,他只好赶紧糊弄过去:“师兄,还有五分钟,要不你先骑车过去,我们走快点一会儿就到。”
“好,那我先去了。”方知进长腿一蹬,骑着车独自先行而去。
等人离开后,秦晟还以为丁予诺会问他刚才为何这么说,但对方却什么也没问,就像这件事从未发生过一样。
义卖活动在操场上举行,临近黄昏,围绕着跑道的夜灯全部亮起,远远望去,操场上方的天空宛如白昼。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经过跑道上一个个小摊位,仿佛走马观灯般让人眼花缭乱。秦晟跟着丁予诺来到了他的摊位,主动帮他吆喝起了“小本买卖”。可能是帅哥招人,丁予诺的摊位前很快便聚集起了一堆人。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买三送一,买六送二,多买多送,买了不吃亏,买了不后悔,买回家看完还能传给下一代!”秦晟边说边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将摊位上的书高高举起,以便引人注目。
“帅哥帅哥,多少钱一本啊?如果我买的多,你能不能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呀?”
“这位美女,只要你买,电话号码你要多少我给你多少。”
周围的人听后哄堂大笑起来。丁予诺在一旁看着秦晟耍宝,秦晟的帮忙弥补了他性格上的不足,而通过这次的经历,丁予诺见识到了对方与生俱来的的营销能力,秦晟完全遗传了他们家做生意的基因,是天生做这行的材料。
“我要三本,这本送我。”
“我也要,我要这几本。”
“好好好,大家别急,一个个来,予诺,愣着干吗?快来帮我。”秦晟忙得不亦乐乎,和那个平日安静做题的男生判若两人。
丁予诺回过神,立刻配合起了对方:“同学,这几本一共80元。”
原本是丁予诺的摊位,现在已然换了摊主经营,一小时过后,所有旧书售卖一空。
傍晚时分,秦晟躲在摊位后,坐在塑胶跑道上数着手里的钱。丁予诺从小卖部买回了两瓶水,看到秦晟坐在地上数钱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
“小财迷,一共赚了多少钱啊?”丁予诺打趣道。
“这里一共485元,再加我的15元,正好500。”
“你买了哪本?我怎么都没看到你拿。”
秦晟抬起头望着丁予诺,憨笑道:“我没买,这点钱就算是我捐的。”
丁予诺内心十分感动,他蹲下身,将矿泉水递给了对方,轻声道:“谢谢。”
秦晟将钱装在塑料袋里,扎紧后接过矿泉水,拧开瓶盖一口气喝掉了一瓶。丁予诺知道秦晟刚才叫卖时说得口干舌燥,特地买了两瓶水,见秦晟喝完一瓶后又立即递上了一瓶。
其实秦晟书包里还有一瓶矿泉水,只不过他现在更想喝丁予诺递给他的这一瓶。
丁予诺看对方不停地喝水,心想秦晟是不是饿了,便说道:“要不现在我们去食堂吃晚饭吧,就在操场旁边的那栋楼里。”
“嗯?好啊。”
晚上食堂的人不多,基本不需要排长队点餐。丁予诺带着秦晟来到了服务窗口处打饭,特地点了两荤两素一个汤,这顿饭要比平时自己吃的丰盛不少,也稍微贵了一点。
秦晟第一次和丁予诺在外面吃饭,虽然这里不是什么米其林餐厅,但他却吃得很香,很满足。
“予诺,”秦晟嘴里含着饭菜,将餐盘里的一只鸡翅膀夹给了丁予诺继续说道:“谢谢你让我体验到了这里的大学生活。”
“秦晟,我有预感,你将来的大学生活一定会比我丰富多彩。”丁予诺似乎想象出了秦晟作为大学生的样子,抿嘴偷笑了起来,而秦晟却失落地说道:“我应该不会上国内的大学。”
丁予诺的心蓦地咯噔了一下,他停下了筷子,凝视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
“予诺,今天能和你做半天同学真的很开心。”秦晟喝了口汤继续啃着碗里的鸡翅膀。
丁予诺微微笑了笑,淡然道:“嗯,我也很开心。”
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始终都记得那个傍晚,在他学校的食堂里,那个露出幸福笑容的男生和他说过的每一句话。而在两人分开的这些年里,每当他想他的时候,那一幅幅画面总会浮现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第5章
秦晟高三那年,也是丁予诺大学的最后一年。那段时间丁予诺忙于校外实习和毕业论文,虽然每周仍会去一次秦晟家,但对于平日里都不得空闲的两人而言,这样的见面机会就显得弥足珍贵。而在那些不能见面的日子里,他们几乎每天都会用短信或QQ联络对方,说不上谁先问候谁,就好像这一切都已经习以为常。
而无论有多忙,丁予诺都会及时回复秦晟的消息,哪怕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自己对这个男孩抱有不一样的情感,哪怕他清楚自己的性取向和周遭的人有所不同,哪怕他明白他们之间注定不可能有结果,但他却依旧克制不住自己。他想要见到这个人,他想要陪伴在秦晟身边,哪怕多待一秒也是幸福的。
在丁予诺大学的最后一学期里,他的体重总算达标,幸而参加了一回义务献血。不过,当他拿着献血证回家给母亲看时,母亲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的喜悦和自豪。
“妈,你怎么了?”丁予诺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愁容满面的母亲。
“没事,我帮你把证收好。”陈芳慌慌张张地合上了献血证,随后拉开了写字桌下的抽屉,将证书塞到了最里面。
自打那天起,陈芳整日心事重重,然而丁予诺没能察觉出母亲的异样,即将毕业的他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与秦晟相处的四年可能是他一生中度过的最开心的时光,即便他不敢坦然地面对自己,不敢承认自己已经喜欢上了秦晟,但要是他哪天没有和对方联系,必会茶饭不思,睡不安稳。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没多久,上天却和他开了个玩笑。
那天和往常一样,是个风和日丽的晴天。丁予诺按习惯提前半小时从学校出发前往秦晟的家。随着毕业季的到来,秦晟考完了国外的高考,两人的见面次数也开始进入了倒计时。
张筱苒拿着手提包,在门口穿鞋准备出门,临走前,她特地对着客厅里正在拖地的钟点工叮嘱道:“陈阿姨,一会儿家里会有客人要来,如果客人先到了,但我儿子还没回来,你就让他在客厅里坐一会儿。哦对了,如果你有什么不清楚的事情就去问曹妈,她在她自己房间。”
“知道了,太太。”陈芳立刻回应对方。
曹妈圆润的腰肢昨天在搬花盆的时候一不小心给闪了,直不起腰的她这几天都要躺在床上,因而没办法照顾秦家的日常起居。张筱苒从来没做过家务,所以只好联系家政公司派一位年纪稍大的钟点工来家里顶替曹妈干一周。
陈芳第一次在这么有钱的人家里做家政,平时她都只是做几户人家的钟点工。虽然早些年她做过住家保姆,帮人带过孩子,也照顾过老人,那时为了多赚点钱干得十分辛苦,但她还是做了没多久就改为了短工。她心里始终惦记着自己的小家,担心两个年幼的孩子,不仅如此,她还要看住丈夫丁大军,防着他经常去棋牌室里赌钱。性格温顺的她从不抱怨起早贪黑赚钱讨生活的日子,也许只有在做钟点工时,才让她有了一点喘息的时间。
张筱苒出门后,陈芳很快便拖完了客厅的地板,随后提着水桶和拖把走到了偏厅,并将那里的角角落落也拖了个干净,深咖色的木地板在湿拖把的来回游移间变成了深褐色。她站在门口看着光洁如新的地面,心里充满了成就感和满足感。而当她提着清洁工具正准备转身前往隔壁的房间打扫时,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了墙上挂着的照片。秦家的全家福,以及秦晟从小到大的几张单人照赫然映入了眼帘,但在这些照片里,陈芳却一眼认出了一个男人。她像木头般杵在原地,呼吸不均,胸口起伏不定,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墙上的照片,瞳中尽是惊讶和惶恐。
“英博......英博......”她低声喃喃着这个名字,内心五味杂陈,年轻时对未来美好的向往,如今对她来说是那么得遥不可及。
如果爹娘没有把她许给丁大军,如果她逃婚后没有被家里人找到,那么现在照片里的女主人有没有可能会是自己?陈芳思绪万千,心中更是感慨不已。
突然,门铃响了。
她如被闪电击中般,立即放下手中的拖把和水桶,快步走到门廊处去开门。
别墅花园外的小铁门从不上锁,一直都虚掩着,但丁予诺每次都会先在进门处按一下门铃,然后再走到房门口等着人来。
在陈芳开门后的那一刻,母子俩都瞪大了眼睛互相注视着对方。
“妈,你怎么会在这里?”丁予诺诧异地问。
“我......我在这里做钟点工,你先进来再说。”陈芳把儿子直接拉进了门,然后轻轻关上。
此时的这个家太过安静,以至于丁予诺进门后就马上问道:“妈,怎么就你一个人?秦晟呢?”
“秦晟?哦,你说的是这家人的孩子吧?他还没回来。小诺,你之前说的给有钱人做家教是不是就是这里?”
“就是这里。妈,你怎么会来做钟点工的?他们家是有长期保姆的。”丁予诺探头探脑地朝屋里看,巡睃着曹妈的身影。
“他们家阿姨腰扭伤了,所以就找了我来干一周的活。小诺,你先去客厅坐会儿,我去给你倒杯水。”陈芳说完便走去厨房,丁予诺则来到客厅坐下休息。
在和丁予诺的交流中,陈芳得知了秦英博的儿子已是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她脑海里浮现出了方才在照片里看到的男孩,相较于自己的儿子,对方挺拔健硕的身板不经让她对丁予诺感到一些内疚。
不过母子俩没聊几句,秦晟便开门走了进来。
“予诺!哎?这位是?”秦晟好奇地望着坐在沙发上和丁予诺说话的中年妇女。
“呃,这是我......”丁予诺话在嘴边,却因为自尊心作祟说不口。
“我是替曹妈做钟点工的,我姓陈。”陈芳说完便站起身走向一旁,接着道:“我先去干活了,有事叫我就成。”
秦晟看着钟点工阿姨离开了客厅,随后便兴高采烈地走到丁予诺面前说道:“走,我们上楼去。”
刹那间丁予诺便把刚才的窘态忘得一干二净,他跟着秦晟来到二楼的卧室,秦晟将门关上后就急切地跑到丁予诺的面前对其来一个熊抱。
“我拿到那所大学的offer了!”秦晟激动地说道。
丁予诺第一次和秦晟贴这么近,被吓得浑身一激灵,他在对方怀里不敢轻举妄动,感到自己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他发现自己的体温越来越高,被一股温暖的气息所围绕,犹如在温室的花朵忘却了屋外的严寒。
秦晟抱着清瘦的丁予诺,他的下巴刚好靠在对方的额头上,一阵淡淡地香味飘进了他的鼻子里——那是丁予诺的洗发水,他一直用那个味道。
两人好像心照不宣般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丁予诺恢复了理智,才轻轻推开了对方,羞涩道:“恭喜你,秦晟。”
秦晟直盯着眼前的男人,目光移至到了对方微开的薄唇上,他看着那两片诱人的粉色,喉结上下滚动着,低声道了一句:“谢谢。”
丁予诺垂下双眸,无法直视对方向自己投来如此炙热的眼神,羞涩而胆怯地朝一旁看去。
秦晟的心狂跳不已,他将手塞在裤兜里,手指绞着裤兜的衬里紧张地说道:“等我会考结束后,带你去吃顿好的。”
丁予诺看着对方,神情稍稍放松了下来,面带笑容地问道:“你这算是谢师宴吗?”
秦晟的手不再与裤子较劲。将憋了很久的邀约说出口之后,他仿佛已经完成了一半的心愿,只见他一只手搭在了丁予诺的肩上,故作轻松地痞笑道:“我位子早就定好了,你要是敢放我鸽子,我可不放过你。”
“哪有人请客吃饭还带威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请我吃鸿门宴呢。”丁予诺笑着调侃,注视着眼前已然成长为男人的秦晟。
“不管,反正你必须得答应我去!”秦晟的手微微抓紧了对方的肩,生怕被拒绝。
丁予诺自知他们原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秦晟出国后他们必然会慢慢地不再联系,今后就算想见上一面,估计也没什么机会,以后的事就更没法说,所以这可能是他们两个人最后一次在一起吃饭了。
“我答应你,但你这说话的口气以后得要改改,明明是好心,别人听上去会觉得像是恶意。”
秦晟咧嘴笑了起来,他摸了摸鼻子,有些害羞地说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我才不管别人怎么想的。”
秦晟当年的这些话始终被丁予诺记在心底,他时常会回味当时秦晟温暖的拥抱,强势的态度,以及容易让他产生幻想的话语。在绝望的生活中,这些美好的记忆支撑着他趟过泥泞,同时也将他禁锢在这绝望之渊。
第6章
陈芳在秦家干了一周,却一次也没见到秦英博。她看着长大成人的丁予诺,回顾自己的前半生,她知道她这辈子早已成埃落定,往后的余生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了头。现在的她只盼望儿女长大后能有出息,这样至少心里还有一丝安慰,但她万万想不到前方的路会变得越来越坎坷。在那过后没多久,丁大军在开车送货时发生了严重的交通事故。
“诺,先别告诉你妹,她还有两周就要高考了,不能让她在这个时候分心。”陈芳摊坐在手术室外的地上,脸上毫无血色,她虚弱地看着儿子,拉住他的手轻声道:“你回家帮妈把五斗柜最下面那层的一个蓝色布包拿出来,里面有张存折,上面应该有十万块钱,你去趟银行,带着我的身份证,把那些钱先全部提出来。”
丁予诺今天下午从实习单位请假赶到医院,他满头大汗地听完母亲的话后便立即跑出医院直接往家里赶。
冰凉的地面令陈芳稍微缓过了神,她拿出手机,打给了丁大军的两个姐姐寻求帮助,但她们都在农村种地,上有老下有小,根本就没有钱能借给她。无奈之下,陈芳打给了自己的弟弟,当年为了供这个弟弟读书,她被迫放弃了学业,只有高中学历的她毕业后就去了县城的服装厂上班,把赚回来的每一分钱都给了家里,就这样把弟弟供到了大学。
“喂,阿力,是我。”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并将事情简单地叙述给弟弟听,但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些什么,竟让一向坚强的陈芳眼眸闪烁了起来。
“你姐夫现在还没下手术台,我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借钱的,我没说我不还啊。”
人来人往的走道里,没人会关心这个哭红着眼的可怜女人,只听她哑着嗓子哀求道:“你当年读书的钱和你结婚的钱都是我给的,那些都是我的血汗钱和我的彩礼,你就不能看在以前的......喂,喂,陈力!”
电话那头的声音骤然消失,只留下了长鸣于耳的挂断声。
陈芳抱着双膝蜷缩在地上,周身颤抖,抽噎不止,而这悲泣却被淹没在了嘈杂的环境里,直到医生从抢救室走出来才打断了她的情绪:“丁大军的家属在不在?谁是丁大军的家属?”
她闻声立马抬起了满是泪水的脸庞,起身跑到医生的面前,“医生,我就是。”
“来这里签个字。”医生将一张纸和一只笔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她茫然地看着纸问道。
“我们现在要帮病人做开颅手术,会存在一定的风险,所以需要你们家属配合签字。”
陈芳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小黑字,一双泪眼仿佛将纸浸湿,她看不清上面的任何一个字,犹豫了几秒后,还是在右下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医生见她签完字,接着就拿了回去,说道:“家属在外面等,别走开。”
抢救室上的红灯亮得人心里发慌,陈芳静静地靠在墙边,疲惫地望着那一点猩红,祈祷着手术能够顺利进行。
整个下午丁予诺都奔波在路上,银行没有预约根本无法提取这么多现金,慌乱中柜台服务员提示他可以转账,他这才想起将钱打到自己的卡上。
他背着双肩包,又行色匆匆地离开银行回到了医院。而此时,秦晟已经打了他两个电话,但他都没有接听。
经过六个多小时的抢救,丁大军总算是保住了性命。但面对高昂的医疗费,丁予诺对未来美好的愿景犹如经历了一场龙卷风般被全部毁灭。
“妈,要不找舅舅借点钱吧?”丁予诺向母亲投去了期盼的目光。
“妈会想办法的,你千万别告诉你妹妹,知道吗?”
丁予诺点了点头,“我出去买点吃的。”说完,他便快步走出了病房,来到了医院的小卖部外,站在墙角沉默地看着自己手里不断振动的手机。
他没有忘记今天是和秦晟吃饭的日子,然而突如其来的变故令他顾不上回复对方。眼看着天色都已经黑透了,他却还没出现在餐厅里,看着屏幕上的101个未接电话,想必对方已经急疯了。
“抱歉,今天临时有些事,不能来和你一起吃饭了。”丁予诺不想把今天家里出的事告诉秦晟,只好先回复一条短信。短信发出去后他又害怕手机会再次振动起来,他现在没有心情去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然而,秦晟没再打来,也没有回他消息。
晚上,陈芳让儿子先回家休息,自己则在医院病房陪夜。她几乎一晚没睡,看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丈夫,想到今后如流水般的各项开支,走投无路下,她决定去找一个人。
翌日,陈芳等着儿子来医院和自己换班,随后回到家进行简单地洗漱后,便前往至秦家的宅邸。
她鬼鬼祟祟地站在别墅的篱笆墙外,酝酿了很久,才咬牙走了进去。她不知道秦英博今天在不在家,她计划着对方若是不在,就留张条子在他的书房,那样也总比什么都不做的要强。
开门的依旧是喜欢刁难人的曹妈,没有听到屋里有其他声音,家里似乎就她一人。
陈芳知道曹妈不太好说话,她只能死乞白赖地待在门口不走,硬着头皮说自己的玉镯落在了屋里,非要亲自进去找一找。
“我可从来没看到过你说的镯子,话说你这么久才想起来落在这儿了,你这心也真够大的呀,这么贵重的东西居然也会忘?”曹妈肥胖的身形像一堵人墙站在陈芳面前,令本就弱小单薄的她显得更加无助。
“你没看到不代表我没有,那个镯子对我很重要,我进去找一下就出来,找不到我就走。”
“切,依我看呐,你压根儿就没那东西,你看看你自己像是买得起的人吗?”
面对曹妈的冷嘲热讽,陈芳感到双颊升起阵阵燥热。她确实看上去不像买得起玉镯的人。
“曹妈,你开着门干吗?”
身后蓦地出现了一个淳厚而熟悉的声音,紧接着,说这话的人便向她们走了过来。
“先生回来啦,这人是之前在家里做过几天钟点工的阿姨,硬说东西落家里了,非要进来找不可。”曹妈解释完后还朝陈芳瞪了一眼。
几分钟前,司机将秦英博送到了家门口,刚从国外出差回来的他拖着行李箱,还没进去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女人正站在自己家门口和佣人起了争执。而当他走近后才发现,那个女人并不陌生。向来沉稳淡定的神情如今也变得略微慌张失措。他微微蹙眉,对着曹妈说道:“让她进去。”
陈芳羞愧地低下了头,没想到二十多年不见的两人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真是命运捉弄。
曹妈板着脸,无奈打开了房门,陈芳下意识地让秦英博先走进去,自己则跟在他的身后。
“曹妈,去厨房炖盅燕窝,晚上给太太喝。”
“哦。”曹妈斜眼瞅了瞅陈芳,随后走去了厨房。
待曹妈离开后,陈芳才敢开口说话:“英博,我来是想.....”
“上楼再说。”秦英博丢下这几个字,便转身往楼梯方向走去。
陈芳内心焦灼不已,她忐忑不安地跟他来到了书房。
房门关上后,秦英博又将半开的窗户关上,并拉起了窗帘,随后才转身问道:“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
“我......我丈夫出了车祸在医院,到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我来这里,是想求你帮帮忙,你能不能借我点钱?”陈芳越说越没底气,低头看着脚下的地板,斜跨着包的肩膀微微打颤。
“你丈夫病了和我有什么关系,你为了别的男人回来找我,陈芳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我丈夫是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是我儿子,英博,那孩子是你的,不是我丈夫的。”陈芳说完便泣不成声,她担心楼下的曹妈听到哭声,便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秦英博听后两腿发软,扶着桌子,慢慢坐回到了椅子上,过了一会儿,他冷漠地问道:“要多少钱?”
陈芳抬起头,哑声回答:“三十,三十万。”
只见秦英博从桌上的文件夹里取出了一本支票簿,当即写了一张三十万元的支票。他将支票撕下来放在桌角,平静地说道:“陈芳,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这里是三十万,我希望今后我们俩都不要再见面了。”
“嗯,嗯,我明白,谢谢,谢谢你。”陈芳抹了抹眼泪,一边弯腰道谢,一边走到桌前,一双饱经沧桑的手轻轻拿起那张支票,随后就转身离开了这个地方。
病房外安静的过道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这让正在病房外打电话的丁予诺时不时地干咳起来。他今天向实习单位请了一天的假,因此被公司的同事打来了电话,美其名曰是关心,实则是想知道他是否还会继续请假而影响工作。为了毕业后能留用,丁予诺隐瞒了对方真实的情况,并答应明天会去上班。
应付完工作后,他看到了医生带着护士过来巡房。父亲丁大军仍旧昏迷不醒,每躺在这里一天都是在烧钱。丁予诺知道卡里的十万根本就无法负担全部的医疗费用,可他自己几乎没有什么积蓄,以家里目前的经济情况,他实在不能没有工作。
为了省钱,他舍不得给自己买顿午饭,饿了就趴在床边睡一会儿。隔壁床铺的阿姨发现他精神不太好,便拿了两个包子悄悄放在了病床旁的柜子上。
傍晚,陈芳终于来到了医院。她走进病房,发现儿子趴在病床边,疲惫地歪着头。她把为丁予诺买的一盒炒饭放在了柜子上,接着将手中一摞的已付费单据塞进了包里。
“小诺。”
丁予诺迷迷糊糊地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他睁开酸涩的眼睛,起身说道:“妈,过来坐。”
“我不坐,你坐着,来,先吃饭。”陈芳将饭盒和一次性筷子拿到了丁予诺面前。
“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下,我们俩一人一半吧。”
“妈吃过了,你自己吃,对了,医生来看过你爸没?”
丁予诺一边打开金灿灿的盒饭,一边回答:“来过了,但没说什么,叫我们继续等。”
陈芳看着丁大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可悲的是闪过她脑海的第一个想法却是——他再也不会出去赌了。
“妈,爸的那些医药费和住院费,我估计我们这点钱肯定不够,舅舅那边后来怎么说?”
“钱的事情你别管,我已经把那些费用都付了。小诺,你吃完就回家休息吧,明天不用来了,我会照顾好你爸的。”
丁予诺知道舅舅和母亲关系不好,没想到这次居然这么爽快借钱给他们。
“舅舅借给我们多少?”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别管。”陈芳不想告诉丁予诺他的亲生父亲是谁,更不想让儿子看不起自己。
丁予诺不敢再问,第二天回到单位继续上班。
陈芳天真地以为区区三十万就能够救回丁大军的命,她没想到车上那些货物的损失也要让丈夫承担,同时之前赌博的债主也找上了门,被逼无奈的她只好赔偿给了客户,又拿钱还清了赌债。
就这样,三十万很快就被花了个精光,不仅如此,为了支付每天的治疗费,丁予诺卡上的十万也所剩无几了,而此时的丁大军却被医生判定成了植物人。他们无法再承担一个植物人长久的住院费和治疗费,于是决定将丁大军接回到了家里。
丁予诺气喘吁吁地背着父亲,一步一步地爬上到了他们长年在此租住的四楼的一套两居室里。
房间朝北,即便是白天也需要开灯。脚下的地板发出吱吱声响,淡绿色的墙皮布满了裂缝,房间里没有什么家具,但就算是这样的房子,在市场上却因地段不算偏远而成了抢手货,一个月还得要三千块的租金。
丁予诺不知道下个月的房租从何而来,短短几日来在医院的往返,反复的折腾,最终还是让他丢了工作。
他焦虑地看着正在给父亲擦身的母亲,忽然开口问道:“妈,我们现在还能向谁借点钱吗?”
陈芳绞完手里的热毛巾,提着脸盆走到了房间外,回头说道:“把门关上。”
丁予诺把房间门关上,随后来到卫生间外,等着母亲忙完后回答他刚刚问的问题。
“小诺,妈有话想和你说。”陈芳放下拢起的袖管,径自走到了厅里。
“妈,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丁予诺感觉到了母亲的反常。
陈芳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算了一下,咱们家还剩七八千块钱,如果交完房租,估计就剩不了多少了,小诺,你工作刚丢,得赶紧再找一份才行,还有你妹妹将来的学费,看来得要申请贷款了。”
“我们只剩下这么些了吗?之前你不是从舅舅那里借了几十万吗?这么快就用完了?”
“钱不是你舅舅借给我们的,我没拿过他一分钱。”
丁予诺满腹疑惑,家里不可能突然变出几十万来,那钱究竟是谁给的?
“妈,那钱究竟是谁给你的?难不成,你去借高利贷了?”
陈芳闭上双眼,没有勇气告诉丁予诺事情的原委,但她的态度却让丁予诺误以为自己说对了。
“妈,你真的去借高利贷了!?你怎么会这么糊涂!那是违法的,而且他们那些人的利息根本就还不清啊!”丁予诺心急如焚地跪在母亲面前,双手抓着她的胳膊激动地摇晃着。
陈芳被逼问得走投无路,咬着牙大声答道:“没有!我没有借,那钱不是借的!是你亲生父亲给的!”
霎时,丁予诺的动作停了下来,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陈芳原以为会将这个秘密带到棺材里去,可是现在却......
“孩子,别坐在地上,起来,妈来告诉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得知真相后的丁予诺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内心的震惊和挣扎超出了他的心理承受能力。
他想到秦晟近几天来给自己发的短信,一句句问候,都是那么小心翼翼。而他现在极度痛苦,根本就无法面对秦晟。他始终借着实习忙碌和毕业论文答辩为由来搪塞对方,希望时间久了,秦晟就会不再联系自己。他无法面对喜欢上自己弟弟的事实,只好选择了逃避和遗忘。
第7章
因变故而经常请假的丁予诺,最终没能留在心仪的单位。在其他同学都已经上班的时候,他却错过了应届生求职的黄金时间段。在此之后的几个月,他到了一家民营设计公司上班,并在毕业后一直做到了现在。
“丁工,你手机从刚才就一直在响,要不你先过来接一下电话吧。”坐在丁予诺身边的同事指着他办公桌上的手机。
“哦,来了,”丁予诺提高了嗓门予以回应,接着轻声对身旁的实习生苏默说道:“先把这些处理了,有不会的就来问我,我先去接个电话。”
他说完便疾步回到了工位,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不知道对方是客户还是垃圾电话,便谨慎地接听了起来:“喂,哪位?”
“丁先生,我是爱屋中介的小何,您现在说话方便吗?”
“稍等一下,”丁予诺神色微变,拿着手机来到了办公室外,躲进了安全通道的楼梯口,“喂,小何,不好意思,我现在方便了,你说。”
“丁先生,您的那套别墅刚挂牌就有人来看房子了,对方想今天就签下租赁合同。我想问问您现在方不方便过来签合同?”
“这么快就有人要了?”丁予诺讶异道。
“那当然了,您这房子位置好,交通方便,最主要是价格不算太贵,这合同如果您今天不方便过来,我们也可以代您和房客签。”
“我过来吧,对方已经到你那儿了吗?”
“还没到,不过已经在路上了,所以我才急着和您确认,那我就先准备好资料等您过来。”
丁予诺和中介结束通话后,立马回到办公室向经理请了三小时的假,然后急忙向房屋中介所赶去。
毕业多年,他因种种原因没有选择离开现在的这家公司。虽然这里福利待遇不好,加班加点是常有的事,但好在通勤时间不算太长,人际关系也已经混熟了。扣除各项交金和税费,一个月到手的工资在交完房租和其他生活开支后还能留有一点剩余。而现在,有了房租的收入,对一家人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非上下班高峰的地铁里不再那么拥挤,乘客们零散地分布在每一节车厢内。丁予诺注意到了坐在对面正在说话的一对父子,那位父亲似乎正严肃地教育儿子,不经让他看到了秦英博和秦晟的影子。虽然他做了秦晟四年的家教,但他并不了解秦晟的父亲,更揣测不出对方为何会将房子留给了自己。可那里毕竟是秦晟的家,他永远都不会住进去,也不会将它卖掉,而那5%的股权,他基本上就没把它当作遗产来看待,他想着,或许会有那么一天,他可以将这一切全都物归原主。
与此同时,在秘书陶璐璐的安排下,司机康师傅顺利地从中介手里租下了丁予诺的别墅。然而,陶璐璐来公司不到一年,并不知道这栋房子原是她顶头上司秦晟的家。她乐呵呵地敲了敲秦晟办公室的大门,将这件事汇报给了他:“老板,房子租下了!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老康现在已经在去中介的路上了,一会儿到了就能签约。”
“嗯。”秦晟盯着电脑屏幕,双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打着字,英俊的外表下却是如冰山般冷漠的态度。
陶璐璐还以为这次高效率的办事成果会得到老板的表扬,但看来只是自己过于简单的想法。她识趣地离开了办公室,绝不找死多待片刻。
夜幕降临,忙了一天的秦晟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他看着一个个空荡荡的工位,瞥了一眼坐在他门前不远处的秘书,说道:“下班吧。”
“啊?哦!”陶璐璐二话不说,也懒得去思考今天的老板是不是撞了邪才放过自己,她赶忙合上笔记本,拿着包拔腿就走。
秦晟看一眼手表,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着外套和车钥匙离开了公司。
晚风习习,篱笆墙上的藤蔓发出细小的唦声,熟悉的声音听上去犹如在耳朵里挠痒,挠得人心神不定。秦晟靠着车门,凝视着眼前的房子,内心感叹:多少年没回过这个家,就有多少年没见到你。
他推开小铁门,走到屋前,拿出了下午司机康师傅给他的钥匙,站在门外愣了愣,嘴里嘟囔着:“什么时候换的锁?是你换的吗?予诺......”
秦晟看着手里的钥匙犹豫了。他忽然害怕看到屋里的变化,他不知道丁予诺是不是已经改变了他的家,他想知道对方心里的想法,他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变成现在这样,他想知道这些年丁予诺过得怎么样,他想他,好想,好想......
最终他还是打开了门,寡淡的月光如薄雾般洒在了进门处,秦晟伸手抚摸着墙壁,按下了门廊处的灯饰开关。刹那间,答案就在他眼前。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就和他出国前一样,只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小晟,到了那边以后一定要给妈妈打电话,听到了吗?别老盯着手机看了。”张筱苒不放心秦晟一个人出国读书,上飞机前还在机场千叮咛万嘱咐。
“知道了,妈,爸,我进去了。”秦晟拖着两个大行李箱转身离去。
自从丁予诺没有赴约,秦晟就一直担心对方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意。他在餐厅等了一晚上,仍记得自己不停地在给对方打电话时的那种焦躁的感觉。丁予诺不是没有时间概念的人,他担心会有意外发生,甚至考虑过是否要报警,然而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对方终于有了回应。
丁予诺发的每一条消息都留在秦晟的手机里,他不舍得删去,看着那条简短的回复,他生怕被对方讨厌,不敢再继续打电话。忍了好几天,秦晟又发了条短信,但得到的结果却和之前一样。
离登机还有半小时,上机前他在候机室里给丁予诺发了最后一条短信:“予诺,最近好吗?还忙吗?”
这次没让他等太久,一下便收到了短信的回复:“刚上班,有些忙。”
秦晟看着这简短的一行字,接着迅速回复道:“我马上就要登机了。”
他忐忑地等了几分钟,短信铃终于再次响起,他赶紧点开一看:“抱歉,最近实在太忙了,没有机会和你亲自道别,只能通过短信的方式祝你学业有成,前程似锦。”
虽然等来了丁予诺的回复,但秦晟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条消息实在太过客气了,完全不像是丁予诺平常会说的话。
“予诺,等我到了那边会用MSN联系你的,你别忘记登陆。”秦晟编辑完这条消息后立刻发送了出去,但令他想不到的是丁予诺竟然秒回了:“保重,一路顺风。”
秦晟没有再回复,只是带着失望和费解登上了飞机。他不愿相信丁予诺对自己没有一点感觉,他原先计划在餐厅吃饭时向对方表白,可是丁予诺现在似乎在躲着自己。
秦晟在国外的时候用了MSN,账户是他出国前和丁予诺一起申请的,虽然两人也有QQ,但丁予诺不太用,所以秦晟想着用MSN的话也能方便两人联络。为了跟着中国的时间,秦晟特意半夜起来发消息告诉对方自己在国外的近况,刚开始很频繁,但因为一直没有收到过任何回复,久而久之,秦晟就只会在丁予诺生日和跨年的时候发MSN问候。
直到过年回国的时候,秦晟才发现丁予诺的手机号码已经被注销,他越发觉得对方是在逃避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不明白丁予诺为何会这么做,难道丁予诺只是把自己当做学生来看待吗?秦晟始终不能接受,而在这之后他还是会发MSN给对方,期待有一天能够收到回复,但没过几年,秦晟却再也不能继续做这件事了,因为MSN停止了全球服务。
下午,丁予诺从房中介签完合同后便急匆匆地赶回了公司,在公司忙到了晚上七点多后才下班回家。路上,他回想起白天在中介所里见到的房客康先生,对方的年纪看上去和父亲差不多大,给人感觉稳重又可靠。
回到家后,丁予诺立刻把母亲叫到了卧室外。
“小诺,什么事这么着急?”母亲陈芳问道。
“房子借出去了,今天签了合同,房客把三个月的房租都付给我了,扣掉中介费差不多有5万多。”丁予诺说到一半就听到父亲丁大军在房间里骂人的声音,他继而看着母亲,宽慰道:“妈,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陈芳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些许希望,她欣慰地说道:“现在有了这笔收入,也是时候可以帮你娶个媳妇进门了。”
丁予诺听后只好尴尬地笑了笑,以此来安慰辛苦了大半辈子的女人。
夜深人静,他躺在沙发床上,耳边的蚊子声吵得他睡不着觉。他不知怎么想起了秦晟出国后会每天给自己发MSN的事,那时他想看又不能回复的心情依旧萦绕在心头。当时他熬得很痛苦,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再登陆这个账号,不要看秦晟发来的消息。他告诉自己秦晟只不过把他当兄长一样,喜欢依赖着他而已。他怕自己会越陷越深,他不该对秦晟再抱有一丝幻想,他本来就知道这辈子他们都不可能在一起,更何况是现在。
为了不让自己再痛苦下去,也为了忘记秦晟,丁予诺当时只好换了手机号,删掉了电脑上的MSN软件,就连QQ他都换了新号码。他怕秦晟找他,更怕自己会一直想着对方。在不知道身世之前,他还曾痴心妄想过和秦晟在一起,但是现实把他的唯一能通过想象得到的幸福也全都揉碎。
丁予诺翻来覆去无法入睡,从沙发上起身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呼吸着屋外的风来透气。他望着漆黑的夜空,想象着在房屋林立的上空有着无数颗闪耀的星星。日以夜继的思念汇聚成了漫天星河,却只能遥遥望去,再也不能互相靠近,仿佛连思念都成了罪过。
现在的他拿了秦晟的东西,同样是秦英博的儿子,他本该拿得理所应当,可他始终带着一份深深的愧疚,无法释怀。
第8章
一个月后,丁予诺在同事口中得知经理最近有意提拔他们中的一人做团队的组长,而他是呼声最高的那个。这是丁予诺期盼已久的,一直以来他都希望能有一个升职加薪的机会。
下午,心情较好的他忽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他一边接听,一边拿着水杯朝茶水室走去。
“喂,妈。”
“小诺,你今天能早点回家吗?你妹她来了。”
“予晴回来了?她怎么突然回家了?”丁予诺好奇地问道,此时,他发现饮水机上的水桶已经空了。他把杯子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走到茶水室门口想去拖一桶水进来,却看见了实习生苏默慌慌张张地从经理办公室里跑了出来。
“哎,等你回来再说吧,电话里不方便说。”陈芳在电话那头答道。
“知道了,我会早点回来的。”丁予诺和母亲结束了通话,便看向经理办公室门口,对着神色惊惶的实习生轻轻地喊了一声:“小苏。”
苏默听到这一声叫唤吓得整个人都哆嗦一下,接着立马回头看去:“老师。”而后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丁予诺的面前。
“你怎么了?”丁予诺疑惑地看着实习生。
苏默咬着自己嘴唇,时不时还回头向后张望着,可就是不回答丁予诺的问题。
而就在此时,经理办公室里走出来了一个人。
“红姐。”丁予诺几不可闻地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却让实习生立即从他眼前飞快地逃走了。
红姐走出办公室,正站在门外旁若无人地往下拉着自己的短裙,等她收拾完以后转身就和丁予诺撞了个正着。
丁予诺被发现后马上弯下腰扛起了一桶水往茶水室里走,过了很久,他才从那里出来。
难道是被母老虎骂了吗?丁予诺心想。
几乎每个刚踏入社会的应届生都会因犯错而被批评,他不知道苏默做错了什么才会看上去这么害怕。他拿着自己刚倒好的水杯,在途径实习生的座位时,特意过去关照了一句:“小苏,有什么不会做的就来问我,知道吗?”
苏默听着有些发蒙,只能一个劲地点头。
晚上,丁予诺准时下班,为的是能早点到家与多年未见的妹妹叙叙旧。妹妹丁予晴当年考上了外省的大学,毕业后为了爱情留在了当地。然而还没进门,丁予诺就在门外听了屋里传来的呜咽声。他立刻扭着钥匙开门进去,果然是妹妹予晴在哭。
“哥,你回来了。”丁予晴收起了泪水,不想让哥哥担心。
“小诺,先吃饭吧,馒头在锅里。”陈芳起身走向丁予诺,拉着他往厨房走去。
“妈,出什么事了?”丁予诺看向坐在客厅的妹妹,轻声问道。
“她日子过不下去了,要离婚。”陈芳说完就不禁叹气,摇了摇头又继续说道:“真没想到看上去这么老实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小诺,这次你得要帮你妹妹才行。”
陈芳将女儿丁予晴被丈夫出轨家暴的事情全部告诉了他,并且对方还狮子大开口要一笔钱才肯离婚。丁予诺听完后愤慨不已,恨不能当面打妹夫一顿。
母子两人在厨房沟通完以后,丁予诺来到客厅,坐在妹妹身旁问道:“予晴,他为什么开口要这么多钱?他打你的时候你没报警吗?”
“报过,但警察说这是家事,不处理。他说要把当年给我的聘礼,还有这几年吃他家用他家的钱全都吐出来,他才肯同意离婚,要不然就拖死我,还说反正孩子小,法院的人他们家都认识,要打官司的话我肯定输。”
丁予诺看着妹妹哭肿的眼睛,以及她裙下小腿上的几块淤青,心疼道:“明天一早你和我一起去银行,别哭了,有哥在。”
丁予晴揉着眼,抽泣道:“哥,我明天就得回去,慧慧在他们家,我不放心。”
“去银行办完事,我就送你去高铁站,别多想,早点休息。今晚你和妈睡客厅,我去爸房间里睡。”
安慰完丁予晴后,丁予诺趁母亲和妹妹在铺床收拾被褥时,拿出了自己的存折。他上班后这么多年也没存下多少,还好现在多了一份房租的收入,加上自己的一点储蓄,能够凑上个七八万给到妹妹了。
翌日,丁予诺请了半天假,一早便去银行取了部分存款和房租一并转账给了丁予晴。随后将妹妹送到了高铁站,自己再返回公司。
他难得休了半天的假,回去却收到两个客户的修改提议。为了赶进度,午休时间他一边做图纸,一边吃着泡面,就这样不停不休地忙到了下午四点,才总算告一段落。
或许是坐了时间太久,腿脚都有些麻木。他起身去了洗手间活动筋骨,回来时突然被一个同事叫了过去:“丁工,有个事儿问你,那个实习生说这周要在学校里搞论文,那他手里的那些活儿咋办啊?”
“不急的话,就等他回来再说,急的话,我们就自己先做了吧。”丁予诺答道。
“得嘞,领导。”同事奉承道。
“干活吧。”丁予诺心中暗喜,感觉自己就快要熬出了头,有些飘飘然了起来,坐在位子上看图纸,脸上都带着一丝笑意。
此时,桌子上的手机振动了起来,见来电显示是房中介的小何,他便连忙拿起手机离开了办公室。
“喂,小何。”安全楼道里的回音很清晰,丁予诺说得很轻,尽可能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丁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了,您的那个房子,房客今天突然和我说他不要了,要退房。”
“退房!?”丁予诺的声音骤然变高,楼道里回音悠长。
“是啊,不过那位康先生说不用您退房租给他,倒也省事儿了。”
“那押金呢?”丁予诺接着问。
“对方违约在先,押金不用退,您别担心,这房子我们会继续挂牌出租的。”
“那麻烦了,谢谢。”丁予诺拿着手机静静地坐在楼梯口,想到上午刚转给妹妹的八万,面对突如其来的退租,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另一边,秘书按秦晟的要求,让司机康师傅将别墅办理了退租,除了押金外,也不要求返还多余的租金。
陶璐璐不懂其中的缘由,看着老板依旧端着个架子,一点表情都没有,更是不敢多问下去。
等秘书汇报完离开了办公室以后,秦晟脸上的神情才略微产生了一点变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痛苦与纠结,不舍与牵挂,此刻在他的脸上瞬息万变了起来。
在这一个月里,秦晟每天下班都会去那栋别墅里。他会坐在自己的卧室里发呆,看着空荡荡的书架,回想着丁予诺在书架前看书时的模样;落满了一层薄灰的书桌上,依稀可见秦晟当年在桌角用钢尺刻下的一个“诺”字。他就这样沉浸在他们的回忆里,无法自拔。
偶尔,他也会走到其他房间里瞧一瞧。这里是他一出生就住的地方,有他和父母的回忆,也有丁予诺陪伴四年光阴的痕迹,但无论他多么不愿面对当下,事实终究是事实,谁都无法改变他和丁予诺血浓于水的关系。于是现在,他终于下定决心放过自己。
晚上,秦晟开车回到了爷爷的家。自从出国后,父亲为了照顾爷爷就提出要搬来和老人一起居住,自此就再也没有回到自己的家里。
“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母亲张筱苒看到秦晟进门后吃惊地问道。
“小晟,你来的正好,我今天带了一瓶Liber Pater,陪我喝两杯。”小叔秦英明坐在餐厅,向秦晟招了招手。
“小叔,你少喝点,一会儿被爷爷看到又要说你了。”秦晟将外套给到曹妈,然后走到餐厅,坐在了秦英明身旁。
“这可是好酒,来,你尝尝。”秦英明给秦晟在高脚杯中倒了一口红酒。
秦晟拿起酒杯,轻轻晃了晃,将杯口靠近鼻子闻了闻,说道:“确实不错,颜色容易挂壁,果香醇厚。”
“这瓶酒是我在拍卖会上拍回来的,别闻了,快喝。”
“小叔,我不喝酒。”秦晟将酒杯放回到桌上。
秦英明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不是已经在国外都治好了吗?怎么又不能喝了?”
秦晟没有回答,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杯中馥郁果香的红酒,内心平静似水,随后,他看向正从厨房走出来的母亲,问道:“妈,爷爷呢?”
张筱苒端着一盘红蟹走到饭桌前回答:“在房间里自己和自己下棋玩呢,你去叫他出来吃饭吧,今天曹妈做了海蛎饺,马上就要下好了。”
秦晟起身去爷爷的房间扶老人出来吃饭。一家人很久没能聚在一起吃饭了,记得上一次还是秦英博在世的时候。
作为当地有名的白酒企业,秦贵平和两个儿子在商场叱咤风云了二十载,特别是大儿子秦英博,常年被选为省内的优秀企业家之一。但面对爱子的骤然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秦贵平始终悲痛不已,所以这段时间秦晟每晚睡前都会陪老人家下盘棋,以慰藉爷爷的丧子之痛。
饭桌上,母亲张筱苒一边帮儿子拆蟹腿,一边打听道:“小晟,敏敏最近都在忙什么,怎么都没来看望我们。”
“郑媛敏他们家最近想要出售一块地,据说是她家祖上传下来的。”秦英明抢话回答了这个问题。
张筱苒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继续问儿子:“小晟,问你话呢,你未婚妻最近都在忙什么,你们俩到底有没有联系?”
“小叔刚才已经都说了,她最近都在忙家里的事。”
“好像最近她们家公司在资金周转上出了点问题,所以才要卖这块地,小晟,帮叔去打听一下,那块地他们打算卖多少钱。”
“你前几年不是买了块地,还建了酒店,怎么这次又想买地了,你又打算做什么。”爷爷秦贵平在一旁十分不悦。
秦英明心里不满,但表面只好忽悠老爷子:“爸,那块地位置不是很远,附近也都通了地铁,买回来可以当投资。”
“你那个酒店年年亏损,之前投下去的钱都没回本,现在地价这么贵,我不同意你买。”秦贵平断然拒绝。
“爸,做生意要有远见,要有魄力,这可是你从小教育我和我哥的。”
“你!”明知现在不能提秦英博,但秦英明还是这么做了,这让年迈的秦贵平激动地捂住胸口,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起来。
“爷爷!曹妈,快把药拿来!”秦晟抚摸着秦贵平的后背。秦英明和张筱苒则互相看了一眼,像是默契般保持沉默。曹妈赶紧跑去房间里拿药,在服下药后秦贵平青白的面容才慢慢恢复了一点血色。
“我吃完了,我先扶爷爷回房里,你们慢慢吃。”秦晟不想看到家里人每次都为钱而吵架,他喜欢父亲秦英博和爷爷说话时的态度,那么温柔,那么尊敬。
第二天早上,秦晟下楼看到了小叔和爷爷一起坐在餐桌上吃早餐,他知道小叔昨晚一定没回家,看着他在帮爷爷剥鸡蛋,就知道他们俩已经没事了。
因为一大早要开会,秦晟便简单地吃了一些,随后准备出门去公司,而在临走前却听到了爷爷问小叔的话:“你后来有没有联系过那个孩子?”
秦英明擦了擦嘴,说道:“你说的是那个叫丁予诺的孩子吧?怎么了?我没联系过他。”
此时秦晟正准备出门,当听到“丁予诺”三个字时他蓦地停下了脚步,但下一秒又快步走了出去。
第9章
清晨突然而至的一场雷阵雨使上班出行的交通变得更加拥挤不畅。丁予诺疲惫地挤出了人来人往的地铁,快要迟到的他撑着一把骨架松动的雨伞,一路小跑到了公司,身上的衣服不仅淋到了一些雨,裤脚管上也竟是被污泥飞溅的斑驳痕迹。
他把湿漉漉的直柄伞插在公司进门处的水桶里,和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不过他发现今天进办公室的时候,周围的同事似乎都向他投来了奇怪的眼神,他不知道原因,以为是自己狼狈的样子引起了别人的注意,可没过多久,一个同事就跑来对他说道:“丁工,经理叫你进去。”
丁予诺乐观地以为经理找他多半是要谈升职加薪的事情,他立马来到了经理的办公室,可一进门却看见领导虎着个脸,这让他心里顿时感到了一丝不安。
“坐。”经理看了一眼对面的椅子后说道。
丁予诺拉开转椅,和经理面对面而坐,略微焦虑地问道:“钱经理,找我有什么事吗?”
“上次你负责鼎隆的新楼盘出了问题,现在客户要我们按合同约定的赔偿款来支付他们的损失。”
“鼎隆?他们哪里出了问题!?”丁予诺身体微微前倾,不可置信地看着经理,工作多年,他自认为一向仔细谨慎,经手的项目几乎没有出过岔子。
“20层高的建筑,每栋楼就只设计安装一部电梯,施工队做了一半才发现不对劲,现在对方咬着这件事不放,要我们赔钱。”经理不冷不热的口气让丁予诺慌了神。他记得那个新楼盘的项目,接项目的那段时间正好是他前阵子状态最不好的时候,他估计就是这样出的纰漏,可是一般递交上去的项目都会经由经理过目,责任也不能全赖自己。
钱经理傲视着坐在对面神色不宁的丁予诺,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合同,用力丢在了桌上,冷言道:“为了这件事,红姐和我昨天去了客户的楼盘,求了人家半天,他们最终才同意不用我们赔款,但是提出要折让我们双方的结算款。丁工,你也算是公司的老员工了,本来这件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可是现在客户在外面到处说这事,对公司的口碑和形象都极其不利,你说,现在该怎么处理。”
丁予诺脸色煞白地抓着双腿的膝盖,脑袋里一片空白。
钱经理看他不吭声,便继续说道:“像我们这种小企业,经不起大折腾,你还年轻,应该去更适合你发展的地方。”
这句话仿佛戳到了丁予诺敏感的神经,他神情微惧地注视着对方,胆怯地问道:“钱经理,你为什么这么说?难道我在这里发展下去不好吗?”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被抽干了,只觉得全身无力,想要快点离开这个房间。
“我的意思是,这里不适合你大展宏图,请你另谋高就。”
刚刚失去房租收入的丁予诺实在不想在现在这个时间点丢了工作,于是他只好用商量的口吻讨好对方,甚至可以说是哀求:“钱经理,我从毕业就在这里干到现在,对这家公司有很深的感情,也希望今后能一直陪着公司成长和发展,这次这件事是我的疏漏,你看能不能......就原......”话还没说完,他蓦地被打断了。
“丁工,我想我应该说得很清楚了,这里不适合你,你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看着钱经理如此坚决,丁予诺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他平日处处忍让,为的就是能够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固定的收入,现在眼看就要有机会升职加薪,却没想到经理的态度会那么决绝,完全没给他留下丝毫余地。
离开了经理办公室,丁予诺默默地给自己打气,最艰难的时候他都熬过去了,现在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刚毕业的雏鸟,如今有了多年的工作经验,不怕找不到工作。
他把手里没完成的项目和同事们做了交接,同事们对他的离职显得并不意外,不知是为了让他心里舒服些还是趁机会抱怨,经理身上的缺点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又被同事们拿来说了一通。每个人都表示这件事不应该让丁予诺一人担起全部的责任,但他们说这些话只会让丁予诺觉得聒噪。
傍晚的天被整日的雨水浸成了阴郁的灰蓝色,道路上坑洼着大大小小的积水潭,如镜子般倒影出了来往途径的身影。
丁予诺今天下班的心情似乎从未如此沮丧,等天色暗透了他才出地铁口,拖着步子慢吞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回来了。”他走得很慢,但还是比平时早到了一些。
陈芳刚喂完丈夫的饭,一只手端着碗小米粥坐在饭桌边,另一只手里拿着小半只白菜豆干包子,她嘴里含着食物,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说完,她便放下包子和碗,起身去厨房拿儿子的碗筷,并接着说道:“我今天下午做了些包子,明天给你上班带饭。”
丁予诺把伞放在进门处的角落里,放下背包来到了厨房:“妈,明天不用给我带饭了,我辞职了。”
“啊?做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不干了?”
“其实我早就不想在那里做了,天天加班,也没什么发展空间,而且我们现在有房子出租出去,能赚到生活费,所以我就趁现在换份工作。”丁予诺知道母亲的担忧,而秦英博的房子无非是给她最好的定心丸。
“唉,确实,这家公司太压榨劳动力了,现在这样也好,工作总能找到的。”陈芳没有怀疑,这让丁予诺心里松了口气。
夜里,丁予诺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父母卧室紧闭的房门,盯着门下的那一条缝隙,等到那房里的灯全都关了以后,他才消无声息地起身,摸着黑走到写字桌旁,拿出了夹在设计书里的存折。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看着自己存折卡上仅剩的2万多元,他粗略地算了算,只够一家人几个月的开销。
他并没有让陈芳知道房子被退租的事情,而是第二天一早,便在家里更新自己的简历,开始寻找新的工作。不过,正当他在电脑前忙碌的时候,一声脆响却惊住了在房子里的每一个人。
“扫把星!你要烫死我啊!想弄死我是不是!”丁大军的声音异常的响亮,与平时回家看到他时病恹恹的样子完全不同。
陈芳什么也不说,只是蹲下身,弯腰小心捡起了地上的碎碗片,接着用抹布擦去了地上的一滩白粥,最后在丈夫的辱骂声中离开了卧室。
丁予诺不知道母亲平常会受这样的气,毕竟几年前丁大军醒来的时候连话都说不清楚,而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家里的碗总是莫名其妙地消失,然后又会过一段时间在厨房看到新的碗。
陈芳收拾完后走出房间,发现丁予诺在客厅里坐着,才想起了儿子现在没了工作的事情,她面露尴尬,立刻转身回到卧室把房门关上。
丁予诺见母亲从卧室里出来,便放下手里的事情,跟着她来到厨房,他想要帮忙做些家务,却被陈芳拦住了。
“你忙你的去。”陈芳甩了甩手,示意儿子离开。
可丁予诺一心想要帮忙,便撸起袖管拿了颗白菜说道:“我来洗菜吧。”
“不用不用。”陈芳见状后,立马放下手里的抹布,从儿子手里夺回了白菜。
“我又没什么事做,菜我来洗,妈,你放着别动。”
陈芳拗不过儿子,只好提议:“你要不帮我去买点菜回来吧,家里没鸡蛋了。”
“好,那我现在就出去买。”丁予诺转身回到客厅,拿着钱包和手机便出了门。
距离小区附近有一条沿街售卖小菜的摊贩街,由于是流动摊贩,没有租金的成本,价格也比超市卖场要来得便宜。丁予诺有些时候没来这里了,平日里母亲总会趁下午收摊的时候来买一些菜回去。没走多久的路,他双手便满满当当提了六七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新鲜的食材。
雨后的阳光赶走了空气中的潮湿,地上不再那么湿滑,太阳照得人心里阵阵暖意,也让丁予诺低落的心情得到了些许放松。
突然,口袋里的手机一个劲地振了起来。
丁予诺两只手都提着东西,无法马上接电话,可手机仍在不停地振动,他便只好走到路边的一个小摊贩旁,和摊主打了个招呼:“大娘,我东西在这儿放一下。”他将几只袋子放在了摊贩边。
“帅哥,这梨子买点吧,早上刚摘的,可甜了。”摊主大娘默认了丁予诺的行为,巴结着他买些水果。
丁予诺顾不上应付别人,急忙先接起了这个陌生的号码,大声道:“喂,哪位?”
“丁先生,您好,不好意思打扰到您工作了,我是秦贵平先生的秘书,我姓王,请问您现在说话方便吗?”从手机里传来的声音既温柔又亲切。
“方便的,您请说。”对方的礼貌客气让丁予诺说话的声音也略微变低。
“秦贵平先生,也就是您的爷爷,想约您见一面,不知道这周六您有没有时间?”
见面?此时出现在丁予诺脑海里的第一个画面是张筱苒面目狰狞的羞辱和责骂,以及那个始终挡在他们之间的男人。恍惚间,他却没有犹豫,马上答道:“抱歉,我没有时间。”
“丁先生,您的爷爷原本是想今天就约您出来见面的,但是考虑到您要上班,才特意改在了周末。”王秘书不紧不慢地说着,似乎有大把的时间一直这么说下去。
“他有什么事吗?”丁予诺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爷爷除了陌生感以外,唯一的印象就只有在秦晟家的墙上见到过这个老人的照片。
“您的爷爷想带您去秦英博先生的墓地看一看。”王秘书语气略重地强调了“秦英博”。
直到今天,丁予诺对秦英博的死都没有一点感觉,除了最初的震惊和惋惜之外,他只想尽可能地避免和秦家的接触,或者说,逃避某个人。然而,秦英博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于情于理,他都必须面对。
“我明白了,周六几点?”
王秘书简短地告知了丁予诺周六的安排,并将时间和地点都发到了他的手机上。
喧闹的摊位前,攘来熙往的人们提着各式各样的食材穿行在街道上。丁予诺静静地站在原地,过了很久,他才收起手机,提着菜回家。
第10章
“左边这个人是你爷爷吗?”丁予诺指着墙上的照片问道。
“对,右边的那个是我小叔。”秦晟一边吃着苹果,一边斜倚在墙边望着这个满脸好奇的男人。
丁予诺看着挂在墙上的十几个相框,眼里流露出了一丝羡慕。他家里没有这么多照片,甚至连个相框也没有。父亲丁大军是货车司机,平时开集装箱跑长途送货,即便休息也不会一直在家,因为他多半都待在棋牌室里。在丁予诺模糊的记忆中,只有在过六一儿童节的时候,母亲陈芳才会开口问隔壁的邻居借一台胶卷相机,为他和妹妹照相留念。不过他并不知道母亲每次都会做三十个大馒头作为谢礼送给邻居,直到他们兄妹俩稍微大点了,家里才买了一款普通相机,而那时,数码相机已经横空出世了。每逢过年回家的时候,他们都会和爷爷奶奶一起坐在屋前的院里,用自家的照相机合一张全家福,但照片没拍几张,两位老人家便先后离世了。
“你们三个长了有点像。”丁予诺盯着照片看,仿佛那里面有种魔力将他吸了进去。
“行了,别看了,家里卷子都做完了,陪我去书店逛一圈。”秦晟拉着丁予诺的胳膊离开了房间。
对秦贵平模糊的印象依旧停留在那一天,而秦晟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回荡。
秦英博的墓地选在了近郊靠海的山上,这里依山傍水,环境幽静,可以说是风水极好的地方。午后的太阳藏在层层叠叠的云里,时隐时现,云下的浪声不绝于耳,海风轻轻刮起了一排排矮松,清风徐徐,带来丝丝凉意。
半山腰上,一位满头银丝微微弓背的老人正撑着拐棍站在一座墓碑前,双眼湿润地注视着碑上的照片。时隔多年,丁予诺再次见到了照片里的老人,原本花白的头发和英气的身姿而今不复,这让他着实感觉到了生命一直在消无声息地流逝。
“孩子,过来给你爸上柱香吧。”秦贵平微微侧身转向站在一旁等待许久的人。
丁予诺上前一步,接过了王秘书递给他刚点燃的香,朝秦英博的墓恭敬地拜了三拜,随后将香插在了碑下的香炉里。
“关于你的事情,你爸从来都没对我们提,我也是从他秘书那里才知道他身前都没去找过你。”秦贵平看着照片里天人永隔的儿子,语气中透着无奈和遗憾,“孩子,你不会怪他吧。”
丁予诺转身看向老人,坦然道:“都过去了。”其实,他从心底里感激秦英博没有打扰他们,和钱相比,平静的生活才是他最希望得到的。
“你不怪他就好,对了,听说你以前做过小晟的家教?”
“嗯。”丁予诺不自觉地垂下了双眸,海风吹乱了他的发丝,遮住了那双早已出卖他的眼睛。
秦贵平露出了浅浅的笑意:“真好呐,其实家里就他这么一个孩子,以前老担心他会孤零零的,现在他总算不是一个人了。”
丁予诺不知该如何回应爷爷的话,只好沉默以对。从逃避到失联,到如今的再次出现,他时常扪心自问,自己在秦晟心里真的配当一个哥哥吗?
秦贵平看着低头不语的丁予诺,接着面朝大海,俯视着山下蔚蓝色的汪洋,良久,他平静地说道:“英博走得太突然了,小晟回国接手公司的时间还太短,根基不稳,人心浮动,孩子,爷爷想托你一件事......”他稍稍顿了顿,静观海平面上翻涌不息的浪潮,说道:“你能不能和秦晟一起打理秦氏?”
“啊?”丁予诺气息短促地发出了惊讶声。
“我想让你进公司,和秦晟一起管理好你爸留下来的产业。”秦贵平说得十分坚定,但神情中尽是恳求。
丁予诺几乎完全没有思考,立马脱口而出:“对不起,爷爷,我挺喜欢我现在的工作的,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好意,谢谢。”
“你不用马上拒绝我,你可以再考虑考虑。”说完,秦贵平忽然咳嗽了起来。
“秦总,这里风大,要不我们先下去吧。”王秘书在一旁建议道。
秦贵平涨红了脸,咳得有些喘,丁予诺见状后也劝说了起来:“快变天了,爷爷,我陪您下山吧。”
最终,秦贵平的这些话还是不了了之,不过在老人家的一再要求下,丁予诺答应以后会经常和他出来见面。
海市的夏天在丁予诺求职面试的过程中渐渐过去了。此时,绝大部分的应届毕业生都陆续找到了正式的工作,丁予诺原以为现在有了多年的工作经验一定会很快找到和原先一样的工作,然而不知为何,现实却并非如此。他想不通为什么在面试的时候面试官往往对自己表明了录取的意向,但最后却都没能得到正式的录取通知,不过没多久,他似乎得到了答案。
某日夜里,大学校友群里的同班同学发了一则公司内推招聘。丁予诺一般不太关心群里的聊天,而这个群在毕业多年后也变得越发冷清,偶尔跳出这么一条消息,无意让失业一个月的他两眼放光。
他随即单独和那个发布招聘的同学聊了起来,请他帮忙内推自己。有了同学的帮忙,第二天下午他便收到了面试的通知。为了给面试官留下个好印象,丁予诺难得穿了西装,打了领带。身上的这套黑西装还是毕业后省吃俭用去商场买的打折货,平时他舍不得穿,只有在重要的场合才会拿出来。
然而,一周过去了,丁予诺迟迟未收到面试的结果,这次是同学内推的机会,为何会什么消息也没有?他暗想许久,犹豫不决,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去问了问,可对方竟回复道:“兄弟,你是不是在前公司出了点事儿啊?”
丁予诺闻后一惊,问道:“你听谁说的?”
“我们公司的HR呀,本来上头是要给你发offer的,但HR那边要例行公事做背景调查,这不,你前老板就说你之前做错了设计图,害他亏了钱不说,还影响了公司的声誉,所以这事就这么黄了。”
“我明白了,谢谢你。”丁予诺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脸色极其难看,在同学告诉他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骤然间他仿佛感觉房子都在剧烈摇晃,地面因震动而崩裂开来。他扶着墙,缓缓坐在了椅子上,神情呆滞地看着房间里的杂物,但他看不清任何东西,眼睛毫无焦点,仿佛被蒙上了一层阴影,失去了希望。
怎么办?丁予诺反复问自己。他从未想过会发生现在这种的情况,也难怪钱经理会那么介怀,毕竟他做错的事情都由公司承担了损失,可是他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葬送了自己的前途。他还想干这一行,还得要赚钱养家。于是他决定回前公司找经理谈一谈。
翌日,他特地挑了下午四点来到前公司,这个时间点往往都是大家伙精神有些松散的时候。他像以前那样顺利地进入了办公大楼,一楼大厅的保安并没有审核他的身份。他站在公司门口,透过玻璃门看着坐在里面正涂着口红的前台,接着,朝对方轻轻挥了挥手,可是前台就像装作没看见似的,起身离开了,这让丁予诺有些始料未及。
不过幸好,前台刚走,里面的同事小金走到前台来寄快递了。小金是前两年进公司的,人很伶俐,跟着公司前辈们学习了很多东西,其中也包括丁予诺在内。
丁予诺看到熟人后赶忙敲了敲玻璃门,他不敢按门铃打扰到他们所有人,更不敢大声叫里面的人,只好做着口型说道:“小金,帮我开开门。”
小金注意到了门外的人,惊讶之余却拿着快递又回到了办公室。
一而再再而三的事实摆在了丁予诺的面前,让他不得不承认同事间多年的交情现在也敌不过每个人自己的职位。
罢了。他放弃了,他知道这种情况下即使见到了经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他灰溜溜地走到电梯口,失落地等着电梯。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坐这栋楼的电梯了,看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楼层数,心里仍有一丝留恋和不舍。
或许是海市太小,无法让他在夹缝中生存下去;又或许他不该再继续干这一行。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原来的自信和笃定都已被蚕食殆尽。
“老师!等等!”
丁予诺刚走出大楼没多远,却蓦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闻声回头瞧了瞧:“小苏?”实习生的出现让他心中油然升起一股暖意。
“老师,最近还好吗?你后来找到工作了吗?”苏默请假在学校搞论文那会儿正是丁予诺离职的时候,他没有丁予诺的手机号和微信,想道别都没有机会。他刚才看到同事小金回到办公室里八卦,才知道丁予诺来了,于是就马上追了出来。
丁予诺略显尴尬地说道:“还在找呢,呵呵,不说我了,你现在怎么样?他们后来和你签了几年的合同?”
“没签,我是不可能被他们聘用的。”苏默直言道。
丁予诺不明所以地看着苏默,刚想开口询问原因却听到对方自嘲道:“我看到了经理和红姐在办公室里做那种事情,你觉得他们还有可能会留用我吗?”
“你说什么!?”丁予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经理和红姐?怎么可能?红姐比经理大多了,而且两人还都有家室。
“丁老师,”苏默见丁予诺不相信自己,接着说道:“你知道吗?原先经理是要提拔你做主管的,但是现在这个主管是红姐在做了,就在我看到他们做了那种事情以后,就在我跑出经理的办公室被你看到的时候,主管的位置就已经是那个女人的了。”
丁予诺这才恍然大悟,现在他总算明白苏默那天为何如此慌张,为何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告诉他这些。
“小苏,鼎隆的楼盘设计,公司到底赔了多少钱?这件事是不是和红......”他说了一半,却不敢再问,他怕影响了苏默的前程,不想拉无辜的人下水。
“公司没赔钱,客户那里根本就没开始竣工,所以实际没什么损失,至于究竟和红姐有没有关系,我也不知道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对了,那你不在这里留用的话,你外面找到别的地方了吗?”明明自己还没有工作,丁予诺却忍不住担心起别人。
“我马上要出国读研了,所以就在这里混混日子。”苏默微笑道,脸上流露出了喜悦。
“这样也好,祝你出国读研顺利,早日学成归来。”丁予诺欣慰地献上祝福。
回家的路上,丁予诺来到银行自助取款机前查看自己的账户余额。快两个月过去了,秦家的房子还没租出去,家里一点收入也没有,扣除每月固定的房租和吃穿用度,以及他自己交的社保金,账上的钱变得越来越少,实在是让他忧心忡忡。
“只有六千多了。”显示屏里的数字倒影在他的镜片上,映衬出了那双忧虑的眼睛。丁予诺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点钱最多也只能再撑一个半月。无能为力的他决定先去做一阵子外卖小哥,赚取基本的生活费,这样他时间宽裕,同时还能继续寻找合适的工作。
周六的清晨,秦晟陪着爷爷去附近爬山。山里空气宜人,对时常咳喘的秦贵平而言有天然的疗效,不过老人腿脚慢,没走几步便要坐下休息。
“爷爷,喝点水。”秦晟打开包里的保温瓶,倒了一小杯温热的枸杞茶给到对方。
秦贵平坐在路边树下的折叠椅上,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我前些天和丁予诺见过面了,带他去看了你爸,还让他上了香。”
秦晟瞪大了双眼,表情略显惊讶,但又立即收敛了起来。
秦贵平喝了几口茶,看着沉在杯底的橘红色枸杞,严肃地问道:“小晟,你介不介意丁予诺进秦氏?”
秦晟没有马上回答,思虑片刻后,才说道:“我不介意,只是如果我妈知道了爷爷你的想法,肯定会大闹一场。”他想起那天在律所时,丁予诺畏惧母亲张筱苒的样子,那苍白的脸色,以及始终沉默回避他们的表现,都让秦晟心里别提有多难过了。
“她要闹就闹吧,我年纪大了,只想安排好你们的生活。”秦贵平将杯子还给了秦晟,继续道:“丁予诺手里有5%的股份,但他却对秦氏一无所知,我担心这5%的股份将来哪一天会被有心人所利用,那样非但不能给他带来经济上的保证,反而会给他带来很多的麻烦。”
“爷爷,你是不是担心小叔会做什么?”秦晟知道小叔和父亲为了生意的事发生过争执,双方各执一词,让爷爷时常为难,而丁予诺手里那5%的股权,如果被小叔得到的话,那么公司最大的股东就会是他了。
“虽然你和丁予诺都是你爸的儿子,但丁予诺对我们所有人而言毕竟还很陌生,不过你小叔没孩子,如果他有孩子的话,以他的性格一定会对你和丁予诺做些什么来维护自己的利益。”秦贵平虽然早已不管公司的事情,但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
回家的路上,爷孙俩坐在车里都没说话,王秘书开着车,偶然会从后视镜里窥探后排两个人的表情。不知不觉车快开到了家,车子在路口的红灯前缓缓停下,安静的车厢内只听秦贵平倏然道:“小王,给丁予诺打个电话,约他明天出来见个面。”
“现在吗?”王秘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秦晟,然后看向了秦贵平。
虽然秦晟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但他此时的心却砰砰直跳。
“现在打吧。”秦贵平说道。
“好。”王秘书立刻打开手机,拨通了丁予诺的号码。
此刻,电话那头的丁予诺正在麻辣烫门口排队,等着拿到客人点的外卖后去送货,而麻辣烫店里嘈杂的声音随即传入了车厢内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哦,我知道了,麻烦你发到我手机上面,谢谢。老板,我这里还差一份,还要等多久?”丁予诺一边核对着手里的订单和麻辣烫老板沟通,一边应付着王秘书;他一听是爷爷想约自己明天见面,没多想就同意了。
通话结束后,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静,秦晟没想到丁予诺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内心居然嫉妒起了自己的爷爷。但当他还没从自己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时,身旁的老人却问道:“小晟,丁予诺他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我不太清楚,怎么了?爷爷。”
秦贵平没有和秦晟过多解释,只是直接对王秘书说道:“小王,查一下丁予诺目前在哪里上班。”
第11章
第二天周日,丁予诺在送完两单外卖后,便直接骑着电瓶车来到了王秘书昨天通知他的饭店。他生平第一次来这种类似私人会所的高级饭店,要不是秦贵平邀请他吃饭,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来这里。
穿过飘满檀香味的大堂,经过数间古韵浓郁的包厢,丁予诺跟着服务员来到了一间名为“胧月”的包厢外。
“谢谢。”他轻声对服务员说道。
等服务员离开后,丁予诺并没有开门进去,而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他用手指代替梳子稍稍撸了撸被头盔压塌了的头发,虽然快递服已经被放在了电瓶车的后备箱里,但他还是隐约闻到了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各种调味料的气味。
稍作修饰之后,在开门的那一刹那,丁予诺见到了早已等在包厢内的老人,然而不知为何,一种叠加了各种说不上来的失落感像浓雾般将他围困在了自己建造的心牢里。
“我到底在期待着什么,我不该再想他的。”情志出窍的他在脑海中不断地告诫着自己。
“孩子,快进来坐吧。”秦贵平看到丁予诺很是高兴,他不知道丁予诺的口味喜好,于是点了一桌子的菜。
丁予诺进门叫了声“爷爷”,接着走到圆桌旁,坐在了老人对面的位置。
“我不知道你平时喜欢吃些什么,就随便点了一些。”
“谢谢爷爷,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我来的路上有点堵。”为了在中午高峰期多赚两单的跑腿费,他不得不掐好时间点,本来还想回家换身衣服,可是路上接连等了好几个红灯,眼看着时间来不及了,便只好直接去了饭店。
“没关系,饿了吧,来,动筷子。”秦贵平用公筷夹起了一块肉往丁予诺碗里放。
“谢谢,我自己来。”丁予诺很久没有体会到长辈对晚辈的关怀,他一进门就看到这满满一桌子的佳肴,心里不免有些感动,而碗里油光锃亮的东坡肉不由得让他想起了自己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爷爷,小时候过年回家,他碗里的饭菜总被那个不怎么爱说话但笑脸迎人的爷爷添得满满的。
两人相谈愉悦,丁予诺边吃边听爷爷讲父亲秦英博小时候的事情,才知道秦英博从小就很努力读书,并且懂事听话,是个让家长非常省心的孩子。不过饭吃了一半,对方却突然问道:“小诺,你现在在哪里上班?”
丁予诺绝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现在靠送外卖为生,特别是秦晟和他的爷爷。
“我在设计公司上班。”他选择撒谎应付过去。
秦贵平放下汤勺,神情严肃地盯着坐在对面的孙子看,不一会儿又问道:“我上次说的事情,你回家后考虑得怎么样了?你愿不愿意来秦氏上班?”他再次提出这个要求,希望此时对方的答复会与上次的不一样。
“抱歉爷爷,我还是觉得设计公司更适合我。”丁予诺依旧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可是你现在并不在设计公司上班,你早就没了那份工作,为什么你宁愿每天在外面送外卖,也不愿意进自家公司上班?”
面对爷爷开诚布公的质问,丁予诺惶然的表情显得格外失措。
秦贵平见丁予诺神色慌张,低着头不说话,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诚恳地说道:“孩子,靠自己在外面打工不容易,我能理解你不想进秦氏的心情,毕竟你爸在世的时候也没来找过你,更没让你进公司,但是你现在没工作,与其每天日晒雨淋送外卖,还不如进公司学点东西,如果你做了一段时间还是不喜欢,那也可以随时离开,我不会强留你,而你呢,就权当是让自己多一份工作经验吧。”
丁予诺看着老人满是皱纹的脸,看着对方殷切的眼神,他动摇了。他知道爷爷说得不无道理,送了几天外卖的他也深刻体会到了这份工作的不易,同时也确定自己只能把它当作权宜之计。原先的设计工作恐怕一时半会很难找到适合的公司,如果想换新的职业或行业,没有相应的工作经验是很难找到的,但最主要的是,现在家里的存款也只剩下几千元了。
“你说得很对,可是我......”丁予诺此刻最大的顾忌是秦晟,如果进秦氏,就必然会遇到对方,到时候真的想躲都躲不掉了。
秦贵平不知道丁予诺在顾虑些什么,若是换做别人一定会巴结着他,想尽办法都要进公司,并且一定会和秦晟抢家产,可是这个孩子却如此善良,这不经让他想起了昨天王秘书查到的信息,他没想到丁予诺已经失业了快两个月,却始终没有卖掉秦英博留下的房子,也没有卖掉那5%的股份,而他现在仍租住在破旧的老式公寓里,并且还要赡养瘫痪在床的养父。
“你是不是怕秦晟不同意你进公司?”秦贵平实在想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只能猜想丁予诺或许是怕看到昔日的学生变成了如今的兄弟。
“不,不是这样的。”丁予诺果断否认,却不能说出自己真正的心思。
“你放心,小晟那边我已经问过了,他不介意我这样安排,所以你也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丁予诺确实怕秦晟,他怕这个人会责怪他消失了七年,指责他如今出现是为了遗产,鄙视他进公司抢夺那些不属于他的权利和财富;他不希望自己在秦晟的眼里变成那样的人,然而他又无能为力,因为他真的很需要钱。
“爷爷,我听你的安排。”丁予诺漠然地看着自己的餐盘,无奈地同意了。
秦贵平听完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好孩子,你爸爸在天有灵,一定会很高兴的。”
就这样,在爷爷秦贵平的期许和安排下,几天后,王秘书就通知丁予诺去做入职体检,没过多久,便通知他到秦氏上班。
在去公司报到的前几天里,王秘书给他送来了几套西服,以及一些衬衫和领带等配饰。母亲陈芳摸了摸衣服的料子,因地位悬殊而产生的自卑感让她认为那是秦家怕丁予诺给他们丢人现眼,所以才派人送来了这些衣服。虽然丁予诺嘴上没有承认母亲的说法,但其实心里都明白,却也只能默默接受。
为了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老土,也为了秦家的脸面,他特地去买了隐形眼镜。他在家里戴了两天后才渐渐适应眼睛里多了件东西,不过看着镜中的自己,拿掉眼镜后的他确实感觉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很快便到了入职报到的那一天,丁予诺准时站在公司大楼的前台处,等着前台打电话给公司核实他的身份信息。
“好,我知道了。”前台说完后挂了电话,并将一张临时门禁卡递给了等候多时的男人,“先生,这是您的临时门禁卡,到九楼后会有人在电梯口接应您。”
“谢谢。”丁予诺接过门卡,随后刷卡进入了一楼大厅的中央电梯区域。此时已过九点一刻,但进来等电梯的白领仍旧不少,他们个个衣着靓丽,穿职业装的人也不在少数。丁予诺庆幸自己换了款眼镜,今天还穿了爷爷送的西服,他偷偷瞄了一眼电梯门上映出的身影,浅灰色的斜纹西服贴合着他修长的曲线,却掩盖住了他略显瘦薄的上身,他看着这样的自己,心中不禁暗叹: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还没来得及多欣赏自己一会儿,眼前的电梯门就倏地打开了,四周的人向他这边靠近,在无形中推动着他挤上了电梯,而在狭小的密闭空间里,他闻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香气——那些应该都是来自香水和化妆品,隔着衣服散发出了淡雅而沁人心脾的味道。丁予诺有些沉醉其中,以至于差点就忘了下电梯。
“抱歉,我到了。”他赶紧从里面挤了出来。其实他一直都很喜欢香水,只不过自己从来都不舍得买。而他在踏出电梯后,伴随着身后电梯门的关闭,一位气质较好的中年女人映入了他的眼帘。
“请问是丁予诺先生吗?”女人礼貌地问道。
“嗯。”他有些愣怔地看着她。
“您好,我是天时的人事经理戚美云,欢迎您加入到我们的公司,请先跟我来,我带您先去办理入职手续。”
丁予诺跟着这位客气端庄的人事经理径直刷卡走进了办公区域,他被带到了一间小会议室,在那儿填完了一些基本资料和信息后,经理便亲自带他参观了公司。
“九楼到十一楼都是我们的,十七楼和十八楼也是,不过那里是一些大会议室和总裁办公室。”戚美云踩着高跟鞋一路快走带着丁予诺参观了九到十楼的办公区,最后将他带到了十一楼的销售部门。
“小璐璐。”戚美云走到了陶璐璐的办公桌前亲切地称呼道。
“早,戚姐,”陶璐璐看到戚美云后便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紧接着就注意到了站在她身后的人,“这就是那个新人?”
“对,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大老板的秘书陶璐璐。”戚美云对身后的丁予诺说道。
“您好,我叫丁予诺。”
陶璐璐从位子上缓缓起身,仔细观察着眼前的男人,心想:原来这就是之前老板让康师傅租下房子的房主。
“璐璐?”戚美云看陶璐璐神情呆滞,在一旁提醒道:“你老板呢?”
“啊?哦!那个,他应该马上就到了吧,奇了怪了,他今天怎么迟到了?”
戚美云听后淡笑道:“璐璐,人我带到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她转身离去时客气地和丁予诺点头笑了笑。
“不好意思,陶秘书,请问我的位子在哪里?”丁予诺环顾四周后轻声问道。
“你的位子在后面那排,我带你去吧。”
“麻烦了,谢谢。”
“没事,你不用客气,叫我璐璐就行了,对了,你的电脑一会儿IT才会送来,你可以先在位子上休息一会儿,看看你手里的公司简章,要是有什么还不清楚的事你可以直接来......哎唷,谁啊?啊,老板早!”陶璐璐一边往丁予诺的办公区域走去,一边回头对着他一个劲儿地说,没看前面路的她一不小心撞上了刚进门正朝这里走的秦晟。
“早。”秦晟看着丁予诺,显然这一声问候并非是对着他的秘书说的。
“老板,新人来了,我先带他过去认个位子。”陶璐璐急忙解释,她不知道自己在畏惧些什么,总之就是怵。
“嗯,一会儿十点开会。”秦晟丢下这句话后便从丁予诺身边走了过去。
“哦,知道了。”陶璐璐不敢不回应自己的老板,随后赶紧带着新人来到了他的位子上。
虽然丁予诺预先做了很多心理建设,但当现实真的来到他面前时,他依旧显得仓皇无措。他单纯地以为秦晟应该在总裁办公室里,而不是出现在员工的办公区域,而他更没料到自己会在秦晟的眼皮子底下工作,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方才的相见更是吓得他连头也不敢抬起来。他现在非常后悔答应秦贵平来到这里,如果可以,他恨不得现在就原地消失,但是贫穷的窘境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丁予诺被带到了他的工位,秘书没多待一秒就匆匆离去。他收拾了一下桌上凌乱的办公用品,坐在位子上安静地翻阅起了公司简章。期间,他悄悄观察了周围的同事,他们并未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更没有人主动和他搭讪聊天。临近十点,几个同事纷纷起身走了出去,而就在此时,秦晟的秘书却小跑了过来,喘着气结结巴巴地说道:“丁予诺......开会了,走吧。”
按平时的工作日程,每周一的上午,秦晟都会和各个区域的销售经理开会,丁予诺还没拿到电脑,只好拿了只笔和本子去了会议室。
当他进门时,却发现会议室里几乎已经坐满了,晚到一步的他惊讶地看到了最后一张没人坐的椅子就在秦晟的身旁。
“关一下门。”陶璐璐坐在秦晟的左手边,看到丁予诺进来后小声说道。
此刻,大投屏上正显示着视频已连线的画面,不在场的其他同事均已陆续上线。
丁予诺轻轻把门关上,随后硬着头皮坐在了秦晟的身旁,只感到如芒在刺,不敢朝对方看去。在场的几个经理早就注意到了这个新人,虽然他们嘴上没多说,但彼此互相看来望去的眼神里就好像已说尽了千言无语。而丁予诺感到周围的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不寻常的硝烟,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邀请出席,他尴尬地坐在那里,有些无所适从。
不过,这种突兀的感觉随着会议的进行便慢慢消失了。
虽然整场开会的内容对丁予诺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但他低头做着笔记,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要认真勤快。不知不觉间,他的工作本上已写满了几页纸,一小时后,会议也接近了尾声,正当他精神松懈的时候,秦晟却突然叫了他的名字。
“丁予诺,请你和大家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秦晟转过身,冷漠地直视着他。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视频里的同事们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全都洗耳恭听。
丁予诺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鼓起勇气后说道:“大家好,我叫丁予诺,之前从事的是建筑设计,对酒类行业了解不多,希望大家以后多多指点,谢谢各位。”他蓦地被要求做自我介绍,艰涩地介绍了自己过去从事的职业,原本是信手拈来的事情,可因为过度紧张,却说得过于简短。发完言后他仍站在原地,办公桌下的双腿正微微发颤,而在场的所有人全都鸦雀无声。
“谢谢丁予诺的介绍,那我们今天的会议就先到这里。”秦晟注意到了丁予诺的裤子在微微抖动,于是便立马结束了这个会议。
可是,会议室里唯一的一个女销售经理夏菲忽然起身,对着丁予诺说道:“欢迎你加入我们这个团队。”紧接着,她又说道:“我们大家一定会帮你适应这里的新环境。”
随后,其他人因为她的话也纷纷附和了起来。
会议结束后,夏菲主动上前和丁予诺搭讪,两人有说有笑地走出了会议室。
秦晟看着丁予诺和同事离开,尽管他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但仍给人一种十分不悦的感觉。
上午开完会后就到了午休吃饭的时间,丁予诺拿着从楼下便利店买来的盒饭,回到公司的餐厅排队热饭。他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一边吃,一边打开各种找工作的app搜索起了设计师的职位。
秦晟从办公室里出来,一个人路过了餐厅,他看到丁予诺正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吃饭,本想出去吃的他便选择了从楼下的便利超市里买一份盒饭。过了一会儿,他拿着热乎的盒饭,悄无声息地坐在了丁予诺旁边的桌子。餐厅里的同事们看到大老板来了以后,全都四散而去,最后餐厅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丁予诺埋头投简历,一心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秦晟就在隔着他一条走道的餐桌上吃饭,而等他发现时,秦晟已经吃完看了他很久。
这下丁予诺的身体止不住地微微抖了抖,那是被盯着他看的人给生生吓出来的。他嘴巴微张,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手机显示屏的亮光随着他怔怔的表情而变暗。
秦晟从餐桌上的纸盒里抽了张餐巾,抹了抹嘴后才转过身,正面朝着丁予诺,冷冷地问道:“你想跳槽?”
第12章
丁予诺瞬间就被惊出了一层薄汗,他深深干咽了一下口水,大脑飞速寻找着应对的方案,然而还没等他想出对策,秦晟却接着说道:“你就不能踏踏实实先做三个月,三个月后如果你觉得不合适,到时候也可以再找别的工作。”
“抱歉,我只是随便看看。”丁予诺心虚地说道,可他自欺欺人的解释骗不了自己,更骗不了秦晟。
“是吗?但我看你吃饭的时候一直在翻手机找工作,你就没别的能看的了吗?”秦晟冰冷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心中的怒火却越烧越旺。他知道丁予诺又想从他身边逃走了,他知道他在想什么,他要阻止他的行为,断了他的念想,可是他始终弄不明白这次他又为什么要离开。
丁予诺被秦晟说得无法反驳,那双犀利的眼睛正直视着自己,那张英俊的脸上写满了怒气,他不敢再继续坐在这里,于是拿着吃完的盒饭起身说道:“我吃完了,先走了。”
秦晟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眼前离开,顿然产生了一种无力感和挫败感。他仍然记得在爷爷提出让丁予诺进公司的那一刻,他内心抑制不住的欢喜和激动。他原以为自己会怨恨对方,然而却怎么都恨不起来。当早上陶璐璐带着丁予诺走进他视野中的时候,那个清秀白净的翩翩男子又一次令他怦然心动。早就下定决心要断了一切妄想和贪欲的秦晟,如今再次被打入了禁忌的泥潭。
“我做不到。”他坐在空无一人的餐厅里,像是憋闷了许久后才吐露出了心声。他多么希望过去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误解,他幻想着丁予诺出现后他们还能回到原来那样;他不想干涉上一代人的感情纠葛,他只奢望能够经常见到这个人,并且不再分开。
现在他似乎得到了他想要的,却又好像什么也没得到。
整个下午,丁予诺都魂不守舍地坐在办公室里,他看着刚拿到手的笔记本电脑,但脑海里全是秦晟的脸和声音,还有那说话时的表情,除了秦晟,还是秦晟。
丁予诺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从中午闲赋到现在,只想快点下班,他不想在周围的键盘声和谈话声中一点一滴地消磨着自己的恐惧和欲望。
临近傍晚,六点一到,他便关机准备离开,从电源插座上拔下手机充电线,头也不抬地直接冲了出去。而站在电梯前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久违的轻松。
“Hi~你往哪个方向走啊?”一个温柔的声音突然钻进了丁予诺的耳朵。他猛然回头,发现是同事夏菲后便坦然答道:“我坐五号线,南郊方向。”
“这么巧,我也是那个方向的。”夏菲对丁予诺歪着头,微微笑了笑。她长得漂亮,属于一笑倾城的那种美女,玲珑有致的身材被包裹在酒红色的紧身裙里,显得妩媚动人。
早上开会的时候,丁予诺就发现会议室里的几个经理时不时朝夏菲那儿瞄去,他以为美女通常都会是那种高不可攀的人,却没想到她会那么平易近人。
夏菲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和丁予诺一起下班离开了公司,并上了同一部地铁。路上,她七绕八绕地想打听对方的个人信息,家世背景以及最重要的经济实力,她想知道他为什么没开车上班,想知道他喜欢什么品牌的衣服,因为她看他的西服完全猜不出是什么牌子。然而两人终究是说不到一起,丁予诺总是回答不上她的问题。
“我到站了,明天见,bye~”地铁门一开,夏菲便挤了出去,随后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呼......”丁予诺看着夏菲离开后,才敢出大气。他被夏菲问了一路,明明上班第一天什么也没做,此刻却感到自己筋疲力尽。
晚上七点多,秦晟才从办公室里出来,他站在门外俯瞰着整片办公区,像是在众多的工位中寻找着某个人的身影,然而没看多久,一无所获的他便走到秘书的办公桌前,低声问道:“小陶,新人已经下班了吗?”
陶璐璐“欸”了一声,接着立马起身,伸长了脖子朝不远处的工作区望去,“好像已经走了,老板,你找他有事吗?要不要我现在打给他?”
“不用,”秦晟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失落,他看了看手表,对秘书说道:“把他的电话号码发给我。”
潮湿的浴室里满是雾一般的水蒸气,丁予诺洗完澡后用手抹了抹墙上那满是白雾的镜子,接着将手洗净后略显生疏地从眼球表面取下了隐形眼镜,然后小心翼翼地用专业的洗液冲洗干净,再放进隐形眼镜的盒子里。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还是习惯以前不戴眼镜洗澡时的那种模糊不清的感觉。
他不知在浴室待了多久,等出来后才发现房顶的白炽灯已经被关了,昏暗的客厅里只留了写字台上的一盏小台灯还亮着。母亲陈芳已经回到卧室休息,而客厅的沙发也早已为他铺成了床。
丁予诺从厨房倒了一杯凉水,一口气喝了半杯,他身上还带着些许温热的潮气,脸颊仍微微泛着红晕。他躺在床上,刚刚喝下的凉水此刻还在胃里流淌,而那杯水就像是从上到下浇灭了他身体里翻滚不息的欲念,将他的理智重新拉回到了现实。
可能是精神紧绷了一天,不一会儿他便在床上睡着了,但随之而来的振动鸣音却将他吵醒。
丁予诺起身去拿写字台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了刚才有一条未接电话,他打开看了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他心想应该是打错了,便把手机放回到桌上,然而下一秒却收到了一条短信,他又拿起手机点开来看,屏幕上的白光将他脸上的倦意照得分外清晰,然而刹那间,他双眼瞪大,神色慌张地看着那条短信内容:这是我的电话号码。
丁予诺缓缓放下了手机,神情有些发怔,脑子里一下子冒出了好几个问题:这是秦晟的电话号码吧?他是不是不怪我了?是不是不生气了?那我到底该不该回复他?还是像过去那样什么也不回?但是如果那样做的话,秦晟明天肯定也会当面问我的吧?到时候说不定会提到过去的事情......
窗外有摩托车发出阵阵轰鸣,由远及近,紧接着车灯一闪而过,刺眼的光芒投射在了窗帘上,房间里蓦地亮了一下,霎时,光线在丁予诺困惑的脸上悄悄拂去,犹如流星划过,稍纵即逝。
与此同时,秦晟下班到了家,可是却没有下车,而是坐在车里忐忑不安地看着自己的手机。他知道丁予诺多半是不会回复的,但又不死心,仍抱着一丝希望等待着对方。
可是,他在车里等了半个多小时,却还是没有等到任何消息。
他神情漠然地看着屏幕,像是习以为常般地接受了现实,而正当他准备下车的时候,安静的车厢内却听到了“嗡嗡”的声音。
“谢谢。”这两个字是丁予诺和自己博弈后得到的结果,是他苦苦挣扎后的答案,是他对深埋在心底的爱情所能给与的最为含蓄的表达。
秦晟看着这短到不能够再简略的回复,心里竟有一种苦尽甘来的滋味。他靠在椅背上,感觉整个人一下就松弛了下来,心想:终于等到了,这样的结果或许是一个好的开端,我们一定会慢慢回到过去的样子,哪怕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哪怕就像现在这样,我也知足了。
他想着想着,冷峻的脸上浮现出了浅浅的笑意。
翌日,丁予诺一早就到了公司,不过就算比别人早到一步他也无事可做。他不知道自己的工作具体要做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的直属上司是谁,他只知道秦晟是他们部门的老板,但他不明白为何秦晟不是公司总裁的职位。
在经历了昨晚焦虑郁结的烦心事后,精神状态较差的丁予诺一大早就在地铁车厢里犯困,因为没睡好,导致他现在感觉自己的眼球有种火辣辣的干痛。于是,他拿着眼药水,起身去了洗手间。
早高峰的电梯里,夏菲提着两杯咖啡悠哉悠哉地到达了十一楼,并将其中一杯放在了丁予诺的桌上。
前几天她从舅妈戚美云那里得知了丁予诺是已故总裁秦英博的私生子,这一爆炸性消息在反复确认以后她才相信。由于戚美云是人事经理,凡是进公司的人都得要她确认,可唯独丁予诺没有经过她的审批,而是直接从秦晟那里走了特批。虽然秦晟还不是名正言顺的总裁,但公司上下也没人敢反对他,要不是秦贵平的秘书特地跑来和戚美云打招呼,她做梦也想不到,在外面有私生子的竟会是稳如泰山的秦英博,而不是花花肠子的秦英明。
不过夏菲对丁予诺一点兴趣也没有,要不是看在他是秦英博的儿子,可能她这辈子都不会对他下手。尽管不知道这个私生子有多少财产,但起码比秦晟更容易亲近些。
秦晟进办公室前正巧看到了夏菲把一杯咖啡放在了丁予诺的桌上,随后就见她笑眯眯地回到了位子上。
“小陶。”秦晟随即走到秘书桌前说道:“一会儿叫新人来我办公室。”
“哦,知道了,老板。”
过了一会儿,丁予诺从洗手间回到了位子上,他发现桌上多了一杯咖啡,惊讶地四周张望,他想找个人问问是谁放的,却看到夏菲忽然站了起来,朝他笑了笑,接着举起了一杯和他一模一样的咖啡。
他实在有些意外,还没来得及对夏菲表示感谢时,陶璐璐就朝他走了过来,客气地说道:“小丁,老板叫你进去。”
丁予诺看向秦晟办公室敞开的大门,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充满了忧虑和彷惶。
第13章
初秋时分,办公楼里的中央空调让人感到些许凉意。丁予诺在被陶璐璐叫去之前,就在洗手间里打了好几个喷嚏,他以为是空调温度太低的关系,可现在他站在秦晟的办公室门口,不禁觉得或许是某人在心里念叨他的缘故。随后,他做了个深呼吸,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踏了进去。
“麻烦把门关上。”秦晟坐在办公桌前,头也不抬地对没有发出半点脚步声的男人说道。
丁予诺听后立即转身带上了门。
“随便坐,我马上就好,再等我一分钟。”
秦晟低头忙着处理公事,丁予诺见此情形后也就不好意思多问一句,他安静地坐在一旁的转椅上,等待这漫长的一分钟尽快过去。房间里只有手指间不断敲击出的键盘声,每一个字母仿佛都敲打在了他的心头,使他慌了心神,双眼无处安放。不过倘若没有这些声音,他们说不定会听到彼此间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于是,丁予诺别过身子,背对着秦晟,视线胡乱地扫过靠墙的一排柜子,如同溺水者急需抓住浮木般想要定下心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里乱作一团。
“予诺?”不知何时,秦晟走到了他的身旁,“你在看什么?”
丁予诺回过神,看到秦晟站在一旁时有些吃惊,他立马掩饰起了自己的慌张,结巴道:“没,没看什么。”
“我找你来,是想和你介绍一下公司的基本情况。”秦晟没察觉出丁予诺的窘态,而是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投影仪,随后又走到门口,关上了房间里所有的灯。
丁予诺的注意力蓦地被大屏幕上的PPT吸引了过去,秦晟站在屏幕旁开始对上面的内容进行认真详细地解说。
四十多页的PPT丝毫不给人枯燥乏味的感觉,无论是样板还是字体,都让人感到特别舒服,而简约的数据和图形更是让人一目了然。他认真聆听秦晟讲解的内容,也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了解到了秦氏公司的历史。从秦贵平刚开始集资买下废弃酒厂,到后来秦家白酒在当地慢慢有了销路,而最辉煌的时候还属秦英博在世时的那些年。通过两代人的努力经营,如今的秦家白酒已不单单是卖白酒一个品系,它已发展了饮料和零食等领域。秦英博一直希望秦家白酒能将中国的酒文化推向世界,让白酒像红酒一样,频繁地出现在外国人的宴会场所上,而这也是秦晟现在所希望的。如今,秦家白酒也已出口到了海外多个国家,给异国他乡的华人带去了思乡之情,同时也为他们增添了自豪和骄傲。
丁予诺十分敬佩秦贵平在那个艰难年代下的创业魄力,以及秦英博在抓住时代经济脉搏的情况下的坚守与创新。他渐渐明白了为什么爷爷一定要让他进公司,因为这里有着两代人坚守和热爱。
“公司的组织架构大体上就是这样,对了,最新的通讯录你有了吗?”秦晟看着若有所思的丁予诺,等了几秒后仍没有回应,于是忍不住问道:“丁予诺,你是不是觉得我说得特别无聊?”
“啊?”丁予诺诧异地看着秦晟,脑袋微微晃了晃,诚恳地说道:“不,你说得很好,特别清楚,也很全面详细。”虽然他听了津津有味,但在内心深处仍感觉自己不属于这个地方。
秦晟心里顿时松了口气,表情明显比刚才多了几分愉悦,接着他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丁予诺以为这场专门为他而开的会议就这样结束了,可正当他起身准备离开时,秦晟却叫住了他:“等等,你去哪里?”
“那个,会已经开完了,我想......”丁予诺不好意思说自己想要出去。
秦晟的眉宇间透着一丝失落,“你等一下,”他说完就转身走到办公桌旁,拿起桌上的手机,然后回到丁予诺的面前说道:“加个微信,我把你拖到公司群里。”
“夏菲已经把我加到群里了。”丁予诺如实说道。
秦晟只觉得胸口发闷,气不打一处来,他原先就不喜欢夏菲,现在更是厌恶。他看着这个一心想要离开房间的男人,十分不屑地说道:“她的群和我的不一样,”紧接着他就亮出了二维码,“你扫我。”
其实丁予诺对加秦晟微信的这件事心里早就有准备了,他并不排斥,因为这是早晚都会发生的事情,根本就容不得他选择。
两人互相加为好友以后,秦晟随即将丁予诺拉进了一个公司群里。丁予诺傻兮兮地以为这就是个普通的同事交流群,就像他前公司的那样,可是秦晟的这个群里却都是公司管理层的高管,随便看了一眼群里的人名备注竟都是市场总监,物流总监和财务总监,吓得他不敢在群里逗留。
“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出去了。”他急不可待地说道。
秦晟“嗯”了一声便回到了座位上。
丁予诺轻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紧张到手心都在冒汗。当他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时,却注意到有不少人在偷偷朝他这里瞟,但他们在被发现后就马上装模作样地干其他事情去了。丁予诺感到很无奈,他告诉自己要适应新的环境,至少在没找到别的工作以前,这里的一切他都得承受。
桌上的热咖啡早已凉透,此时周围的同事们都起身准备出去吃午饭,丁予诺这才意识到自己在秦晟的办公室里待了足足一上午。
“你和我们一块出去吃吗?”夏菲穿上了风衣,走到他面前问道。
“不好意思,我带饭了。”
“这样啊,那我们去啦。”说完,夏菲便和其他同事一起坐电梯下楼吃饭去了。
中午留在公司吃饭的员工不算太多,丁予诺从茶水室的冰箱里取出母亲为他准备的盒饭,随后独自一人来到餐厅里热饭。他大约排了十分钟的队伍,热完饭后便来到餐厅,选了角落里的空位,一边刷着招聘网的app,一边吃饭。此时,餐厅的人慢慢多了起来,可他并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座位都已全部坐满,唯独他对面的位子还空着。
“这里没人吧?我能坐吗?”一个男人突然出现在他旁边。
丁予诺听到后第一反应是锁屏,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正在找工作。随后,他抬起头,看到了一个穿着格纹衬衫的男人正好奇地望着自己。
“没人,你坐吧。”
“谢谢,你也是新来的吧?之前都没看到过你。”
“嗯。”丁予诺不清楚这个人是谁,但看上去不像是什么大领导。
“嘿嘿,我叫周丛,是上周才入的职。”
丁予诺眼前一亮,像是觅到了知音般,和坐在对面的这个人有了共性,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聊了起来。
“哇,你换了这么多职位,真厉害。”丁予诺听周丛絮絮叨叨了一番自己的工作经历。周丛和他同岁,大学学的是国际贸易专业,之前做过进出口公司的采购和私企财务,中间还卖过保险,现在又换了个职位,来到了这里的物流部门做物流专员。
“还好啦,就是找到啥做啥,哈哈。”
丁予诺对周丛印象不错,感觉对方为人坦荡,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两人边吃边聊,完全没有发现周围的同事已经全部离开了餐厅,只剩下了三个人还在这里。
秦晟估计丁予诺今天还会在餐厅吃饭,于是昨晚到家就让佣人准备了自己第二天的盒饭。当他拿着保温盒出现在餐厅时,所有员工都不约而同地陆续离开了餐厅,只剩下了角落里正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
丁予诺佩服能一直转岗换工作的人,他向周丛取经希望对自己有所帮助,而他们都没注意到坐在不远处的秦晟,丁予诺更当面主动加了周丛的微信。直到秦晟吃完饭起身离开餐厅,他才看到了他。
回到办公室以后,秦晟便叫了正在午休看手机的秘书。
“老板,你饭吃完了?”陶璐璐觉得秦晟最近有点怪怪的,平时都没见他带过盒饭,不是外卖就是叫自己去楼下超市随便买点凑合一顿,难不成最近要养生?
“小陶,老张是不是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
“老张啊,好像是的。”
“那一会儿带新人去老张那里,让他跟着老张。”
陶璐璐领完任务就离开了秦晟的办公室,她回到自己位子上沉思了起来。实际上在看到入职名单上的“丁予诺”三个字时,她就立马连想到了之前秦晟让她去办理租房子的事情,因为那房子的主人也叫这个名字。她不信这世上会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她有些好奇秦晟和丁予诺到底是什么关系?秦晟为什么要绕个圈去借这个人的房子,但又只借了一个月后就退了,没少见过世面的陶璐璐还是想不出这些有钱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下午,丁予诺跟着秘书来到了隔着两条走道的位子旁,认识了秦晟为他安排的导师老张。老张名叫张剑,是年轻时跟着秦英博打江山的功臣,可这几年他的年纪也大了,为了体恤老员工,秦英博在世的时候就调整了他的工作区域,尽可能地让老张少出差,多陪伴自己的家人。秦晟知道老张的为人,所以才做此安排。
“大家都叫我老张,你就别喊什么张老师了,听着怪别扭的。”老张客气道。
丁予诺有些不好意思,面对父辈的同事,他觉得理应尊重,这是他脑子里固有的思想。
“我还是叫张老师吧。”
“哈哈,行吧,你随便吧。”
老张带着丁予诺单独去了一间空的会议室,和他大致地看了看手头的客户信息和基本情况。
忙了一下午,丁予诺感到自己学到了不少新的东西,这里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难以适应。
“今天就先看到这儿,我们明天再看下面的这些。”老张说完便合上了笔记本电脑,丁予诺这才发现已经五点半了。
“小丁,我先下班了,你记得把这里的灯都关一下。”
“哦。”
目送完老张后,丁予诺也起身拿着电脑,将会议室里的灯全部关闭后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他以为今天的工作日程已经很充实了,他一边看着刚才所学的资料,一边等着下班,然而陶璐璐的出现却打破了他的计划。
“老板找你。”陶璐璐特地跑来告诉他。
丁予诺来到办公室,此时,秦晟正在和别人开电话会议,秦晟见到他后便指了指门,而他也转身去将门关上,随后坐在一旁,等着对方结束手里的工作。
六点刚到,夏菲就站起来朝丁予诺的位子上看,她想和他一起坐地铁回家,但是她没注意到丁予诺在下班前五分钟被叫进了秦晟的办公室。夏菲以为丁予诺只是离开了一小会儿,于是足足等了他五分钟,可却不见他出现,便只好自己下班了。
而在不远处,静观多时的陶璐璐看到夏菲离开了办公室后,连忙发微信给自己的老板汇报情况。
第14章
窗外天色阴沉,外面飘起了零星细雨,此时公司里的人越来越少,留下加班的人也不过寥寥。丁予诺在秦晟的办公室里坐了近十五分钟的时间,直到对方打完电话后他才敢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你可以下班了。”秦晟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语气平和地说道。
就这样,丁予诺带着满腹疑问离开了秦晟的办公室,然而他在回家的路上却收到了对方的微信:“下周可能会让你去拜访一个客户,具体的等明天叫上老张一起谈。”
“刚才问你的时候怎么不说?”他看着秦晟的微信自言自语了起来。
地铁站外的雨下个不停,丁予诺不想让身上的这套西服被风雨沾湿,于是躲在了出站口的檐下,想等雨势变小后再回家。为了消磨时间,他在手机上看起了新闻,却忽然收到了秦晟的微信。他无奈地看着对话框里的消息,踌躇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回复。他不明白秦晟为什么会同意自己进公司,为什么能接受一个私生子天天出现在眼前,为什么不恨自己反而是......让他感受到了一丝温暖。
与此同时,秦晟还在公司加班,小叔秦英明却在这个时候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小晟,怎么还没走呢?”秦英明站在门口问道。
“现在外面雨大,我一会儿再走,小叔,你找我有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你......”秦英明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接着走了进来,向外瞅了一眼坐在离门口最近的陶璐璐,然后关上了门。
“你想问什么?”秦晟看小叔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还以为是要谈什么商业要事,结果秦英明竟问道:“丁予诺这两天表现得怎么样?有让你难做吗?”
“没有,怎么会?”秦晟讶异地看着小叔。
“没有就好,你爷爷非要让他进公司,谁都拦不住,我就是担心他会做什么不利于公司的事情。”
秦晟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严肃地说道:“丁予诺不可能做这种事情。”他一向尊重秦英明,可在他心底,丁予诺却远比这个小叔更值得信任。
秦英明轻笑一声,接着问:“那你现在打算让他负责哪一块业务?”他鼓弄着矮柜上的地球仪,漫不经心地在地图上面指点着。
“我打算让他先跟着张剑。”
“老张?他还在公司?我还以为他已经退休了,你怎么想到让老张带他了?”
秦晟过去听父亲秦英博提到过老张和小叔之间有过过节,但那时候他们都还年轻,老张为人耿直,和秦英明的圆滑正好相反,故而想法也不尽相同。当时从父亲的话里秦晟嗅到了小叔对底层员工的鄙夷和厌恶,于是他只好和对方迂回道:“就是想让丁予诺先学点东西罢了。”
“这样啊,挺好的,毕竟老张也算是公司元老级的人物了。”秦英明的视线没有离开巴掌大的地图,在沉默了一会儿后,他便走向了门口:“你早点下班,我先走了。”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秦晟一人。他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几家客户的详细信息,那是他为丁予诺挑选出来的优质客户。秦晟之所以选择张剑这个快退休的员工,一方面是想让丁予诺今后接替这个人,另一方面,老张手里的客户都是数一数二的好说话,这对刚转行转业的新人来说再合适不过了。他怕丁予诺哪天受委屈说不干了,所以才这样安排。
翌日早上,秦晟把丁予诺和老张一同叫进了办公室里。老张被要求带着丁予诺拜访公司合作多年的A客户,并且还要与客户洽谈续约合同的签订。
由于昨天老张下午已经和丁予诺看过这家客户的基本情况,所以丁予诺对A客户还算是稍有了解。在丁予诺和秦晟的交流中,老张明显感觉到了这个新来的年轻人有着敏锐的洞察力,能够通过一些基本的数据来判断客户的优劣以及目前的运营情况,而他谦逊认真的样子更让老张觉得这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秦晟很久没听到丁予诺教学式的阐述,如果不是对方穿着西服,他可能会以为自己穿越回到了过去还是学生的时候。他痴迷地注视着对方,仿佛他们俩正坐在卧室的书桌前,享受着解题的乐趣。
“那我们暂定下周去A客户那里,一会儿我和客户约一下具体时间。”老张说道。
“好,那你们和他们沟通一下,我先接个电话。”
见秦晟在和别人打电话,老张和丁予诺便离开了办公室。
虽然老张并不知道丁予诺是秦英博的儿子,但他看秦晟对这个新人很是关照,便不敢怠慢。在和客户确认完具体的时间后,他们立马就订了下周一早上的高铁票。
周围的同事听到张经理要带着新人去大客户那里签合同,无不纷纷嫉羡地朝他们望去。夏菲也在其中之一,她有些嫉妒丁予诺,一样是走后门进公司的,她的客户群却尽是些小虾米。
然而在出发当日,老张却因家里有急事不能亲自和丁予诺去A客户那里。
高铁站的候车厅里人流不息,人们几乎都是大包小包拖儿带女,有的拖着箱子,有的扛着行李袋,也有的只背了一个电脑包,而丁予诺就属于最后那类人。在老张不能陪同的情况下,他必须独自面对客户,不过丁予诺心里并不是很担忧,他心无旁贷地在高铁座上看着A客户的资料,为第一次的拜访做最大的努力。
一个小时后,丁予诺终于抵达了客户所在的城市,出站后他坐了两站地铁,然后换乘了公交车才抵达了A客户所在的办公大楼。他见时间尚早,离和客户约定还有两个多小时,便先去附近的餐馆吃饭,等时间快到了以后再进去。
而今天上午,秦晟也不轻松,他和几个股东在十八楼的大会议室里开会,虽然最大的股东是自己的爷爷秦贵平,但他也丝毫不敢马虎,全神贯注地汇报工作,所以直到会议结束后才看到了老张给他发来的微信。他有些担心丁予诺,想要发微信问问情况,接着便在编辑栏里输入了一大段话。
“会不会太啰嗦了?”他看着手机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去。
下午两点,丁予诺准时出现在了A客户前台处。
“你好,我是天时公司的丁予诺,我约了两点和陆总见面。”
“请您在这里先稍等一下。”前台说完后便打给了A客户的总经理陆总,没等多久,丁予诺便被带到了一间会客室。
“先生,请问您要咖啡还是茶?”前台问道。
“不用了,这里有矿泉水,谢谢。”
他看着桌子上的小瓶矿泉水,耐心地等了快二十分钟,A客户的总经理陆总才走进了会客室。
“诶唷,不好意思,丁总,让您久等了,来来来,别站着,坐。”陆总一进门就说起了客套话,让丁予诺一下子不太习惯。
“陆总,很抱歉耽误您宝贵的时间。”丁予诺逼着自己打起了官腔。其实他并不擅长与人沟通,以前工作上的交流也是硬着头皮上的,如今他却必须看客户的脸色,而不是一张张图纸,他告诉自己一定要适应这种生活,至少现在不能临阵脱逃。
“嗨,哪儿的话,咦,张经理怎么没和你一起来?”陆总见只有丁予诺一个人,不禁问道。
“他今天临时有事,所以就我一个人来了。”
陆总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丁予诺,直奔主题:“我看了一下你们发来的那份续约合同模板,说实话,你们价格实在是有点贵,能不能和前年一样持平?”
“陆总,这个价格算是行业内比较合理的,虽然我们今年的价格略有提升,但也只比过去高了3%而已。”
“唉,实不相瞒,现在线下超市的生意并不像以前那样好做了,年轻人都喜欢网购,就连老年人也会用手机下单,那群电商有事没事还搞促销活动,他们喜欢打价格战,我们这行在这块并不占优势,如果成本再涨,那还不如不做。”
丁予诺知道对方言之有理,他看过这家连锁大型超市连续五年的订单量,确实在逐年递减,而这种科技所带来的影响和变动是他们供应商无法改变的现实。
陆总见年轻人沉默不语,接着道:“如果你们的价格和之前一样,这合同我今天就能和你们签了,但是如果你们一定要涨,那大家就只能好聚好散了。”
“陆总,您别急。”丁予诺被对方说得乱了阵脚,老张不在场,这个合作了多年的客户决不能被自己给弄丢了。
“不好意思,我一会儿还有个会,要不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陆总反常的举动让丁予诺感到不安,他觉得应该是有别的供应商在竞争,要不然这个陆总也不至于这么咄咄逼人。
“陆总,我们每年都有2%到5%的销售折让,虽然我们的价格上涨,但是按照阶梯订单量的比例,贵司应该能享受到最高5%的折让。”
“去年生意不好,我就没能达到你们规定的量,所以一分钱折让也没拿到,还5%呢,这不扯淡嘛。”陆总表现得有些不耐烦。
丁予诺眼看合同就要泡汤了,他做了很多关于A客户的功课,他了解这家企业目前的困难之处,可他不想第一个客户就被自己搞砸了,无奈之下只好自作主张:“我会和公司要求把你们超市的阶梯订单量的指标降低一部分,但我希望陆总也考虑一下我们双方毕竟合作了这么多年,能不能等我向公司说明情况后再做决定?”
陆总听完两眼放光,脸上露出了狡黠的微笑,接着立刻恭维起了丁予诺,并提出今晚一定要请他吃饭。丁予诺哪敢拒绝,满口答应了下来。他知道这是个机会,于是在陆总离开以后,一个人待在会客室里做完了价格变动对利润的前后影响,以及预计能提高多少销售额的数据,他想用这些去说服老张,说服秦晟。
离下班还剩十五六分钟的时间,秦晟突然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把坐在外面的秘书陶璐璐吓得不轻,她以为老板要找自己,但秦晟根本就没向她看去。
“怎么还没回来?”秦晟低声自语,随后转身回到办公室,穿上风衣,拿上车钥匙和手机,提前下班了。
晚上,丁予诺被陆总带到了当地的一家饭店,明明只有两个人吃饭,对方却一口气点了十几盘菜。丁予诺向来节省,不习惯铺张浪费,虽然这个陆总口口声声说请客,但囊中羞涩的他还是担心在结账时自己不免要为这笔生意来买单。
“丁总,来,干!”陆总双眼通红地瞪着手里的小酒杯,这里面盛满了高度数的白酒,只见他说完便一口闷下了肚,随后重重地打了一声响嗝。
丁予诺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小杯酒,神色恍惚间竟发现酒杯一下变成了好几杯在眼前晃悠。他知道今天喝高了,为了保持清醒不让自己失态,他用垂下的桌布遮住了手,狠狠地掐了掐大腿,随之而来的一阵剧痛如电流般从腿部迅速走遍全身。刹那间,他仿佛从醉梦中惊醒,他定睛看着酒杯,随后闭着眼一口灌了下去。
“好酒量!服务员,给我们再开一瓶!”陆总面泛红光,情绪高昂,但似乎带着那么点起哄的味道。
丁予诺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直到他趴倒在饭桌上不省人事,陆总才放过了他。
晚上十一点,秦晟开车到达了A客户所在的城市,来的路上,他一直联系不上丁予诺,心急如焚的他将车停靠在了小马路边上,打电话问老张要来了A客户负责人的手机号。
“1896203......吭吭,”他清了清嗓子,随即拨通了陆总的电话:“喂,你好,请问是陆秉坤陆总吗?”
“你......是哪......位?”
陆总说话有些含糊不清,秦晟一秒就听出他喝多了。
“陆总,你好,我是天时的秦晟。”
“哦!是秦总啊,你好你好。”陆总一听是秦晟,立马清醒了几分,说话也不脱音了,而此时的他正舒舒服服地仰坐在车上,等着代驾将自己送回家。
“陆总,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打给你,我想问一下今天我们公司去拜访你的那位丁经理现在还和你在一起吗?”秦晟感觉自己紧张得舌头都在口腔里打转,他迫切地希望能够在对方那儿听到丁予诺的消息。
“丁经理啊,他这个人真不错,答应给我......呃......给我们调整订单指标,让我们也能多赚点薄利。”
“订单指标?”秦晟狐疑道,但马上就反应过来现在不应该纠结这个问题,转而继续问道:“陆总,那丁经理现在还和你在一起吗?”
“没有,我已经和他分开了......”
“你们在哪里分开的?”秦晟紧接着问,就好像怕陆总喝断片会忘记一样。
“在......那个......香海大饭店。”陆总结结巴巴地回答。
“谢谢。”秦晟不再和陆总多费口舌,立刻定位目的地,加速驶去。
香海饭店的营业时间最晚至夜里十一点,酒足饭饱的食客一般会在十点以前买单离开,可丁予诺却因喝醉了走不动路被饭店的两个服务员抬了出来。
“就把他放在这儿吧。”一个服务员提议道。
“也只能这样了,先生。”另一个服务员拍了拍丁予诺有些发烫的脸颊,见他没反应,便拔高声音叫道:“喂!哥们,醒醒!”
“我们进去吧,说不定他一会儿就醒了。”
“醉得跟死人一样,我们走。”
随后,两个服务员转身离去,只留下了丁予诺独自蜷缩在饭店进门台阶下的阴暗的角落里。
第15章
午夜时分,大街上早已不见人影,除了偶尔驶过的车辆划过这漫漫长夜外,便只剩下秋风在城市中肆意游行。秦晟将车停在了马路边,焦急不安的他下车后直接奔到了饭店门口,虽然此时饭店已经关门,周遭也没有任何商家还在营业,但借着寡淡的月光,秦晟还是在黑夜下注意到了正倚靠在墙边的熟悉身影。
初秋的深夜就像是刚融化了一点的冰激凌,随风给人带去丝丝凉意。丁予诺虽然穿了西服,但单薄的身体却如同纸糊的窗户那样被夜风无情地摧残。他感到自己的头昏昏沉沉的,眼皮似千斤重,四肢像弹棉花般使不上力气,身体一下热得似火,一下冷得如冰,胃里时不时翻涌起一股酸涩的酒味,灼烧至他的咽喉,然后又像潮汐潮落般退回到了肚里。不知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汹涌“浪潮”,他才全部吐了出来。
“没事了,都吐出来了,你是不是光喝酒没吃东西?”秦晟一边扶着丁予诺斜靠在马路边的大树下,一边轻拍着他的背脊。虽然路灯昏暗,但依旧能看出树下的呕吐物基本上都是浑浊的液体。
丁予诺没有回答秦晟的问题,他吐完以后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两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对方的身上。
一般而言,抱着一个无意识的人往往要比平时感觉上更重一些,但秦晟现在只感到温暖和踏实,以及一种无法言说的快感。他将丁予诺轻放到了车里,本想开车把人送回去,但看着坐在副驾驶上醉得不省人事的这个人,便只好到附近的酒店开了一间房。
温热的毛巾敷在了丁予诺的脸上,一点一点抹去了陷在他眉间的愁绪。秦晟温柔地用热毛巾帮丁予诺擦脸和脖子,并将对方的外套脱去,为其盖上了被子。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丁予诺的睡颜,不知怎么竟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干过的蠢事。那时他们刚认识不久,少年时的秦晟因为贪玩,乘其不备将白酒倒在了丁予诺的茶杯里,他想要捉弄这个小老师,结果那天下午丁予诺讲题时就一直断断续续,脸上一片潮红,秦晟见后心里暗爽不已。
而就在那一天,丁予诺第一次生气地“教育”了他的学生:“不要拿任何人的生命开玩笑,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对这个食物过敏。”
秦晟至今记得丁予诺的这句话,并且还记得对方生气时的模样,说话时的语气,以及转身离去时的背影。
虽然之后丁予诺上门来秦晟家时闭口不提这件事,但在秦晟心里,他知道自己欠对方一声抱歉。
“你告诉我不要拿任何人的生命开玩笑,那你自己为什么会喝成这样。”
床上的男人浑身散发着酒气,但对秦晟而言却像迷魂香般令人着迷。他俯身靠近丁予诺的脸,离得越来越近,近得能够感受到对方平静的呼吸,他紧紧抓着被角,感到自己的心脏都快要从嘴里跳了出来。
“不行!”秦晟猛然起身,呼吸都有些不匀,他直瞪着已经安然沉睡的男人,然后慢慢向后退了几步,接着转身跑去卫生间,锁上了门。
第二天早上,头痛欲裂的丁予诺迷迷糊糊地从床上醒来,他惊讶地发现秦晟正睡在他旁边的另一张床上,只见对方身着衬衫和西裤仰躺在那里,脸上写满了倦意和疲惫。
丁予诺似乎猜到了事情的始末,脸色当即变得煞白,表情也都拧在了一起。他从震惊到歉疚,再到羞耻,仿佛自己犯下了天大的罪过,无法面对秦晟。
“怎么会这样......”他坐在床上惆怅了起来。
“早。”秦晟突然开口,把丁予诺惊了一下。
“我们怎么会在这里?”丁予诺想知道秦晟怎么带他来酒店了。
秦晟坐起身,目光如冰似的看着对方,然后站起来走到丁予诺的床边,居高临下地发出了警告:“今后谈生意都不准再喝酒了。”
“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丁予诺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估计是昨晚喝多了没买单,被客户说了闲话,要不然秦晟也不会这么说了。
秦晟看丁予诺低着头躲开了他的眼睛,只好一边走向卫生间,一边说道:“起来吧,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伴随着浴室冲淋的水声,丁予诺呆呆地望着放在椅子上的两套西服,这两件在颜色和质地上几乎是相差无几的衣服重叠在那里,仿佛融为一体,难以分离。
临近中午,办公室里的几个同事围着陶璐璐打听起了秦晟的下落。
“璐璐姐,小秦总今天怎么没进公司啊?”
“哎呀,是不是和他那个未婚妻约会去了呢?哈哈。”
“胡说,我们大帅哥平时最爱工作了,哪还有空谈恋爱呀~”
几个爱八卦老板私生活的女同事像苍蝇一样在陶璐璐的头顶转,令她厌烦不已。其实今天是她例假的第一天,她本想请假不来公司上班,但却在早上接到了秦晟的电话:“小陶,我上午有点事,大概中午才会到公司,麻烦帮我买份午餐放在办公室里,谢谢。”
“唉......”陶璐璐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拿着手机和外套起身说道:“别瞎猜了,他一会儿就到,都吃饭去吧,别围着我了,散了散了。”说完,她便急急忙忙地到楼下买了份咖啡和三明治回来,放在了老板的办公桌上。
与此同时,丁予诺做梦都想不到现在竟舒舒服服地坐在老板的车里,不仅听着广播里的实时新闻,而且吃着热乎美味的鱼片粥,唯一令他想要下车的理由是身旁坐着的男人是自己绝不能爱上的弟弟。
“前面堵车,估计最快也要一点半到了。”秦晟查看手机上的导航路线,一条歪歪扭扭的红线挡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前,在屏幕上尤其显眼。
“你下午有会要开吗?”丁予诺见秦晟在算时间,怕他误了公司的事。
“没有。”秦晟转头看向副驾驶位上的丁予诺,柔声问:“粥好喝吗?”
“嗯,谢谢。”丁予诺看着手里端着的这碗白嫩滑爽的鱼片粥,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慢慢喝,小心烫。”秦晟知道醉酒后呕吐是什么样的感觉,他看丁予诺昨晚吐了不少,于是便趁对方在酒店洗澡的时候点这份外卖,并且特意选了潮汕的鱼片粥来养胃。
电台的广播成了车厢里唯一的声音。丁予诺低着头安静地喝粥,不敢看向别处,就像是害怕打破彼此间的这份沉静。而秦晟虽然开着车,但总是会忍不住偷瞄坐在他身边的人。
下午一点半刚过,秦晟终于出现在了办公室里,但眼尖的人立刻就发现到了不寻常之处,而秘书陶璐璐更是第一个看出了问题所在:老板的衣服怎么是和昨天一样的呢?
然而,没人有胆量上去直接问个明白。
于是,在秦晟的光芒下,就没多少人注意到丁予诺在几分钟后也悄悄走了进来。他为了不让别人知道秦晟去接他回来的事,同时更为了不让其他人带着有色眼镜看自己,所以有意保持了距离,谎称自己要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并坚持让秦晟先回公司。
“老板,下午的会真的都要取消吗?”陶璐璐轻轻敲了敲半开的门,探出半个身子询问房间里正在喝咖啡的秦晟。
“推迟一小时,如果有很多人时间上有冲突,就换到明天下午。”
“明白,对了,老板......”陶璐璐好想知道向来走精英加时尚路线的秦晟为何今天没有换衣服就来上班。
可是,秦晟就像是听不到陶璐璐说话一样,他迫不及待地撕开纸袋咬下一大口三明治。为了带丁予诺赶回来,秦晟没顾得上给自己点份外卖,所以现在有些饿过了头。
陶璐璐见老板没功夫搭理自己,便准备关门离开,可秦晟却若无其事地一边打开电脑,一边对她说道:“小陶,帮我叫一下丁予诺。”
“哦。”陶璐璐失望地退出了办公室,随后来到丁予诺的工位前,面无表情地说道:“小秦总找你。”
丁予诺屁股都还没坐热,也没来得及和老张说A客户的要求,他只顾得上喝一口杯子里剩余的凉水,便拿着笔记本电脑,起身向秦晟的办公室走去。
“秦总。”丁予诺站在门外敲了敲门。
“进来吧,我想问问你昨天和A客户谈得怎么样?”
丁予诺随手关上了门,拿着电脑来到了秦晟的办公桌前,将屏幕转向对方后答道:“昨天和客户谈涨价的事,但对方表示如果价格不能和前年一样,我们之间的合作就到此结束。为了留住这家老客户,我擅自做主,承诺会调整订单指标以便让他们能够拿到5%的折让优惠,这样不仅能够为客户多争取一些利益,同时也能促进对方积极拉动顾客消费。这张是我大致做的分析图,你可以看一下涨价前后的对比。”
秦晟仔细看了看丁予诺做的数据,虽然内容还有待改进,但对于一个画图纸为生的工程师而言已实属不易。
“我会考虑一下,这个一会儿也发给老张看看,听听他的意见。”
“嗯,我等会儿就发给他。”
“还有,一定不要再和客户喝酒了,谈生意不是靠喝出来的。”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丁予诺面露尴尬,他不想下次喝多了的时候再看到秦晟来接自己,那样只会让他更加无地自容。
“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不用担心会不会给我造成麻烦。”
丁予诺神情微怔,有一瞬间,秦晟坚决的态度和那双深邃的眼睛让他相信这个人会是自己最坚强的后盾。
离开办公室后,丁予诺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然而才刚坐下没多久,夏菲就走到了他边上:“第一次出差感觉怎么样?客户搞定了吗?”
“还行吧,就是有些喝不动。”丁予诺想起昨晚被陆总连续倒了那么多杯白酒,仍心有余悸。
夏菲听后笑着安慰道:“客户一般都喜欢这套,你不喝他还会觉得你没诚意,有时候确实挺没招的,对了,你平时是不是不太喝酒的?”
丁予诺心想:谁没事会一直喝酒?钱多烧得慌?
“我确实不太喝。”他答道。
“公司附近有酒吧一条街,要不然等下班以后,我带你去那儿练练?”夏菲腼腆地朝着丁予诺笑了笑,然而丁予诺却回绝了她:“我没去过酒吧,也不太爱去那种地方的。”
“哦,是吗。那你先忙,我先回去了。”夏菲立刻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她不明白作为白酒企业家的子孙怎么会连酒都喝不过客户,更没想到丁予诺从未去过酒吧,然而最让她无法接受的是自己居然被拒绝了。她拿出包里的化妆镜,照了照自己漂亮的脸蛋,板着脸,轻声发泄道:“真是比他弟还难搞。”
下班前,丁予诺和老张一起找秦晟确认A客户的价格方案,并决定了合同最后的报价。
“那我下周再去一次吧,这几天陆总都不在他们公司。”丁予诺在一旁提议。
“下周你们俩一起去,老张,你家里可以的吧?”秦晟问道。
“没事,我下周和小丁一起去,秦总请放心。”老张承诺道。
于是到了下周,丁予诺顺利地签下了A客户的续约合同,并在陆总再三盛邀之下又一起吃了顿饭,不过这次,老张替他挡了不少酒,他才知道自己的酒量真的很差。
由于老张宿醉,两人第二天下午才启程回去。不过丁予诺比平时早一小时到家,却在家门口听到了房间里有砸东西的声音。
他马上开门进去,却看到母亲陈芳用手捂着额头,她的脸上沾了些米饭和菜叶,鲜血顺着她的手缝间缓缓流下。
“妈!”丁予诺奔向母亲,一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电视遥控器。
他看着地上被摔裂开的遥控器,内心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接着就对躺在床上目光凶恶的男人大声呵斥道:“你干嘛动手打她!”
“打她?她也配!我呸!”丁大勇满脸戾气地回答,令丁予诺失去了理智,他一步上前提起了父亲的领口,眼睛瞪着对方咬牙说道:“你再说一遍!”
丁予诺忍了很久,如果不是念在这个男人曾今也对他们好过的份上,他估计自己早就动手了。
“小诺,出去!出去啊!别和你爸一般见识,快走,走!”陈芳拉着火气上头的儿子,连拖带拽地把丁予诺拉出了房间。
“妈,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你,为什么!”丁予诺和母亲一直对秦英博的事情守口如瓶,就连亲妹妹丁予晴都不知道这个秘密。而他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如此欺负人。
“小诺,不生气,我们不和他生气了,好吗?”陈芳有气无力地劝着,她依旧拉着儿子的胳膊,似乎快要站不住脚跟。
丁予诺见状后才反应过来,急忙说道:“妈,我带你去医院。”
第16章
医院的夜间急诊室向来人潮拥挤,无论是大厅内还是诊室外,几乎都站满了人。丁予诺护着母亲穿过人流,急匆匆地赶到了急诊外科。晚上来外科看病的人并不多,所以陈芳拿着号没排队就直接进诊室了。医生大致地问了一下伤口是如何造成的,随后清理完伤口后在陈芳的额头上缝了四针,最后还开了药,并把单子和病历卡给到在一旁焦急守候的家属。
“这药早晚服用,每次一片,这段时间伤口不要碰水,一周后再过来拆线。”
“谢谢医生。”丁予诺一手拿着单据和病历,一手扶着母亲离开了诊室。
“妈,你坐在那里等我,我去付费拿药。”他站在医院的走廊里,见有人离开了座位,便立马让母亲去坐下。
“小诺,我这点小伤哪里需要吃药啊,这医院明摆着就是要赚钱,走,我们回家去,你晚饭到现在都还没吃呢。”陈芳勾着儿子的胳膊使劲往大门口拽。
“药必须吃,你得听医生的话,你坐着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丁予诺知道母亲节省,从来都不舍得多花一分钱,平时身体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也不会告诉自己,大病小病全靠硬抗,但他现在不是连这点药费都拿不出来的人,至少目前还负担得起这笔开支。
急诊大厅的付费窗口排着长龙,队伍从里面延伸到了医院门口。初秋微凉,大门口的自动门因为队伍太长而一直敞开着,排队的大部分人都在打喷嚏,丁予诺也被冻得有些惊颤,在差不多排了十五分钟后,终于轮到了他付费。
“396.65元,支付宝还是微信?”付费窗口的工作人员问道。
“微信。”丁予诺亮出二维码,刚被扫好付完款,手机就不停地振动了起来,他赶紧拿好票据凭证,还没来得及看是谁打来的电话就先接听了。
“喂。”丁予诺一边仔细查看发票上的药费明细,一边朝发药窗口的方向走去。
“是我,你现在在外面?”秦晟在电话里好像听到了除丁予诺以外的人的声音,警觉的他立马追问了起来。
丁予诺一听是秦晟,不知怎么就慌张了起来,嘴巴也不听脑袋地使唤,直接脱口而出道:“我快到家了。”
“老张说你们四点半就到站了,我还以为你已经到家了。”秦晟看着墙上的时钟,现在都已经七点多了,他不知道丁予诺为何还没回去,他其实只是找个借口想和对方说说话,听听对方的声音。然而就在这短短几秒钟时间里,医院内嘈杂的噪音全都传进了他的耳朵。
丁予诺不知该作何解释,自己为什么还在外面,于是只好再一次选择了逃避:“要不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说完,他立马挂断了电话,不给对方任何追问下去的机会。
领完了药,丁予诺和母亲走到了公交车站。晚上等车的人特别少,母子俩有了短暂的单独的说话机会。
“妈,等房子租出去以后,我想把爸送去养老院,到时候你每天就不用这么辛苦了。”一辆辆车从他面前驶过,映在了那双阴郁而忧伤的眼睛里。
“我不辛苦,你别浪费那钱了,你爸躺哪儿都一样,还不如让他在家里躺着。”
母亲的话让丁予诺的瞳中燃起了一丝愤怒的火苗,他愠怒道:“他都对你这样了,你为什么还要照顾他?”他气不过丁大军每次在他不在家的时候欺负母亲,处处刁难她,不给她好脸色看。
可是,陈芳却不那么想,她这么做不仅是为了省下一笔开支,也是为了赎罪,丁大军日复一日的折磨仿佛可以减轻她内心的负罪和愧疚。
“你爸他本性不坏,除了喜欢小赌之外,他以前对我们还算过得去。现在他身体变成了这个样子,这是谁都没法料到的,他自己也一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才会把怨气出在我头上。小诺,虽然你不是他亲生的,但他毕竟把你拉扯大了,你不能忘了他对你的好。”陈芳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希望儿子能理解她不能明说的自责。
丁予诺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他想到自己不是丁大军的亲生儿子,想到他们母子两人至今都小心翼翼地严守着这个秘密,最终还是妥协了。
“妈,车来了,我们回家吧。”他望着红灯下停在马路另一头的公交车,宛如身披铁甲的骑士穿梭在黑夜中。下一刻,加速频闪的红灯霎时跳成了黄灯,在眨眼间又变为了绿灯,而他的那颗焦虑不安的心在这瞬息万变下也慢慢地变得麻木了。
翌日,秦晟一早就把丁予诺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虽然他憋了一晚没敢打扰对方,但并不代表他第二天不会当面追问。
“你昨晚是不是在医院?”秦晟在电话里似乎听到了领药叫号的播报音,他担心丁予诺病了不说,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丁予诺不想把家里一地鸡毛的事情告诉任何人,更别说这个人还是秦晟了。
“嗯,就去配点常用的药。”
秦晟听完不禁皱起了眉头,每当他遇到难事和烦心事的时候,一个淡淡的川字总会横在他眉宇间。他看着丁予诺,一步步走向了对方。
丁予诺看到秦晟正向他自己靠近,他的脚后跟不自觉地朝后退了半步,而这一举动却令对方停住了脚步。
“如果不舒服就请假去看医生,不要等晚上才去医院看急诊,不要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秦晟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个纤细而瘦弱的男人,那张脸上竟毫无血色。
“我知道了,那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出去了。”丁予诺被秦晟看得浑身不自在,那双眼睛仿佛会窥探进他的身体里,了解他在想什么似的,让人无所遁形。
“等等,”秦晟急忙叫住对方,“老张还有两年就要退休了,这段时间他会好好带你熟悉业务,正好也算做个交接。等他退了,你就接替他的工作。”
丁予诺不想一直在这里上班,不想每天都要面对一个不能够去爱的人,若在过去,他只要把这份感情永远深埋在心底,只供自己回味其中的苦涩与甘甜,可是现在呢,他仿佛丧失了一切味觉,只感到了疲惫。
“老张做得这么好,其实可以退休返聘继续任职。”虽是逃避,但这也是丁予诺的心里话。
“总之你先跟着他学,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就随时来问我。”秦晟听出了对方的心思,却不能挑明。
“我先出去忙了。”丁予诺不做无谓的反抗。
秦晟看着丁予诺离开了办公室,心也凉了半截。他只想把这个人留在自己身边而已,可丁予诺为何总是想要离开这里,离开他呢?
下午,安静的办公室里突然变得喧闹起来,同事们不知怎么地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成群结队地簇拥在一起,像是在讨论着什么重大事件。
此时,沉浸在工作中的丁予诺被周围逐渐热闹起来的气氛所干扰,他不知道大家三五成群地拥在那里在聊些什么,便好奇地抬头观望起来,但由于存在感低,没有人主动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不远处的几个同事发出了如雷贯耳的笑声,而他们旁若无人的喧哗声也吵得让人不能专心工作。
丁予诺这才彻底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接着,他的注意力就全都被那些人给吸引了过去。
“秦晟是去年回国进的公司,那时候我还听说老秦总在的时候,特地叫他多参加一下公司的活动,结果呢,就是不去。”
“是嘛?居然还真有这事儿呢?我还以为小老板架子大,不屑与我们平民为伍都只是传闻而已。”
“那他这次肯定又不会参加公司旅游咯。”
“公司旅游?”丁予诺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但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周丛发来的微信:“我们俩都在第一批队伍耶!”
他心想不对劲,便马上打开了邮箱,查看了公司人事部半小时前发来的一封站内信——公司年度旅游安排。即便秦氏公司不算厂房,办公室里也有百来号人,而这么多人是无法同时停工出门旅游的,所以公司每次都会分批分团地进行活动。
丁予诺点开了第一批参加旅游的职工名单,虽然他认识的人不多,但这些人基本都在第一批名单之内,“老张,周丛,陶璐璐,还有......”他看到了秦晟的名字也在上面。
强烈的逃避心理让丁予诺产生了这一切会不会是幻觉的想法,于是他又看了一遍第一批成团出发的名单,仿佛这样做就能够改变现实一样。然而,秦晟的名字并没有从那上面消失,丁予诺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无奈地看着邮件里的名单,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伪装多久,而他现在只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第17章
今年公司旅游的地点定在了申市,出发那日的清晨,第一批出游的同事在公司一楼大厅里集合。丁予诺来得早,碰见了睡眼惺忪的周丛,两人站在一旁聊了一会儿,很快,其他同事也陆续到来,不过令丁予诺感到庆幸的是他没有在人群中见到秦晟的身影。
“早啊,丁予诺。”陶璐璐突然从身后拍了他一下,打了个招呼。
“早,璐璐。”
“璐璐姐,早。”周丛看着陶璐璐一个劲儿地傻笑。
陶璐璐对周丛礼貌性地笑了笑,接着看向丁予诺问道:“你在这儿等了多久?”
“有一会儿了,我们的人都到齐了吗?我看到巴士好像已经停在门口了。”丁予诺眺望落地玻璃窗外,对面马路上停着一辆大巴。
“我刚点完人头,就差一个在洗手间里,你们先上车吧,我等那个人。”陶璐璐和丁予诺他们说完,便走到了大门口朝大家伙说道:“人齐了,大家可以上车了,就对面那辆蓝色的大巴。”
“我说得没错吧,小老板果然不肯参加公司的活动,真是个怪人。”一个同事对着另一个同事窃窃私语着,他们从丁予诺身边走过,这些话不可避免地都传进了他的耳朵里,不过却令他紧绷到现在的心弦终于彻底放松了下来。
大巴是公司特地安排送员工去机场的,路上,一些没睡饱的人都在车上打着瞌睡,特别是上车后没多久就开始打呼的周丛,沉沉的呼声显得整个车厢里像是装满了回程归来的旅人。也许是确定了秦晟真的没有来,丁予诺紧张的神经也松弛了不少。和煦的晨光照进了车窗里,晒得人倦意浓浓,他疲倦地闭上了眼阻隔了那道怡人的阳光,舒服地把头靠在椅背上假寐。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车子稳稳地抵达了机场。一行人拖着行李箱下车,陶璐璐负责带队走在了最前面,丁予诺和周丛则懒洋洋地跟在队伍的最后。众人办理完登机手续后来到了候机大厅,顷刻间,站在前面的几个同事忽然停在了原地,并齐刷刷地喊道:“老板早!”
秦晟脱下墨镜走到大家的面前,一身休闲装打扮全然没了平时给人的严肃感。而他的出现对同事们来说确是个不小的冲击,大家互相看来看去,却都不敢发声说一句“他怎么来了”的言论。
丁予诺刚在车上眯了一会儿眼,本来神智还有些迷糊,现在倒是完全清醒了,他没想到那个人还是来了。他站在队伍的最外面,远远地看着被同事们包围着的男人,浅灰色长风衣配牛仔裤和白色球鞋,充满了青春和朝气,与上班时的职业装扮截然不同,现在的秦晟看上去就像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丁予诺不禁联想,或许秦晟上大学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吧,只可惜,他无法亲眼看到。
“这里不是公司,都别叫我老板了,叫名字吧。”秦晟发现这些人见到他就像见了鬼一样,虽然表面客气,但个个脸色都变得很难看。他不想和同事们的关系更加僵化,他担心这些人在公司楼下看到他以后会逃跑,于是临时改了主意,自己一个人先开车到了机场。不过,他这次参加旅游的最主要目的不单单是为了同事间的人际关系,而是为了站在远处正默默注视着自己的那个人。
几小时后,一行人顺利抵达目的地,并入住在了申市东面繁华地段的一家酒店。丁予诺和周丛住一间,陶璐璐和其他同事一起,而秦晟升级了一个套房,单独住一间。
中午,大家在酒店吃午餐,由于是自助式用餐,同事们都自行结伴,丁予诺和周丛与老张夫妇拼桌,眼尖的老张注意到了秦晟独自一人坐在一旁的位置上,便朝他喊了一声:“小秦总,这里还有个空位。”
秦晟刚坐下,还没有动筷子,听到老张叫他后便朝他们望去,接着就端着两盘餐食走了过去。
“张叔,在外面还是叫我名字吧。”秦晟放下盘子,坐在了丁予诺身边的空位上。
“习惯了,呵呵。”老张憨笑道。
“这位是你爱人吧?”秦晟看着老张身旁的中年女人问道。
“是我媳妇儿,我平时也没啥时间和她出来走走,正好这次她没来过这里,就带她一块来了。”老张和他妻子互相对视了一眼,眼中充满了对彼此的亲情和爱意。
老张的妻子朝秦晟笑了笑,然后问丈夫:“我们一会儿先去哪个景点?”
“导游说先去东方明珠,再去金茂大厦,明天还要去城隍庙吃他个遍。”周丛突然兴奋地插话。
有了周丛这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态度,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许多。而丁予诺只顾着吃自己盘里的食物,连头都不抬一下,直到过了一会儿秦晟开口对他说道:“我再去拿点虾,你还想吃点什么,我顺便一起带过来。”
“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谢谢。”丁予诺低声道。
“你怎么就吃这么点啊?那个,秦晟,不好意思,你能不能帮我带一份三文鱼刺身回来,谢谢。”周丛一边吐虾壳,一边用筷子夹着寿司,心里还不忘三文鱼。
“行。”秦晟起身离开了位子。
等秦晟走远后,老张的妻子询问起了丈夫:“这孩子看着挺稳重的,多大了啊?”
“26,27了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张不确定似的回答。
“不知道有没有女朋友,倒是和我一小姐妹的女儿挺般配的,一会儿你能不能问问他?”
“啥?媳妇儿,这,人家不是我们普通老百姓,而且这孩子也已经有女朋友了。”
“对了,张叔,小老板的那个女朋友长什么样的?你们都见过没?”周丛又插上一嘴好奇地问道。
老张喝了口果汁,说道:“我没见过,据说长得很漂亮。”
丁予诺沉默不语,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他既希望秦晟有女朋友,又不希望这事是真的,他知道秦晟早晚会结婚生子,但他却不想亲眼见证这一切,因为那样对他而言太过残忍。
“周丛,我先回房间了,你自己的房卡别忘记拿。”丁予诺指了指被餐盘推到桌角的房卡,“张叔,阿姨,我吃完了,先走了。”接着,他又向老张夫妇说了声,随后起身向餐厅门口走去。
此时,秦晟正端着两个盘子往回走,却看到了丁予诺低着头从他眼前走过。他想叫住他,可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他忽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和丁予诺说话,就好像他说什么对方都会照样离他而去。
下午,导游带着他们去了第一个景点——东方明珠。公司里有些人之前就来过,所以故地重游时便都没了激情和兴趣。丁予诺虽说是第一次来,但却不像身旁的周丛那样兴奋。环形的观光厅里挤满了人,他帮周丛取景拍照,又帮老张夫妇合影留念。导游一边解说一边带着队伍,但大家没听一会儿就都自由活动了。
丁予诺不知不觉就脱离了队伍,独自站在全透明的玻璃上,俯视着脚下的城市街景。然而他丝毫不惧怕这种悬空的感觉,也不像周围的游客那样,踩踏着玻璃兴奋地叫嚷着。他蹲下身,看着脚下四百多米下的地面,竟产生一种突兀的视死如归的错愕感。身后的小孩蓦地撞了他一下,使他一下子失去了平衡,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撑在了玻璃上,而这突如其来的晃动也令他回过了神。
“臭小子,别乱跑!”丁予诺听到身后有人在训斥顽皮的小孩,不过他没有回头,而是慢慢站起身,透过环形的玻璃俯瞰着整座城市的风貌。静下心来之后,不禁感叹这座城市的繁华和现代,卓越得令人震撼。
丁予诺看得痴迷,有些意犹未尽,但周围的游客实在太多,他便打算去别的地方看看,“人呢?”他稍不留神就和其他人走散了,不过他倒是觉得无所谓,反而有些乐得清净。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秦晟不知何时出现,竟从他的身后走上前来。
丁予诺露出了讶异的神情,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回答秦晟的问题。
秦晟站在丁予诺身旁,眺望着这座城市,随后微微侧过头,小声说道:“我打算进军南方市场,这里将会是第一站。”
“你说的是申市?”
秦晟轻轻笑了笑,双眼依旧看着窗外,接着问:“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丁予诺低下头,思忖片刻后说道:“如果能把市场做到这里,那离你将白酒文化推向世界的梦想应该就更进一步了。”
秦晟“嗯”了一声,视线慢慢转向了身旁的男人,他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对方说道:“你......”
“丁予诺!你怎么在这里啊,害我找了你一圈。”周丛气喘吁吁地向这里跑了过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丁予诺不喜欢被人冤枉,于是反驳道:“我一直都在,倒是你不知道跑去哪里了。”
“这不是人多嘛,对了,陶璐璐她们在那边拍照,我们过去和她们拍两张吧。”周丛勾着丁予诺的肩膀往另一边走去。
“等一下。”丁予诺转过身想叫上秦晟,却发现人已经不在身后了。
“走吧,她们还在等我们呢。”周丛催促道。
丁予诺急切地在人海中逡巡着秦晟的身影,此刻他只听得见自己略微粗重的呼吸声,他的专注仿佛将周围的喧闹自动屏蔽,刹那间,他找到了他,可是秦晟却站在几米之外的地方,正和一个他不认识的同事在说话。
“我们走吧。”他茫然若失地说道。
而在另一边,陶璐璐正经历着艰难的时刻。
“你们这些人到底要霸着这个位置多久,后面的人都不要看啦!还有没有素质了!”一个女游客带着孩子对着陶璐璐和她身边的同事骂道。
“怎么说话的呀这是,你当这地方是你家呀!”一个同事上前反驳,接着其他人也一起来掐架。
陶璐璐被夹在中间,只觉得两眼犯花,吵得她头胀。她本来想离自己的老板远一点,自由一些,却没想到离开秦晟才是失去自由的开始。
“你们慢慢吵,我先去别的地方看看。”她赶紧趁乱开溜,没走几步就看到正向她走来的丁予诺和周丛,于是立马上去拉着两人一起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璐璐姐,刚才她们在吵什么呢?”周丛殷勤地将包里的冰红茶递给了陶璐璐。
“别叫姐了,你多大呀一直叫我姐!”陶璐璐心里有些烦躁。
“我啊,32了。”周丛笑嘻嘻地回答。
陶璐璐看着周丛,喝了口冰红茶后说道:“长得倒不显老,我26,以后不准再叫我姐了。”
“哦了!姐!Oh,No!”
周丛的反应让陶璐璐笑了出来,她觉得这个男的还挺有趣的,“我们去那边看看吧?”她指了指丁予诺的身后,下一秒却突然激动地朝那边挥起了手,大叫道:“老板!”
丁予诺立即转过身,顺着陶璐璐所看的方向望去,只见秦晟也正朝他看了过来,两人似乎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小别重逢后的欣喜与渴望。
“导游刚发微信说5点在门口等,你再通知大家一次,尽快到那里集合。”秦晟走到丁予诺身旁,对着陶璐璐说道。
“好,我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
“那我们要不先去门口集合吧?”周丛提议道。
“我们先去。”秦晟轻轻地抓住了丁予诺的手臂,在他耳畔轻声道:“这里人多,别走散了。”
丁予诺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像火一般地在烧,他就这样被秦晟一路拉着走到了出口。
“他们怎么没和我们一起出来?”他稀里糊涂地被秦晟牵着走,竟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以及身后的周丛和陶璐璐又去向何处。
“他们刚才不是在里面挑选旅游纪念品吗?怎么了?你没事吧?”秦晟担忧地看着丁予诺。
“哦,对对对,他们还在那里面买东西。”丁予诺脑海里闪过了周丛和陶璐璐停留在旅游纪念品货架前的画面。他刚刚好像产生了短暂性失忆,他想那也许是因为自己和秦晟在一起,心慌到忽略了周围的人和环境。
两人在门口等了十来分钟,同事们基本上都到齐后,导游便带他们去了金茂大厦的观光厅用餐。
与白天高耸入云的现代化建筑不同的是申市的夜往往更让人心驰神往。夜幕下的城市宛如璀璨的星河从天而降,倾泻在了浦江两岸。鳞次栉比的高楼如星星般闪烁着光芒,矗立在最繁华的商务区内;东方明珠变换着不同的灯光,宛如神秘的星球般绚烂多彩;对岸的万国大厦建筑群披上了金色的外衣,宛如金子般流淌在黄浦江畔。
女同事们几乎全都在拍照和录视频,让坐在她们一旁正在看手机的陶璐璐显得有些孤单。周丛注意到了这点,特地叫她来自己这桌吃饭,两人渐渐聊得投机,并互相加了微信。
丁予诺和其他人一样,被美丽的夜景所吸引。他拍了不少照片,作为建筑实地取材的资料。秦晟拿了不少海鲜和烤肉,想让丁予诺尝尝这里的美食,他将装满各种佳肴的盘子放在了丁予诺的面前,“别拍了,先吃饭。”
一旁的陶璐璐看到老板亲自帮丁予诺端来了这么多好吃的,有点嘴馋,她看着一块带血的牛肉说道:“这个看上去好像很好吃嘛。”
“璐璐,我帮你去拿吧。”周丛看出了她的心思,立马献起了殷勤。
“一起去吧,我刚刚还看到有人去拿蛋糕和冰激凌了。”
接着,陶璐璐便和周丛有说有笑地走向了自助区,而他们离开后丁予诺依旧在调整角度疯狂拍照。难得的独处,秦晟却“独守空房”,丁予诺不理不睬的态度终于把他给惹毛了:“予诺,坐下吃饭。”
估计是太久没被秦晟这样直呼其名,丁予诺明显有些吓到了,他马上坐下对秦晟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哇,你什么时候拿了这么多好吃的,怎么这么丰盛!”他放下手机,乖乖地拿起叉子吃了起来。
“牛排不错,你尝尝。”秦晟将菲力牛排切块后装在了小盘子里,端到了丁予诺的面前。周围的同事都拍照拍美食,没人注意到秦晟正像服务员一样伺候着别人用餐。
“对了,你下午和我说你要进军南方市场,那你打算怎么做?”丁予诺想起了下午秦晟提到的事情,有一点点好奇。
“我想在这里投放广告,把爸之前研发成功的新产品推向这里的市场,你怎么突然有兴趣问我这些了?”秦晟望着丁予诺,脸上堆满了温柔的笑容。
丁予诺被看得有些害羞,立马遮掩道:“南方人不太爱喝白酒,我觉得要占有一定的市场份额刚开始肯定不会太容易。”
“你说的这点确实很难,所以我爸才研发了新产品,如果他还在的话,估计新产品已经在这里上市了吧。”秦晟看上去有些失落,但看着丁予诺时依旧带着笑容。
丁予诺想要说些安慰人的话,可还没开口,秦晟的手机却在桌上响了起来,只见对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神情流露出一丝惊讶,接着便拿着手机起身说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没过一会儿,陶璐璐和周丛回到了座位。
“咦?老板人呢?”陶璐璐问道。
“他出去打电话了。”丁予诺答道。
可谁知,半小时过去了,秦晟还没回到位子上;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依旧没有出现;直到大家都吃完了准备离开时,秦晟却还是没有回来。
第18章
秦晟下午在东方明珠的时候,拍了一张俯瞰申市的照片发到了朋友圈里,没多久就收获了数个点赞,其中也包括今晚打电话给他的这位朋友。
一整面墙的折叠式玻璃窗将今晚迷人的夜景尽收眼底,璀璨的夜灯隐隐约约地照在了坐在窗边的男人身上,只见他熟练地翻开菜单,对秦晟说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们差不多快两年没见了吧?服务员,麻烦两份西冷,三分熟,再来两份塔塔,一份火腿片和海鲜饭,再加两份芝士蛋糕,谢谢。”
“你怎么也在申市?你在这里的公司不是已经结束不干了吗?”秦晟坐在楼下的西班牙酒吧里,看着眼前久未碰面的朋友顾鸿哲,不知为何,才两年没见,竟感觉对方变年轻了。
顾鸿哲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那只带着婚戒的手不断地在轻轻摇动着桌上的酒杯,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已婚似的,“我陪我媳妇儿回娘家探亲,他是这儿的本地人,哦,对了,我结婚的事情你还不知道吧?那阵子你正好在忙家里的事。”
秦晟虽然有些意外,但并不感到震惊,他笑着调侃道:“恭喜,到底是谁这么倒霉被你盯上了?”
“嘿,你小子怎么说话的,你这可是在嫉妒我哦,我媳妇儿可漂亮着呢,给你看看照片。”顾鸿哲打开手机相册,翻开了他和罗乐晔的结婚照。
秦晟看着这些照片,不禁困惑地问道:“你爸最后是怎么同意的?”秦晟过去从父亲秦英博那里耳闻过顾鸿哲的父亲,那种在生意场上的坚持和固执,比起自己的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和秦英博相比,对方才称得上是严父,属于那种油盐不进,有理也讲不通的人。
“说来话长,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让你见见我爱人。”
顾鸿哲满眼的温柔和喜悦,却让秦晟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惆怅地喝了一口冰水,小声道:“真羡慕你。”
“你说什么?对了,秦晟,你到现在还不能喝酒吗?”顾鸿哲用手指轻轻弹了弹秦晟的杯子。
“戒了,不喝。”
“话说你后来有再联系过那个人吗?”顾鸿哲知道秦晟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男人,只不过对方应该是个直男,所以用逃避的方式拒绝了他。
秦晟沉重地闭上了眼,随后哀怨地说道:“我和他这辈子都不能。”
顾鸿哲苦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开解道:“其实这种情况还真不少,但是像你这么执着的,是真不多,我劝你还是不要一条道走到底,感情的事情不是靠一个人坚持下去就会有结果的。”
“可是我不认为他对我没感觉,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在逃避我.....”秦晟说到一半,顿时茅塞顿开,他竟突然找到了答案:丁予诺逃避他的原因只可能是这个。
“逃避你?你做什么了人家要躲你?”顾鸿哲疑惑不解。
秦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顾鸿哲自己喜欢的人是同父异母的哥哥,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总之我们不可以在一起。”
顾鸿哲苦笑了起来,用酒杯碰了碰秦晟的杯子,安慰道:“我爱人当初也是这么想,认为他不可以和我在一起,我有时候真的觉得你们有些想法太没必要,光明正大地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没有错,所以我可以继续喜欢他,就算我们不能在一起。”
“你喜欢就告诉人家,不要憋在心里,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是担心你那个挂名的未婚妻会找你算账吗?”顾鸿哲想起了秦家为秦晟安排的商业联姻。
“不会,她不喜欢我,我们说好了只是合作关系。”
“那不就行了,该表白去表白,别等到哪天想说的时候,却没机会说了,记住,时间不等人。”
“时间不等人......”秦晟当然知道这一点,因为时间从未停下脚步等待他和丁予诺在一起后再将他们拆散,哪怕连这个机会都没有给他。
午夜12点将过,秦晟回到酒店,刚踏进酒店大堂就看到了周丛站在前台和酒店工作人员说话。他不想管别人的闲事,便从周丛身后默默地走了过去。
“你们这么高端的酒店怎么连体温计和退烧药都没有,我同事现在发烧了,离这里最近的药店在哪儿?”
秦晟听到了这句话,本能般地回过头,随后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周丛的胳膊,紧张地问道:“谁发烧了?”
“秦总?哦,那个,是丁予诺,他发烧了。”
秦晟神情微变,立马说道:“我正好要去药店买点东西,一会儿把药顺便带回来,你先回房间烧些热水,等我买回来就可以给他服药了。”
“哦了!谢谢秦总!”
秦晟交代完便立即赶去了附近的药店,他回酒店前在外面闲逛了一圈散心,看到离酒店外的两条马路上有一家24小时的药店,虽然这个时间已经关上了营业大门,但是他回来的时候,看到有人从药店的小窗户口那里买到了药。
大约过了半小时,秦晟急匆匆地赶回了酒店,并将药送到了丁予诺的房间。他站在门口,从塑料袋里将药盒一一拿出,一边仔细地关照周丛,一边再次查看药盒上的用药剂量:“这是退烧药,体温计,还有泡腾片。先给他量体温,如果超过38°5就吃一片退烧药,吃完药再给他泡一片泡腾片,如果不到38°5就先别吃退烧药了,记得一定让他多喝水。”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那我先进去了。”
秦晟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有着万般不舍,却只能站在原地,轻声道一句:“晚安,予诺。”
翌日早上,丁予诺疲惫地从床上起来,他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全湿了,黏答答地贴在身上,他不知道现在几点,便伸手去拿床边柜上的手机,却一不小心把手机掉在了地上。
“你醒啦?”周丛听到外面的动静,嗖的一下从卫生间里跑了出来,他嘴里还叼着一把牙刷,满口冒着白泡。
“嗯。”丁予诺注意到了床边柜上的体温计和退烧药,“谢谢你,周丛,昨晚给你添麻烦了。”
“嗨,说这话就见外了,噢哟,漏了,我先去漱口。”周丛一只手托着,以防泡沫掉在地上,他赶紧回到卫生间刷完牙,接着又回到房间对丁予诺说道:“那啥,这药不是我买的啊,你要谢得去谢人家秦总,是他昨晚听到你发烧后买回来的。”
“你是说秦晟?”丁予诺不可置信地看着周丛,再次确认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发烧的?”
“我问酒店前台拿药的时候,他正好经过那里吧?”
丁予诺不知道秦晟昨晚忽然离开去了哪里,又为何会这么晚回酒店,他有些怅然若失,接着对周丛说道:“总之,真的谢谢你们。”
周丛摆了摆手,无所谓道:“跟我就别客气了,我估计你是着凉了,今天出去多穿点吧。”他边说边拿起了桌上的房卡和餐券。
丁予诺见状后随即问道:“你现在就要下去吃早餐了吗?”
周丛回眸调皮地笑了笑,说道:“嘿嘿,我想早点下去等陶璐璐,你也快点起床吧,我先下去占位子。”
“嗯,我现在就起来。”丁予诺刷完牙后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他没想到昨晚吹了点冷风就发烧了,便在卫衣里面加了件针织背心。
早上八点是酒店用餐的高峰时期,丁予诺来到餐厅时基本上已经没了空位,幸好周丛和陶璐璐早就到了,他安心地朝他们招了招手,接着拿起盘子选起了早餐。
刚出锅的小包子一只只在蒸汽缭绕的竹笼里热气腾腾地舒张开来,看上去让人垂涎欲滴。丁予诺用夹子夹了两只,又在旁边的大盘子里拿了只茶叶蛋,接着,他看到不远处的摊位有现做的鸡蛋饼,便前去那里排在了蛋饼摊队伍的最后面。
此时,餐厅里的人比刚才少了一些,丁予诺已经听到自己的肚子饿得在叫了,可是前面还有三个人在排队,他也只好继续等着。期间他看到周丛拿着一只空盘走向另一头的西点区,视线便自然而然地跟着周丛穿过了摆放在餐厅中央的大花坛,从而无意间看到了花坛后面正和老张夫妇坐在一起吃早餐的秦晟。
丁予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一会儿上去和秦晟道个谢。于是,等他拿到鸡蛋饼便往秦晟所在的位置走去,然而就差几步之遥,却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同事突然截了胡。
“小秦总,待会儿城隍庙自由活动,我们大家伙商量了一下,打算中午包场一起吃一顿,想听听您的意思。”一个女同事作为代表主动请愿想敲诈老板吃一顿贵的,虽然表述得委婉客气,但秦晟不傻,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过他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便开口说道:“回去走公司报销吧。”
“谢谢秦总!”同事说完就笑着离开了,一旁的老张笑道:“看把她给乐的。”
秦晟嘴上不说,心里其实还挺高兴,至少这次出来玩,同事们看上去都很尽兴。
丁予诺看到秦晟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笑容,可他心底却蓦地产生出了疏离感。他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即便他们有血缘关系,即便他们都是秦英博的儿子,即便爷爷重视他,但他还是不属于这个地方,更无法长久地假装自己不爱这个人。
“张叔,我去帮你们拿些水果。”秦晟起身走向水果区,蓦地发现丁予诺正呆呆地望着这边,但紧接着对方就转身走向了别处。
秦晟感觉丁予诺似乎是想过来和自己说话,眷恋的目光随同他的身影渐渐离去。
第19章
午后的天气格外晴朗,一行人跟着导游来到了申市最著名的百年历史古建筑群——城隍庙。这里与昨天看到的摩登现代化建筑全然不同,历经岁月的洗礼,在后人的修缮和保护下,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被保留至今。抬头望去,一排排红色的灯笼被高高挂起,串联起了左右两旁的大殿。而殿下的那一扇扇雕花木门里,开着一家家各式各样的小商铺子,吃穿用行应有尽有,而在这之中生意最红火的当属一些特色的小吃店了。周丛和陶璐璐这对吃货,仿佛老鼠掉进了米缸里,两人手里拿着刚出锅的海棠糕,还不忘商量着一会儿去买松鹤楼的素菜包。
“老板,这个给你。”陶璐璐特意多买了两个海棠糕,分给秦晟和丁予诺,“还有一个,丁予诺,快拿着。”
“谢谢,这是什么?”丁予诺看着手里焦糖色的圆饼问道。
“海棠糕,里面有豆沙和猪油,天啊......这个真的好好吃哦,早知道再买几个带回去了。”陶璐璐伸长了脖子张望着店铺那看不到尾的队伍,心里懊悔不已。
站在一旁的周丛急着下嘴,边吃还边张嘴哈着气:“嘶,哈,好烫。”
“太甜了。”秦晟吃了一口,冷冷地做出了评价。
丁予诺记得秦晟不太爱吃甜食,但手里的海棠糕色泽光亮,焦黄的脆底洒满了白芝麻,闻起来特别香,看上去十分诱人。但他尝了一口,觉得有点甜腻,也难怪秦晟会不喜欢。
“小陶,其他人都去哪儿了?”丁予诺不见周围有其他同事,担心他们因为买吃的而掉了队。
“他们去湖心亭抢位子了,导游不知道去哪里抽烟了,我们不去管他们,你们小笼包想不想吃?听说这里的小笼包很有名。”陶璐璐用期盼的眼神看着大家,让秦晟和丁予诺都不好意思提出反对。
“这里的南翔小笼可有名了!璐璐,既然来都来了,要不我们俩先去排队,前面导游带我们逛的那些商铺实在太浪费时间了。”周丛吃完了便开始埋怨起来。
“你们先去吧,我想去前面逛逛。”秦晟说道。
“那我们先去排队,一会儿排到了打电话给你。”陶璐璐说完,便和周丛两个人往南翔小笼的方向走去,而丁予诺站在原地,没有和他们一同离开。
秦晟看向丁予诺,问道:“你不和他们一起去吗?”
“不了,我也想去前面看看别的,一起走吧。”
秦晟听完心花怒放,竟偷偷笑了起来,他紧跟在丁予诺身旁,时不时还瞅对方一眼,心里甜得胜过刚才的那块糕点。
他们俩漫无目的地闲逛,就好像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浪费。商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映入眼帘,然而满腹心事的丁予诺却总想着要为昨晚发烧的事情向秦晟道谢,他似乎是在等两人独处的机会,现在机会有了,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提这件事。
“钥匙扣要不要?买回去可以送送人。”他们路过一个小摊子,摊主阿姨向两人兜售起了自己的小商品。
“这个很实惠的,买两个吧,喏,这两个挺好看的。”摊主见两人低头在看摊位上的东西,便随即挑出了两款式样相同,但颜色不同的钥匙扣展示在他们眼前,一黑一白,小巧玲珑,样式则是城隍庙的建筑物。
丁予诺拿起了其中一个白色的钥匙扣,觉得款式别致,便随口问道:“多少钱一个?”
“30,如果你买两个,就算你50。”
丁予诺被这漫天要价吓得不轻,他小心地放下了钥匙扣,并对身旁的秦晟说道:“我们差不多该去和他们会合了吧。”
“嗯?”秦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接着就看到丁予诺头也不回地朝前走,于是他立马从皮夹里掏出了一百给到摊主,随后二话不说拿着这两个钥匙扣追上前去。
他跟着丁予诺若无其事地走到了九曲桥,蜿蜒曲折的桥面仿佛他们的人生一样,每走过一路口都要经历一道曲折。
丁予诺跟着人潮来到了桥中央,他望着桥下碧绿的湖水,只见一群鲤鱼和几只乌龟正在抢夺飘在湖面上的食饵,奇特的画面更是引来了一些游客争相投喂。
秦晟见丁予诺停下了脚步注视着湖里的鱼儿,便关心道:“累不累?我们再走过去一点就是吃小笼包的店了。”
丁予诺摇了摇头,随后转身看向秦晟,柔声道:“谢谢你昨晚帮我买药。”
秦晟略显惊讶,他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庞,心疼道:“我看你前阵子一直在加班,其实你不用急着接老张的工作,他还没这么快退休,你还有时间做交接。”
丁予诺微微笑了笑,露出了知足的神情,真诚地说道:“我以前做设计的时候熬夜加班都是常有的事,现在已经没过去这么忙了,真的很感谢你和爷爷。”他从心里感激秦晟,至少这个人在得知真相后选择了包容和接纳。
在没有任何遮挡物的桥面上,太阳直晒着两人。秦晟注视着眼前的男人,虽然身后人来人往,挤得他心里烦躁,但只要看着丁予诺,就像是得到了内心的平静。
“予诺。”秦晟不想再和眼前的男人分开,内心的冲动正怂恿着他去表达爱意。
丁予诺见秦晟的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而且身体正向他靠近。他慌张地向后移步,却发现身后的桥栏挡住了他的退路。
“秦晟......”丁予诺被对方围在了九曲桥的拐角口,一步步被逼到无路可退。两人贴得很近,近得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过去从未见到过的神情。秦晟的羞怯和欲言又止,在明媚的阳光下如同湖水般清澈见底,而丁予诺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粉色,灵动的双眸凝视着眼前英俊的男人,此时此刻,时间仿佛都为他们而驻足停留。
“别去找其他的工作,我希望你能一直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好不好?”秦晟委婉地道出了自己的心声,他紧张地看着对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一个回答。
丁予诺何曾不想一直和秦晟在一起,能够每天见到这个人。可是这份感情现在对他而言,煎熬和忍耐占据了上风,他清楚地明白他们是不能在一起的,然而,他却始终无法逃开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睛。
“嗯。”丁予诺只觉得脑袋发热,似乎昨晚的烧仍未退尽。他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竟找不出任何理由。
秦晟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他稍稍挪了挪脚尖,又靠近了丁予诺一点。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得到的越多,反而还想要更多,欲望就是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让他每次投石问路,试探深浅,到头来却变得越陷越深。
然而幸福转瞬即逝,陶璐璐的来电将他们从这场春梦中叫醒,“喂,老板,我们排到位子了,你们快过来吧。”
秦晟这才直起了腰,结束通话后依依不舍地注视着丁予诺,无奈道:“他们排到位子了,叫我们赶紧去。”
就这样,四个人中午在南翔小笼吃了十二屉小笼包,还不算鸭血汤和小馄饨。除了丁予诺只吃了一屉外,其余的都被他们吃了个精光。周丛和陶璐璐甚至约了明年还要再来这里大吃一顿。
“小陶,回去以后记得减肥。”秦晟看着陶璐璐桌上的三层竹屉,特地好意提醒,却让同桌的丁予诺和周丛大笑起来。
吃完饭后,一些同事去了城隍庙祭拜,还一些买票进了豫园拍照,玩了一下午,有些疲惫的他们在导游的带领下来到了外滩的游轮上。
黄昏时分,落日如金,满天红霞仿佛将整座城市渲染成了浪漫的瑰色;天上流云似火,云间宛如裂开了无数条缝隙,将熔岩般的光芒渗进了云里。
秦晟坐在舱内的沙发上,远远望着站在走廊上侧身对着他的男人;丁予诺知道秦晟在看自己,有意偏过身子,眺望着船尾的浪花。江风习习,吹乱了他的头发,却吹不断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的情愫。
夜幕低垂,一弯明月慵懒地倚靠在了高楼大厦之间,甲板上传来了悠扬的乐曲声,一场简单的夜宴在游轮上进行。虽然今晚没有人盛装出席,但秦晟作为老板,还是举杯对所有同事道谢:“谢谢各位为公司所做的努力和付出,因为你们,才有了今天的天时,我敬大家一杯。”他眯着眼,将高脚杯中的可乐一饮而尽。
“谢谢小秦总!”同事们齐声喊道,随后便吃吃喝喝,一片欢声笑语。
丁予诺吃完后,便离开位子走到了舱外。他看出周丛对陶璐璐有意思,不想再当两人的电灯泡。他找了一个人少安静的地方,独揽了这一角的浦江美景。
“这里风大,你刚退烧,快到里面去。”秦晟靠着舱壁,凝视着月色下美得有些失真了的男人。
或许是夜色太过醉人,丁予诺对秦晟的出现竟毫无觉察,“我站一会儿就进去。”他转身急忙解释,却不敢注视着对方的脸,即便有黑夜为他做掩护,他依旧怕自己快要满溢而出的爱意无法被今夜藏匿起来。
秦晟看着眼前被江风刮得更显薄瘦的男人,宽松的连帽卫衣被风吹得紧紧贴在了丁予诺的身上。他们明明离得这么近,却又像被风隔得那么远。半晌,秦晟的目光随着丁予诺的躲闪而望向了对岸的外滩,江风拂面,吹动了他那颗早已安耐不住的心,随后,他看向他的背影,鼓起勇气问道:“你当年是不是因为知道秦英博是你爸的事,所以后来才一直没有回复给我消息?”
惊愕,惶恐,挣扎,纠结,在短短几秒钟里出现在了丁予诺的脸上,然而他并没有让秦晟看到这些,他感到喉结都在不停地跳动着,而随着阵阵江风,他滚烫的脸颊慢慢变凉,飞快的心跳也渐渐趋于平稳。
“对不起。”丁予诺没有转身看着秦晟,而是微微侧头,尽量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神情。
“呵呵。”秦晟苦笑了一声,接着走到丁予诺身旁,仰头望向这漆黑的夜空。
丁予诺没再过多的解释,他默默地看着滚滚江水,仿佛将灵魂都淹没在了其中。而秦晟侧过脸,凝视着在黑夜下摸不透心思的丁予诺,像是在对方的沉默中得到了他最不想要的那个答案。
晚上,大家回到酒店休息。丁予诺坐在床上看电视,电视机里正在放搞笑综艺,然而在节目的欢声笑语里,神情漠然的他什么都看不进去。
周丛洗完澡从浴室出来,从冰箱里拿了一罐冰啤,边喝边问道:“丁予诺,有个事儿问你,你知不知道陶璐璐她有没有男朋友?”
“你想追人家?”丁予诺早就知道了周丛的想法,便直言不讳地问道。
“嘿嘿,想是想,但毕竟一个公司,万一人家有男朋友,我这不就尴尬了嘛。”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她本人呢?”丁予诺很是困惑。
周丛有些为难地答道:“没好意思问,就是怕被拒。”
丁予诺觉得周丛人挺不错的,朴实又善良,于是也不知怎么的,他鬼使神差地给秦晟发了条微信,直接问他的秘书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你喜欢她?”秦晟几乎秒回了这条消息,他颤抖的手指浮在手机屏上。
“帮别人问。”丁予诺简洁的回答让秦晟体会了一把过山车似的快感。他心想,如果丁予诺喜欢上了陶璐璐,那他说不定明天就让这秘书走人了。
“周丛,她应该没有男朋友,你可以试试。”丁予诺放下手机说道。
“你确定?你是不是帮我向谁打听过了啊?”
丁予诺没有回答,而是起身走向浴室:“我去洗澡。”他关上浴室的门,看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第20章
申市游的最后一日在步行街完美地画下了句号。丁予诺和其他同事一样,买了一些当地的土特产带回去。中午,秦晟请大家在附近的粤菜馆里吃饭,酒足饭饱后,一行人回到了酒店,准备办理退房去机场。
同事们大包小包提着各种购物袋,站在酒店电梯门口聊天,秦晟见丁予诺手里提着两袋东西,便好奇地问道:“你都买了些什么?”
“糖和点心,还有咸肉和腊鸡,你什么都没买吗?”丁予诺发现秦晟两手空空,刚才店里人多,他没太注意别人,还以为大家多少都买了一点。
“这电梯总算来了,噢哟,重死我了。”同事们见电梯门打开了,全都一股脑地蜂拥而上,丁予诺也跟着一起进了电梯,秦晟紧跟其后,可是,当他们踏进电梯的那一刹那,刺耳的警报声便不绝于耳。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站在电梯口正面对着大家的秦晟,接着,不知是哪个同事开口说了一句“超重了,要下去一个”后,秦晟才无可奈何地向后退了出去,眼睁睁地看着丁予诺和其他人乘电梯离开了。
秦晟心里有些窝火,却又不能乱发脾气。如雕像般俊朗的外貌常常迷惑那些不了解他性格的人,他板着脸不笑的时候的确很帅,但也更加易怒。
“小秦总,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其他人呢?”老张吃完饭后陪妻子去买了一些化妆品,于是便迟了一步回到酒店。
“都上去了。”秦晟虽然摆着个臭脸,但在见到老张夫妇后,郁闷的心情倒有所缓解。
不一会儿,三人一同上了电梯,秦晟趁四下无人,便对老张关照道:“张叔,丁予诺就拜托给你了,如果他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请你多担待。”
老张确实早已感觉到了这个丁予诺不是一般的新人,即便他没有打听对方的来历,但单凭秦晟的态度,也不敢怠慢。
“哪的话,他很聪明,上手也快,比我这个老头强多了。”
秦晟谦卑地微微低下了头,含笑道:“张叔说笑了。”
老张见秦晟如此客气,相对中肯地说道:“小丁这人看上去确实不太像是做销售的料,但他对客人的真诚却是难能可贵的,很多时候正是因为有他这样的人,客户才会愿意和我们长期合作下去。”老张语重心长地说完了心里话,电梯门也刚好打开了。
他们走出电梯站在走廊上,老张轻轻拍了拍秦晟的肩,小声道:“放心吧,我会带好他的。”
“谢谢张叔。”秦晟轻声谢道。
临近黄昏,飞机顺利地抵达了海市。秦晟本想开车送丁予诺回家,可丁予诺像其他人一样,一下飞机便不见踪影。
“妈,我回来了。”丁予诺拖着行李箱,提着两袋土特产回到了自己的家。
“回来啦,买什么了呀这是,重不重?”母亲陈芳放下了手里的抹布,上前帮他拿两袋重物。
“不重,都是吃的,妈,你吃晚饭了没?”
“你爸刚吃完,我现在正准备吃,你快去洗手,我去帮你盛粥拿馒头。”
“哦。”丁予诺将行李箱靠在墙边,此时,他的手机微微振了振,他点开一看,是周丛发来的微信:“璐璐说,愿意和我从朋友做起。”
“太好了。”丁予诺立即回复对方。他真心为周丛感到高兴,希望全天下的有情人终能成眷属。
与此同时,秦晟也已经回到了家里,一进门就看到母亲张筱苒正和一个陌生人在客厅里聊天。不过他没上去打招呼,也没让佣人曹妈帮他拿行李,而是独自提着行李箱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那位客人的嗓门不小,声音都传到了二楼的走廊上,但在秦晟听来,这个人除了想方设法地骗母亲花钱之外,对秦家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他在走廊上站了几分钟,心里充满了鄙夷,最后他也不想再听下去了,便打开卧室的门准备进去洗澡休息,可就在他要关门的时候,却意外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粟县李家镇。
约莫等了一个小时,客人离开后秦晟才下楼问母亲:“妈,刚刚来家里的那个人是谁?”
张筱苒坐在沙发上,正看着手里的一份资料,她抬头望向儿子,说道:“一个朋友介绍来的朋友,他们想募集一些资金,建一所希望小学,所以来找我捐点钱。”
秦晟坐在母亲身旁,瞄了一眼她手里翻阅的县城资料,问道:“建学校要多少钱?”
“他说差不多要三百万吧。”
“三百万......那要不就用公司的名义来建,钱由我们出,正好也可以为公司树立良好的形象。”
张筱苒听完后立马露出了称赞的表情,笑着说道:“这个想法真不错,那到时候把你和敏敏的名字都加在学校的碑记里,这样对我们两家都有好处。”
秦晟没有反对,只是拿起了桌上的资料,起身说道:“我会去办的。”
翌日,第一批旅游归来的同事回到了公司上班。丁予诺带了一些糖果和零食分发给了还没有去过申市的同事,他被他们问长问短,但也借此机会,拉进了和同事间的距离。
在大家还沉浸在旅游的喜悦中时,秦晟已经给陶璐璐的座机打了两个电话,但都无人接听,于是他便走出办公室,发现位子果然是空的,接着就在不远处看到了陶璐璐和周丛站在丁予诺的位子前,看样子不仅聊得很开心,而且两个人几乎都贴在了一起。
秦晟总算知道了丁予诺那天为什么问自己关于陶璐璐是否单身的问题,他本想叫秘书帮自己打印和整理一些文件,但看他们你侬我侬的样子,便默默地关上了门。
“璐璐,璐璐,你老板前面一直在朝这里看。”坐在丁予诺前面的同事注意到秦晟停留了片刻的视线。
“你怎么不早说呢,我先回去了。”陶璐璐赶紧跑回座位,周丛也跟着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丁予诺则向秦晟的办公室方向望去。
“怎么有两个未接电话?完了完了。”陶璐璐翻看座机上的来电显示,发现都是顶头上司打的,她急忙去敲秦晟办公室的门。
“老板?”陶璐璐小心翼翼地叫道,房间里没人回应,但门却被打开了。
“怎么了?”秦晟开门问道。
“没,没什么,您刚找我?”
秦晟看着陶璐璐挡在门口,微微蹙眉道:“没事了,麻烦让一让。”
“不好意思!”陶璐璐马上站到一旁,给秦晟让路。
要换做以前,秦晟可能会指责秘书擅自离岗开小差,但因她前面是在和丁予诺说话,也就忍了。他第一次在公司打印文件,不确定自己是否链接上了同一楼层的打印机。他来到打印室,想要取走建造希望小学的相关资料,却在打印室里碰到了正在抽取卡纸的丁予诺。
丁予诺见到秦晟后稍稍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说道:“机器卡纸了,我马上就好。”
“不急,我来帮你。”秦晟虽然这么说,但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要怎么做。结果他只能楞在一旁,看着丁予诺弯着腰把卡在槽里那褶皱不堪的A4纸全部取了出来,随后,便听到了打印机正常运作的声音。
“这是......”丁予诺看着取出的A4纸,那是秦晟打印的希望小学的建筑图。
“是希望小学的建筑图,我打算以公司的名义在粟县的李家镇建一所学校。”秦晟说完又接着将打印机里刚打出来的资料一并递给了对方,他注意到丁予诺脸上微微扬起的嘴角,继而说道:“建筑公司报了个价格,我不知道这价钱合不合理,而且也看不懂他们给的图纸,对了,这个正好是你的专业,不如你来跟进这件事吧。”
“我吗?”丁予诺惊讶地问道。
“嗯,应该会要出差去实地勘察一下。”
“哦,那我先看一下这些资料,如果设计合规,价格合理,我们再进行下一步。”丁予诺没有反对,并且爽快地同意了,他感觉自己很久没有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秦晟知道丁予诺打心底里不喜欢现在这份工作的,但是他又不想再让这个人离开自己,其实这次揽上这件事,一方面也是为了能让丁予诺解解闷而已。
办公室上午的气氛还算轻松,但到了下午,积压了三天的工作量使得那些刚旅游回来的同事几乎忙到了下班。而丁予诺和秦晟也不例外。
“终于下班了,夏菲,一起走吗?”一个女同事跑来问夏菲。
“我今天不能和你一起走了,我一会儿还有个约会。”夏菲对着镜子抹了抹口红,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妆容。
“你又有相亲了?”同事好奇地问。
夏菲爱答不理地朝对方笑了笑,冷漠道:“明天见。”接着便起身准备往门口走去。但此时,办公室里忽然走进来了一个人。
“夏菲,你快看,那个人是小秦总的女朋友吧?”同事小声问道。
“好像是的。”夏菲朝一身名牌的郑家大小姐瞅了一眼,随后背着包疾步走出了公司。
郑媛敏穿着职业套裙,踩着一双黑色高跟鞋,像是刚从自己公司杀到了这里。办公室里一片骚动,只见她气场十足地直接闯进了秦晟的办公室,动作之快,连坐在门口的陶璐璐都没能反应过来。
“喂,该下班了。”郑媛敏站在门口大声说道。
“我还有点事,明天再找你,嗯,那就先这样。”秦晟急忙挂了手头的电话,脸色铁青地说道:“你怎么上来的?”
“我来这里见客户,你快点,我有急事要说。”
秦晟深叹了口气,随后合上笔记本,拿着外套,和郑媛敏离开了公司。直到电梯的门被关上,丁予诺才收回了嫉羡的目光,他整个人都瘫在椅背上,神情变得有些木讷。坐在他旁边的老张起身喝了口茶,润了润喉咙后轻声对他说道:“那就是小秦总的女朋友,两人搁那一站,真是郎才女貌。”
丁予诺没吭声,低着头急切地把打印的资料塞进了背包里,随后有气无力地说了句“我先走了”便下班了。
公司附近的烧烤店里,郑媛敏一口气喝下半杯啤酒,然后开始了她的诉状:“你叔叔这人真的很讨厌,趁你不在就天天找我爸喝酒,知道我爸酒量差还拼命地灌,就为了把那块地贱卖给他。”
“有这事?”秦晟一边翻烤着铁盘上的牛舌,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骗你干嘛啦!”郑媛敏用筷子夹起了一块五花肉,包着生菜,蘸酱后一口咬了下去。
“你爸没同意吧?”
“当然没同意,要不是公司资金运转出了点问题,我们家也舍不得把这块地拿出来卖。”郑媛敏又喝了口酒,继续恼火道:“但现在既然要卖,肯定就不可能低价贱卖,你回去转告你叔叔,叫他别老烦我爸,我爸不喜欢得罪人,没当着面拒绝他是给他脸。”
“其实我和爷爷都已经明确表示过不支持他买这块地了,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还不止这件事情,你叔叔他还和我爸说我们俩老大不小了,最好今年把婚礼给办了。他以为他是谁啊,我家里都没敢催我结婚,倒是被他催了一把,你说,哪有逼着人家折价卖地还要白送个闺女的!”
秦晟面露难色,尴尬地说道:“别理他。”
“是没打算理他,就是每次想到他就觉得特别烦。”
“你什么时候能抽空去看看我妈,她前阵子念叨你,说你很久没来看她了。”秦晟不想当出气筒,便岔开了话题。
郑媛敏朝秦晟瞪一眼,说道:“我最近家里忙,哪有时间来配合你演戏。”
“当我没说。”秦晟知道郑媛敏在气头上不好惹,便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了。
虽然他们认识多年,在国外读书时也都知道了彼此不少的秘密,但因为秦英明的关系,让难得见面的两个人这顿饭吃得并不怎么舒心。
夜里,秦晟照例开车将喝多了的郑媛敏送了回去,两人全程都没有交流,车厢里静得就像开空车似的。临走时,郑媛敏觉得自己稍微冷静了一些,心情也比之前好了一点,她关上车门准备转身进小区,却又突然回头敲了敲车窗。
秦晟按下开关打开了窗户,郑媛敏趴在窗边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虽然我这辈子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但是如果你遇到了那个人,一定得要牢牢抓住对方,记住了吗?”
“怎么突然和我说这个了?”秦晟狐疑地看着她。
“没什么,就觉得你今天的话特别少,连敷衍我都不做了。算了,不说了,小心开车,bye~”
秦晟靠在车座上,嘴里嘀咕着:“牢牢抓住。”接着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手机屏的亮光照在了他犹豫不决的脸上,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现在晚上十点,他觉得丁予诺应该还没睡,于是给对方发了一条微信。
此时的丁予诺正在台灯下研究希望小学的建筑结构图。粟县李家镇离他家乡不远,但条件比他那里要困难得多。他依稀记得小时候有李家镇嫁过来的姑娘,带来的嫁妆也没同镇乡民的要来得丰厚,而且,镇上有些同学是从那边转校过来的,因为李家镇条件差,升学率低,很少有大学生从那里出来,所以那边大部分人世世代代都以务农务工为主。
正当他回忆起细碎的童年时,手机忽然在桌上振动了一下。他打开手机,看到是秦晟发来的:“希望小学竣工完成后我们会捐一些课本和校服给到学生,到时候还有剪彩活动,你也来参加吧。”
如果家里没有变故,丁予诺应该会常年捐助那些失学儿童,不过他的梦想,现如今也以另外的形式来实现了。
“嗯,那你到时候会抽空参加吗?”悬浮在“发送”键上方的手指微微发颤,丁予诺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下班时看到的那个女人。明明早就做过心理准备,但当现实出现在眼前时,却还是接受不了。
最终,他没有回复这条微信,而是将这些话悄悄地告诉了黑夜,将对秦晟的爱死死地封在了心底。
第21章
一周过后,秦晟开始为南方市场的广告竞标忙碌了起来。一直以来,父亲秦英博都想扩大市场份额,想要把中国的酒文化推向世界。秦晟知道中国白酒很难走出国门,中西方文化不同,而白酒的销量始终以中国北方为主,但随着人口的流动和迁徙,南方城市近年来在白酒的消费上也呈现出上升的趋势,所以这次广告投标,他把市场定位在了南方的大城市——申市,并决定用新产品“零度白酒”进军市场。
不过他没让丁予诺参与这次的竞标项目,而是给了对方一个忙里偷闲的机会,于是在下班前,他把他叫进了办公室。
“下周希望小学就要动工了,我想让你代表公司作为监管员出差去一趟,我这阵子有些忙,就不去了,不过我会让陶璐璐和你一起去。”
秦晟的安排就像一场及时雨,恰好可以让丁予诺喘口气。他最近一直跟着老张跑客户,每天都要接触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话,虽然他确实学到很多东西,但他内心仍旧抗拒这份工作。
“嗯,我知道了。”丁予诺当即便答应了。
回到家吃晚饭时,丁予诺和母亲陈芳说起了希望小学的事情。陈芳虽然听着,却没有说什么话,而他则沉浸在自己的小欢喜中,全然没有察觉出母亲的不对劲。
第二天早上,丁予诺出门上班,陈芳照常给丁大军端来了粥和馒头,她自己都还没顾得上吃,却总是先喂瘫痪在床的丈夫。
“你他妈的想烫死我啊!”伴随着再熟悉不过的叫骂声,一声脆响也随之而来。
陈芳麻木地蹲在地上,一片接着一片地将碎碗拾起,滚烫的红枣粥黏糊在褪色的木地板上,打翻了一地,冒着阵阵热气。
然而,丁大军见陈芳毫无反应,又接着骂道:“你这个扫把星,我丁大军上辈子到底做错什么了,这辈子才会娶了你这么个娘们,一天到晚地给老子添堵!”他觉得骂得不够尽兴,半残的手吃力地拿起桌上的一把木勺,完全不管妻子头上的伤口才刚拆线不久,就朝陈芳的脑袋狠狠地扔了过去。
“啊!”陈芳发出一声惨叫,木勺虽小,但丁大军却牟足了力气向她砸去,瞬间她就感觉到自己被砸中的那块头皮开始发烫。
丁大军见陈芳捂着脑袋,躺在床上大笑了起来:“活该!哈哈,贱人!”
积怨已久的陈芳跪在地上,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然而丁大军却并不罢休,嘴里不干不净地说道:“扫把星!趁老子残废了天天出去和男人鬼混,顿顿给老子喂猪食!你是不是盼着老子早点死,你好再嫁人?告诉你,陈芳,你想都别想,连门儿都没有!”
“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陈芳越哭越大声,声音都沙哑了,她踩着沾满了粥的碎碗片,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车祸又不是我造成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你再说一遍!车祸不是你造成的还会是谁!自从进了我丁家的门,我就一直输钱,就是因为你!我才要出去开车还债!才会出车祸!”
陈芳满脸泪水地瞪着丈夫,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赌输这么多钱都是靠我做佣人一点点还清的,你那些开货车的钱我什么时候拿到过了!哪一次不是被你赌光的!”
“哟,你这么聪明还会乖乖帮我还债了?当年你逃婚,要不是你弟弟要结婚盖房子,你堂堂一个高中生怎么肯嫁到我家,哦不,应该说是卖!”
丁大军说出了陈芳最痛的地方,要不是因为家里,她应该还在厂里打工,打工有了钱或许还能有机会继续读书,可是一切却因为钱而改变了。
她抹了抹眼泪,哽咽道:“我确实不应该嫁给你。”说完,便拿着包跑出了这个家。
陈芳这么一走,直到中午都还没有回来。丁大军吃掉了早上被放在桌上的馒头,可到了吃午饭的时间,肚子就饿了,于是他只好打电话给妻子,结果却没人接听。
“妈的!”他骂了一声,随后打给了儿子。
此时,丁予诺正和周丛在公司餐厅里吃午饭。他见周丛买了两份外卖,外加一杯奶茶,便问道:“这些都是给璐璐的?”
“对啊,她最近太忙了,给她补补,等她开完会出来不知道这个会不会冷掉。”周丛摸着塑料饭盒的外包装,担心女朋友出来时饭都凉了。
“她应该快出来了吧,你把袋口扎紧些。”丁予诺提醒道,刚说完,他桌上的手机就振动了起来,来电显示是家里的电话,于是他拿起手机和周丛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到了餐厅外的过道边接听了。
“喂,妈。”丁予诺自然而然地以为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给你妈打个电话,叫她回来,我快饿死了。”
“啊?”丁予诺一下没反应过来,接着立马问道:“她去哪里了?”
“我哪儿知道,问你妈去。”丁大军猜不到陈芳会去哪里,毕竟他从来都没和妻子一起出去过。
丁予诺不禁担忧了起来,他立刻挂了电话,拨打了母亲的手机号。拨号音响了很久,他却不敢挂断重拨,直到电话接通后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妈!你现在在哪里?”他有些着急。
“我在外面。”陈芳语气异常平静。
“爸早上是不是又骂你了?”丁予诺战战兢兢地问。
陈芳望着远处的高楼,迟疑了几秒后回道:“他一向如此,你别担心,老夫老妻吵架是很正常的。我在家附近的公园里走走,现在就回去,你爸估计是饿了才想到叫你来找了。”
丁予诺知道什么都瞒不过母亲,便旧事重提:“妈,要不我把那套房子便宜点先借出去,这样就有钱把爸送进养老院里了。”
“予诺,这件事不用你操心,你好好上班,我现在就回去了。”陈芳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丁予诺的双手垂在了两侧,身体斜靠在了墙上,心情有些低落。他背对着外面在过道上站了一会儿,随后转身准备回到餐厅,却看到了秦晟正站在餐厅口,离他只有几米的距离。他紧张得握紧了手机,不知道对方在那里待了多久,是不是听到了他刚才的电话。
两人僵在原地,每一秒都是那么漫长,直到微波炉发出“叮”的一声后,秦晟才收回目光,取出加热后的饭盒,离开了餐厅往办公室方向走去。
陶璐璐趁秦晟出去的一会儿,赶紧上了个厕所再回到办公室,两人在门口撞了个正着,她惊慌地坐到了办公室里,完全没有发现在她老板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担忧之情。
秦晟一边吃着盒饭,一边对比几家电视台的广告投标书的要求,但他脑海里始终回荡着在餐厅外所听到的话。他从未听丁予诺提到过父母,过去也只听说过对方有个和他同岁的妹妹,他无意站在那里偷听,但却隐约感受到了丁予诺无法诉说的困苦。
陶璐璐看着电脑,饿得精神不振,她查阅桌上堆着的乱七八糟的文件,一不小心就把笔滚落到了地上。
秦晟听到声音后回过神来,他看到陶璐璐还在沙发上坐着整理资料,便开口说道:“小陶,先去吃饭,把下午的会议延迟到1点半开。”
陶璐璐连说谢谢的力气都没有,立刻起身跑出了老板的办公室。她直接奔到了餐厅,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周丛。
“咖喱牛肉饭,还有奶茶,都是热的。”周丛为女友拆开外卖,递上了勺子,只见陶璐璐二话不说,拿起勺子狼吞虎咽般地吃了起来。
“慢点慢点,喝口奶茶。”周丛将奶茶插好吸管送到了她的嘴边。
陶璐璐猛吸了几口,呼出了一口气后说道:“饿死我了。”
丁予诺好奇地问道:“你们是不是在忙投标的事情?”
“是啊,广告费太贵了,有些超预算,现在还在比价和讨论中。”陶璐璐说完后继续吃饭,五分钟不到的时间,她便吃了个精光,随后拿着奶茶离开了餐厅。
周丛默默地收拾着餐桌上的一次性餐盒,俨然一副二十四孝男友的模样。丁予诺在一旁帮忙擦桌子,并夸奖周丛细心会照顾女生。
“兄弟,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你看看我家桃子最近陪秦始皇加班成什么样了,人都瘦了。”周丛心疼地说道。
“你们管秦晟叫秦始皇?”丁予诺大为震惊。
周丛却十分意外地表示:“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秦晟在公司的外号叫秦始皇,因为他平时都不怎么笑,作风又像暴君,一天到晚开会开会的,所以大家背地里就给他起了这个别名。他们还说,以前大老板在的时候,公司没那么忙,业绩也照样很好,现在每天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也没看到多赚了几个钱。”
丁予诺不知道原来秦晟给同事们是这种印象,便本能地维护起他来:“其实他年纪轻轻就要管理这么大一家公司,也挺不容易的。”
然而,周丛听了就立刻反驳道:“你要知道,我们都只是打工的,老板干活那都是为了他自己,做再多也是应该的,和我们这些拿死工资的不一样。”
“嗯......”丁予诺明白周丛的意思,可是他眼里的秦晟并不是这种人,即便大家都认为有钱人做任何事都只会为了自己,但秦晟就算不上班也不可能缺钱,根本就不需要这么辛苦。
“我觉得他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丁予诺几不可闻地说道。
而周丛拎着外卖塑料袋,人已经起身往垃圾桶那里走去,似乎完全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一眨眼的功夫竟到了下班的时间,丁予诺看秦晟办公室的门还一直关着,便回复了周丛的微信:“秦始皇和宫女还在里面。”随后,他就收到了周丛发来的一通牢骚。
在秦晟心里,事业和爱情究竟哪一个才更重要?丁予诺坐在拥挤的地铁里,不经又想起了秦晟的女友,那天秦晟见到她就放下工作直接跟着走了,这幅画面久久地刻在了他脑子里,令他心里泛酸。
回到家后,丁予诺见母亲正端着碗筷从卧室里出来,“妈,”他有些担心地叫了一声,像是试探军情。
陈芳走到厨房,随后对儿子说道:“我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大蒸饺,快去洗手吃饭。”
“哦。”丁予诺看母亲神色如常,便没有再提白天的事情。
凌晨两点,夜深人静。陈芳独自坐在卧室的椅子上,看着床上早已熟睡的丈夫,手里拿着病历卡,神情呆滞。今天白天上午,她去医院拿报告,被医生确诊为肝癌晚期,昂贵的治疗费用让陈芳决定不再做毫无意义的努力,最后,医生也只能建议她回家好好和家人沟通。
当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作为母亲,唯一放心不下的必然是自己的孩子。滚烫的泪水划过了苍老的容颜,无望的未来却仿佛永无止境。
第22章
不久,秦晟带着市场部总监出发去了申市投标,而丁予诺则和陶璐璐一起去了县城,实地勘察希望小学。
大学毕业了这么多年,丁予诺没再回过老家,爷爷奶奶去世后留下来的老屋也一直空关着。农田里,金色的麦穗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下了杂草丛生的几亩荒地。时隔多年,他没想到自己没有再回去看一眼故土,而是生根在了爱情开始的地方。
到站下高铁后,丁予诺和陶璐璐包了一辆车,前往粟县李家镇。两人在县上的旅馆入住下来,虽然这里的环境不能和星级酒店相提并论,但好在离工地近,来回方便。
“我们明天早上再去学校吧,今天有些晚了。”陶璐璐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嗯。”丁予诺没有反对。
“丁予诺,你晚上想吃什么?我们出去吃还是在楼下的小饭馆里解决?”陶璐璐问道。
“就楼下吧。”
“OK,那我先去休息一会儿,”陶璐璐打着哈欠,张大嘴巴口齿不清地说道:“你记得晚上吃饭前叫我哦。”
两人在走廊商量完后,陶璐璐便拖着行李箱去了自己的房间,而丁予诺到房间后放下行李,随后独自出门去了镇上。
丁予诺记忆中的小镇总是灰蒙蒙的,犹如人们的双眼被覆上了一层擦不干净的阴霾,仿佛就连这里的空气也都飘浮着黄土和尘埃。然而,如今的李家镇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这里看不到破衣烂衫的村民和沿街乞讨的流浪汉,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栋栋两三层楼高的自建房和沿街开着的商铺。污泥地和臭水沟都已不见踪迹,崭新的水泥地将路面铺得整整齐齐,时不时有货车经过,卷起一阵尘土,留下一股难闻的柴油味。
乍看之下,李家镇显得欣欣向荣,可是仔细观察后会发现,马路边坐着的几乎都是老人和幼童。丁予诺每走过一栋房屋前,都能看到门口那些步履瞒珊的留守老人,以及和老人作伴的留守儿童,路上碰到的年轻人很少,他估计那些人也都进城打工挣钱了,而留下来的人,便成了新时代农村建设的见证者和守护者。
傍晚,丁予诺回到了旅馆,接到了陶璐璐给他打来了电话:“丁予诺,你怎么不在房间里?”陶璐璐不安地问道。
“我前面出去走了走,刚进来。”
“你在楼下?你在那儿等着我,我现在就出来,我们去吃饭吧。”
“好,我在门口等你。”
两人来到旅馆旁边的一家农家饭馆里,打算随便吃点什么。沾满了油渍的菜单贴在进门处的墙上,丁予诺大致看了看,选了两个口味清淡的菜,接着想问坐在身旁的陶璐璐要吃些什么,却看见对方正用保温杯里的热水冲洗着自己的碗和筷子。
他知道城里人终究不可能适应这里的生活,于是便等对方忙完后,才开口问道:“我想点番茄炒蛋和木须肉,你呢?”
“我......”陶璐璐眯着眼,盯着墙上的菜单,沉思了片刻后才说道:“来两盘白菜饺子吧。”
“那我去前面点菜。”丁予诺起身走去柜台,结完账回来时竟看到陶璐璐一脸激动地说道:“中标了!老板中了!”
“这么快就中了?”丁予诺惊讶道。
“对啊,你看群里,他刚发的,我们中了申市一家电视台晚上黄金档的广告位。”
丁予诺立马打开微信,便看到秦晟在群里公布了这则消息,一年三千万的广告费着实令他有些震惊,但紧接着,他就收到了秦晟单独发来的消息:“我们中标了。”
“感觉你离成功越来越近了。”他马上回复了对方,并为此感到高兴。
秦晟耐不住内心的喜悦,直白道:“真心希望你能像现在这样,一直在身边支持我。”
丁予诺的心悸动不已,他不禁想问秦晟,为何一直想把自己留在身边,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变得如此重要,可他知道秦晟对自己只是对兄长的依赖,只是念在他们过去的那点交情,而他清楚地明白自己永远也得不到内心想要的那个答案。
翌日,丁予诺和陶璐璐一早便前往了学校。强烈的阳光晒得人都睁不开眼睛,顶着火辣辣的太阳,两人发现不远处的学校已经被夷为平地。接着,他们在附近的小茅屋里找到这所学校的校长,在表明自己的身份后,他们了解到了目前的一些基本情况,随后便一同来到了学校的施工地。
“这里怎么连棵树都没有?”陶璐璐从包里拿出了防晒喷雾,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脸上喷。
“请问哪位是这儿的包工头?”丁予诺用手放在额前,遮着阳光,眯眼向着工地喊了一声。
烈日下,突然有一个人出现在工地里,向他回应道:“我就是!”
两人四目相对,只见包工头跨过地上刚砌的砖墙,快步向他们这边走了过来,激动又兴奋地喊道:“丁予诺!你怎么在这儿啊!”
“师兄?真的是你!”丁予诺看着眼前帅气挺拔的男人,虽然皮肤黝黑,但依旧是那个浓眉大眼,乐善好施的方知进。
“你们俩......是认识的?”陶璐璐站在他们中间,充满了疑惑。
“璐璐,这位是我大学师兄,方知进。”丁予诺在一旁介绍。
“你好。”方知进向陶璐璐伸出了右手。
陶璐璐看着那只脏兮兮的手,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说道:“你们俩先聊,我去一下卫生间。”说完,她便跑了。
方知进收回了自己的手,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水,问道:“予诺,你怎么会来这里的?刚和你来的那个女孩是谁?”
“我们公司出钱修建这里,就派我和同事一起来做督察员了。”两人走到了学校门口,躲在墙角下避太阳。
“你们公司?我怎么记得你毕业的时候是在一家国企上班的?”方知进从口袋里摸出了一盒烟,抽了一根递给了他。
“谢谢,我不抽。”丁予诺轻声道,接着语气中透着一丝遗憾:“我后来没有留在那家国企。”
方知进把烟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咬着烟嘴说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看来离开的人还真不少,感觉我们这批起码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已经不做设计了。”他用打火机点燃后深吸了一口,神情有些黯然。
“其实毕业后我一直在一家民营设计公司做设计,但后来就离开了那里,现在转行做销售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还是想回到设计这一行。”丁予诺说得吞吞吐吐,隐去了很多不能相告的事。
方知进露出惊讶的神情,接着从裤兜里掏出了皮夹,抽出了一张有些发皱的名片给到对方:“拿着,这家公司是我和朋友合伙开的,你要是想来了就告诉我一声,随时欢迎。”
“谢谢......”丁予诺看着手里的名片,仿佛看到希望般,眼眸闪动,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喜悦。
临近傍晚,趁天还没完全暗下来,丁予诺和陶璐璐赶紧回了县城,他们在楼下的小饭店随便解决了一顿后,便回到了旅馆里。
此时,周丛刚下班不久,他急不可耐地和自己的女友微信视频:“桃儿,你晚饭吃了吗?”
“我刚和丁予诺吃完回来,你下班了吧?”陶璐璐看着视频中的男友。
“准点下班,就为了能早点看到你,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周丛恋恋不舍地问道。
“就一周的时间,你别太想我啦,话说你刚刚发朋友圈里的那个时间表,是不是打算今晚要熬夜等球赛了?”
丁予诺走在陶璐璐的前面,一路上听她和周丛的甜蜜聊天,不知怎么,竟有些羡慕。旅馆没有电梯,两人不急不躁地走到了二楼,却在走廊上遇到了方知进。
“予诺!你们原来也住这儿呢?”方知进看向丁予诺,以及他身后正在傻笑的陶璐璐。
“是啊,真巧。”丁予诺笑着说道。
方知进看陶璐璐住在另一间房,便走到丁予诺身边,悄声问道:“她不是你女朋友?”
丁予诺一脸茫然:“小陶?我们只是同事,她有男朋友的。”
方知进有些不好意思,接着解释道:“你知道干我们这行有时要出差,跟着建筑工队跑,这跑着跑着,老婆就给跑没了,我看这女孩挺漂亮,和你挺般配的,还以为你俩是一对呢。”
丁予诺抿嘴笑了笑,打趣道:“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此时,陶璐璐已经关上了门,而他们俩也走到了各自的房门前,方知进回过头看向了斜对门的丁予诺,自嘲道:“这么好的姑娘我哪儿配得上啊,我现在属于二手货,要去二手市场上转卖。”
丁予诺听完后为之一怔,楞在了半开的房门外。
方知进看出了对方脸上的诧异,接着道:“来我房里喝一杯吧,这么多年没见,我们俩肯定有很多话要聊。”
就这样,丁予诺来到了方知进的房间,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方知进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冰啤酒,他接过对方递来的啤酒,问道:“师兄,你这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结婚了,只是妻子几年前就过世了。”方知进坐在床上,平静地告诉了他。
“抱歉,我不知道......”丁予诺有些惊慌失措。
“没事,都过去了。不过这事没几个人知道,我当年结婚也没请大家喝喜酒。”方知进喝了一口啤酒,见丁予诺不好意思开口再问下去,便自己接着说:“我和她决定结婚的时候,就知道她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了,那时她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不能举办婚礼,所以我们就在家里简单地吃了一顿饭。”
“从来都没听你提起过。”丁予诺这些年一直在忙家里的事情,对同学和朋友鲜少关心问候,虽然每年的同学聚会还是会参加,但都不会提及自己的事情,而自从毕业后他也没再见过方知进,大家似乎都活在了朋友圈里,完全不知道彼此在现实生活中过得怎么样。
“她是我父母朋友的女儿,我们从小就认识,是个很善良的姑娘,我不知道她喜欢我,一直期盼着我念完硕士后早日回国,直到她生病了,她父母联系到了我,我才知道她的心思。”
丁予诺隐约记得方知进在国外晒过情人节礼物,但从对方的描述上来看,那份礼物显然不是给他过世的妻子送的。
“所以你们就这样结婚了?”丁予诺想不通方知进怎么会同意娶一个不爱的人,毕竟婚姻不是儿戏。
“嗯,他妈跪在我爸妈面前哭,就没办法了。”方知进说到这里,眉宇中流露出了痛苦和无奈。
丁予诺听完也感到十分无奈,两人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方知进笑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其实我留学的时候谈过一个女孩子,原本等那个女孩本科毕业后,我就打算求婚的,只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这件事。”接着,方知进边喝边说了一些关于他和那个留学时认识的女孩的事情,丁予诺听得出他很喜欢这个人,而这一晚两人喝的不多,却难得放松了一回。
与此同时,在申市的秦晟正在和一家广告公司洽谈合作,这家广告公司是朋友顾鸿哲介绍的,秦晟希望以南方人的视角来拍这则白酒广告,以此来打入这里的市场。
等他回到酒店时已是午夜。他泡在浴缸里,特地关上了所有的灯,将窗帘拉开,一览城市的夜景。水汽氤氲了他的视线,浴室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香味——那是丁予诺常用的洗发水。秦晟把顺滑的液体倒在了手心里,慢慢揉搓成了泡沫,他低头凑上去闻,仿佛对方此刻就在自己身边。一呼一吸之间,秦晟将泡沫化在了水里,他抬头凝望着窗外的景色,细细回味起了和丁予诺在这里度过的短暂时光。
第23章
第二天一早,丁予诺跟着方知进来到学校的工地上。整整一天,他都带着安全帽混扎在钢筋水泥的建筑群中,一想到手上的图纸就是孩子们的未来和希望,便觉得这份工作所带来的意义更远胜于工作本身的艰苦。而今天不仅让他体会了到了从前做设计跑现场时的那种感觉,更让他坚定了自己想要回到这一行的信念。
下午三时,苍蓝的天空渐渐被乌云遮盖,阵阵大风刮过工棚,发出“唰唰”响声。不到一会儿的时间,如豆般大小的雨滴就噼里啪啦地打在了工棚上,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了他们的工作。
“收工了,收工了,明天继续。”方知进朝着工地那么一喊,工人们便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纷纷往学校旁边临时为施工队搭建的房子跑去。
“好像越下越大了,我们明天再弄吧。”丁予诺收起图纸,和身边的工人离开脚手架,一同往外面走去。
四周的建筑材料堆满在地,黄沙混合着雨水被走过的双脚和成了黄泥。雨水不停,地面湿滑,急着跑回屋里的工人没注意看脚下的路,不小心碰到了堆在一旁的钢管,而随之而来的一声巨响,使一排排钢管齐刷刷地倒在了地上,走在前面的人全都来不及躲开,活活被压在了钢管下面。
“啊!”不知是谁发出了惨烈的叫声,听得让人心惊肉跳。
此刻,快要走到门口的方知进听到了这接二连三的声音,急忙和几个工人跑了回去。
“快!都来帮忙!老李!”方知进奔向被压在地上的工人。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微变,被钢管压着的几个人里,年纪最大的老李伤势最重,只见一根钢管直接穿过了他的上臂,赤红的鲜血像河流般淌了出来,蓝色的袖管瞬间被染成了深紫色。
陶璐璐闻声后,撑着伞从工棚匆匆赶来。她站得有些远,吓得不敢靠近,只听到方知进在人群中间指挥着工人固定好钢管,同时还在安抚着地上的伤者:“没事的,老李,救护车一会儿就到了。”
老李面目痛苦,咬着牙根儿鼓起了腮帮子,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方工,这边的几个人都只受了点轻伤。”一个工人突然跑来。
“让他们先离开这里。”方知进说道。
每两个工人架着一个伤者慢慢走到了工地口,就这样三名受了轻伤的工人率先被撤离了出去,而第四名伤者却不肯离去,跛着脚,吃力地走到了方知进面前。
“师兄......”丁予诺全身都湿透了,倾斜着身子,看上去非常狼狈。
“予诺,你脚怎么了?快,上去扶他一下。”方知进朝身旁的工人说道。
“我没事,就是被压了一下,这天越来越黑了,要不留几个人陪老李在这里等救护车,让其他人先进屋去。”丁予诺建议道。
“也好,那你和其他人先走。麻叔,阿贵,你们俩和我留在这里。”方知进说完后,工人们便开始朝校门口走去,拥在他们四周的人也全都散开了。但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人群中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丁予诺!丁予诺!”陶璐璐刚刚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丁予诺受了伤,她避让着一个个向她走来的工人,在雨中急切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声音都有些发抖。
“我在这儿!”丁予诺一瘸一拐地走到了陶璐璐面前。
“天啊......”陶璐璐立马上前为他撑伞,并扶着他慢慢往外走。
“我没事,别担心。”丁予诺安慰着她,但他不知道陶璐璐前面已经给秦晟发了微信,报告了工地上有人出了事故,而她的手机现在正在包里乱振,可她却不知道要不要告诉秦始皇他的爱将也受了伤。
二十分钟以后,救护车赶到工地,方知进陪老李去了医院,在医生的救治下,老李手臂上的钢管被顺利取出,手术进行得很顺利。
丁予诺和陶璐璐先行回到了旅馆,直到深夜,丁予诺才见到方知进回来,他不知对方从哪里买来了几罐冰可乐,特地送给自己做冰敷。
“还是很肿,要不去医院吧。”方知进看丁予诺的脚踝肿得都看不到关节,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不用,你都给我带来这个了,敷一会儿就没事了。对了师兄,老李治疗的费用,陶璐璐说都由公司支付,你今天垫付了多少?明天把发票给到璐璐,她会安排财务还给你的。”
“那我先替老李谢谢你们了,他在医院的时候就担心这事,虽然有买保险,但不知道能保多少。”方知进感激地说道:“你这公司还不错,挺有人情味的。”
丁予诺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他也没想到秦晟会主动负担起这笔意外的支出,毕竟这笔钱应由外包建筑公司先做赔付,他不知道陶璐璐后来是怎么和秦晟说的,以至于吃晚饭的时候她显得那么魂不守舍。
“师兄,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时候不早了。”
方知进看了看表,“是有点晚了,那我先回去,你有事就叫我。”说完他便走到门外,可当他转身正要关门的时候,一只大手“啪”的一下拍在了门上,着实吓了他一跳。
秦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楼,直奔丁予诺的房间,他用敌对的眼神瞪了方知进一眼,却什么也没说,直接闯了进去。
“喂!你谁啊!”方知进立刻跟了进去,想要阻止这个非法闯入的陌生人。
“予诺!”秦晟闯了进来,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男人。
“你怎么来了?”丁予诺吃惊地看着对方。
可秦晟没有理会对方的诧异,他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直接坐到了床边,仔细检查起了丁予诺的脚踝。
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药味,只见他轻柔地将对方的脚放在了自己的腿上,柔声道:“怎么药喷了还是这么烫,你忍一下,我要检查一下是不是伤到了骨头。”他小心翼翼地摸着对方的脚踝,不敢太使劲,指腹下那发烫的皮肤犹如高烧不退的额头,即使冰敷了也完全没有降温。
“没伤到骨头,但是肿成这样,一定要去医院看一看。”秦晟担忧地望着丁予诺,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表情。
“没事的,脚崴了是这样的,不可能马上就好。”丁予诺不想这么晚还折腾去医院,他看秦晟一脸倦容,心有不舍。
“我让小陶现在就去弄车,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比较放心。”秦晟拿出手机,准备拨打陶璐璐的电话,却被丁予诺拦了下来,激动地说道:“秦晟,我真不去医院!”
房间里霎时寂静无声,丁予诺头一次对秦晟说话说得这么大声,近乎是在朝对方吼叫了。他知道秦晟是为他着想,可是他不愿麻烦别人。然而,秦晟就这么闷闷不乐地坐着床尾,似乎丁予诺不肯去医院他也并不打算离开这里。而站在门口许久的方知进用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们,心中若有所思。
翌日清晨,陶璐璐从镇上买来了早餐,送到了丁予诺的房间。
“谢谢,车订好了吗?”秦晟站在门口接过她手里的袋子。
“订好了,十点会到楼下。”陶璐璐不敢怠慢,生怕秦晟不高兴。她后悔昨天没有听丁予诺的暗示,不该告诉秦晟他受伤的事实。虽然这位年轻的老板至今未对她发过脾气,但根据对方这次的举动来看,发火的概率可能会比以往都高。
可是,秦晟没再提出其他要求,更没有给陶璐璐脸色看,他只是轻声道了声谢,然后便关上了门。
此时,丁予诺正站在洗手间里刷牙。他整晚都没睡好,快到天亮时才睡着,实际上他现在只想继续睡觉,哪儿也不想去,但秦晟已经订好了机票,使他无法提出异议。
“我让小陶买了包子和烧饼,还有豆浆和茶叶蛋,都是热的。”秦晟将吃的放在床边柜上,房间狭小,连张桌子都没有,他昨晚守着丁予诺,坐在他床尾打瞌睡,同样也没睡好,虽然他精神一直紧绷着,但褐色的眼圈和眼底的血丝却让他看上去很是疲惫。
两人一起吃完早餐后,秦晟在房里接了几个电话,丁予诺则独自收拾完行李,过了一会儿,订的车也到了楼下。
“我自己可以走。”丁予诺坚持自己慢慢走下去。
秦晟拖着箱子,见对方扶着墙,挪着步子往前拖行,便放慢了脚步紧跟其后。两人走到走廊的拐角处,止步在了楼梯口,秦晟看着眼下的几十个台阶,便说道:“我背你下去。”
丁予诺怔了怔,连忙说道:“不用了,昨天我也是自己慢慢爬上来的。”
“那我走你前面,你小心点,别急。”秦晟提着丁予诺的箱子走到了前面。他原本打算今天飞回海市,却在昨天接到陶璐璐的电话后选择立刻动身来到了这里,匆忙中,他委托同行出差的市场部总监帮他将自己的行李带回公司。
丁予诺抓着楼梯的栏杆,每踩一步都感到针扎般的刺痛。他心想,幸亏这次出门穿的是双旧的运动鞋,不然现在估计连鞋子也撑不进去。
门口停着辆普通轿车是陶璐璐一清早问村委会主任借的,已在那里等候了一会儿。两人一起坐在后排,司机是当地人,一双小眼睛咕溜溜地在他们间来回打转,秦晟向后视镜瞟了一眼,冷酷严肃的神情使司机躲开了他的眼睛,不敢多嘴搭话。
或许是车里的气氛太过沉重,丁予诺不知道秦晟为何看上去不太高兴,心想会不会是工作上的事,便问道:“你突然赶到这里,那边的广告怎么办?”
“广告公司已经定下来了,也把要求都告诉了他们,剩下的就等样片出来。”秦晟冷淡地回答,就像在谈论与他不相干的事情。
“那就好。”丁予诺注意到司机一直在后视镜里偷偷看着他们,便不再问下去。
车子一路晃着,令睡眠不足的两人有些犯困。丁予诺打起了哈气,秦晟则闭着眼睛一言不发。临近中午,当他们快要抵达高铁站时,车厢内忽然听到了阵阵低频的声音。
丁予诺连忙从包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房中介小何”便接听了:“喂,小何。”
“丁先生,您现在方便吗?有个事儿想问您。”房中介说道。
“嗯,什么事?”丁予诺将手机紧贴在了耳廓,生怕坐在旁边的人听到什么。
“您的那栋房子现在有人想买,对方报价246万,我想征求一下您的意思。”
“什么?我好像没说过要卖吧?”丁予诺压低了嗓音问。
“您当然没说过,但是您这房子这么久也没人来看过,现在好不容易有人来看房,而且那人提出来想买,所以我就来问问您。”
车厢内太过安静,房中介的声音就显得异常的清晰。秦晟坐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内心焦虑的他微微握紧了拳头。
“哦,原来是这样。”丁予诺明白了小何的意思,他用余光看向身旁的男人,接着又快速收回了目光,说道:“我不打算卖,麻烦帮我拒了吧。”
“明白了,那就先不打扰您了,我去回那人电话。”
丁予诺和房中介结束了通话,一旁等待多时的秦晟才终于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不把它卖了?”
丁予诺确实需要钱,但是再怎么困难他也不想卖掉秦晟的家。“这个房子不是我的。”他低着头,刚才因为顾忌秦晟在边上,他怕秦晟会听到房中介的话,不想让秦晟心里不适,同时也不想让秦晟以为自己会卖掉那个的家,便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中介。
“既然爸留给了你,那就是你的,你可以随意处置。”秦晟看向窗外,别过了脑袋,脸背对着丁予诺。
丁予诺没有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秦晟,两人之后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过了一会儿,司机将他们送到了高铁站,秦晟一手拖着箱子,一手扶着丁予诺的手臂,关心道:“慢点,小心台阶。”
两人离得那么近,近到连彼此加速的心跳,和那熟悉的洗发水香味都令他们感到了紧张和胆怯。丁予诺和秦晟不禁同时在心中暗想:“真希望这辆高铁永远都不要到站。”
第24章
几小时后,两人乘坐高铁回到了海市。由于丁予诺腿脚不便,秦晟坚持要送他回家,但被其一口回绝。两个执着己见的人站在路边等出租车,丁予诺以为秦晟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上车后便不告诉司机开向何处,他以为这样就能先到秦晟的家送对方回去,然而,他却想错了。
“到岐山路平武路路口,华庆小区。”秦晟坐在丁予诺身旁,熟练地报出了地址,就好像他常去那里一样。
“好嘞!”司机踩下油门,不用导航就直接开了出去。
丁予诺没想到秦晟知道自己家的地址,他自知拗不过秦晟,便只好放弃了无谓的反抗。
不知不觉已是深秋,和秦晟重逢的这几个月仿佛令丁予诺失去了时间的概念,就像是模糊了岁月,忘却了年华,一晃眼便虚度了人生几十载。而当他坐在车里注意到了窗外街景的变化时,才恍然意识到时间已经悄然经过了他们的生命。
街道两旁的枫叶纷纷飘零,火红的叶子随风飘落在了丁予诺的头发上。
“嗯?”他走到一半,感觉有人在摸自己的头发,蓦地回头看向了身后。
两人刚走进小区,一旁的花坛边,有几个大妈正跟着音乐的节奏练习广场舞。他们的脚步停留在了花坛附近,丁予诺回头便发现秦晟的手里拿着一片小小的红枫叶,只见对方笑着问道:“你住在哪栋楼?”
“前面就是了。”丁予诺指向前方不远处的一栋楼,随后就带着秦晟朝那边走去。
秦晟跟在丁予诺身后,在小区里东张西望。他看到光秃秃的绿化带堆满了垃圾和杂物,几个刚烫完头的阿姨从一处居民楼里叽叽喳喳地走了出来,秦晟路过时瞟了一眼,才发现那栋楼的底层居然开了一个理发店。他怀着好奇来到丁予诺的住处,却不料竟会是这样的地方。
“就送到这儿吧。”可能是自尊心作祟,丁予诺不想让秦晟走进自己住的这幢破旧的楼栋,便止步在了门外。
秦晟朝昏暗的楼道里望了望,接着道:“行李重,我送你到家门口,进去吧。”虽然话这么说,但他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地提起了行李箱,另一只手则搀着丁予诺往里走去。
丁予诺在秦晟的半推半就下走了进去,可他站在家门前,却不想当着对方的面开门。
“谢谢你送我回家。”他小声道谢,生怕房间里的家人听到自己的声音。他不想让秦晟见到自己的父母,同样也不想让父母见到这个男人。
秦晟看出丁予诺有意保持距离,他不想为人所难,也无意打搅对方的家人,便说道:“那我先走了,你多休息。”可话音刚落,两人就听到房门里传来了歇斯底里的争吵声,但没过几秒声音便戛然而止了。
刹那间,丁予诺脸色变得煞白,他惊慌失措地对秦晟说道:“你快回去吧。”说完他就立即走了进去,将门紧紧地关上了。
“妈!”丁予诺一进门就呼唤着母亲,很快,慌乱的视线就停留在了半开的房门上,紧接着他就一瘸一拐地跳着走了进去,可眼前的一幕却令他不禁愕然。只见陈芳正用枕头压着丁大军的脸,咬牙切齿的模样像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
丁予诺什么都不说,立马上去拉住了母亲的双手,将人连同枕头一起拖到了一旁。两人靠在墙边,他从身后环抱着母亲,只感到怀里的人呼吸急促,身体一起一伏。
陈芳张着嘴大口呼吸,已经神情茫然,眼神失焦,而躺在床上的丁大军则喘着大气,瞪着陈芳口齿不清地说道:“贱......货,你要弄死......咳咳,咳咳!”
此时,陈芳才回过神,情志逐渐变得清明,她看着床上的丈夫,露出了不屑一顾的表情,轻蔑地说道:“废物。”
“你再说一遍!咳咳!你这个......咳咳,咳咳!”丁大军咳得说话都不利索,却仍死死瞪着陈芳,眼里充满了敌意。
丁予诺发觉母亲今天尤其反常,便赶忙拉着她离开了卧室。
“妈......”丁予诺不知该说什么,似乎再多的劝解都是多余的。他突然后悔没有同意中介把别墅卖掉,如果卖了,眼下的问题便都能迎刃而解。
没过多久,躺在床上的丁大军渐渐地不再辱骂,房间里变得异常的安静。陈芳慢慢冷静了下来,她看着儿子,缓缓地说道:“我没事。”
丁予诺注视着眼前这个瘦小而无助的女人,决意道:“妈,我想卖了秦家的房子,然后把爸送进养老院。”
陈芳心里依旧反对,却只能平静地劝道:“为了丁大军这种人把你亲爸留给你的房子给卖了,这样做不值得。”
丁予诺听得出母亲的语气中带着些许恨意,可他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解决当下的困境。
陈芳见丁予诺愁眉不展,又说道:“如果送丁大军去养老院,到时候他一定会问这钱是从哪里来的,像他这种情况必须要请护工照顾,费用不是一般的高,而且,就算你卖了房子把钱全花在他身上,他也不会念你的情。”
丁予诺不知道母亲为何突然间态度变化得这么大,他思忖了一下,说道:“那还是等房子租出去以后再说吧。”
秦晟站在门外,直到了解完丁予诺家里所发生的事情后才悄悄离开。夜里,他给对方发了一条微信,让丁予诺明天休息一天,不用来公司。随后,便给朋友顾鸿哲去了一个电话:“喂,哥们,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翌日,秦晟一早就来到公司,他把昨天没开的会议全都放到了今天上午进行。临近午休,他才从会议室里出来,回到办公室时,却看到小叔秦英明正坐在里面等他。
“小叔。”
“小晟,我有事找你。”秦英明淡定地坐在沙发上,看上去有备而来。
秦晟关上了门,问道:“什么事?”
“郑家的那块地,我还是想买下来做温泉旅游酒店,价格我已经和敏敏他爸谈好了。”秦英明笃定地翘起了二郎腿,似乎就等秦晟问价了,然而,秦晟却说道:“公司现在的重点放在扩大南方市场上,同时还要稳固原有的北方客户。你的想法我并不反对,但我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那你想等到什么时候?你不是不知道敏敏家二舅在旅游局,我们两家可以合作搞旅游文化产业,顺带还能卖公司的产品,这样做一举二得。”
“以公司目前的财务情况,会存在一定的风险,我还是想像我爸那样把白酒的市场做大做强。”
秦英明听秦晟提到了秦英博,神情相当不悦,臭着脸说道:“一直专注做一件事情风险才大,做企业就应该向不同的领域去发展。”
秦晟注意到秦英明脸上的表情有了明显的变化,但他不想妥协,便坐到办公椅上说道:“可是投资旅游并不是多元化发展的方式,我们应该好好看清楚公司目前的经营情况和未来发展的方向,而不是盲目地去做一些和我们完全无关的产业。”
秦英明说不过秦晟,起身冷言道:“我刚订了下午开股东大会,虽然你不同意,但不代表其他股东会反对,这件事就让大家来投票做决定。”
“小叔,你明知道爷爷最近身体不好,为什么非要买这块地!”秦晟对秦英明自说自话的安排有些恼火,他怒视着对方,语气很不客气。
“秦晟,我是你长辈,我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件事。好了,去吃饭吧,下午会议室见。”
秦英明离开后,心神不定的秦晟立刻打电话给郑媛敏,直接问道:“你爸同意卖地给我家了吗?”
“你瞎说什么呢!我爸什么时候同意过了!”郑媛敏在电话那边很是激动。
“行,我知道了。”秦晟没有解释就挂了电话,他靠在椅子里陷入了沉思,冷静片刻后,自语道:“就是他妈的讹人。”
下午,在临时召开的股东大会上,只有秦英明和秦晟两人在现场出席,其他股东均通过视频会议的形式参加。秦晟的爷爷秦贵平这几天在医院里,随身的王秘书为其远程连线。
“爷爷。”秦晟看着床榻上的秦贵平,鼻子里还接着氧气,心里有些难过。
“爸,现在大家都投过票了,就差您的了。”秦英明在一旁咄咄逼人,似乎全然不在乎父亲的身体健康。
“英明,我不同意你买那块地。”秦贵平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向来都不赞成我做的每一件事。”秦英明看向一旁的女秘书,问道:“还差谁没投票?”
“有两个说弃权,刚发微信告诉我了。”女秘书向秦英明举起了自己的手机。
“现在是40%和45%......”秦英明嘴里嘟囔着,随后看向秦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小晟,你看大家都同意买这块地做投资,有郑家的关系在,我们也不用......”
“等等,还差一个人没有参加。”秦晟蓦地厉声道。
秦英明狐疑地看向自己的女秘书,再次确认:“还有谁没参加会议?”
女秘书紧张地核对起了会议的名单,而坐在会议室里的秦晟却突然站起身,响亮地说出了那位缺席者的名字:“是丁予诺,他没有参加。”
“丁予诺?哼,那现在就叫他上来吧。”秦英明似乎从未把这个私生子放在眼里,所以才会忽略了这个股东的存在。
“他今天病假,小叔,下周一我们再继续开这个会吧,到时候我带他一起参加。”
秦英明知道秦晟想耍花招,但就算丁予诺支持秦晟那边,他也可以去游说那两个弃权的股东站到他这边来,于是他便没有反对秦晟的提议。
而当秦晟在会议室里应付秦英明的时候,丁予诺正在房中介那里签合同。他中午接到了中介小何的电话,秦家的那栋别墅总算借了出去,于是他吃完饭后马上赶了过去。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丁予诺拐着脚慢慢走进了中介狭小的会客室。
“这位是顾先生,这位是房东丁先生。”小何在旁边介绍,接着走到门口说道:“我去帮二位拿饮料,你们先聊。”
顾鸿哲打量着眼前高高瘦瘦的男人,见丁予诺坐定后,才向对方伸出了手,客气地说道:“你好,我叫顾鸿哲。”
“你好。”丁予诺发现这次的租客很年轻,而且看气质和打扮就知道是个有钱人。
“你这房子我很喜欢,所以就想快点把合同签了。”顾鸿哲说道。
“喜欢就好,请问这房子你打算租多久?”丁予诺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像之前的租客那样,租了一个月就不租下去了。
“小何没告诉你吗?我要租一年的。”
“真的吗?”丁予诺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顾鸿哲不明白这件事有什么好令人惊奇的,便肯定道:“当然了,丁先生,能加个微信吗?万一有什么事,我也不用找小何了。”
就这样,两人互相加为好友,并签了一年的租赁合同。事情办完后,顾鸿哲把合同的照片发给了秦晟,可他并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直到晚上九点多,才接到了秦晟的电话:“看到合同了吧?”
“嗯,钱我刚才转到你账上了。”
“唉,我说老弟,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子,帮这个叫丁予诺的人,他是不是就是你一直喜欢的那个人啊?”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会儿,以至于顾鸿哲以为电话断了,看了看手机屏幕,说道:“喂?秦晟?”
只听电话里传来了轻微的叹息声,接着便听到了秦晟的声音:“你猜得没错,但其实丁予诺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
第25章
周日,在家休息的丁予诺突然收到了方知进发来的工地视频。前几天还是一片平地的学校,现在钢筋骨架都已经搭建完毕,工人们正忙着浇筑水泥。
“进度好快。”丁予诺回复了方知进的微信,过了一会儿就收到了对方的来电。
“予诺,你腿好些了吗?”方知进关心道。
“还有点肿,但要比之前好多了。”
“那就好,不过话说你现在的这家公司真不错,老李的医药费我第二天就收到了,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同事后来还把慰问金和营养费什么的都给到他了。”
“这么快?”丁予诺很是吃惊。
“是啊,把我和老李都吓了一跳呢。对了,那晚来看你的帅小伙,就是你们公司的老板吧?”方知进从秦晟的着装和气质,以及手上戴着的腕表来推测,这个人就算不是老板,也好歹是个总监级的。
“嗯......”丁予诺回想起秦晟冲进来的那一幕,感觉自己现在的脸颊都还是温温的。
“你是在哪儿找到这么关爱员工的老板?是不是他太会疼人,所以你都舍不得跳槽了啊?”方知进并没有要嘲讽的意思,只是有些羡慕而已,但还是让丁予诺略微感到了一丝尴尬。
不过丁予诺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师兄,等做完这个项目以后,我能不能去你的公司做设计?”他不甘心放弃自己热爱的事业,他知道工作难找,所以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当然可以,我们可说好了啊,别到时候你现在的老板冲到我这里来要人,你就放我鸽子了。”方知进想起秦晟当时急匆匆闯进门的样子,还觉得挺逗的。
“他不会这么做的。我没那么重要,没有我,他也会过得很好。”丁予诺越说越轻,他看着桌上摊开的书本,视线落在了某一段落上,而他的神情就定格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呆如木鸡。
方知进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他刚开始就觉得这两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而他现在更是云里雾里般看不清状况了。
“予诺,位子我这边有,你如果能来,就提前告诉我一声,有工人刚刚叫我,我先去忙了,回头再聊。”方知进了解丁予诺的个性,这个学弟不会轻易开口求人,但若开口,一定是走投无路了。
“嗯,谢谢。”丁予诺放下手机,看着书上的一行行文字发呆。他想象着自己某一天和秦晟分道扬镳时的画面,虽然他知道那时的自己一定会比死还要痛苦,但至少他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天面对一个自己不能爱上的人,日受煎熬。
在厨房忙碌了一早上的陈芳此时来到客厅,她把系在腰上的围裙脱下后放在了椅背上,然后坐到沙发上,说道:“诺,你过来,妈有事和你说。”
丁予诺藏起了忧郁的神情,从写字台起身坐到母亲边上,面无表情地问:“怎么了?妈。”
“给你瞧瞧这些,这几个姑娘是我托小区的几个阿姨给你介绍的,你看,都挺漂亮的吧,还有这个,是做小学老师的。”陈芳满脸笑容地看着手机里的这些照片,就好像儿子已经把姑娘领进了门。
“妈,我暂时还不想找。”丁予诺现在不会找,将来也不会,这一点,他自始至终都很清楚。即便他远离秦晟,可他的心,却从未离开过这个人。
儿子的话让陈芳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她看着手机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也都30岁的人了,我不可能陪你过一辈子,你妹妹就算离了婚至少还有个孩子,小诺,咱总不能打一辈子光棍吧。”
丁予诺明白母亲的用意,但他喜欢上了秦晟,无法接受除秦晟以外的任何人,就更别提结婚的事了,然而这件事他却不能告诉别人,尤其是他的母亲。于是,他只好装作认真挑选女友的模样,低着头翻看完了相册里的照片,然后说道:“没有我特别喜欢的。”
“这些不是挺好的,怎么会都不喜欢呢?”陈芳不知道儿子有没有认真看照片,她一边把手机相册里的照片又从头翻了一遍,一边问道:“你到底喜欢哪种姑娘?”
“我喜欢......”丁予诺慢慢抬起来脸,凝望着母亲,微笑道:“就像你这样的,会做家务,也会照顾老人,任劳任怨的就行。”
“你这孩子!现在哪有姑娘愿意结了婚就给你当老妈子的,你提这要求谁还敢嫁给你啊!”陈芳信以为真地埋怨起来。
丁予诺忍不住笑道:“妈,你别急,缘分的事情谁都说不清,还是让一切都随缘吧。”他这句话并不单单是说给母亲听,也是说给他自己。他对系在自己心尖上的那根红线被捏在谁的手里,一直都心知肚明。可他解不开那根打了死结的红线,对此也无能为力。于是只能静静地等,等到某一天奇迹出现,他不再那么爱他。
下午,连着红线另一端的主人开车来到了海边的一家咖啡馆里,与朋友约在那儿见面。
“这儿呢!”顾鸿哲看到秦晟后,立马举手示意。
“怎么约了这么远的地方?”秦晟摘下太阳镜,随意地丢在了桌上,接着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大口喝了下去。
“这家的挂耳咖啡不错,我一会儿要带点回家给我媳妇,你还是要冷萃对吧?服务员,给我来杯冷萃,再来一块蓝莓芝士蛋糕。”
“我不吃蛋糕。”秦晟放下杯子,立即说道。
“不是给你的,我自己吃。行了,说吧,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和那个人怎么会是兄弟的?”秦晟的遭遇不经让顾鸿哲想起以前和罗乐晔开玩笑时,还叫过对方一声“哥哥”,现在想来,只觉得背脊发凉。
秦晟神情严肃地把事情大致的经过告诉了对方,而顾鸿哲听完后一直在摇头,“你真是太惨了,那他到底知不知道你喜欢他啊?”
秦晟放下咖啡,用纸巾擦了一下潮湿的杯壁,无奈地说道:“我也不确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现在只希望每天都能看到他,这样就已经很满足了。感情的事情太复杂,他妈当年不能算是第三者,他在我父母结婚前就出生了,也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我对他始终都恨不起来。”
“这不都是你爸干得好事。”顾鸿哲低声怨道。
“也不能全怪我爸,至少他生前一直还瞒着我们,丁予诺和他妈也都没出现过。”
顾鸿哲沉默不语,他吃了几口蛋糕,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为什么只给了他一套房子和那么点股份?怎么没给点现金什么的,我那天见他的时候,就感觉他真的是没什么钱。”顾鸿哲说完,脑海里又浮现出丁予诺穿着蓝色卫衣,背着书包,踩着一双皮面都有些开裂的运动鞋,一瘸一拐走进来时的样子,瞧着真是有点落魄。
“因为只有那套房子不是婚后财产,股份也是我爸结婚前的资产,办理这些手续都不用经过我妈,不过现金的话,要给其实也能给,但我也不明白我爸为什么就没留点钱给他。”
顾鸿哲看着秦晟满面愁苦,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想开点,这个人不合适就算了。”
秦晟的胸腔微微起伏,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平静地说道:“道理我都明白,但我需要时间。”然而,他并没有告诉顾鸿哲他需要多少时间,究竟要过多久,他才能彻底放下这个人。
晚上洗完澡后,秦晟趴在床上,闻着一丝淡雅的花香,沉浸在自己洗发水的香味中。他闭着眼,丁予诺的脸便浮现在了眼前,“予诺......对了!”他蓦地想起了小叔要买地的事情,便立刻拿起手机,给丁予诺发了一条微信:“你腿现在怎么样?”
约莫过了几分钟,他收到了回复:“好多了,我明天会进公司。”
“那我早上来接你。”秦晟随即回道。
丁予诺看着这条消息,刚要谢绝时,秦晟却打来了:“喂,予诺。”
“嗯......”不知为何,丁予诺好想听听秦晟的声音,所以他没犹豫,就接听了电话。
“下周一开股东大会,我小叔为了买地的事情,要召集几个股东投票表决,上周五你不在,我们已经投过一轮票了。”秦晟一想到秦英明的做派就觉得头疼,他不喜欢秦英明身上的那股子叛逆的劲儿,他不理解为何小叔一直要和爷爷,和家里人对着干。
“我也要参加吗?”丁予诺怯生生地问。
“对,因为你手上有5%的股份。”
“哦......那你小叔,他要买什么地?”丁予诺问道。
“是一个朋友想要拍卖自家地皮套现,小叔看中人家的地,想买来造温泉酒店。我和爷爷都反对他这么做,所以他才召集股东们开会表决。”
“你们都反对?”丁予诺讶异道。
“嗯,我不想现在把钱花在那种地方,现阶段我还是想稳扎稳打。”秦晟坚定的语气让丁予诺很是感触,他温和地说道:“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这句话无疑是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了秦晟的强大而又柔软的心里。
“谢谢,那你早点休息,我明早来接你,晚安。”秦晟嘴角微微扬起,他知道自己只要一觉醒来,便能够见到丁予诺。这种感觉就像等待清晨海平面上的日出,看着那第一缕阳光照进了自己的生命之中。
“晚安。”丁予诺依依不舍地挂了电话。他不知道谁能把他从爱情的泥潭里拉出来,他只知道自己在希望小学完工后就会离开,而到那时,他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能够天天见到秦晟了。所以他刚刚突然有了一个自私的想法,干脆就这样好好珍惜眼下的时间,享受和秦晟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最后在心里,默默地和对方告别。
第26章
翌日,秦晟一早就等候在丁予诺的小区外。他原本想要开车进去,但门口的保安却不让进,直说小区里没有多余的车位。于是他只好冒着被开罚单的风险,把车停在了路边,眼巴巴地坐在车里等着人出来。
初冬将至,转眼就快到年底。今年的北方没往年那么冷,不过一向喜暖的丁予诺出门前还是选了一件呢外套,并在厕所的镜子前细心收拾了一番,随后背上包,满心欢喜地去见秦晟。
“早。”丁予诺拉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上。
秦晟惊奇地看着他,见他心情特别好,便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嗯?没,没什么事。”丁予诺有些得意忘形,羞涩地看向别处。
秦晟见他脸色泛红,不禁咧嘴笑了起来,接着道:“前面有家包子铺,我带你去尝尝。”
“我已经吃过了。”
“我还没吃,陪我去买点。”秦晟打着方向盘,拐弯到马路上往前方驶去。
包子铺在离公司不远的一条小路上。秦晟停在路边,让丁予诺待在车里,自己则急急忙忙地跑去包子铺买了两份早餐,硬是塞给了丁予诺一份。
“谢谢。”丁予诺没有拒绝,因为早上急着见秦晟,他只喝了一碗粥就出门了。两人在车里吃了起来,很快便听到他发出了赞叹:“这个面发得可真好!馅儿好足,你哪儿找的这家店?”他充满好奇地望着眼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开着车。虽然这画面总觉得怪怪的,但他却舍不得从这个人的身上移开自己的眼睛。
“你喜欢的话,我以后每天都带你过来吃。”秦晟当即便做出了承诺。
丁予诺听完后没有回答,而是细细品味着手里的包子,一点一滴地感受着和秦晟在一起的时光。
八点半刚过,两人一同走进了公司,此时到岗的人不多,所以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是一块进来的。而为了应对小叔秦英明,秦晟推掉了原先和工厂预定的早会,带着丁予诺提前到公司也是希望他们能定心作足准备。
股东大会在十八楼进行,离开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左右,秦晟和丁予诺来到了会议室,刚进门就看到了一桌的人:“这么多人都来了?”他楞在门口,都来不及定睛瞧那些人是谁。
秦贵平坐在圆桌中央的位子,正笑着和其他股东说话。坐在最边上的一个老人和秦贵平年纪相仿,他率先看到了秦晟,激动地抖着他帕金森的手指向门口,惊讶地说道:“老秦啊,这不是你们家小晟吗?怎么长这么大了呀!”
“徐爷爷,钟叔,王爷爷,祝爷爷,康叔,康姨。”秦晟走上前,向几位长辈挨个打了个招呼。
此时,王秘书注意到了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来的人,便悄声在秦贵平耳边说道:“秦总,丁先生在门口。”
秦贵平的那双布满皱纹的眼睛早已生出了好几层褶子,然而现在却像是被烫平了一般。只见他瞪大了双眼,伸长了脖子朝门口望去,接着就欣喜地喊道:“孩子,快,进来吧。”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秦贵平的视线向门口投去。然而,丁予诺却略显胆怯,他的后背弯得像一根被风吹歪的小草,低着头轻轻地走了进来,站在了秦晟的身后。
秦晟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秦英明的人影,为了尽快结束这场没有意义的会议,他便看向一旁做会议记录的女秘书,肃声问道:“秦副总人呢?”
“他刚接了个电话出去了,应该一会儿就会进来。”女秘书答道。
“小晟,坐下慢慢等他吧。”秦贵平淡定地说道。
几个年纪大的互相坐在一起,秦晟没有选择坐在爷爷身旁,而是走到边上的两个空位前,接着伸手拉住了处在一旁缩头缩脑的丁予诺,将对方带到了自己的安全范围内:“坐我边上。”他拉着他的手,一起坐了下来。
秦贵平和其他股东在会议室里叙旧聊天,似乎没人太关注面生的丁予诺,更没人发现此刻他两侧的鬓发下双耳赤红。陌生的环境和身边的男人无形中都让丁予诺的情绪焦虑而紧张,不过在会议还没正式开始前,他至少还有时间能让自己沸腾的心尽快冷却下来。然而没过多久,秦英明却信誓旦旦地走了进来。
“人都齐了吧?”秦副总明知故问般地瞟了一眼秦晟和他身旁的丁予诺,接着看向父亲说道:“爸,上回就差小丁没投票了。”
秦贵平抿了口茶,缓缓放下杯子,不急不躁地说道:“小晟,你来和予诺简单地说一下那块地的事情。”
秦晟和丁予诺互相默契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便起身向对方说明了地皮的来历,可当他叙述完以后却在丁予诺的脸上看到了失措和忧伤。他困惑不安地看着对方,想要立刻问出个所以然来,却发现对方的眼神里似乎失去了方才的光彩。
秦英明看丁予诺呆坐在那里,也不表态,性子急躁的他便开口问道:“小丁,听说你以前是做建筑设计的,从你专业的角度来看,你觉得这块地建温泉酒店合不合适?”
“这块地无论是商用还是民用,都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地理位置也很好。”丁予诺神情漠然地回答。会议室里的灯光照在他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上,而灯下的那双黑瞳正不知在看向何处。
秦英明坐在老板椅里,一只手放在桌上,食指和中指一刻不停地敲击着桌面。他对这个面无三两肉的私生子没有什么好感,更别提亲情了。他原以为丁予诺会说出什么反对的话,但结果却恰恰相反,这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于是便顺水推舟,直接问道:“那你赞不赞成公司买下这块地?”
丁予诺之前并不知道这块地是秦晟女朋友家的,可刚刚秦晟在介绍的时候,他从坐在不远处的几个长辈口中得知了此事。他顿时感到锥心刺痛般的难过,早上的喜悦全都化为了乌有。他又醒了,再一次被拖出了这个甜蜜的美梦。
“我不同意。”稍稍迟疑了十几秒后丁予诺还是选择站在秦晟的那边。
“什么?”虽然秦英明没指望过丁予诺会站在他这边,毕竟他们接触不多,可前面还说得好好的人,怎么突然间就变卦了?他接受不了对方当着所有人的面故意捉弄人,便站起身,一手握拳撑在桌上,气愤地问道:“你反对的理由是什么?”
秦晟焦急地看着身边的人,他弯曲的双腿微微伸了伸,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替丁予诺回答这个问题,却被对方异常冷静的神情给震慑住了:“予诺......”他嘴巴微张,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叫道。
秦英明的气势和态度并没有威吓到丁予诺。现在的他仿佛在瞬间失去了一切,但又同时获得了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和勇气,他看了一眼秦晟,然后挺身直视着秦英明,不卑不亢地说道:“虽然我进公司没多久,但是以目前公司的情况而言,买一块地对我们主要的经营业务并没有任何帮助,而且,员工如果知道公司现在有这个想法,那人员流动肯定会更频繁。”
丁予诺淡定从容的态度和轻言细语的声调,令在场的人全都鸦雀无声。秦英明更是恨得牙痒痒,他怒视着这个文弱安静的男人,眼里喷射出的怒火似乎要将对方烧成灰烬。
“其实我们今天来,也是想来改主意的,老秦,我觉得这孩子说的对,公司这两年在研发新产品上投了不少钱,现在本儿还没赚回来,再拿钱投资别的项目,实在不是时候啊。”说话的祝爷爷和秦贵平是同辈,两人年轻时共同出钱买下老厂房创业,可以说同甘共苦过,而他的表态无疑是对其他赞同秦英明的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老祝说得没错,上次我们都没听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糊里糊涂地投了票,其实我们都不赞成买地建什么温泉酒店。”徐爷爷附和道。
“呵呵,行啊,你们都说不买,那就不买了吧。”秦英明说完就走了出去,厚重的大门被他重重地甩在了门框上,仿佛连空气都在颤抖,余留的震音则回荡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这场如聚会般的股东大会就这样结束了。身为一家之主的秦贵平始终不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何会变成这种人。习惯收拾残局的他颤颤巍巍地拄起拐棍,若无其事地对其他人说道:“我订了旁边的饭店,我们好久都没见面了,各位赏个脸,陪我一起吃顿饭吧。”接着,在众人趋炎附势的热闹声中,秦晟却大胆地牵起了丁予诺的手,毅然决然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午休的时候,周丛带着陶璐璐出去吃饭,而丁予诺则一个人拿着饭盒坐在餐厅里用餐。不过周围有几双眼睛都在瞧着他,不一会儿,便有人主动来和他搭讪。然而,话题从丁予诺饭盒里的菜色直接绕到了今早开的大会上,同事们都很好奇为什么一个新人会去开股东大会。
丁予诺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如果说是去做会议纪要,那秘书在里面又是去干什么的呢?他无法自圆其说,只能面露难色地说道:“我进去旁听而已。”
“旁听?”同事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可他只能硬着头皮这么答。
“那他们和小秦总在里面到底开了什么内容?你都听到些什么了?”敷衍的回答令同事们依旧不打算放过他。
“这......”丁予诺有种窒息感和压迫感,饭盒里还剩半个肉圆,他总是喜欢把最好吃的留在最后,可他现在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快走,秦始皇来了。”不知是谁通风报信,围在丁予诺周围的几个同事闻声后立即四散而去。餐厅里一下就少了好多人。
“唉......”丁予诺疲惫地叹了口气,随后就看到同事口中的皇帝拿着四层饭盒英明神武地出现在了眼前,可他竟不由得笑了出来。
秦晟站在丁予诺面前,眼睛飞快地掠过餐厅的角角落落。除了丁予诺外,剩下的人在看见他后,几乎拔腿就离开了这里。而他则宛如胜利者般,骄傲地坐在了丁予诺的对面,不明所以地向对方问道:“你笑什么?要不是我来了,他们还得继续问东问西,你知道怎么应付吗?”
丁予诺立马收起了笑容,调侃道:“要实在应付不了,那我就跑咯。”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用逃避的方式来解决问题。”秦晟刚说完就发现自己嘴太快,一不小心把自己内心的想法给漏了出来。他看着丁予诺眼神躲闪,一副自责的样子,便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岔开了话题:“我带了炖猪脚,你尝尝看。”
“谢谢,可我已经吃好了,我先去洗饭盒。”丁予诺慌慌张张地把筷子放进饭盒里,还没盖上盖子就起身要走,却被秦晟一声命令道:“坐下。”
他立刻被秦晟严厉的样子吓得双膝发软,乖乖地先坐了回去。
秦晟当着丁予诺的面,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四层保温饭盒,并将其中一层炖猪脚放到了他的面前,柔声道:“我用小火炖了一晚上,第一次做,如果不好吃就别吃了。”
丁予诺惊讶地看着秦晟,他从未尝过对方的厨艺,眼前的猪脚仿佛变得格外稀奇。于是他重新拿起了饭盒里的筷子,夹起一块猪脚吃了起来。
秦晟紧张地都不敢动筷子,默默地看着对方,直到丁予诺吃完后才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
“嗯,好吃。”丁予诺一边点头,一边又夹起一块放进嘴里。
秦晟脸上挂起了笑容,他心满意足地看着对方吃完了这一小份炖猪脚,忽然觉得饭盒里的饭菜吃起来都成甜的了。
丁予诺第一次吃秦晟做的菜,因为新奇而尝了一口,却没想到味道会这么好。他擦了擦嘴,猪脚的黏腻使纸巾沾到了他的唇角。而秦晟注意到后就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摸他的嘴唇,结果两人就这样定格在了原地,互相凝视着对方。
“纸巾沾到了。”秦晟反应过来后马上收回了手,视线却黏在了丁予诺的脸上。而丁予诺低下头一声不吭,见几块猪脚已经吃完,便起身拿着自己的饭盒,疾步离开了餐厅,不顾一切地从秦晟的面前逃走了。
与此同时,离开会议室后的秦英明直接开车来到了一家不知名的酒吧。他拉开大门,悬挂在门关处的风铃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明哥。”一个手臂上纹着蓝色龙虎图案的男人听见铃声后看向门口,随后叫了他一声。
“你们大哥呢?”秦英明来到桌球台旁边,接过了纹身男递过来的烟。
“在里面,我带你进去。”纹身男随即带他往房间里走。
经过一张张桌球台,穿过烟雾缭绕的环境,两人不紧不慢地走到了屋子的尽头。纹身男为秦英明拉开了用木珠子串起来的门帘,朝里面大声嚷道:“老大,明哥来了。”
秦英明想走进去,却被一个穿着紧身连衣黑裙的女人挡住了去路。
“哟,今天什么风把老哥你吹来了呀?”那女人环抱双臂,托举着自己傲人的胸部,眼眯着瞧秦英明,就像是在街上拉皮条客。
“你男人呢?我找他有事。”秦英明压根儿就没正眼瞅她,而是朝里望去,当看到了他要找的那个人以后,便立即大声叫道:“阿彪!”
“稀客啊英明,我都好久没看到你来我这儿了,差不多有半年了吧。”秦英明口中的男人正大腹便便地向他走了过来。这个名叫“阿彪”的男人长得肥头大耳,戴着金表和金链子,腰上挂着一串大小不一的钥匙,随着他肥硕的体态一路发出响声。
“我有件事要托你办。”秦英明露出了一丝阴笑,接着拿出手机,打开了一张证件照给阿彪看:“这个人,帮我狠狠凑一顿。”
照片上的男人身穿蓝色衬衣,宽大的衣领显得白皙的脖子尤为纤细。一双眼睛看上去温柔又干净,那神态和造型几乎与现在没有任何区别。丁予诺毕业时拍的证件照一直被他使用至今,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了,但他本人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是那个清秀腼腆的青年。
“包在我身上。”阿彪信心满满,更让秦英明多了一份戾气。
“事成之后,这个数。”秦英明举起两个手指,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没问题,柱子,二虎,过来认一下人。”
随着阿彪的指示,危险正慢慢向丁予诺靠近。
黄昏已然降临,黑夜即将到来,唯有那黎明破晓,终将打破黑暗,将光明带回人间。
第27章
每到下班前几分钟,陶璐璐桌上的手机就时不时地传来振动声。当周围的同事都在穿外套准备下班时,她却巍然不动地坐在位子上,神情焦虑地处理着面前做不完的工作。即便是男友周丛发来的仅有几秒的微信语音,她都不想点开。不过今天下午和秦晟开完会后,她竟破天荒地得到了老板的恩赐:“小陶,这些资料过几天给我也行,今天就早点下班吧。”
于是到了下班时间,和同事们挤在电梯里的陶璐璐心情简直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甚至都不愿多等周丛几分钟,而是选择直接下楼在门口等她的男友。
不一会儿,办公室里的人就走了一大半,大楼的中央空调已经被关闭,室内的温度正在逐渐降低,坐着不动的人只会感到越来越冷。丁予诺的手指冻得有些发僵,敲击键盘的速度也慢慢降了下来,他正忙着做手里的客户反馈,身上不时还打起了寒颤,但他却没有想到那是空调所致,也不知道现在已过了下班时间,更是没有察觉正在向他逼近的细小的脚步声。
“走吧,我送你回去。”秦晟站在丁予诺的工位前,声音轻得只有他面前的这个人才听得见。
“啊?”丁予诺累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快没了,只见秦晟朝后看了看,随后便向门口走去。这下,丁予诺总算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他赶紧关上电脑,穿上外套后直接拿着包跟了出去。
门口有几个同事正在等电梯,原本他们还在闲聊,但一见到秦晟站在他们后面时,便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丁予诺匆匆赶来,和秦晟排在了同事们的后面。虽然周围有同事在,但他还是一直看向秦晟,想和他说自己可以一个人回家,然而才到不久,电梯就来了。
秦晟上去直接按了地下二层,丁予诺想等同事都下去后再说。不过,似乎没人太在意他们俩没有从一楼出去,随着电梯门再次关上后,丁予诺就急切地说道:“我可以自己回去,我脚好多了。”
“这几天就让我送你。”秦晟温柔地看着他。
几乎是一瞬间,还没等丁予诺拒绝,电梯门“叮”的一声又打开了。秦晟先走了出去,站在外面,用一只手挡在了电梯的门框上,不让电梯门自动关起。
“走吧,予诺。”他用祈求般的神情望着站在电梯里的人。
丁予诺坚定的意志轰然崩塌。他知道现在再拒绝就有些不太合适了,另一方面,他确实也想和对方多待一会儿。
停车场里光线较暗,有几处的路灯坏了,让人很难在颜色和款式近似的车子中找到自己的那辆。
不过丁予诺觉得秦晟的车和普通的商用车不同,车型和款式都不太常见,虽然他不认识那是什么牌子的车,但却能在停车场里一眼就发现它。
“在那儿。”丁予诺小声自言自语。
空旷的停车场里,两人的距离近得仿佛折叠了空间。除了鞋子与地面碰擦后发出的脚步声外,四周一片静寂,所以就算丁予诺声音再轻,秦晟走在前面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突然发现被喜欢的人记住了自己的车型竟是一件让人得意的事情。秦晟高兴地笑了起来,回头道:“你找得比我还快。”他说完,便拿出了车钥匙,对着车子按了一下开关键。
夜幕下,商务区的办公楼宇有不少还灯火通明,沿街的霓虹灯为马路勾勒出了明亮的路线。秦晟稳稳地驶出了地下停车场,丁予诺透过车窗,看到窗外的这番景象,才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下班不用挤地铁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不过,路上的车不少,周围刺耳的喇叭声时常打断了两人本就不多的交流。
“前面怎么了?”丁予诺看着路口的绿灯,但前面的车却一动不动,而后面的车就像是不耐烦似的不停地按喇叭。
“出事了吧?你看,那边有警察来了。”
“难怪......”丁予诺随着秦晟的视线又回到了车里,他内心焦急万分,车载时钟亮得让人无法忽略它的存在,平时这个点他应该已经到站走出地铁口了,可今天他们几乎一路都在等红灯,和地铁相比,他比平时还晚了半个多小时却都还没到家。
丁予诺不知道秦晟目前住在哪里,一会儿送他到家后,秦晟自己开车回家需要多久,他对此一无所知。光是担心这件事,就让他如坐针毡。
“你现在住在哪里?离公司远吗?”他思来想去,最终还是问了。
秦晟讶异地看着他,接着宽慰道:“我开车方便,一会儿我抄小路,估计一刻钟就能到你家,你别担心。”
丁予诺最怕别人看出自己的心思,尤其是曾今对他了解至深的秦晟。他把脸微微偏向窗外,有些内疚地说道:“抱歉,麻烦你了。”
“不麻烦。”秦晟用眷恋的眼神凝视着丁予诺的侧脸,直到前方路口的交通事故被警察处理完后,他们才在吵闹的喇叭声中回过神来。
为了把丁予诺尽快送到家,秦晟多绕了几条小路,在离丁予诺家还剩一公里不到的时候,他把早上开完股东大会后没有及时表达出来的感谢告诉了对方:“谢谢你今天在会上说的那些话。”
丁予诺隐藏起了有些嫉妒的心态,他不想纠结那块地是不是秦晟未婚妻家里的,逼迫自己理性地答道:“不用谢,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对了,你小叔为什么一定非要买那块地?”撇开地是谁家的问题,他始终不明白一家人为何不能好好谈,而是要把那些剑拔弩张的态度暴露在外人面前。
“他一直我行我素惯了,我小时候对他印象还挺好的,他很疼我,总是依着我,不像我爸要约束我,管教我。但是后来长大了我才发现,我爸才是对的。小叔他这个人,有时候就是太自私了。”
“可能是观点不同吧。”丁予诺不知为何想到了丁大军,他觉得秦英明只不过是想拿钱搞自己的事业而已,与丁大军的自私和无赖相比,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秦晟“嗯”了一声,对此也表示赞同,接着又道:“爸走得突然,那时我回国刚进公司没多久,在公司孤立无援,虽然有爷爷和小叔撑腰,但还是会被几个资历深的总监逼得做不了决策。那时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傀儡,身上有无数根看不见的线都被握在别人手里,不知道哪一天他们会扯哪一根,借我的手毁了我爸的心血。”
此时,车子缓缓停在了小区外,可是丁予诺并没有下车,而是静静地听着秦晟向他吐露衷肠。
秦晟没有熄火,他微微转过身,看着丁予诺继续说道:“你知道我选商科其实不仅是家里的原因,我自己也并不排斥,但我进公司后才知道,实际操作和理论知识真的有相当大的差距。我爸这么多年真的很不容易。”
丁予诺听完后认真地说道:“不过你现在一定已经比刚进公司的时候要游刃有余得多了,秦晟,我一直都相信,你能做到你想要做的事情。”
秦晟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他的身体不自觉地向前倾,无意间缩短了和丁予诺之间的距离,而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仿佛就快藏不住那些道不尽的深情和痴迷。
“我希望有一天能像爸那样,真正地肩负起这家公司,但现在的我还没有完全胜任,甚至有时候连找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秦晟故意把自己说得无能又可怜,他知道自己说得每一个字都与他今时今日的样子毫无关系。在这封闭的空间里,他借着昏暗的环境掩饰着自己渴望得到对方的神情,他压不住内心蠢蠢欲动的念想,就好像有一团邪火想要从身体里往外窜。
“你可以和我商量,如果这样能帮到你的话。”丁予诺对秦晟的话深信不疑。
秦晟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接着就把手搭在了丁予诺的椅背上,轻声道:“予诺,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越来越适应这里了?”
车厢内弥漫着秦晟身上的香水味和他温柔的嗓音。丁予诺呼吸略微急促,他仿佛将空气中那勾人魂魄的气味直接吸进了大脑里,永久地刻在了记忆中。可是他的身体却在一点一点地向后靠,直到背脊贴在了车门上,才说道:“其实我并不适合做这份工作。”他不断地提醒自己,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在和秦晟告别,他不能露出马脚,更不能忘记自己想要离开的决心。
“我知道你不喜欢,但你做得很好。”
秦晟磁性的声音飘进了丁予诺的耳朵里,他瞬间就觉得自己浑身没劲,而他也知道不能再这样待下去了。
“谢谢你送我回家,我先走了,你路上小心。”丁予诺转身拉开了车门下了车,而秦晟见状后立马叫住了他:“予诺!”
丁予诺回头看向秦晟,路边的灯光不偏不倚地照在了他的脸上:那是张羞红的脸,灵动的双眸却显出了一丝慌乱和害怕。
“我明天早上来接你,早点休息,晚安。”
厚重的发动声萦绕在丁予诺的耳畔,一阵风随着秦晟的车吹向了远处。而他杵在原地,看着车来人往的马路,心中悸动不已。
在离小区不远处的一条巷子口,有两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们,直到秦晟开车离开,丁予诺走进小区后,他们才丢下了手里吸了一半的烟,鬼鬼祟祟地跟了上去。
“柱子,看清楚了,人就住这里面。”二虎站在小区的健身拉环下面,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男人。
柱子看了看周围,确认没什么人以后,才小声问:“虎哥,那我们以后每天都要来跟着他?”
“废话,老大要我们摸清了以后就动手,你前面不是问过了,怎么又问!”二虎朝柱子的头上狠狠地拍了一下,只听柱子“哎唷”叫了一声,担心动静太大而引人注意的两人,便立马离开了小区。
日子渐渐过去,丁予诺的脚一天比一天好了,而秦晟借腿伤为由,足足接送了他一周上下班。在这段时间里,他们每天都有聊不完的话题,但两人谁都没有提到家里的事,仅仅是向对方倾吐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就像事先约定好了一样,他们都想要通过短暂的相处来弥补彼此之间失去的七年。
第28章
一周后,丁予诺的脚已经完全康复,便不再让秦晟每天接送自己,哪怕他心里总有那么一点不舍。而秦晟自知找不到恰当的理由继续如此,也就没有强求。
在这些日子里,为了每天送丁予诺准时下班,秦晟差不多把手上那些不紧急的工作全部延后处理。原先上周就应该给申市的广告公司答复,可他拖了几天,直到今天才得空打开了广告样片的视频。短短23秒的广告秦晟反复看了三四遍,思考片刻后他直接拨打了丁予诺的分机号:“你现在有时间进来一下吗?”
丁予诺不知道秦晟找自己所为何事,他途径陶璐璐的位子时还特意用疑问的眼神试探了一下,可陶璐璐没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朝他毫无意义地笑了笑。最后他满腹疑惑地站在门外,敲响了办公室的门:“秦总。”
“进来吧。”秦晟在房里应声道。
丁予诺开门走了进去,随即便听到秦晟说了一句:“予诺,我有东西要给你看。”接着,就看到秦晟把桌上的笔记本转了个方向。
“这是?”丁予诺坐在秦晟对面的办公椅上,迷茫而困惑地看着电脑里的视频播放器。
“‘零度白酒’的广告样片。”秦晟轻轻一点,屏幕瞬间就开始动了起来。画面刹那间就缤纷夺目,视频中出现了一群时尚靓丽的年轻人,他们围坐在一起,餐桌上除了美食佳肴外,还放着公司新研发的产品。而在这些男男女女中,坐在中间的一个女孩子突然拿起了一瓶白酒,只见她轻轻松松就打开了瓶盖,在一连喝下几口后,对着屏幕笑着说道:“白酒没有度,聚会更安心。”说完,她周围的朋友共同举起了自己的酒瓶,一起开怀畅饮。
在视频播放时,秦晟默默注视着丁予诺的脸,并且观察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丁予诺秀气的眉眼间透着一抹淡淡的喜悦,下排牙齿时不时地去咬一咬柔软的下唇,像是在若有所思地看着屏幕。而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恨不得尝一口那双唇的滋味。
“我想再看一遍。”丁予诺点击了重拨键,秦晟收回神,脑子里立马停止幻想那些不该有的画面。
他们又看了一遍视频,随后,丁予诺平静地评论道:“如果定位是南方市场的话,这个广告确实会吸引不少人,尤其是对那些在外不会喝酒,或者说不敢多喝的女生。”丁予诺和视频中的女生产生了共鸣,因为他自己酒量也不好,对酒桌文化有些招架不住,而这个产品正好给了像他这样的人有了另一种选择。
丁予诺的话让秦晟想起了父亲秦英博研发这款几乎没有酒精含量的白酒的初衷,除了是为了自己外,也是为了视频中的那一类人。“你说得很对,就它了。”他看出丁予诺喜欢这个广告样片,便毫不犹豫地当即定下了。
丁予诺见秦晟打电话给市场部的人,以为事情就此结束,起身悄声道:“我先出去了。”
可谁知,秦晟听到后突然站起身,叫道:“等等!”紧接着,他连忙和电话那头的人结束了通话。
丁予诺茫然地看着秦晟,直到对方坐回椅子,支支吾吾地问道:“予诺,今天下班后,你有什么安排吗?”
秦晟的问题让丁予诺有些费解,他暗自揣测:该不会是要加班做什么事吧?毕竟秦晟上周为了接送自己,几乎每天都准点走人。
“暂时没有。”短短几秒,丁予诺就做好了加班的心理准备。
然而,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样。只见秦晟翻开了手边的工作记录本,从前页中抽出了加在里面的两张长方形纸条,将它们放在了桌上,说道:“有朋友送了两张演唱会的票子给我,如果你没什么安排的话,就一起去看吧。”
丁予诺嘴巴微张,露出惊讶的神情,显然有些措手不及。他以为秦晟要安排他加班干活,却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要让自己陪着看演唱会!他走近瞧了瞧桌上的票子,单张票价2459元,还都是前排VIP座。再定睛一看,这个歌手居然是谢云,这个人可是他们俩最喜欢的歌手之一,而且他当年喜欢听谢云的歌还是受秦晟的影响。
秦晟见丁予诺僵在原地,没有反应,又继续道:“演唱会七点半开始,我们今天提前半小时下班,应该来得及。”
丁予诺看着这两张票,心里举棋不定。这一周他和秦晟的相处太过频繁,在接触的过程中他感觉自己已经难以把控尺度,原本不抱希望的心态也开始改变,他的妄想正一步步吞噬着他的理性,他似乎要的越来越多,可是他必须和秦晟保持安全的距离,尽量不让自己露出什么马脚。从过去到现在,他都伪装了那么久,如今更不能让对方看出什么异样。
“你应该让你女朋友陪你去。”丁予诺淡淡地说道。
“她最近很忙,没时间,这票子也不便宜,不去的话就浪费了。”秦晟一边在键盘上打字,一边头也不抬地和丁予诺说话。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短短几行字他已经反复打错了很多次,紧张得连手指都不听使唤。
丁予诺一听到“浪费”,神情都变得凝重了起来。他又看了一眼票价,2459元对他来说确实不便宜,而这两张票的加起来可以说是普通白领一个月的工资了。
“那好吧,我和你去。”最终丁予诺向票价妥协了。
直到门被关上后,秦晟那颗惴惴不安的心才随之落了地。他身体一下放松了下来,把整个背都靠在了椅子上,满脸倦怠地看着桌上的票子,自语道:“总算是答应了。”
临近下班时间,原先要提前出发的他们,却因为客户的一通电话被拖到了六点。秦晟本想提前和丁予诺出发去演唱会,结果还是晚了。等他打完电话后,看到丁予诺还在座位上工作,便立即拿上外套,直接走到了对方面前,“走吧,明天再做。”
“啊?哦。”丁予诺马上合上电脑,拎起书包,跟在秦晟的后面。
周围有同事注意到了这一幕,一双双好奇的眼睛跟着他们一同走出了办公室。
不过,和他们坐上同一部电梯下楼的夏菲并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像看西洋镜似的瞧着他们,她只是用余光轻轻瞟了瞟站在电梯角落里的两人。她总觉得这不是一个亲妈生的俩兄弟关系好得有点不正常,甚至胡乱怀疑丁予诺可能是秦晟安插在同事中间的卧底,导致她在公司都尽可能远离他们。
由于演唱会是晚上七点半开始,对于六点多才出发的两人在时间上稍有吃紧。为了不迟到,秦晟提出在演唱会附近的商场里随便吃一点,丁予诺对此也表示赞同。于是,两人现在坐在披萨店里,丁予诺看着手里的菜单,问道:“你想吃哪个?”
“我都可以,你选吧。”秦晟低头看着手机说道。
“哦。”丁予诺抬眼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正在手机上飞快地打字,而这个外表衣冠楚楚的帅哥与周围一群拿着海报和荧光棒的人竟是那么得格格不入。
不一会儿,披萨店里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嘈杂的环境里,秦晟一边吃着披萨,一边还在手机上回复消息。浓稠的番茄酱正一滴滴顺着他手里的那块披萨流到了桌上。
丁予诺眼看着秦晟那套昂贵的定制西装的袖口,就快要碰到桌上的那一滩红泥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小心袖子。”
不过,秦晟却表现得毫不在意,他几口就吃完了手里剩余的披萨,然后从纸盒里拿了一张餐纸,直接盖在了那一滩番茄酱上。接着放下手机,喝了一口冰可乐后问道:“我们还来得及,要不要再点一份鱿鱼圈?”
“不用了,这些都吃不完。”丁予诺不想再让对方破费,刚刚在结账的时候就被秦晟抢着买了单。无论是金钱还是人情,他都不想欠这个人太多,怕哪天老天爷想起要他还债的时候,穷困潦倒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还,也还不起。然而,丁予诺没有意识到自己并非一无所有,反倒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人而变得富足强大。
“你有没有发现周围的人都和我们一样,是来看演唱会的。”秦晟蓦地说道。
丁予诺逡巡四周,顿时恍然大悟道:“还真是这样,你看他们手里的海报,还有那边那几个人头上的帽子,一看就是铁粉定制款,感觉这家餐厅都快变成粉丝俱乐部了。”
秦晟见丁予诺兴致高昂,接着问:“你这些年还听谢云的歌吗?”
“听啊,他去年还出了一张十周年纪念版的专辑。”
秦晟眼睛一亮,兴奋道:“我买了那张专辑!”
“嗯。”其实丁予诺看到谢云出十周年纪念版专辑后也想买,可是因为习惯了长年经济拮据的生活方式,他最终还是没买来收藏,只是在各种app上听免费的试听版。而他之前从来没有看过演唱会,他不舍得把钱用在娱乐消费上,平时最多就在网上下载演唱会的视频资料,他告诉自己坐在家里观看和到现场聆听两者没什么区别,虽然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想法,但秦晟今天的邀约确实吸引了他。与其说他一直期待看一场演唱会,不如说他想要和这个人一起亲临现场。不过不安和负罪始终笼罩在他心头,他却只能暗暗开解自己:演唱会的票价贵,不去就浪费了。
临开场还有二十分钟,两人进场后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位子。丁予诺的眼睛一直在向四周探寻,这不仅是他第一次看演唱会,更是首次在VIP座位上近距离观看。他回头仰望身后茫茫人海,黄色的荧光棒如萤火虫般点缀其中,耳边的热闹声此起彼伏。而他心中压抑着一股道不明的亢奋感,仿佛所有的感官都被周围的气氛所牵引。直到演唱会开始,场内所有的照明被关闭,他才感到自己的身体不再那么燥热,慢慢凉了下来。
此时,舞台中央的升降台缓缓升起,几束光同时照射在了今晚的主角身上。
“啊,谢云出来了!谢云!”刹那间,身后无数个声音如惊涛骇浪的潮水般灌进了丁予诺的耳蜗。可他却捂住了耳朵,转头瞄了一眼身边的秦晟,才发现原来这个人也同样在看着自己,但神情是如此坚定不移。
丁予诺慌慌张张地收回目光,紧接着,他的注意力就被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偶像所吸引,那熟悉的旋律合着美妙的歌声在耳边悠扬,仿佛拆掉了回忆的枷锁,将他带回到了过去。那个时候他们还都只是自己,没有社会的压力和家庭的束缚,更没有那层解不开的血缘关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纯净。而那个闯进他生命中的少年,犹如黄昏时分坠入深海的落日,不经意间,在平静的海面上点起了一把火焰,而后水火相融,连绵千里,自此燃烧了岁岁年年。
秦晟的眼睛始终没离开过丁予诺。他感觉丁予诺和刚才比,似乎有些不同,可他却看不透那双迷惘的眼眸里究竟蕴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心事。
一连几首代表作的歌曲,让演唱会逐渐进入到了高潮环节。歌手谢云将在会场内随即抽两位粉丝,给予特殊福利——现场点歌。
“各位,让我们看看灯光会落在哪位幸运儿的头上。”谢云的手随着照明射灯指向了观众席,他划过一排排席位,掠过无数粉丝,接着毫无征兆地喊道:“停!”
话音刚落,大屏幕上便出现了那位幸运粉丝的身影,现场的工作人员立马过去传麦克风。
“你好,请问这位粉丝怎么称呼?”谢云问道。
“云哥你好,我叫李谦。”粉丝答道。
“你好李谦,你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吗?”谢云眯着眼朝粉丝望去,他看到李谦旁边有一个女生,两人穿着一样的印花卫衣。
“不是,我和我女朋友一起来的,”李谦看向自己身边的女友,“这是我女朋友,今天正好是她的生日,我想点一首‘生日快乐’歌送给她。”他刚说完,一旁的女友就拼命摇头,台下的观众们则发出了阵阵笑声。
谢云听后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我先祝你女朋友生日快乐,你能把麦克风给她吗?我要问一下她本人想听我唱哪首歌。”
随后,大屏幕里出现了一个娃娃脸的可爱女生,会场内瞬时响起了阵阵羡慕声。
“我想听你的‘似水流年’。”女生红着脸,羞答答地说道。
“没问题!那接下来,请大家一起跟着我,回到过去的那些似水流年里,‘蔚蓝色的天空下是你的笑颜,花开花落,日复一年。泛黄的照片,老去的容颜,而你始终在我心间......’。”
“这首歌,我记得你每次批我卷子的时候都会哼几句。”秦晟忽然凑到丁予诺耳边说道。
丁予诺只感到耳朵到脖子一阵酥麻,他本能地向旁撇了下脑袋,没有回应秦晟。他没有看见,此时的秦晟正跟着歌手一同哼唱着,仿佛一下回到了过去,使曾今的少年展笑颜开。
丁予诺脑海里不断浮现出那些年做秦晟家教时的画面。那个顽劣的小男孩,一点一点地成为了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从最初的陌生,到后来彼此的相知,再到最后的忍痛别离。一个个音符串联起了一段段往事,掀开了埋藏在他们心底那似水流年的过去。
恍惚间,这首歌已经唱完了。丁予诺还沉浸在回忆里,台上的谢云却接着又选中了另一位粉丝。
“你好,请问这位粉丝怎么称呼?”
“我,我叫,小麦。”说话的女生似乎因为紧张而结巴了起来。
“你想听我唱哪首?”谢云坐在椅子上,接过了工作人员送上台的吉他。
“我,我想听,就是那首,‘爱太,哒哒,也太,’就那首。”小麦显然是慌了神全然忘记了歌名和歌词,唱出的音调也全跑了,就连谢云自己也没听明白她到底选了哪一首歌。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头雾水,观众席里开始有唏嘘和不满的声音,但此时,坐在小麦前面的秦晟突然回头说道:“如何才能忘记爱你。”
霎时,小麦的脸上出现了惊喜的表情,她激动地说道:“那个,歌名是,‘如何才能忘记爱你’!”
“哈哈哈,原来是这首,相信不少朋友和我一样都没反应过来,小麦,这歌名是你前面的那位先生告诉你的吧?”谢云注意到了刚才秦晟回头时的动作,他没想到在这种流行音乐的演唱会上,居然会有人穿正装出席。
小麦点了点头,接着大屏幕上就看到了秦晟的脸。虽然秦晟不笑的时候就是一张扑克脸,但他依然上镜,着实引起了会场内不小的骚动。丁予诺听到身后有很多女生发出了尖叫声,这让他感到有点不自在,便悄悄地朝旁边挪了挪身子,和秦晟隔开了一些距离。
台上的谢云则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手里抱着吉他,神情忧郁地说道:“我记得当年创作这首歌的时候,正好是我自己在感情上遇到了一些问题,所以这首歌我很少会在大众面前演唱。不过今天,我将它送给你们,送给天下有情人,送给爱情。”
台上的灯渐渐暗了下来,会场内所有的人都安静地聆听着。谢云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随着指尖拨动琴弦,歌声也越唱越动情了。秦晟跟着谢云小声唱了起来,大屏幕上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深情款款的模样。他还时不时地看向一旁,眼中偶尔闪过一丝无奈。
丁予诺没有看向秦晟,可眼前的大屏幕却让他无法忽视。他看着屏幕里的男人,仿佛和秦晟面对面。他明明想要离开这个人,但此刻竟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秦晟当年一直联系自己,也可能不是对兄长的那种单纯性的依赖,秦晟或许和自己一样,爱上了对方。
丁予诺知道这个想法太自作多情,但他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只是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就好像现实会通过他的臆想成真,而他根本就没有做好接受这份现实的准备。
第29章
第二天早上,几乎彻夜失眠的丁予诺慢吞吞地收拾完了自己的枕头和被褥,他打着哈欠走进了卫生间里洗漱。在厨房忙活着做早饭的陈芳则将锅里刚熬好的玉米粥盛了一碗,放在外面的桌上。天气渐冷,等丁予诺从卫生间里出来时,滚烫的粥已变得不那么烫口。他像往常一样就着馒头和粥,匆忙地吃着早饭。
“小诺,你昨晚几点回来的?”陈芳从锅里拿出了一个热气腾腾的窝窝头,递给了儿子,“来,再吃个。”
丁予诺接过母亲给的窝窝头,回道:“11点。”
“怎么会这么晚?最近公司很忙吗?”
“还好。”丁予诺疲倦地低声道。
“那秦家的人有没有为难你?”陈芳担忧地问。
“没有。妈,你不要多想。”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我只是怕他们会欺负你。小诺,慢点吃,大锅里还有,我再去给你拿点。”陈芳说完便起身准备去厨房,却被丁予诺拦下。
“我吃完了,妈,你自己先吃吧,爸估计这会儿还没醒。我先上班去了。”
陈芳见儿子急急忙忙地穿上外套,背着书包就出门了。而这几天一直困扰着她的事终究还是未能告诉他。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多虑,为何总感觉这几天出门有人偷偷跟着自己,可是再一细想,这种想法竟是那么可笑而荒唐。
“谁会跟踪我这么个老太婆啊,唉。”陈芳端着碗筷走去厨房,一个人自说自话了起来。
由于整晚没睡,丁予诺早上困得直打哈欠,对着电脑更觉得眼酸脑胀,太阳穴也突突直跳。向来不喝咖啡的他今天在公司茶水间里泡了一大杯黑咖啡,他喝了足足一上午,除了觉得嘴里一股苦味外,困意总算是有所缓解。
到了午休吃饭时间,周丛兴致勃勃地来找陶璐璐一起去餐厅,顺便叫上了丁予诺一起。
“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丁予诺说完后保存了文件,接着将它发送到了秦晟的邮箱。他自然而然地看向秦晟的办公室,可那扇门依旧紧闭。从他今早到的时候,他就发现秦晟已经比他先到公司了,并且一早就关上了门,到现在都没出来过。
中午在餐厅吃饭的时候,丁予诺本想借机向陶璐璐打听秦晟今早在忙些什么,然而话题却围绕着昨晚的演唱会。不过,从陶璐璐那里丁予诺才知道,演唱会的票早在三个月前就已经预售一空,并且网上的预售几乎是秒抢光的,陶璐璐原本也想去凑个热闹,但因为没抢到票,就只好作罢了。
丁予诺很难想象以秦晟的个性会在网上抢票,这种可能性简直微乎其微。他估计昨晚那两张演唱会的票是秦晟从黄牛那儿高价买下的,想到这里,就更觉得自己欠得太多。
“咦,这人看着有点眼熟啊,桃,你瞧瞧。”周丛拿着手机给到了女友。
陶璐璐还没接过手机,只是瞟了一眼,便先问道:“这是什么视频?”
“昨晚演唱会的,有粉丝拍下来传到网上去了,你快进到视频15秒的地方,看看那个人是谁。”周丛解释道。
陶璐璐拿着周丛的手机,用手指拖拉了一下视频下面的进度条,一旁的丁予诺好奇地凑了上去,却瞬间被吓得面色发白。
“这不是秦始皇吗?我还以为是什么视频呢。”陶璐璐一点也不吃惊,倒表现得有些不以为然。
周丛拿回手机,问:“我看也是,对了,他昨天几点下班的?”
“好像准时走的吧?”陶璐璐含糊地说道,她记不太清楚,接着看向身旁的丁予诺,问:“你腿好些了吗?我老板现在还每天接送你吗?”
这个问题立马让丁予诺的心跳漏了半拍,他尴尬地回答:“已经好了,昨天是他最后一次送我。”
一旁的周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震惊之余,他注意到了此时正站在门口的一个人。
“完了,白天果然不能说人,这说曹操曹操就到。”
陶璐璐随周丛的视线向门口望去,随后也同样显现出了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而这回,丁予诺不用看也知道他们说的是谁。
“那啥,桃,饭后甜点,来杯爆珠奶茶怎么样?”周丛灵机一动,朝女友使了个眼色,并在餐桌下用脚轻轻踢了踢对方。
“哦哦,好啊,我们去买奶茶吧!”陶璐璐反应了过来。两人拿着饭盒泰然自若地起身往门口走去,一旁的丁予诺不知为何也跟了上去。
然而,三个人都没想好该不该和秦晟打个照面,就在他们犹豫的那一刻,秦晟却走了进来,目不斜视地与他们擦身而过。
餐厅里的人已经不多了,秦晟独自走到了丁予诺他们刚刚吃饭时的那张桌子。他默默地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四层饭盒,一个人吃完了两份滋补养身的花胶炖鸡,把原本是要带给丁予诺的那一份也吃完了。秦晟的思绪还没完全从昨晚的演唱会中脱离出来,一时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他昨晚回到家特地关照曹妈第二天自己的饭盒里要有花胶炖鸡,真是苦了年老的佣人天还没亮就起来给他做饭,然而这份关怀却被一早的各种公事所打乱。等秦晟开完会出来后,他牵挂的那个人早就不在那位子上。他急忙来到餐厅,却听到了他们说的那些话。
“为什么说是最后一次,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每天都想和你在一起吗?”秦晟夹起了一块鸡肉,神情执着地对着这块肉喃喃自语。周围有一些同事看到了这一幕,不明真相的他们更是不敢上前亲近。
下午,陈芳趁丁大军睡午觉的时候,出门去小区附近的水果摊上买了一些儿子喜欢吃的苹果,回来的时候顺便在小区里和跳广场舞的几个邻居聊起了天。她想为丁予诺找一个踏实又会过日子的女人结婚,于是就厚着脸打开手机里的相册给邻居们看丁予诺的照片,并向她们夸耀自己的儿子有多优秀。可是没人想听她说这些,其中就有邻居不耐烦地说道:“你儿子是优秀,眼光也高,上次给你介绍的那几个姑娘他是一个都没看中。”
陈芳被说得一时语塞,而另一个邻居则继续火上浇油:“优秀有什么用,你们家婚房到底有没有?”
“有的,婚房有的。”陈芳声音很轻,便显得底气不足,令在场的邻居们都不愿相信她说的话。
“那你们家既然有房子住,干嘛还租这里的房子啊?”
“就是,你说你有婚房,这房子到底在哪里?别到时候要结婚了房子倒变不出来了。”
面对邻居们上演的轮番攻击,陈芳却只能沉默相对。自从丁予诺得到了秦家的那套别墅后,她便认为那就是秦英博留给儿子的婚房。虽然她常常因不肯说出地址而被邻居耻笑,但她仍旧硬着头皮忍受着。一来是觉得说出来别人也不会信,二来是怕别人会觊觎那份与他们并不相匹配的财产。
“现在的姑娘要嫁人就得先看房子,没房子难不成以后和公婆一起住啊?”邻居有意提到了公婆,生怕陈芳听不懂似的。但其实陈芳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身处在这样的生活里也是她无法选择的。
此刻,在不远处,有两个站在矮灌丛旁的男人引起了陈芳的注意。在她和邻居们说话的时候,这两个男人总是朝她们这边望去,而陈芳近日来一直感觉自己被人跟踪,如今见到这两人便更加确信了。
“我家里还有事,先走了。”陈芳撇下几个邻居立刻赶回家中,锁上了门,背靠在门上,她害怕到心怦怦直跳,但又必须使自己冷静下来,接着她转过身,趴在门上对着猫眼朝外面瞧。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有邻居经过走道上楼后,才放下心来,嘟囔道:“难不成是我想多了?”
她手臂上挂着一袋苹果楞在门口,直到房间里传来了丁大军的叫骂声,才打破了她脑海中那些不切实际的猜忌。可殊不知,那些想不明白的,看上去又毫无关联的事情往往都是真的。
陈芳看到的那两个男人在抽完烟以后就走出了小区,上了停在附近小路边上的一辆面包车里。
“柱子,怎么这么快就和你弟回来了?”坐在驾驶位上的二虎问道。
“对不起虎哥,是我想回来坐一会儿,我站不动了。”柱子的弟弟阿明委屈地说道。
二虎看阿明年纪还小,说话比较尊重自己,便没再计较:“算了,反正这几天我们差不多也摸清了这户人家的底。”
“虎哥,为什么咱要天天来这里看着他们?”柱子疑惑地看着二虎,却被二虎转身拍了下脑门,凶横道:“老大要我们看着就看着,别问那么多为什么!”
作为这几个小混混的老大,阿彪今晚将这些日子调查到的信息全都告诉了秦英明:“这个姓丁的今天是一个人回家,他们家就两个人,老的那个基本上一直在家。”
秦英明听完后思忖片刻,他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根烟后说道:“再观察几天,如果这小子还是每天一个人下班的话,你们就可以动手了。”
第30章
晚上,丁予诺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时就看到母亲站在沙发前,弯着腰为他铺棉被。“妈,我自己来。”他立刻走了过去,将沙发靠背上的一只枕头放到被子上。
陈芳手里抱着一条绿色格纹的化纤绒毯,她有些吃力地直起了腰,说道:“这天越来越冷了,可是到现在暖气都还没供上,你晚上要是觉得冷的话就再添一条被子。”
“我知道了,妈,你早点休息去吧。”丁予诺从母亲手里拿过毯子。
然而,陈芳没有听丁予诺的话回房休息。她楞在一边,看着儿子将毯子铺在了棉被上,神情呆滞。
丁予诺简单地把被子和毯子铺平,准备去看会儿书后再睡觉。但当他收拾完后,却看到了母亲还待在这里,不禁讶异道:“妈,你怎么还不去休息?”
“小诺,我有点事儿想和你说。”陈芳面露不安,紧锁的眉头使松弛的皮肤全都揉到了一起,形成了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沟渠。
丁予诺觉察出了一丝不对劲,便拉着母亲坐在床上,问道:“妈,发生什么事了?”他习惯性地朝卧室方向看去,担心是父亲丁大军又干了什么让母亲苦恼而为难的事,不过陈芳接下去所说的话却令他十分吃惊,甚至觉得不可思议。
“你看到有几个人?长什么样子?大概多大岁数?”丁予诺连发数问,显得特别不相信母亲的话似的。
陈芳被问得很是无奈,她一开始怀疑是丁大军以前的债主,但后来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当年的钱都已经还清了,若真是债主也不应该到现在才来找他们。她使劲琢磨,还是没把心中的担忧和困扰告诉丁予诺,只是说道:“就两个男的,一胖一瘦,身高看上去比你稍微高一点,年纪也就20出头的样子。”
丁予诺心想他们家没得罪什么人,更没什么仇家,父亲的债也早就还清了。他猜应该是小流氓故意盯着母亲瞧,想捉弄人而已。他们租住的这一片小区时常会看到母亲嘴里的那种混混出入。小区环境乱,人口杂,半夜三更还经常会听到摩托车厚重的轰鸣声。想到这里,他便再次提议道:“妈,要不我们租好一点的房子住吧?正好现在秦家的房子也借出去了,不用再操心钱的事情。”
“不行,不行,”陈芳几乎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了,“一直租房也不是长久之计,你总归要结婚生子的,我觉得还是把秦家的那套的房子卖掉,然后买套新房给你结婚用,剩下的钱还能送你爸去养老院。”
“卖掉?”丁予诺声音突然拔高,随后立即陷入了沉默。他觉得今天的母亲实在是太奇怪了,她以前根本就不会这么说,哪怕上次提出用那栋别墅的房租来支付丁大军养老院的费用,也遭到了她的反对。
“我不想卖掉那套房子。”丁予诺坦白道。
“那你以后结了婚难道就住在那栋别墅里吗?小诺,虽然那是你亲生父亲留给你的,但你自己也知道你是不会住进去的。那既然不住,还不如卖了以后拿这笔钱买自己的房子,这样将来你女朋友要来看房,你也好带人去参观参观,不是吗?”
面对母亲最近频繁的催婚,丁予诺终于憋不住大声道:“妈!我不是说了我不卖嘛!你别老逼我结婚结婚的了,如果没房子就结不成婚的话,那我就打一辈子光棍算了!”他现在听到“结婚”就觉得反感至极,他其实并不想和母亲生气,但不知为何今天居然对着她发脾气。
儿子的话句句都像是一把利刃,尖刺地插进了陈芳的心里,让她觉得特别委屈和难过。“唉,不说了,你早点睡吧,妈先进去了。”她垂头丧气地走去了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里没有开灯,稀疏的窗帘布薄得遮不住窗外明晃晃的月光。此时,丁大军已经酣然入睡,微弱的鼾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尤为清晰。陈芳疲惫地瘫坐在窗下的行军床上,月光温柔地洒在了她的头上,将那张泛黄而布满皱纹的脸照得分外憔悴。半晌,她凝视着床上的男人,两眼黯淡无光,瞳孔像是黑洞般深不可测。
忽然,她用手摁压着自己的腹部,一股剧烈的绞痛使她的面容全都拧在了一起,额上的汗水瞬间冒了出来,她疼得浑身颤抖,赶忙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盒药,没有就着水便直接干咽下了一粒。此时的陈芳疼得虚软无力,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吵醒那躺在床上的男人。于是她只能把脸埋在枕头里痛苦地哼几声,然而,泪水如同决堤的水坝般夺眶而出,慢慢洇湿了她的枕套。又过了一会儿,磨人的疼痛渐渐退去,她微微抬起了脸,泪眼朦胧地看向丁大军,但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眼中充满了懊悔与愤恨。
丁予诺在母亲回到房间后,才慢慢卸下了这张恼怒的面容。冷静过后,他忽然认识到自己并非真心想卖掉房子,相反,他永远也舍不得卖掉那栋充满他和秦晟回忆的地方。
一周后,“零度白酒”的广告在申市电视频道的黄金档播放了,网上的销量有了明显的上升,但秦晟并不止想拉动线上的购买力,他想进军南方市场的线下实体店,而现在有了这则广告,无疑是最快的营销手段。
在广告播放的几天后,秦晟没有利用任何人脉和关系,先尝试着和几家南方当地的超市卖场进行联系,想要洽谈合作。同时,公司的几个销售经理全都忙碌了起来,于是随之而来的合作机会也就变多了。
“小秦总,这个冯义是申市ADL超市的中国区采购总监,之前在国营超市干了很多年,后来被这家外资超市给挖去了,据说原先国营超市的产品卖不动,他在那儿才待了半年,销售额竟然就翻了翻。”销售经理耿海洋对秦晟阐述道。
秦晟坐在办公室里,一边听耿海洋说话,一边在网上搜索这个叫“冯义”的男人,在了解完一些基本背景资料后,问道:“能不能约到这个人?”
“能,正好他这次出差来我们海市做调研,他们ADL好像要把店开到我们这儿来。我问我同学要来了他的联系方式,昨晚加了微信,他答应后天来的时候和我们见上一面。”
“动作真快。”秦晟面无表情地称赞道。
“嗨,这不为公司嘛,应该的,应该的。”耿海洋嬉皮笑脸地卖着乖。
“那我们还有两天时间,在这两天里,我们要做一份针对ADL超市的合作方案。海洋,你把报价给财务部让他们尽快把利润算出来,明天下午我们再开会一起看一下。”
“OK!那我现在就出去准备。”耿海洋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丁予诺这几天也试图联系了两家申市的连锁超市,但他没有找到愿意接待他给他机会的人。他看到耿海洋从秦晟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没多久,他的注意力便被这个人吸引了过去。
耿海洋从办公室里出来后就一直在吹嘘自己立下的汗马功劳,明明什么都还没开始做,在同事面前就已经得意忘形了起来。虽然他前几年确实做了不少大生意,为公司赚了不少钱,自己也得到了晋升,但最近两年的北方市场基本已经处于饱和状态,能做的也几乎都是些小客户。心高气傲的他不屑做芝麻绿豆般大的生意,便对秦晟开发南方市场的决定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过或许是老天爷也想给他这个机会,才让他通过远在外地的同学认识了冯义。
丁予诺完全不知道这些内情,他坐在位子上用羡慕和佩服的神情抬头望着不远处正和其他同事侃侃而谈的耿海洋。而此情此景正好被前去会议室开会的秦晟给撞见了。他只是略瞟了一眼办公室外的同事便猜到了所以然,随后他深深地看了看丁予诺,面带笑容地走开了。
两天后,冯义如约而至,在耿海洋的介绍下认识了比自己年轻许多的秦晟。同样是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的两个人,在样貌衣着方面也有着不少相似之处。冯义几乎和秦晟平视而坐,两人看上去差不多高,身型也都比较结实,英气俊朗的脸庞和那价值不菲的着装都令他们的总裁气质显露无疑。不过他的岁数已近不惑之年,所以与秦晟相比,就多了几分稳重和城府。
冯义略带鄙夷地打量起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认为自己能有今时今日的成就,完全靠的是多年的努力和拼搏,在面对这个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匙的公子哥,就不免带着些许嫉妒的口吻:“没想到天时的总经理竟然这么年轻,我还以为是您家的长辈来约我见面呢。”
此刻,和陶璐璐一样正坐在会议室里的丁予诺诧异地看着这位风度翩翩但说话却很不客气的男人。他知道对方一定查过秦晟的背景,这使他莫名地感到发怵。他紧张地看向秦晟,却见对方神态淡然地说道:“我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就肩负起天时的未来。不过冯总,时间宝贵,我看我们还是言归正传,今天特地请你过来是想谈和ADL超市合作的事情。”
冯义藏起了略带攻击性的眼神,随即似笑非笑地看着秦晟,说道:“我看过你们在申市的广告,但在申市的超市里却找不到你们的产品。”他直接说到了点儿上,并且观察到了坐在秦晟旁边的耿海洋,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他有些得意,继而说道:“你们的产品在市场上替代率很高,同类的果酒饮料和你们的差不多,我实在看不出你们的产品和别家的究竟有何不同。”
“乍看之下确实没什么区别,但我们的产品里保留了秦家白酒的醇香,却几乎没有任何酒精成分,所以就算喝多了也不会醉。”秦晟自信地解释道。
“呵呵,你恐怕不知道有些进口的果酒饮料也都不含什么酒精成分,喝多了也不会有任何问题,但价格和你们网上卖得贵不了多少。”
秦晟没有急于辩驳,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全都不敢吭声。陶璐璐今天负责会议纪要,但现在她手抖得不知道该记录下什么好。而丁予诺更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他看得出冯义想要压价,但不知道秦晟该如何应对。
秦晟知道冯义有备而来,不过既然来了,就说明有意向合作。他想起父亲秦英博当年决定开发这个产品的时候,曾今参考过市场上已有的类似产品,但因为初衷不同,即便当时公司有不少人都反对把钱花在研发“零度白酒”上,父亲却还是坚持了下去。
而正当秦晟想要开口时,丁予诺却蓦地向冯义抛出了问题,打破了房间里凝重的气氛。
“你看过配料表吗?”丁予诺问道。
“看过。”冯义笃定地靠在了椅背上,看上去极为放松地注视着提问者,但又像是野狼看兔子般垂涎着眼前的活物。
丁予诺觉得这个冯义从进门后就丝毫没有尊重过他们,于是不满道:“那你既然看过,就应该知道我们的产品里是不含酒精的,和那些保留一定度数的酒味饮料完全不同。”
冯义觉得这个人说几句话脸居然就红了起来,看上去特别软弱。他轻蔑地笑了笑,反问道:“那又怎么样?你觉得有多少顾客会看得懂配料表?或者说,会去看那张配料表?你有统计过吗?你做过市场调研吗?呵,我告诉你,顾客只管好不好喝,性价比高不高,优惠力度大不大,其它的一概不问。”
“你......”丁予诺被冯义问得发了蒙。
“您说的很对,冯总,这是我们为ADL做的产品报价,还请您先过目。”耿海洋刚刚被秦晟在桌子底下踩了一脚,现在思维敏捷多了。他看着冯义低头翻阅着文件,稍稍转过脸,瞅了瞅旁边的秦晟。
不过这时,秦晟正对丁予诺使眼色,希望他不要中了对方的圈套,一定要保持冷静。
“这个价格比你网上卖的要贵。”冯义说完便合上了文件。
“网上不能单买,只能整箱配送。超市单买的价格一般都要贵一点。”秦晟气定神闲地说道。
“就是就是,冯总您看,这年头成本年年涨,我们这价格也不算过分吧,这可比那些进口的要便宜多了呢。”耿海洋在一旁附和道。
冯义没有马上反驳他们,他的眼珠子一直在转悠,时不时在丁予诺的脸上徘徊了几圈,随后微微笑了笑,说道:“不好意思各位,我突然想起来一会儿还有点事,今天就先到这里吧。”他云淡风轻地瞧了瞧手腕上的表,起身准备离开。
秦晟见状后也随即站了起来,“冯总,虽然价格上我们很难再降,但是我们双方还能约定一些其他条款。”
冯义料定了秦晟会留住他,他一直在等这个时机,便说道:“秦总,我是真有事,不瞒您说,一会儿我还要请别人吃饭呢,所以今天我们就只能到此为止了。不过,我明天下午四点以后都有时间,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过来和你们详谈。”
秦晟见冯义的态度比刚才缓和了不少,说话也诚恳了许多,便知道对方中了他的计。
“行,那我们就明天再细谈,今天就先到这里,您慢走,小陶。”
陶璐璐已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了电脑,疾步上前为冯义拉开了厚重的大门。
等陶璐璐送冯义离开后,耿海洋才敢提问:“小秦总,您非要和ADL超市合作吗?我看这个冯义明天肯定会砍我们不少的价。”
“以ADL在市场上的占有率而言,他有这个资格和我们谈价,但是我们这次给的价格不用变。如果ADL能卖得多的话,给他们一定比例的抽成我想他们会更愿意接受。”
“研发这么些年,从产品制作的难度上来讲,这个价格我们真的赚得不多。”耿海洋补充道。
“我知道,但是ADL的市场定位和顾客欢迎度值得我们这样去做。下午叫上所有人开会,一起研究一下方案。”秦晟将报价文件丢向了耿海洋。接着他注意到了丁予诺还坐在位子上,不过看那样子就像是在发呆。
“予诺。”秦晟开口叫道,“走了。”
丁予诺回过神,跟着他们离开了会议室。
第31章
中午吃饭的时候,陶璐璐一脸忧伤地对着周丛抱怨了起来,因为秦晟临时通知的会议,她觉得自己今天一定会加班。
“没关系,桃,我陪你。”周丛傻兮兮地安慰着女友。
“谁要你陪我,人家不想加班!”
此时丁予诺正在专注地看方知进发来的希望小学的工地视频,听到陶璐璐的满腹牢骚后,他仍低头看着手机,不明所以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今天会加班?”
“哎呀,你不知道,”陶璐璐突然压低了嗓子,微微低下了头说道:“下午是叫上所有地区的销售经理,和那几个资历老的开会,秦始皇很难占上风,那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基本上能把他给喷死。”
“有那么夸张吗?”周丛狐疑地看着陶璐璐,一副不相信的模样。
“当然有啦,我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回了,那些老狐狸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全都站在一条战线上,其实秦始皇这位子挺难坐的,有时候我都感觉这公司不是他家开的。”
陶璐璐的这些话,让丁予诺实实在在地印证了秦晟之前和自己所说的。原来秦晟真的孤立无援,局面绝非外表那样风平浪静,而是暗流涌动。想到这里,丁予诺又放不下这个人。他默默地关掉了方知进发来的工地视频,决定再陪秦晟久一点,久到自己能够安心地和对方告别。
正如陶大秘书所预料的那样,到了下班的时间点,她依旧没能从秦晟的会议室中脱身。
丁予诺临走时朝陶璐璐的空位上望去,接着又习惯性地看向一旁紧闭着门的办公室。下午的会议秦晟没有叫丁予诺参加,办公室里除了老张和耿海洋外,其他几个在公司的销售经理也一起被叫了进去。会议开到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秦英明背着高尔夫球套出现在了办公室里。只见他直接开门进了秦晟的办公室,把球套放下后便往会议室方向走去。
丁予诺对秦英明的了解不多,与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的唯一一次接触是在股东大会上,虽然之前秦晟对秦英明的评价是任性妄为,但他觉得他们毕竟是一家人,秦英明应该会在陶璐璐口中的那些老狐狸面前维护自己的侄子。而带着这些无法言说的担忧,丁予诺背着包踏上了回家的路。
记得上大学第一次坐地铁的时候,丁予诺还以为这个封闭式的交通工具和他坐过的绿皮火车是差不多的。一样是拥挤的车厢和各式各样的同行旅人,只不过这里没有人挑着担子,也没有人带着活禽去赶集。一晃十年过去了,地铁依旧奔驰不息地穿梭在漆黑的轨道里,丁予诺注视着地铁玻璃窗上的自己,神情已然不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大学生了。
到站走出地铁口后,丁予诺还要步行20分钟左右才能到家。由于房租低廉,小区附近的环境也不是很好,一到傍晚,街边的流动摊贩就推着小三轮出来卖那些炒面炒饭之类的盒饭,而最受欢迎的烧烤摊位则更是油烟滚滚,使得原本就不宽阔的马路变得更加狭窄。这不仅影响了正常交通,而且污染了街边的环境卫生。丁予诺不喜欢往人堆里走,所以宁愿往没有几个路灯的小巷里穿行,也不想去人多又混乱的街上,即便那样走可以提前10分钟到家。
他像往常那样拐进了小巷,昏暗的巷子里,稍不留意就会被凸起地面给绊上一脚。所以丁予诺每次走到这里都低着头注意着脚下的路,同时因路上人少而放下戒心,把自己原先在地铁时放在身前的书包,背到了身后。
正当他还剩两百米的路程就能走到巷口时,两个陌生的男人突然从他的身后跑到了他的前面,挡住了他的路。
丁予诺站在原地,困惑地看着眼前一胖一瘦的两个男人,这两人比他高半个头,都带着黑色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穿了一身黑杵在了他的面前,不安好心地注视着他。然而,还没等他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时,对方倒先开口问道:“你是丁予诺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们是谁?”
柱子听后大笑了起来,一旁的阿明却比他哥冷静许多,他二话不说就从身后抽出了一根木棍朝丁予诺挥了过去。
丁予诺和阿明差不多身形,一样偏瘦的两个人行动都比较灵活,所以这一击丁予诺躲了过去,但却为了避开这一棍而摔倒在地。
“厉害啊!”柱子看丁予诺倒在了地上,以为是刚才被阿明打的。
“别看了,快抄家伙!一起上!”阿明回头对柱子说道。
丁予诺趁他们说话的间隙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但他没有往家跑,而是往反方向逃。
“站住!”阿明发现丁予诺跑了,立即追上前去。
丁予诺不敢回头,他拼命地往前跑,往有光亮的地方奔去,可还没跑多少米远,他的书包就被柱子一把抓住了。紧接着,柱子便将他的书包狠狠地摔在地上,霎时,包里发出了惊心的碎裂声。
“你们到底想干嘛!”丁予诺看着地上的书包厉声道。
“想干嘛?不想干嘛,就是想凑你一顿!”
丁予诺知道自己的饭盒一定被摔碎了,但想到包里还有手机,身份证和银行卡等物品,便只好冒险地去那两人的脚下捡。可这一捡,就被对方用木棍接连打了好多下。出于本能的反抗,他用书包作为武器重重地朝两人甩了过去,而这一甩,正好击中了阿明的脸。
“妈的!你敢打我!”阿明用手捂着脸,咬牙切齿地瞪着丁予诺。
此时,一旁的柱子看到前面有人向他们这儿走了过来,便着急地说道:“有人来了,有人来了,喂,快走,走!”柱子硬拖着自己的弟弟离开了。
丁予诺半跪在地上,只觉得后背像是裂开般的痛。他抱着书包,颤颤巍巍地站起了身。不久,一对情侣朝他这里走了过来,但巷子里没路灯,所以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倚靠在墙边的男人有何异样。丁予诺猫着腰急切地打开书包,发现包里除了饭盒之外手机也被摔裂了,他没办法用手机报警,便离开了这条黑暗的巷子,向离这儿最近派出所走去。
警察按流程为丁予诺做笔录和验伤,但因事发的巷口没有摄像监控,昏暗的环境加上伤人者又戴着口罩和帽子,导致丁予诺无法形容出他们的长相。
“你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或是欠过别人钱之类的?”值班民警问道。
“......没有。”丁予诺迟疑了一下后肯定地回答。
民警稍稍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将一张纸递给了他,说道:“这儿最下面签个字,以后大晚上别走那么暗的地方。”
离开派出所时,已经是晚上9点。丁予诺拿着无法开机的手机,来到小区附近的一家卖二手电器的小店,想在那里修一下。可是他没想到自己的手机款式太旧,店家坚称市面上早就没了这款型号的主板和配件,于是在小店老板的软磨硬泡下,丁予诺最终在店里买了一款二手手机。
一般人买完手机肯定会感到兴奋和高兴,可丁予诺却为这个月多了一笔额外的开支而心情郁闷。回到家时,他发现父母已经睡下,饭桌上放着母亲给他留的晚饭。他掀开罩子,拿了一只馒头,但还没吃几口,就放下了。
他现在每咽下一口馒头都感到后背隐隐作痛,于是起身走到卫生间里,轻轻关上了门,随后将上衣脱去,背对着镜子,转头仔细看他后背上一块接着一块的大片青紫色的淤痕。
“嘶!”他用手弯到后背上碰了碰,直感到针刺般的剧痛。然而浴室很冷,不容他晾着身子观察太久,他知道时间已晚,索性洗完澡后再回到客厅去找之前涂腿伤的药膏。
“太好了,还剩一点。”他从抽屉里拿出了外用药膏,艰难地在自己的后背上涂抹开来,一边擦,一边心想:“今天这两个混混肯定就是妈之前看到的那两人,现在看来这件事和丁大军的债没什么关系,可是,到底是谁要这么做?又究竟是为什么?”
他坐在沙发上沉思了片刻,觉得小混混此前并不是要跟踪母亲,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后,丁予诺知道他们的目标显然是他本人。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母亲,他不知道自己和谁结了怨,以至于这个人要找混混凑他。
深夜,打伤丁予诺的作案者正在向事情的始作俑者做汇报。秦英明得知丁予诺被打趴在地上时不禁在电话里笑出了声,而阿彪也随即拿到了相应的酬劳。
阿明被打伤了半边脸,柱子知道弟弟不开心,便把自己的那份钱给了他。可就算如此,也没能平息阿明胸中的怒意,他用冰块敷在自己肿烫的脸颊上,愤懑地说道:“丁予诺,咱们走着瞧。”
第32章
经过整晚的休息,第二天一早,丁予诺感到自己背上的伤痛有所缓解,似乎除了损失了买手机的钱以外,一切都没发生过。
下午,秦晟带着丁予诺等人再次约见了ADL超市的采购总监冯义。或许是昨天经历了和几个销售经理的会议,秦晟又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使得他今天看上去没什么气势。不过在他拿出全新的超市合作方案以后,丁予诺在冯义的脸上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惊讶和满意。
秦晟给了冯义一个较为符合对方心理预期的价格,并且将提成比例提高了2个点。双方都知道行规和行价,冯义便也不好再压价下去,于是当场就做出了决定。
“秦总,这份合同我会带回去尽快让公司走程序。”冯义向秦晟伸出了手,含笑道:“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秦晟握了握那只大而有力的手,只觉得对方手掌十分粗糙,那感觉就像是抓住了一块干巴巴的毛巾。
“冯总,我们订了饭店,还请您赏脸一起吃顿便饭。”耿海洋在一旁说道。
“行啊,不过话要说在前头,我酒量没你们北方人好,你们这么多人可别灌我一个啊。”
“哪里哪里,您这话说的,其实我们酒量也都不咋地,来,您先请。”耿海洋打开会议室的大门,带着冯义先行离开。
会议室里只剩下了秦晟,丁予诺和陶璐璐。丁予诺看到坐在身旁的陶璐璐合上了电脑,便打算起身和她一起回办公室。不过,还没等他两腿站直,却听到秦晟说道:“予诺,一会儿的饭局你和我一起去。小陶,你下班吧。”
接着,秦晟推开了会议室的门,示意丁予诺先走出去。
可谁知,被告知提前解放的陶璐璐竟没了脑子,拿着笔记本电脑抢在了丁予诺的前头,率先走出了会议室。
秦晟看着这个有些冒失的秘书,轻轻叹了叹气,随后又看向了站在会议桌旁的男人,柔声道:“我们走吧。”
丁予诺本想拒绝,但是想到昨天下班后发生的事情,就突然觉得今天必须要换一个时间点回家,于是便听从了秦晟的安排。
因为是吃公家的款,耿海洋毫不犹豫地选了海市的一家中高档价位的饭店。店里的装潢犹如乾隆爷的大殿般富丽堂皇,而一个个小包厢又如同各宫娘娘的寝殿般各具特色。丁予诺在御花园旁的卫生间如厕完后,兜兜转转才回到了“咸阳宫”,差点在这“皇宫内院”里迷了路,幸好有身着古代宫服的服务员为他指明道路。
饭店的菜上的很快,几道大菜不一会儿功夫便纷纷被端上了桌。冯义夹起了一块东星斑,只是稍稍一抿,还未咀嚼便在口中化开。他为此惊讶地眉宇顿开,立马赞不绝口地说道:“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话可真是一点也不错,你们这里的海鲜要比申市的新鲜多了。”话音未落,只见他用筷子又夹起了一块鱼肉放进了嘴里。美食当前,再老谋深算的商人也都摇身一变,成了吃货。
“义哥,小弟我先干为敬。”耿海洋对着冯义举起酒杯,一口气喝下了一杯老白干,并发出“嘶哈”的声音。
此时,丁予诺轻轻地拉开了包厢的门,回到了位子上。他发现自己的盘子里多了好几道菜,不过不用问也知道都是谁给的。他看向坐在自己右边的秦晟,正巧,对方也正在静静地望着他,并对他微微笑了笑。
饭桌上,瓶口与杯壁之间发出的清脆声似乎越来越频繁。耿海洋知道秦晟即便应酬也滴酒不沾,所以早就做好了替老板挡酒的准备。不过令他没想到的是,冯义这个人酒量很好,完全不像之前说的那样。他眯着眼看着桌上的海鲜大餐,不禁心想:“菜才上了一半,这一瓶白酒现在就只剩下了个底儿,真是不该信了这老贼的话。”
冯义吃下几只虾以后,见耿海洋面色白里透红,神情有那么点恍惚,便决定放他一马,把目标转向他人。接着,为自己倒了小半杯白酒,举杯对着坐在正对面的秦晟讲起了客套话:“秦总,我们ADL超市已经确定明年会在海市开连锁店了,到时候可能需要您为我们引荐更多商业圈内的朋友。”
“冯总客气了,既然我们已经是合作伙伴的关系,能帮到的地方我们定会略尽绵薄之力。”说完,秦晟自然而然地举起了一杯菊花茶向冯义微微示意,然后喝上一口应付了过去。
“说得好!小秦总你真棒!”耿海洋喝得舌头有点大,智商系数也明显下滑不少。
冯义嘴角邪魅地向上翘起,他看向一旁,扭过身子说道:“嗨,瞧我,差点把这位朋友给忘了,丁总,我敬你。”冯义终于注意到了坐在自己身边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个字的丁予诺,这个看上去闷不吭声又弱不禁风的斯文帅哥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这个年轻人敢于得罪客户的精神和魄力,不得不让他产生疑问:这种人居然也能谈生意?这秦氏未免也太随便了吧?
丁予诺知道这杯酒不得不喝,干脆为自己倒上了半杯,说道:“谢谢冯总,我也敬你。”他闭着眼直接喝下了肚,却没看到冯义的嘴只蘸着杯子的边,眼睁睁地看着他将白酒倒入口中,而自己实际上一滴都没喝。
“酒量不错,来,吃菜吃菜。”冯义转动着饭桌上的转盘,客气得就像这顿是他做东一样。
在耿海洋的脑子里自己只要护着老板就行,所以他认为丁予诺陪客户喝酒是应该的。不仅如此,在发现白酒喝完了以后他还主动让服务员给他们新开了一瓶续上。
秦晟看到那瓶新开的白酒放在了丁予诺和冯义之间,眉头立刻蹙紧。
“丁总,我们再来一杯。”冯义亲自给丁予诺倒酒,这让一旁干看着的秦晟神情越发阴沉。
“谢谢冯总,啊,够了够了,已经满了。”丁予诺看酒水都快溢出来了便忍不住脱口而出。
而冯义不知是真醉了还是故意的,拿酒瓶的手也没刚才那么稳,他手腕微微颤了颤,一不留神就给丁予诺倒了满满一杯。
“来。”冯义举起了自己的半杯酒,示意丁予诺也拿起杯子。
丁予诺内心抗拒,但他知道现在没有别的路可选,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然而,一只大手猝然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拿走了他的酒杯。
“好酒量!我还以为秦总您不会喝酒呢,来来来,我再敬您。”冯义又将酒杯斟满,而秦晟没说一句话,随即又拿起了那只的杯子。就这样,他们接连数次如此,令坐在旁边的丁予诺和耿海洋都露出了惊诧之情。
最终,这场饭局在冯义虚情假意地敬酒与秦晟不顾一切地挡酒中收场。
“冯总,我送您回酒店。”耿海洋扛着神志不清的冯义,站在饭店外的路边,等着停在他们面前的出租车上的客人结完账下车。
冯义知道今晚自己喝得有点多,现在整个人都感到头重脚轻晕晕乎乎。他说了声“谢谢”后便和耿海洋一起上了出租车。
另一边,丁予诺扛着沉甸甸的秦晟站在车旁,吃力地说道:“秦晟,把你的车钥匙给我。”
“嗯......”秦晟倚在丁予诺的身上,似乎醉得眼睛都睁不开。他把头靠在那副纤弱的肩膀上,然后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却一下没拿住,掉在了地上。
“你别捡,站好别动。”丁予诺把秦晟轻轻推向车门,接着弯腰拾起了车钥匙。
“对了,你住哪儿?我要叫代驾送你回去。”丁予诺拉开车门,用手挡着车顶将人慢慢送进了车里。
秦晟从眼缝里偷偷看着这个文弱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扶到了后排车座,在他告诉丁予诺自己的公寓地址后,便听到对方站在车门外联系了代驾,没过一会儿,司机便赶到了。
车里开着暖气,但因为秦晟身上的酒气太重,丁予诺怕影响司机开车,便开了一点点窗透气。可惜他不知道,窗外的冷风却将这个全程装醉的男人吹得更清醒了。
三十分钟后,他们顺利抵达公寓。丁予诺扶着秦晟走进公寓大楼,值班的保安正在打瞌睡,听到脚步声立马惊醒了过来,他看到他们后想要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却莫名其妙地被秦晟冷冷地瞪了一眼,随后眼巴巴地看着两人乘上了电梯。
这套公寓房是秦英博当年在秦晟回国前买的,作为他学成归来的礼物。虽然不在市区的黄金地理位置,离秦晟的爷爷家也有十几公里的距离,但是交通便利,周围的医院和学校在海市也都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于是秦英博就当投资买了下来,并送给了儿子。公寓一共20层,一梯一户,秦晟住在16楼,电梯门一开就到了他的家。
“到了。”丁予诺傻傻地看着电梯外,没敢踏进这块不属于他的禁地。
秦晟依旧懒散地靠在丁予诺肩上,贪婪而又肆无忌惮地闻着对方身上的气味,即便他的一身酒气盖过了身旁这朵馥郁芳香的小白花,他也要像只狗一样使劲地嗅着这股让人上瘾的味道。
“我家,到了。”秦晟突然将双手揽着丁予诺的肩膀,用力拖着怀里的人走出电梯。
“当心。”丁予诺赶忙扶着秦晟,他紧张地看着脚下,生怕一不留神就摔了对方。
走廊宽得像个会客室,黑白花纹的地砖与墙上挂着的山水画相得益彰。丁予诺把人扶到了家门口,看秦晟用指纹打开门后,便想要抽身离开,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却被对方揽着腰带进了屋。
第33章
房间里的灯瞬间被打开了,但门却被重重地关上了。
丁予诺被秦晟压在了门后,吓得一颗心怦怦直跳,他想象着自己现在窘迫的模样,极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因为这样的距离显然是超过了他内心所能承受的范围。
秦晟可不舍得用力压着丁予诺,他一手抵着大门,一手紧紧抓着丁予诺的外套,紧张得手心微微冒汗。
此刻,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在空气中弥散,仿佛连每一次的呼吸都会令人感到窒息。他们谁都没有打破现在的沉寂,直到时针不知不觉划过午夜,秦晟仿佛积蓄到了足够的勇气,才将脸从丁予诺的肩上慢慢抬了起来。
丁予诺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那双眼充满了血丝,却仍旧死死地盯着他看。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被吸进了那双赤瞳之中,就好像那里有间牢笼把他困在其中,无法逃离。
“秦晟......”他轻轻地叫了对方的名字,却不知道那声呼唤便是打开牢笼的钥匙。
秦晟再也不想顾忌他们之间无法改变的关系,他只是爱上了一个人而已,只是想拥有一次爱的权利。他如猛兽般扑了上去,拼命地吻着那片双唇,舔舐着柔软的舌头。他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直冲进了对方的嘴里,而且吻得越来越深,就像是要在那里留下只属于他的烙印。
丁予诺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热拥吻亲得喘不上气,而他疯狂的心跳却渐渐趋向平稳。他没有拒绝秦晟,因为那是他渴望已久的人,如今,他终于知道这个人原来也和自己一样爱着对方。当欲望冲上心头,理性悄然退去,他情不自禁地抱住了秦晟,双手触摸着对方的外套和那衣服下结实的身躯,享受着欲火焚身的快感与来之不易的喜悦。随着热吻不息,秦晟感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明显的反应,他渐渐松开了嘴,丝丝银线黏连着彼此微微泛红发烫的双唇。
他们站在门口大口喘气,接着,秦晟就拉着丁予诺来到了客厅的大沙发上,并将人直接推倒在那上面。只见他扯开领带,急不可耐地俯身继续亲吻那片唇瓣,同时用手去解开自己腰上的皮带。
丁予诺眼神迷离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神思已然恍惚,长久以来笼罩着他的压抑和困苦在爱情的滋润下瞬间像迷雾般全都散去。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像发了烧一样,全身酥软发烫。而秦晟的吻一次比一次要来得激烈,以至于丁予诺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轻轻地触碰着自己,可他却分不清是实感还是幻觉。然而顷刻间,丁予诺猛然清醒了过来,他意识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随即恢复理智。他双手使劲推开了秦晟,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居然全部敞开着,白皙的胸襟半露在外。随后,他急忙拉起了外套的拉链,起身向门口跑去。
“予诺!”秦晟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对方,慌张失措地说道:“别走。”
丁予诺没有回头看向秦晟,而是咬着牙奋力挣脱了那双温柔的手。
秦晟再次被推开,他惶然向后退了两步,可还是不死心,想都没想就立马跑了上去一把揪住对方,把人摁倒在门上,再次吻了上去。
丁予诺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所有的甜蜜犹如黄粱一梦。他告诉自己这样就够了,接着他咬破了秦晟的嘴唇,一股血腥味瞬间充进两人的口腔里。秦晟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怔楞地看着丁予诺,仿佛被浇了一头冷水,突然醒了。
“我们不能,这辈子,我们都不能在一起。”丁予诺强忍着眼泪,说话时都有些哽咽,语气中更是带着忧伤,好似在哀求对方一样。
“丁予诺,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我没有一天是不想你,不爱你的,这么多年,我想你想得都快要疯了!”秦晟双手紧抓着丁予诺的手臂,不停地颤抖。
面对秦晟的表白,丁予诺心如刀绞,这明明应该是他所期盼的那样,可命运却和他们开了个玩笑。
“不,秦晟,我们不能。”丁予诺忍着锥心之痛用力推开了秦晟,转身打开门毅然决然地离开了。
秦晟没有追出去,却使丁予诺的心更加生疼。夜里的冷风吹拂在那张失魂落魄的脸上,泪水沾湿了眼眸,湿冷的双颊被冻得微微发抖,唯独那片双唇余温未散。
凌晨将至,丁予诺一个人走在路上,四周静谧,昏暗的街道未见人影,耳边忽有车鸣,车灯从身边一闪,划过这痛彻心扉的黑夜。这个点的地铁和公交早已停运,他便打算徒步回家,却不知这里离他的家有多远,而他明知道这么晚只能叫车回去,但还是给了自己一点时间来整理思绪和心情。
丁予诺环抱着双臂孤独地走在夜色下,满脑子都是刚才和秦晟在一起时的画面。他越走越慢,拖着步伐,嘴里好像嘀嘀咕咕在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笑了,像是与漫漫长夜互诉衷肠:“你一定不知道,我也一直喜欢你,每一天都是如此。”
凌晨三点,丁予诺终于回到了家。他疲惫地倒在沙发上,不过神态看上去很放松,像是释然了许多心事。他回想今晚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仿佛就是一场甜蜜而苦涩的梦,真实得有些虚假,虚假得又像是真实存在过一样。他反复在记忆中游走,但终究被困倦和疲劳所击败,他累得闭上了眼睛,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丁予诺就像丢了魂似的坐在电脑前,几乎没做什么事情,办公效率变得极低,脑子里毫无思绪。他说不出自己缺了什么,为何感到恍恍惚惚,精神萎靡。直到中午,和周丛及陶璐璐一起吃饭时,得知了秦晟今天不来的消息后,那根一直钓在他心上的线在那一瞬被拉断了。他的脸上随即闪过极为短暂的惊惶与失落,但他立刻把自己藏了起来,表现得像往常一样,平淡地说:“是吗?难怪早上没看到他。”
“你们昨天到底喝了多少啊?耿海洋今天也没来公司,就你一个人来了。”陶璐璐随口问了句。
“不记得了。”丁予诺心虚地低下头,避开了他人的目光。其实他清楚地记得在他们临走时桌子上放着四个空瓶,但他不想告诉别人,那些酒几乎都是秦晟替他喝的。
陶璐璐喝了两口奶茶,继续说道:“那看来是喝断片了,我还没见过秦始皇陪客户喝过酒呢,不知道他酒量怎么样。他前面和我说下午会进公司,我猜他昨晚一定喝了不少,估计今天早上起不来了。”
“那他起不来就别来了,桃,我买了今晚的电影票,你今天能准时走吗?”周丛用殷切的眼神望着女友。
陶璐璐露出了无奈的神情,皱眉道:“但愿吧,最近他不太叫我加班了,希望他能够保持住。”
“阿嚏!”秦晟刚睡醒,此时正坐在床上,抽了张纸巾擤了把鼻涕,接着穿上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如果不是昨晚洗了冷水澡弄得自己着凉发烧,秦晟现在可能会怀疑谁在背后说他的坏话。在昨晚丁予诺从他面前逃走之后,为了使自己的头脑和身体都快速冷静下来,他就去浴室冲了把冷水澡。虽然秦晟身体一向很好,一年四季基本都不得病,但是这次区区一个冷水浴竟然让他发烧了。
他睁着眼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只感到被窝里越来越冷,身体却烫得似火。凌晨他才起来测量体温,然后吃了退烧药,结果就一觉睡到了现在。眼看上午的会议无故取消,他不放心公司,就逼着自己起床去上班。
中午,他一边吃着外卖,一边处理手机上的六七个未接来电,其中有两个都是母亲今早打来的。秦晟知道自己一夜未归,便先回了家里的电话:“喂,妈。”
“小晟,你昨晚怎么没回来?你现在人在哪里?”张筱苒担忧地问。
“我昨天陪客户晚了,所以就直接回公寓了。”秦晟打开免提,将手机放在桌上,自己则忙着换衣服准备出门。
“你别太累了,明天周末,今天就不要加班了,早点回家吃饭,听到了没?”
“知道了,我一会儿去公司,妈,先不说了,挂了。”
下午一点半左右,秦晟到了公司,刚一进门,就急切地往丁予诺的位子上望去。他故意走得很慢,只为了等候与对方眼神对视的机会。然而,他走近后才发现丁予诺正在打电话,全然没有注意到他进办公室,更没有朝他这里看去。这让他不免感到失意,他知道自己昨晚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但他并不后悔,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相信自己仍旧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只是现在面对丁予诺的时候,他的心态发生了一些改变。他突然变得胆怯起来,甚至有些患得患失。他现在有十成的把握能确定丁予诺和自己一样喜欢对方,但却非常害怕自己的行为会使对方再次消失。最终,他没有向丁予诺的位子走去,而是默默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丁予诺悄悄抬眼看着秦晟走进办公室后才松了口气,将忙音已久的电话放回到了座机上。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与秦晟相处,他心里还没准备好面对这个人。他原先想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陪伴秦晟,可是如今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反而不能再给自己找借口继续留下去,因为他知道,他们多相处一天,就越难再分开。
丁予诺惆怅地在座位上叹息,过了一会儿,他收回心思,起身去打印室拿客户的资料和签订合作的方案,随后他走到老张旁边,特地请教道对方:“张老师,你现在方便吗?我有一家客户想给你看一下。”
老张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接过丁予诺递来的文件,边打开边问道:“是新客户吧?刚好像听你在电话和客户约时间了。”
“嗯,是新客户,我约了下周一去泉城和客户面谈。”
“看上去还可以,虽然规模不大,但可以试试。”老张稍稍翻阅了几页,他知道丁予诺已经能够独自去找生意谈客户,而他现在只要鼓励徒弟去做就行了。
丁予诺没有把出差的事情告诉秦晟,他安然度过了一周工作日中的最后一天。他用工作填补自己内心的爱与忧,希望这样可以减少不该有的念想和欲望。
第34章
晚上,丁予诺回到家后告诉母亲下周一他要出差去泉城,如果时间不够可能会住一晚。
陈芳在厨房收拾碗筷,对丁予诺下周出差的事情没有回应。她心里一直在酝酿着和儿子提卖房子的事情,然而,猝然间来的剧烈疼痛却令她手脚发软,险些把碗都给摔碎。她手里紧紧拽着抹布,疼得蹲在地上,她知道丁予诺在洗澡,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止疼片立即吞下,随后在冰凉的瓷砖地上瘫坐了好一阵,直到听到卫生间里有开门的动静声后才勉强从地上爬了起来。
丁予诺从卫生间里出来时,看到母亲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他口渴走到餐桌旁,拿起了桌上剩下的半杯凉白开,又从一旁的热水瓶里掺了些开水进去。
陈芳靠在沙发上,看向儿子,轻声说道:“小诺,你过来。”她拍了拍沙发垫,嗓音很是低沉。
丁予诺喝了几口水,放下杯子走了过去。
“我这几天在琢磨房子的事情,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卖了那栋别墅,拿着钱再去买新房。”陈芳摩挲着自己的手掌,说话时一直看着这双充满老茧的手,没有注意到她说完话后儿子脸上的表情和神态。
“妈,我说了,这房子我不卖,你就别操心了,早点休息吧。”丁予诺有些厌烦,如果他离开了秦氏,离开了秦晟,那栋房子就是他唯一的寄托,所以他绝不可能卖掉它。
“可是你的婚房......”陈芳欲言又止。
“妈,太晚了,我要睡了,你也进去休息吧。”丁予诺敷衍地说道。
陈芳无奈地站起身,回到了卧室,她始终不明白丁予诺为何不肯卖那栋别墅,她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丁大军,尽是忧心忡忡。
休息了一个周末,秦晟和丁予诺内心那些冲动的念头似乎都有所减少。秦晟憋了这么些日子没给丁予诺打电话发微信,他想在公司见面时寻个机会找对方谈谈,但他不并知道他的哥哥现在已经独自一人踏上了去泉城的高铁。
丁予诺和客户约在下午两点见面,可是当他中午入住旅馆时却接到了对方的电话,客户因为今天下午临时有事,将时间改到了明天早上。
此时,秦晟正与郑媛敏在公司附近的餐厅吃饭。他心不在焉地听着郑媛敏牢骚满腹,向他抱怨家里的亲戚只知道贪图利益,却不肯出力帮父亲挺过这次的财务危机。
“到底还差多少钱?”秦晟直截了当地问。
“那块地卖了以后还缺七八百万,但是银行那边估计给不了我们多少时间,所以我打算把我在外面开的那家小公司给卖了。”
“几百万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秦晟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
“别,我心领了,我今天把你叫出来吃饭不是要问你借钱的,我就是心里堵得慌,想找个人出来说说话罢了。”郑媛敏委屈地嘟了嘟嘴。
“那你现在心里舒服点了吗?”秦晟抿嘴笑着问。
“行了,别笑了,我还是喜欢看你不笑的样子,你笑起来太勾人了。”郑媛敏伸手捏了把秦晟的脸颊,然后迅速缩了回去,一本正经地说道:“秦晟,你好像变了。”
秦晟惊讶地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变淡,他眼前慢慢浮现出了丁予诺的身影,接着苦涩地笑了笑,说道:“我找到他了。”
“啊?恭喜恭喜!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看看?”郑媛敏一直对秦晟念念不忘的那个男人充满了好奇,但因为秦晟没有丁予诺的照片,所以她始终不知道这个人长什么样。
“等以后有机会吧。”秦晟希望有一天能够和丁予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他们可以约会,可以周游列国,可以时时刻刻看到对方,永不分离。他一直这么期盼着,渴望着,乞讨着这样的日子能够到来,然而他心里比谁都明白,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横在他和丁予诺之间的问题从未变过。
下班后,秦晟没有回爷爷家,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自从被丁予诺当面拒绝后,他整个人一直都不在状态,只想一个人待着。
天空阴沉了一天,到晚上终于下起了雨。秦晟换上运动服,站在跑步机上打开音乐播放器,接着音响里随机播放起了谢云的歌。他一边慢跑,一边看着玻璃窗上淅淅沥沥的雨水顺势滑落。他想起了和丁予诺一起去看谢云演唱会的那一天,他们像普通人一样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也没人在意他们是谁;他依稀记得丁予诺看希望小学图纸时那欣喜的模样,那是丁予诺为之热爱而努力的理想;他没有忘记那天和爷爷爬山回家时,爷爷原本是安排丁予诺去市场部工作,是他以“尽快了解公司”为由,硬是把丁予诺调到了自己部门;而他永远都记得七年后在律所再次见到丁予诺的那一刻,他早已崩塌的世界终于在废墟中死灰复燃。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秦晟站在跑步机上,楞楞地望着玻璃窗上连接不断的水滴子,良久后,说道:“我们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雨,一同坠入这荒谬的人间。”
陈芳的腹痛越来越频繁,疼痛的程度也越发强烈。即使是白天,她也时常痛得满头虚汗,蜷缩在沙发上低吟。
翌日清晨,疼痛再次向她袭来。她跪倒在厨房的地砖上,无法顾及煤气灶上的粥,正慢慢沿着锅边溢流而出。口袋里的止疼片所剩无几,她心想一会儿吃完早饭就去医院配药。于是在丁大军的叫骂声中,她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把煤气开关一拧,接着从蒸锅里拿了两只白菜粉丝包走进了卧室。
她看着躺在床上嚣张无礼的男人,将碗递到了他的面前,虚弱地说道:“吃吧。”
丁大军立马从她手里一把夺过了包子,一边啃一边骂:“便宜货,怎么今天就两包子,你打发叫花子啊!”
陈芳懒得和丁大军争吵,没理会他,转身离开了卧室。
止疼片的药效越来越不明显,这使她在饭桌边的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感觉疼痛有所缓解后,才起身回到厨房,从锅里拿出一只包子,草草吃完了这顿早饭。随后,她也没收拾熬糊的粥和锅子,而是拿着拎包直接前往医院。
早上来医院配药的人不少,但陈芳去得晚,最终排到中午才看到医生。丁大军在家里给她打了三个电话,催她快点回家做饭,可等到她取完药回到家时,已是下午一点多了。
她推着中途没了电的电瓶车赶回了家,把车推到门口脱鞋的地方,像往常一样插上电源充电。
房间里异常安静。她放下包,疑神疑鬼地走进卧室,见床上的男人正张着嘴呼呼大睡,心里反倒舒了口气,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回到厨房,陈芳把上午没吃完的包子和窝头又开火蒸了上去。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饿,只是倦得睁不开眼。她去卫生间用凉水擦了把脸,随后坐在沙发上休息,但没过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咳咳,咳咳......”陈芳半梦半醒,迷迷糊糊中被自己突如其来的咳嗽声所吵醒。她闻到一股烧焦的气味,蓦地想起煤气灶上的蒸锅还没关,瞬间张开了酸涩的眼睛,然而,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却看到满屋子浓烟滚滚,门口的电瓶车正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着黑烟。
“着火了!水!”她赶紧跑到了卫生间,用洗脸盆盛了些水,端着盆摇摇晃晃地跑到门口,将这盆水全都浇在了已经变形的黑色电瓶上。
“咳咳,咳咳咳......”她用手臂挡住呛人的浓烟,手里还紧拽着洗脸盆,慌张不安地站在一旁观察火势是否得到控制。虽然马上就听不到电瓶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响声,但没等她反应过来电瓶又毫无征兆地爆炸了。
“嘣!”只见电瓶突然炸出了一块黑色的铁块,朝客厅方向飞去。
脸盆“嗙”的一声掉落在地,陈芳被电瓶猝然蹿出的火焰吓得往卧室方向躲去。家里没有灭火器,于是她便跑进卧室,将盖在丁大军身上的棉被直接掀起,惊得丁大军立刻在床上骂声连连。
“你找死啊!贱人!咳咳,你要干啥!”
陈芳抱着棉被头也不回地跑到门口,接着将被子严严实实地盖在了电瓶上。她以为阻隔掉空气后,电瓶就不会再发生爆燃,可“砰砰”两声巨响,却炸飞了她心中的希望。
眼看火势越来越凶猛,浓烟笼罩着整个屋子,而大门却被大火给封死了,房间外的窗户又全都装了防盗铁窗,她环顾四周,不禁害怕得频频后退,一不留神踢到了地上的洗脸盆。
“对了!”她看到洗脸盆后倏地想到浴室旁有一个通风口,勉强可以爬出去逃生,于是又急忙跑回卧室,拖起床上的丁大军,说道:“快,趴我背上!”
丁大军意识到大事不妙,便老老实实地趴在了妻子的背上。而陈芳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背着丁大军一步步走出了卧室。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才一转眼的功夫,大火已经蔓延到了客厅,沙发已然成了火床。
“他妈的!是你把电瓶车放家里的!你真他妈是个贱人!他妈的贱人!贱人!”丁大军看到了门口的起火点,他趴在陈芳背上,一边骂人,一边用拳头捶打她的后背。
然而,陈芳始终忍受这非人的折磨,她弓着背,双手牢牢地托着比自己重几十斤的男人向卫生间走去。可是火势太大,烟熏得人眼睛都张不开,她一不小心又踩到了地上的洗脸盆,接着便连同丁大军一块摔到了地上。
“啊!痛死我啦!痛死我啦!你个荡妇!你个贱人!”丁大军倒在地上,疼得大叫起来。
陈芳只感觉自己的手臂外侧传来一阵剧痛,同时听到一旁的丁大军依旧在诬蔑自己,六神无主的她终于受不了了。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丁大军的左脸上,虽然不重,但是侮辱性极强。丁大军立刻变得像是疯了一样,拼命地朝陈芳挥舞着自己的拳头。
火势越来越猛,窗外已经有邻居在朝他们大喊:“陈阿姨!陈阿姨你在里面吗?”
“哎呀你看这烟,别叫了,赶紧的,快报警!不,打119找消防员!”有邻居见这熊熊大火越烧越旺,便急忙出主意。
室内的温度越来越高,让人的视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此时,陈芳靠墙坐在地上,嘴里吸着浓烟,却突兀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而这诡异的笑声令躺在她旁边的丁大军既摸不着头脑,又平添一丝恐惧。
“你笑什么!”他凶横道。
“呵呵,咳咳,咳咳咳,呵呵,呵呵......”陈芳继续笑着,轻蔑地注视着他。
“陈芳!”丁大军用尽全力发出了最后一声怒吼,但他的声音在浓烟滚滚的大火面前却不堪一击。接着,陈芳便听到他一连串的咳嗽声。
“大军,我知道你活着苦,你别怕,在过一会儿,这一切......这一切就都......”她说着说着,渐渐合上了眼睛。
丁大军被烟熏得透不上气,他趴在地上,用力挪动着自己早已没了知觉的下身。他看到卫生间的门向他敞开着,他还不想死,低着头,吃力地向那里爬去。可是,没爬两步路,他的呼吸就变得越发局促,他虚软无力地趴在地上,用力昂起头,朝卫生间眯眼望去,只见一个人竟从那儿走了出来,并笑着对他说道:“快过来,大军,别怕,我陪你。”
窗外的天依旧是那么的蓝,这个世界这么大,却偏偏容不下用千辛万苦换来的家。
第35章
泉城今天一早就下起了暴雨,丁予诺怕雨水打湿身上的西服,便特地叫了辆车去见客户。虽然客户规模不大,只是当地一般的小企业,但他还是做足了准备。近两小时的洽谈过程中,他成功与客户签下了两年的合同,对方执意要请他上馆子吃饭,不好意思拒绝别人的丁予诺便顺从了客户。
下午四点半的高铁站,丁予诺拖着行李箱坐上了返程的列车。大概是自信心不足,紧张了一天的他才感到自己现在能歇上口气了。他呆呆地望着窗外大片的田地,内心纠结该不该告诉秦晟这个好消息。他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继续扮演好各自的角色。
他的情思正绕着心头打转,桌上的手机突然振动了起来。
“喂,哪位?”丁予诺接听了这个陌生的号码。
“请问你是丁予诺先生吗?”
“嗯,我是,请问您是?”丁予诺对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丝毫印象。
“我是海市墨玉区连云路街道派出所民警,你家刚才......”
车厢内的旅客不多,周围安静得仿佛就只有丁予诺一人。他一言不发地听完了电话,骤然间神情变得无比阴沉,脸上愁眉不展,他的嘴唇不停地在颤抖,身体也打起了哆嗦。他告诉自己不能相信这通陌生人的电话,在没有亲眼见到事实前,他一个字都不信。就这样,他自欺欺人地抱着他唯一的希望,直奔向了医院。直到民警出现在他面前,并将他领到了太平间认人后,他才明白,他的家已经没了。
晚上,医院的公椅成了病人和家属的临时休憩之所,即便大家坐着腰疼,也知道总比站着要舒服许多。丁予诺神情呆滞地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他仍旧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甚至产生了极为不真实的感受——他感觉此刻并非真实存在,却又说不出什么才是真实的。他看着医院里进进出出的病人,忽然见到一个和母亲年纪相仿的中年女人走了进来,他想起自己今天是带母亲来看头上的伤口。接着,他站起来,拖着旅行箱走出了医院。但过一会儿,他走到了附近的车站,没上车,而是在那里坐到了天亮。
翌日,太阳照常升起。
丁予诺坐了第一班公交车回到了家。漆黑油腻的楼道里,如今又多了一层黑黢黢被烟熏过的痕迹。他习惯性地拿出了门钥匙,却发现门半开着,而门框的形状已变得扭曲歪斜。他轻轻一推,便走了进去,进门处有一摊焦黑如碳的地面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可他只能跨过去,即使走得很慢很慢,就像这里不是自己熟悉的家一样。
客厅和饭桌之间的地上清晰地圈出两个人形,他没敢多看几眼,而是走进了卧室,接着又从卧室走到了客厅。然而方寸之地,就算来回走上几次,也不会带来任何变化。
丁予诺看着被付诸一炬的家,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痛苦与悲伤。他走到写字桌前,从烧焦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只发黑的铁盒,那里面有他的职业证书和秦家别墅的房产证。他坐在旅行箱上,看着手里的证件,鼻头发酸,眼眶渐渐湿润,紧接着便嚎啕大哭了起来。
丁予诺不知哭了多久,直到他听到房间里传来了手机的铃声。
“妈!”他蓦地反应过来,那是母亲手机的来电铃音。哭红的双眼向四周搜寻,耳朵也仔细聆听,刹那间他看到了角落里有一只黑色的尼龙包,于是立刻过去拿起那只包,摸出手机后急切地接起了电话:“喂!”
“先生您好,请问您最近有房子要出售吗?”
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中介电话,却让丁予诺无法克制的难过起来。他没有回答一个字,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想念他的母亲,甚至是那个从不尽责的父亲。在听到电话响起的那一刻他真的以为一切都是假的,他依旧可以再次听到他们的声音,然而,谁都无法改变事实,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丁予诺难过地将手机放回包里,却在包里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这是什么?”他摸到了一本本子,在包里看不清是什么,便干脆把东西全部倒在了写字桌上,随即而来的一张白色的病历卡和两个陌生的药瓶便赫然出现在了他面前。现在他终于明白母亲为何要让他卖掉秦家的别墅,为何要让自己尽快结婚,又为何要把丁大军送到养老院去。
“妈,对不起,对不起......”他抽泣着,泪水又一滴滴落了下来。
“怎么烧成这个鬼样子了!这可咋办!”突然间,一个声音由远及近,伴随着重重的脚步声,一个身壮如牛的中年女人闯进了屋里。
丁予诺立马抹掉眼泪,他看向门口,随即便认出了走进来的人是谁。
“王阿姨。”他叫了声房东。
“啧啧啧,你看看,都烧成什么鬼样子了!唉,小丁啊,你自己说,现在这事儿该怎么办吧!”
丁予诺怯怯地看着房东,低声道:“王阿姨,对不起,我会想办法把这里重新装修,家具什么的,我都会买新的赔你。”
“赔?我说小丁啊,我这房子都死过人了,你拿啥赔我?不是我说什么,你家这场事故就是人为操作不当导致的,虽然你连爸妈都没了,我现在说这话有些不合适,但今天既然咱俩碰上了,我也就把话都说开了。这房子我以后是卖不掉也借不出去,房价跌了不说,这晦气啊,你看看这地,唉,我真是倒了霉,摊上这么个事儿。你刚说装修啥的,我现在都不考虑这些,总之这房子这几年是绝对借不出去的,你自己看,这笔损失该谁来赔?”
“我......”丁予诺欲言又止,他知道是他们家害了房东无辜受损,实在难辞其咎。
王阿姨气势汹汹地叉着腰,斜眼打量着丁予诺的一身西服,接着说道:“这样吧,二十万,你赔我二十万,这件事我也就不追究你们家的责任了,要不然还得上法院打官司,我看在大家都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就私了吧。”
“二十万?王阿姨,你看这样行吗?你知道我是学设计的,这房子我亲自给你装修好,就当是弥补你的损失,行吗?求求你了。”丁予诺一听房东狮子大开口,急得哀求道。
“我这房子现在都死过人了,以后能不能住还是另一回事呢!小丁,我给你一周的时间,把钱付到我账上,不然咱就只好上法院说理去了。”王阿姨丢下话后便理直气壮地离开了。
“二十万......我现在能上哪儿去凑这二十万......”丁予诺仰天发问,然而看着四面焦黑的墙壁,不经又使他悲从中来。他站在写字桌前,从铁盒里拿出了自己的存折,账上余留的存款还是之前刚租出去的房租所得。
“对了,房租!”他似乎突然想到如何凑到这笔巨款,接着拿出手机,快速编辑了一条微信发给了一个人。没等多久,对方就回复了他:“OK,那晚上七点,在音乐广场边的星巴克见。”
丁予诺对着手机,长吁了一口气,随后盯着铁盒里的房产证和母亲的病历卡,内心的悲凉与愧疚久久不能平息。
顾鸿哲在收到丁予诺的微信后第一时间就打电话告诉秦晟。作为“秦中局”第一也是唯一的谍报员,他秉承着尽忠职守的职业精神,哪怕今晚要赶回家为心爱的老婆做饭,但为了好友秦晟,他也毅然选择提前下班回家,做完饭后再出门办正事。
“臭小子,别忘了欠我一顿大餐。”顾鸿哲在电话里反复强调,惹得秦晟心烦意乱。
“吃吃吃,就知道吃!我刚说的话你都记住了没!”秦晟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嚷道。
“老弟,你也不看看你哥哥我是谁,不就稳着他什么都别拒绝嘛!瞧把你紧张的。”顾鸿哲鄙夷地说道。
秦晟坐在办公室里,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认真道:“总之,如果他要卖房子,你就直接答应他买,到时候我来出这个钱。”
顾鸿哲听到这话后,差点把嘴里的咖啡给喷出来,他不禁笑出了声,宽慰道:“你出不出钱倒无所谓,反正你们家的房子我也买得起,那块地段挺不错的。”
秦晟知道顾鸿哲父子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买房子,他信以为真,急忙说道:“别打我这房子的主意,钱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和他见完面以后,记得给我电话。”
“行了行了,我媳妇儿的电话打进来了,先不说了。”顾鸿哲挂了秦晟电话,赶忙接了老婆大人的电话,语调变得柔情似水:“宝宝,你从公司出来了吗?”他边说边走去厨房关火,在听到自家罗先生今天会稍微晚些时间下班后,却不由得心疼了起来:“饭菜我都做好了,我现在要出去办件事,估计办完你也差不多下班了,我等你回来一起吃,你别做得太晚,早点回来。”
另一边,面对着电脑,正端坐在办公室陷入沉思的秦晟,脑海里想得却不是工作,而是丁予诺。向来不善妒的他竟然也羡慕起了别人的小情小爱,他幻想着自己和丁予诺在一起生活的画面,冷峻的神情里掺杂出些许浓情蜜意,渐渐地,他的脸上浮起一丝温柔的笑容。
第36章
晚上七点,顾鸿哲准时来到了星巴克。一进门便看到丁予诺站起身,毕恭毕敬地对他颔首示意。他感到受宠若惊,但同时更加相信了秦晟的推测。
“抱歉,我来晚了,等很久了吧?”顾鸿哲坐在丁予诺的对面,不安地注视着这个男人。
“没有,是我来早了,那个,顾先生,你想喝点什么?”丁予诺的目光转向柜台上方的产品价目表。
“我去看看,你坐着等我。”顾鸿哲起身走向柜台,不顾丁予诺在身后叫他时的尴尬。
“两份中杯卡布奇诺,要热的,谢谢。”他点完咖啡,趁距离丁予诺远,便壮着胆子在柜台旁拨通了秦晟的电话,“喂,我知道你在开会,你不用说话,听我说,我见到他了,我感觉他不太对劲,看上去精神不太好,见到我以后表情也有些怪怪的。”顾鸿哲知道秦晟今晚有公事要忙,所以也没急着要秦晟立马说些什么,他只是在见到丁予诺无精打采的样子后感到了担忧。
电话那头静默了好一会儿,直到服务员把两杯咖啡都放在柜台上后顾鸿哲才听到秦晟的声音:“我刚开完会,他和你说了什么?我现在过来找你。”秦晟说完就合上笔记本,拿着车钥匙,准备从公司直接去他们约见的地方。
“稍安勿躁,他正事还没说,我一会儿再打给你,等我消息。”顾鸿哲说完便挂了电话,拿着两杯咖啡回到位子上。
丁予诺一直在低头看手机,察觉顾鸿哲回来后便将手机收了起来。他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喝顾鸿哲放在他面前的咖啡,而是拿起一杯免费的柠檬水喝了一小口,然后直奔主题:“顾先生,我今天约您出来,是想问问您能不能一次性付完一年的租金?”
“啊?”顾鸿哲露出一丝惊讶,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不明白这剧本为何和秦晟说的不一样了,他看着一脸疲惫的丁予诺,语气平和地问道:“房租不是一个季度付一次吗?怎么突然要付全年的了?”
丁予诺双手紧握着透明的水杯,垂下眼帘不敢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他知道自己提了过分的要求,生怕顾鸿哲不乐意就毁约不租了,接着便唯唯诺诺地向对方道歉:“对不起,我最近因为家里有事,手头有些紧,所以就想能不能提前付。如果不行那就算了,对不起耽误您时间了。我,我先走了,对不起。”他说完便起身要走。
“不是,丁先生,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站着,先坐下,”顾鸿哲当即表明了态度,“这房子我很喜欢,如果要改成一年一付,我也没什么问题。剩余的租金我明天一早就转账给你,你看行吗?”他拉着丁予诺的手臂,担心对方跑了,事情没处理好,一会儿没法向秦晟交代。
丁予诺看得出这个租客真的是个有钱人,而且还特别好说话,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地。他不知说了多少次“谢谢”,直到顾鸿哲不好意思继续听下去后独自先行离开了咖啡店。
秦晟在接到顾鸿哲的电话后,心有不安地驱车前往至丁予诺的小区。他想在他家门口等,可是碍于门口的保安不让他开车进去,便只好停靠在附近的马路边上。他不敢离开车子,以防一个疏忽就吃了罚单。于是只好趴在方向盘上,眼睛紧盯着小区门口,唯恐错过了丁予诺。
然而,随着引擎熄火,他焦急的心情逐渐冷静了下来,混乱的思绪也慢慢得以梳理。
虽然他知道大晚上贸然来找丁予诺有些冲动,但他很想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急着要钱。他坐在车里暗想:这要是问了,丁予诺一定会怀疑顾鸿哲是不是自己派来的托儿,而且,那晚他已经拒绝了自己,现在这么晚来找他肯定也不愿意出来见面。
“唉。”秦晟叹了口气,他想不出合适的借口把人约出来问话,他知道现在是他们最敏感的时候。思来想去,他最终还是开车离开了。
而另一边,在顾鸿哲离开星巴克后,丁予诺又回到了小区里,但因为公交晚点,他和秦晟错过了见面的时机。
丁予诺独自一人走在那条没有路灯的小巷子里。夜太黑,密云遮住了银月,自从上次被打了以后他最近都没敢再走这条路,但他现在却感觉不到害怕,因为他一无所有,似乎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再失去的了。
回到家里,他把柜里能用的都拿了出来,但除了一些零碎的小物件,其余都毁损严重。最后,他几乎没能带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那铁盒里的证书和产证,母亲的病历卡,以及身边的旅行箱和背包都是他仅剩的财产。
就这样,他背上包,拖着箱子来到小区附近的一家小旅馆里。旅馆每晚的生意都不错,40元一晚的价格让不少年轻情侣选择来这里逍遥快活。而小旅馆旁边的小卖部也跟着做起了计生用品的生意,不仅提供吃的喝的,还让顾客免去后顾之忧。
“老板,要一间房。”丁予诺疲惫地看着坐在柜台里正在看球赛的年轻人,只见对方一脸不耐烦地在手机屏上点了一下暂停,随后起身说了句“40一晚”后便带着他朝里面走去。
旅馆灯光晦暗,狭窄的走廊上回荡着层次不齐的低吟,即便一门之隔都透着令人难耐的暧昧气息。丁予诺跟着老板走到一房间门口,门没上锁,老板直接推门而入,接着在桌上留下钥匙后便离开了。
房间内除了床以外还有一间简陋的卫生间,泛黄的蹲厕让人有些作呕,浴室的门帘飘荡在蹲厕上方,地上湿淋淋的拖鞋像是这里刚有人洗过澡一样。丁予诺关上卫生间的灯,拖着箱子坐到了床上。他看了眼床单,白色的罩面上印有明显的斑驳污迹,几根长发还留在枕套上。可是这些他现在都不在意,他从包里拿出一瓶水,喝了半瓶后,就拿出了自己的存折,仔细清点着上面少得可怜的存款。
“加上这张的话,应该有......”他低头计算着,不漏下折子里的任何一行数字。他想到二十万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凑到就觉得是上天怜悯,他粗略地算了算,如果明天租金到账,零零总总可以凑到二十多万,但这里面还包括了父母的安葬费和买墓地的钱。另外,他明天开始还要找新的房子租住,加上公司新签的客户,这一件件事情都在他脑海中井然有序地排着队,等待着他一一处理。
可能是因为精神和身体的双重疲惫,即使隔壁的小情侣从进门后就一直在翻云覆雨吵个不停,丁予诺却在这样的环境下照样进入了梦想。他手里拿着存折,就这样穿着外套躺在床上睡着了。
现实虽然残酷,但人会通过做梦来释放心中的压力和不悦,哪怕这梦也只能是昙花一现般的美丽。
“妈,快来啊,春晚马上就要开始了!”
“来了来了,热乎乎的饺子来咯,小诺,快去厨房帮奶奶把饺子端出来,去。”
“哦!”丁予诺从暖和的炕上跳下来,穿着母亲新做的棉鞋直奔进了厨房,“奶奶,我来帮你!”他兴奋地从老人手里接过了刚出锅的饺子,接着小心翼翼地回到炕上。
“小诺,小晴,这是给你们俩的红包。”爷爷坐在炕上,从身后的棉被里,摸出了两个红包,分给了兄妹俩。
丁予诺和妹妹高兴坏了,父亲丁大军在一旁给爷爷倒酒,而母亲和奶奶忙活了一天,将做好的年夜饭一碗碗端上桌。
红色的剪纸贴在玻璃窗上,屋外听到爆竹的声响,一家人团团圆圆围坐在桌上,这是他们一年到头最开心的日子。
霎时,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我来开门!”丁予诺含着半个饺子,放下筷子直奔到了门口。他以为是邻居过来借油盐酱醋的,却没想到门一打开,便看到屋外漫天飞雪下,正站着一位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秦晟西装革履的站在门口,深情款款地对他说道:“予诺,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
丁予诺猛然从梦中惊醒,他怔楞地坐在床上,眼神虚无,只感觉自己全身战栗。他脑海里依然浮现着秦晟身影,他们那么近,近得他就只需要多走出一步,便可张开双臂拥抱他一直深深爱着的人。他沉浸在这个虚实相合的梦中,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直到那声音越来越响,他才缓过神,摇摇晃晃地跑去开门。
“40,支付宝。”只见旅馆老板站在门外,嘴里叼着根烟,一只手托着手机,那屏幕上的付款二维码格外扎眼。
丁予诺有些茫然失措,他傻傻地盯着对方的手机,但就是没一点反应。老板见他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接着把烟灰随手弹在地上,清了清嗓子重复道:“一晚40元,支付宝微信都行。”
“哦,我进去拿一下手机。”丁予诺说完,当即转身跑了进去,他拿起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犹犹豫豫地回到门口,说道:“我想租三天。”
老板听后瞅了他一眼,爽快地说道:“120,扫吧。”
丁予诺随即付完款,而老板二话不说,紧跟着走到隔壁的房间,继续敲门收钱。
他轻轻地关上门,收起那份不该涌上心尖的感情,走进卫生间里洗了把脸,稍稍刮了刮胡子,随后摘下隐形眼镜换上了普通眼镜,匆匆出门上班去了。
第37章
不知不觉已近冬至,室外气温越来越低。晨光打在冰冷的街道上,显得分外冷清;寒风随意地刮过光秃秃的树干,树叶早已落入土里,成了来年春天的养料。丁予诺穿着一件薄大衣,行色匆匆地往地铁站赶去,太阳照在他单薄的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件温暖的外衣,一路护送他走到站口。
从现在起,丁予诺要精打细算每一笔开支,由于短时间内无法赚到更多的钱,他便只好在牙缝里省下每一分。他在公司地铁站附近的包子铺里买了两只最便宜的高庄馒头,舍不得多花几元钱买带馅儿的包子。到公司后,他去茶水间里倒了一杯咖啡,随后坐在位子上,低头吃了起来。
离九点还有半小时不到,办公室里的同事寥寥无几。丁予诺昨天一天几乎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一口气吃掉了一整个馒头后,竟感觉自己比没吃的时候还要饿。他看着剩下的另一只馒头,咽了咽口水,然后趁周围同事还没来之前将扎紧塑料袋的馒头放进了背包里。
在喝完了一杯咖啡,他却感觉自己胃里空落落的。此时,手机屏上倏地跳出来一条银行发来的短信——顾鸿哲一早就把剩余三个季度的房租全部转账提前支付给了他,而这笔钱秦晟在昨晚夜里就已经划到顾鸿哲的账户上了。
丁予诺盯着短信看了许久,眼眶都有些湿润,他嘴里反复喃喃着“谢谢”,直到心情不再那么起伏,才起身去茶水间,给自己又倒了一杯咖啡,并拿了两袋砂糖作为能量补充的替代品。
“早啊,丁予诺。”陶璐璐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出现在丁予诺的身后,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以至于他杯子没拿稳,不小心把咖啡晃了出来,流到了地上。
“叫阿姨来弄吧。”陶璐璐走到丁予诺身旁从饮水机里接水,见他抽了张纸蹲下身去擦地上的咖啡,便在旁提议道。
“没关系,我自己来。”丁予诺小声说,他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来收拾他的烂摊子。
陶璐璐泡了一杯柠檬水,见丁予诺起身丢完垃圾后,用略微担忧的神情注视他,并问道:“你今天怎么脸色这么难看?你没事吧?”
“昨晚没睡好,所以来泡杯咖啡。”丁予诺说完就急着向门外走去,像是要躲开对方好奇的目光。
九点刚过,办公室里的人变得多了起来。丁予诺回到工位上,见老张到了以后,便走过去告诉他自己签下了新客户的好消息。
“干得不错。”老张欣慰地表扬道。
丁予诺腼腆地笑了笑,感激地说道:“谢谢你,张老师。”
师徒两人的这一幕正好被刚进门的秦晟所看到。不过他没有走过去找丁予诺,只是拧着眉头,神色忧郁地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靠着一杯咖啡和两包砂糖,丁予诺晕晕乎乎终于熬到了中午。十二点不到,他就悄悄去茶水室的柜子里拿了一桶方便面,饿了一早上的他,为了省钱决定中午就吃公司给加班同事而准备的方便面来充饥。不过这异常之举,不仅引起了周围同事的注意,也令和他一起吃饭的周丛和陶璐璐觉得有些古怪。
“你今天吃泡面啊?”陶璐璐惊讶地问道。
丁予诺料到会被他们问,他有些尴尬,但只能尽量表现得平常:“我今天忘了带饭,也想不出叫什么外卖,就随便凑合吃一顿。”
“你想吃吗?”周丛以为女友也想吃泡面,在旁问道。
“我不想吃,一会儿陪我去买杯奶茶吧。”
“遵命!桃,我们前面那栋商务楼下面新开了一家奶茶店,你还没尝过,要不今天去看看?”周丛殷勤地拍着女友马屁。
“好啊,”陶璐璐对周丛应声道,接着又看着丁予诺,眼神中充满了好奇的目光,问道:“听说你自己签了家新客户回来?”
“嗯,你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丁予诺上午才和老张说过,没曾想才半天的时间就传到陶璐璐这儿了。
“好事传千里呗。”陶璐璐向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紧接着拿着外卖塑料袋起身说道:“我们去买奶茶,要帮你带点什么回来吗?”
“不用了,谢谢。”
等陶璐璐和周丛离开后,丁予诺才敢掀开泡面盖,狼吞虎咽般地嗦起面来。他实在太饿了,所有的神经仿佛都连着他的胃,令他无暇思考别的事情。没过几分钟,便将一桶方便面吃个精光,还把汤全喝干净了。
虽然刚吃饱,但他并不打算在餐厅里多坐一会儿。他早上上班时就发微信联系了房中介,委托中介帮他找租金便宜点的房子,没想到对方立刻就提供了好几套房源供他挑选。他看中三套交通还算便捷的地方,约了下午两点以后去看房。他把方便面桶丢在门口的垃圾桶里,心里反复酝酿等会儿如何去找秦晟提下午请半天假的事。不过,还没等他准备好,就看到秦晟拿着一只饭盒出现在了餐厅外。
两人的眼神中同时闪过了惊讶,忍耐和思念,但在丁予诺的眼里,更多的是伤感和退缩。而秦晟看着那张廖白的,脸上没有一丝快乐的面容,只感到既心疼又难过。
“你吃完了对吗?”秦晟柔声关心道。
丁予诺木讷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秦晟面前,怯声说道:“秦总,我下午想请半天假。”
秦晟愣了一下,接着马上同意了。随后,他便看着丁予诺低着头从自己身旁轻轻走了过去,而他的心也跟着一块离开了。
傍晚,秦晟下班回到爷爷家,下午在公司的时候,他接到爷爷的电话,叫他今天回家一趟,秦晟知道爷爷有事要和自己说,于是一家人吃完晚饭后,他便扶着老人家回到了房间里。
“小晟,我老了,想趁现在脑子还算清楚的时候把一些重要的事情都安排清楚。”
“爷爷,你指的是?”秦晟不知道秦贵平说的是不是公司总经理的职位一直空缺的事情,他心里这么猜,却没有说出口。
“我打算把我的股份分给你和丁予诺,你们兄弟俩一人一半,其他的存款和房产,我也想分给他一些。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公司做得怎么样,你们俩关系相处得还算融洽吗?”秦贵平忧虑地望着孙子,他很难从那张冷漠的脸上看出什么心思。
“爷爷,”秦晟正视着秦贵平,真诚地说道:“丁予诺在公司里做得很好,和同事们相处得也不错,你不用担心,我们的关系一直都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秦贵平嘴里嘟囔着,眉宇瞬间舒展,像是放下心来,“明天你妈不在家,我约了律师到家里改遗嘱,这件事,我想暂时还是不要让你妈知道为好。”
“我明白,我不会告诉她的。”秦晟应诺道。
“小晟,你会不会怪爷爷给丁予诺的和你的一样多?”秦贵平突然问起,语气中透着些许内疚,因为丁予诺的身份对这个家而言始终像是喉咙里的一根刺。
秦晟微微摇了摇头,神态温柔地说道:“其实我什么都不需要,我想把所有的都给他,如果爸还在的话,我相信他也会和我一样,就当是对丁予诺的一种补偿。”
秦晟的话深深留在了秦贵平的心里,于是等第二天儿媳张筱苒出门后,腿脚不利索的他就立马通知王秘书把律师直接带到了家里。三个人在书房待了很久,律师按秦贵平的要求重新修改了遗嘱,事情处理完以后,律师便随同王秘书离开了。
心眼比别人都多的佣人曹妈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见王秘书带来的人,一身职业西服,拎着个公文包,带着一副无框眼镜,神情十分严肃。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便在送茶点时特地在书房里磨叽了一会儿时间,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可是,房间里的三个人就像是知道了她的心思似的,他们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却全都闭口不语,直等到曹妈退出房间后,才开始处理正事。
不过,他们不会想不到,这个在秦家做了十几年的老佣人胆子是一点也不小。她不仅没有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做家务,而且还站在门外,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他们的讲话。她在得知秦贵平要将一半的财产留给丁予诺后,便立即躲进厨房,偷偷把这事儿告诉给了秦英明。
秦英明此时正和新交的女友在自己的酒店享用早餐,本是满面春风的男人却在听到这个消息后震怒不已,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脚把桌子踹出了几米远,吓得身旁的女友花容失色,惊叫连连。
“叫什么叫!滚!”秦英明对这个小自己快二十岁的女孩子大声吼道,令小姑娘拿着手机和包包拔腿就跑。
周围的客人纷纷不明所以地朝他那边望去,两个服务员在餐厅经理的指示下轻轻走过去清理他发泄后的一地残骸。而他却突然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的愤恨和怒气骤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着他回到楼上的客房,拨打了阿彪的电话。
第38章
今天是公司发工资的日子,丁予诺看着自己账户的余额,决定租下昨天看中的一套一室户的房子。虽然远得都快到海里去了,但因为房子没被装修过,所以租金特别便宜,一般人也不愿意租住。他大致算了一下自己每月基本的固定收入和开支:现在月工资到手六千,还不算年终奖和各种提成,房租一个月一千八,押一付一,扣掉生活费,或许每月还能剩个两千。丁予诺知道这样的生活起码要熬一年,要等明年再收到秦家那栋别墅的租金时,他才会感到稍稍轻松一点。
于是他下午又请了半天假,去房中介那里签约,并拿到了房子的钥匙。办完事后他又赶去了医院,为父母办理遗体火化和安葬的后事。过去他天真地以为只有活人住的房子才会涨价,但直到今天听到墓地的价格后,才知道现在的人连死都死不起。
“这款是最普通的,也是价格最低的。”卖墓地的推销员见丁予诺一直在看价格,不看风水,就知道是个没钱的客人,因此态度也急转直下,非常敷衍。
“这个要五万?”丁予诺小声问道。
“两个人五万不算贵的。”推销员忍不住直言。
丁予诺不敢吭声,他虽然收到了一笔巨款,但他已经约了房东王阿姨明天周六见面,所以这笔钱赔完以后,他手头估计最多也就只能凑出几千。
推销员看他迟迟不肯走,一直低着头,看着有些可怜,于是便怜悯地说道:“海葬免费,你要不考虑看看。”
丁予诺忽然抬起头看着推销员,但眼里满是哀伤。他迟疑了一下,而后说道:“就海葬吧。”最终,他别无选择。
六一早,丁予诺办理完退房手续,然后背上包,拖着旅行箱离开小旅馆,回到那个有过他酸甜苦辣生活记忆的家。
歪斜的房门依旧是虚掩着,看上去和之前一样,并没有人来过这里。丁予诺轻轻推门而入,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将这个家徒四壁的屋子无情地展示在他的面前。空气中仍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于是他把大门敞开通风,接着半蹲在地上,把旅行箱当桌子,将方才在小区旁的打印店里买来的两张A4纸铺在箱子上,然后在纸上草拟了一份给房东王阿姨的赔偿说明。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丁予诺低声喃喃。他写了两份一模一样的赔偿说明,并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准备一会儿房东来了就让她签字,双方各留一份,以防今后再产生纠纷。如今,他已没有了家园,所以更不想因为这件事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出于本能,他必须保护自己。丁予诺拿着这两张纸,坐在旅行箱上休息,神情呆滞地等待着房东的到来。
王阿姨穿着一件羽绒服,脚踩着一双高跟短靴,肥硕的身子看上去像是插在两根筷子上的肉丸,臃肿地从楼栋过道里走了进来。她直接通过敞开的大门,紧接着就看到丁予诺坐在房间中央,但他却背对着她,面朝着窗户,像是雕塑般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小丁?”王阿姨不确定地似的喊道。
丁予诺闻声后缓缓转过头,向王阿姨打了个招呼,随后站起身,将手里的A4纸递给她。
王阿姨一头雾水地接过那张纸,由于老花眼看不清纸上的内容,便从包里拿出一副老花镜,戴上后仔细看了看,说道:“赔偿说明,呵呵,也好,但是你得先把钱付给我,我才会签这个字。”
“王阿姨,麻烦你再核对一下账号,如果没问题的话,我现在就把钱转给你。”丁予诺说完就掏出手机,让王阿姨核实她的账户信息。
“嗯,没错,就这个号。”
在得到王阿姨的确认后,丁予诺随即便转了二十万整到她的账户。双方静静地等了一分钟左右,王阿姨收到了银行的短信提示,这笔二十万的款她收到了。
“来,把纸给我。”王阿姨伸手向丁予诺要赔偿说明,丁予诺随即把纸和笔都交给了她,只见她弯着腰吃力地趴在旅行箱上签完了名字。
“给。”王阿姨将签完的赔款说明递给丁予诺,并把自己留底的那份塞进了包里。
丁予诺接过纸,看着这套他生活了近十年的房子,写字台上焦黑变形的台灯记录着他这些年里无数个努力奋斗过的夜晚,曾今艰难而压抑的生活,现在想来却是如此的珍贵和美好。然而已经失去的,终究不会再回来。
“王阿姨,那我先走了,再见。”他带着万般不舍与无奈离开了这个地方。
从那里出来后,丁予诺换乘了两部地铁,坐上了海市最长的一条地铁线路,前往他新租的地方。周六,地铁里的人比想象中的要多,他站了二十分钟后坐到位子,才终于可以定下心来吃刚买的馒头。
新租的房子在地铁终点站,下站后还要步行约十五分钟左右。丁予诺本来考虑和陌生人一起合租,但是担心处理不好人际关系,于是便在同等价位的房源里,选中了这套独自租住的房子。
房子虽然是新的,但是却未经装修。灰色的水泥地和墙面就如同丁予诺此刻的心情一样。他把旅行箱和包放在空荡荡的客厅,然后出门去小区附近的一元商店和小卖铺里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回到新家后就立马开始打扫和布置房间,他添置了折叠椅和折叠桌,买了灯泡,烧水壶,脸盆等生活用品。房间里没有热水器,丁予诺只好关上卫生间里的小窗,烧一壶热水,擦了把身子,然后脱下几天没换的内衣裤,在昏暗的灯光下洗衣服。
傍晚,他一边在网上买东西,一边吃泡面。为了节省开销,他决定这段时间内每天只吃两顿饭。家里要买的东西不少,他现在只觉得物价飞涨,在这个叙利亚风格的房子里,他仿佛就是一名战士,顽强地抵抗着生活无情的打压和摧残。
睡觉前,他用剪刀将塑料袋裁剪开来,平铺在地上,作为自己睡觉的床铺。虽然北方这两天刚刚通暖,但是冬天直接在水泥地上打地铺还是会让人冻得发抖。丁予诺向来怕冷,他没敢脱去外套,穿着大衣蜷缩在地上。明明感觉又累又困,但他躺在地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月亮明晃晃地高挂夜空,却亮得让他心烦气躁。于是他只好起身靠墙而坐,避开那扇没有挂帘子的玻璃窗,避开那弯皎洁得仿佛能洞悉人心的月亮。深夜万籁俱寂,丁予诺疲倦地靠着墙,过了一会儿,他睡着了。
翌日,丁予诺来到海边,随同工作人员一起上船。今天参加集体海葬的人并不多,在工作人员的主持下,丁予诺和其他人一样,将亲人的骨灰和花瓣撒向大海。
天上阴云密布,海面起伏不定。周围不时传来哀恸的悲鸣,那些来不及说完的话语,全都随着海风吹向了遥远的天际。丁予诺迷茫地望着大海,内心的不安与恐惧悄悄爬上心头,他腿脚发软,死死拉着栏杆,仿佛自己随时会被这深海瞬间卷入海底。
“先生,你没事吧?要不要进船舱里休息一会儿?”一名工作人员走到丁予诺身旁,小心搀扶着倚在栏杆上的他。
“我没事。”丁予诺轻声回答,随后踉跄走到一旁人少的地方,神情肃穆地看着大海。
下船后,他哪儿都没去,直接回到家里,拨打了妹妹丁予晴的电话。自从丁予晴说要离婚,问他拿着一笔钱回去后就再也没听到她后来的消息,以前她偶尔还会打个电话给母亲问候一声,但是近半年来,丁予晴就像是消失了一样,让突然间失去双亲的丁予诺越发胡思乱想。
“喂,予晴,是我,好久没联系了你,你最近还好吗?”丁予诺试探性地问候,他盼着妹妹一切安好,这样他才能毫无顾虑地把现在家里发生的事告诉她。
“那个,哥,我现在说话不太方便,要不一会儿再打给你吧。”丁予晴说完便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清晰的麻将声以及妹妹冷漠的态度都让丁予诺的心凉了大半截。他想告诉丁予晴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他想知道她回去之后是否还受到丈夫的为难。作为子女,丁予诺觉得十分愧疚,因为他连买墓地的钱都拿不出。然而,和丁予晴的这通电话却引起了他的怀疑,使他现在不得不面对他心中一直不愿去相信的事情。于是,为了否定自己的猜疑,丁予诺无奈选择打给几乎都不怎么联系的妹夫。
“大哥,你怎么打给我了?有什么事儿吗?”妹夫的声音铿锵有力,态度坦诚,似乎不太像是妹妹口中的那个出轨家暴的男人。
“没什么,就想问问你们最近怎么样?予晴她在边上吗?”丁予诺故意问道。
“予晴啊,她和小姐妹几个出去了,这会儿不在家,大哥,你没联系到她吗?”
“等她回家后,让她回个电话给我。”丁予诺没有回答妹夫的问题,而是态度严肃地要求丁予晴联系自己。
对方沉默了几秒,随后不声不响地挂断了电话。
丁予诺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不希望丁予晴连家里人都骗,可是直到夜里,他都没有等到她的来电。他不甘心,主动发了一条微信给丁予晴,告诉她近日家里发生的事情,让她抽时间回一趟海市。
但或许对丁予诺而言,没有回复就是最好的回答。他始终没有收到妹妹的微信和电话,这样一来他也就听不到丁予晴对父母冷血无情的态度和积压已久的怨气了。
第39章
周日下午,秦晟和几个销售坐飞机前往申市。随着与ADL超市的成功合作,他们很快就打开了南方市场,在短时间内又谈下了两家知名的连锁超市。秦晟一心想把父亲未完成的事情做到尽善尽美,实现父亲想打入南方市场的心愿。但他埋头工作其实只是想借此麻痹自己,试图回避他和丁予诺之间毫无进展的关系。他不知道如何才能说服丁予诺和自己在一起,他看得出丁予诺是喜欢自己的,从那晚开始他就确信了这一点。
现在的他们分明都想靠近彼此,却都有意无意地保持了距离,而这种精神上的拉扯已经将秦晟折磨得精疲力竭。但秦晟并不能体会到此时此刻丁予诺的生活究竟过得有多么艰辛,更无法理解有人会因为爱而选择了放手和逃离。
新租的房子因为离公司太远,导致丁予诺每天早上六点半就要出门。而这个新家目前什么都没有,除去一些必要的衣物,丁予诺还要在网上淘一些便宜的家用电器,这样一来他就能自己做饭,不用买外面现成的,从而又能节省出一笔花销。
如今在丁予诺的生命里,最重要的父母都已经离去,亲妹妹又对他不闻不问,即便有秦氏的股份和房子,但在他眼里却从未把这些当成自己的财产。他似乎一无所有,穷得只剩下一颗依然还爱着秦晟的心。他一度很想要告诉秦晟,他喜欢他,他爱他,从未停止。可是他知道他们不能在一起,所以他永远也不能告诉对方。他常常幻想,如果秦晟不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那该多好,至少这样能给他们一次机会,他曾千万次的这样想过,可是理智不断地告诉他必须要离开秦晟,但他也早已达到忍耐的极限,那天晚上两人的逾越之举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自私的行为。
虽然丁予诺不后悔过去发生的事情,但还是给自己定下了一个时间点,他打算在希望小学竣工完成后,就和秦晟提出离职,去方知进的公司。他决定不再犹豫徘徊,不想一直沉浸在悲伤当中,他要重新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虽然已经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家,但他依旧想给更多的人建立家园,把美好和温暖都画为图纸,这是除了秦晟以外,他精神上唯一的寄托。
“丁予诺,趁秦始皇这两天不在,要不你和我们中午出去上馆子吃一顿?(笑脸.jpg)”
丁予诺忙到了一半,忽然收到陶璐璐发来的微信,他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接着回复道:“你们去吧,我带饭了。”
中午,他倒了一杯热水,就着早上刚买的豆腐包子凑合了一顿午饭。他没有去餐厅吃,而是坐在自己位子上,压低着身子默默吃完了。
秦英明站在远处偷偷观察着默不啃声的丁予诺,而他实在想不明白,既然家里都出这么大的事情,又为何不开口问秦家要钱?倘若这些用钱来解决,丁予诺现在一定会过得十分舒适和自在。秦英明昨天从阿彪那里才得知了丁予诺家里最近发生的大事,说实话他很同情这个外姓的侄子,但想到父亲秦贵平这么喜欢这个孙子,连死后的财产都要分一半给丁予诺,他天性残忍的那一面便显露了出来。
秦英明看着丁予诺,嘴角微微勾起,脑海中生出了阴暗的念头:“大侄子,不如让叔叔我来送你去见你的父母。”
丁予诺没有听不见秦英明的心声,他只是像平常一样,默默无闻地辛勤工作着。人在忙碌起来的时候就会觉得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下班时间。
“终于到点了!下班!”陶璐璐激动地从位子上跳了起来,随后脱掉了她的高跟鞋,换上运动鞋后朝办公室的大门口方向走去。
“哎哟,璐璐,你这是趁秦始皇不在,天天准点开溜嘛。”坐在丁予诺前面的同事突然插嘴,引得周围的人嗤笑起来。
“废话,难道他不在我还要每天加班不成?等他明天回来以后,我还不知道能不能正常下班呢!”陶璐璐停下脚步,直言不讳地怒怼同事,一点也不怕这话被秦晟听到后会找自己算账。不过此时,她看到丁予诺还在位子上工作,便走到他旁边,问道:“下班了,你还在做什么?咦,你在看什么呢?”她走近后才发现丁予诺并非在忙着工作,而是在看手机。
“没,没什么。”丁予诺被陶璐璐吓得如同惊弓之鸟,他慌慌张张地锁住手机屏,脸上的表情僵在那里,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他最近时常利用上班时间做自己的事情,而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现在正在网上看二手商品。
陶璐璐觉得他有些奇怪,但没多问,只是好心提醒道:“趁秦总还没回来早点下班吧,我先走了哦~”
丁予诺看着陶璐璐离开了办公室,其他同事也像一窝蜂似的结伴而行,而他却依旧坐着,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离去。大约过了半小时,负责打扫办公室的清洁工阿姨把走廊的灯一一关掉,丁予诺见状后便背上包,偷偷来到茶水间,从柜子里拿走一桶方便面,然后悄悄离开了公司。他不知道这种行为算不算是偷,但是他从第一次这么干以后心里就一直很难受。
穿过一条条马路,经过熙攘繁华的街道,临近圣诞和元旦,商场和街道布置了各式各样的彩灯和节日装饰品。然而,丁予诺对此毫不关心,他依旧行色匆匆地赶往地铁站,疲惫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尊敬的乘客,您好,终点站已经到了,请您下车时带好您的随身携带物品,再见。”地铁广播循环播放着提示语,周围乘客的动静声令熟睡中的丁予诺蓦地惊醒。
“到了?”他转过头看向窗外的站台,接着背上包,跟着其他人走了出去。
丁予诺刚在地铁里小睡了一会儿,但依旧感到疲乏不已。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在回家的路上。现在已经快到九点了,而他早就饿过头,只想回家睡觉。
从地铁站走到小区差不多要十五分钟左右,这一带的新楼盘都是去年新开发的房子,但由于地段偏,房型小,所以入住率并不高,再加上周围的配套设施没有健全,附近几乎没有什么店铺,更没有学校和医院,大街上连棵树都没有,更别提路灯了,一到晚上,这里仿佛就像是座鬼城,看上去荒无人迹。
丁予诺乏力地走在宽敞的街道上,泡面桶和门钥匙还在他的背包里哐啷作响,路边除了偶尔有停放的车子外,前后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不过他没有留意周围的动静,一心盯着自己的手机,在购物车里计算着如何能够抵用更多的优惠券。
可是他好端端地走在路上,却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人一把推向路边的车子。刹那间,车门“唰”的一声被拉开,车里的人随即抓住了他,将他拖进车里,并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而那个推他的人也跟着跳上了车。
“不想死就别动!”二虎拿着水果刀架在丁予诺的脖子上,带着威胁的口气向他发出警告。
“快,开车!”阿明一边急着用事先备好的麻绳绑住丁予诺的双手,一边对驾驶座上的柱子说道。
丁予诺无法看清这三个人全副武装下的模样,但似曾相识的着装和熟悉的的声音却让他立马就明白了过来。
紧接着,面包车排出一团黑色的尾气,车子摇摇晃晃地向前行驶,随后渐渐消失在了黑夜里。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丁予诺异常冷静地发问。
开车的柱子不敢随便回答,而阿明夺过了丁予诺的手机和书包,正斜眼看向二虎,只见二虎的刀子仍旧放在丁予诺的脖子上,但眉眼间似乎没有刚才那样紧张。
“要钱。”二虎眼都不眨一下地信口胡说,想随便糊弄过去。
“我们应该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你们能在这里找到我,难道还认为我会有钱?”丁予诺讥诮道。若是他之前被打的时候听到这话,他或许还会相信,但是现在不说别的,他不用想也知道自己肯定比这三个人都要穷,就算把他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
阿明咬牙瞪着丁予诺,他才不管他有没有钱,他现在只想把这个人暴打一顿,以报上回被打伤了脸的仇。
“把胶带给他贴上,封住他那张嘴。”二虎朝阿明使了个眼色,阿明随即收回戾气,从副驾驶靠背后的袋子里拿出一卷封箱带,撕下一小段贴在了丁予诺的嘴上。
车厢内顿时寂静无声。没过多久,丁予诺发现车子驶到了海边,他全神贯注地看着车窗外,希望看到有人在这附近。坐在一旁的阿明注意到他专注的眼神,于是从车座旁掏出一条脏兮兮的毛巾,绑在丁予诺的头上,将他的眼蒙了起来。
第40章
车厢内又陷入一片死寂,柱子从后视镜里瞟了瞟坐在后排的人,二虎依旧绷着个脸,阿明则别过头看着前方。丁予诺暂时想不出逃跑的办法,只好乖乖顺从眼前的三人,老老实实地坐在位子上,见机行事。
四个人都各怀心思,气氛过于凝重。面包车在平坦的沥青地上晃了一路,不过没多久车就停了下来。阿明下车拽着丁予诺的胳膊,把他带到了一间屋子里,随后将他的脚也捆了起来。
“我出去打个电话,你们俩看着他。”二虎说完就走了出去,剩下阿明和柱子两人在屋子里面面相觑。
丁予诺听到了海浪声,并且还闻到一丝咸腥味,他不明白这些人带他来海边想要做什么。正当他琢磨现在的局面时,他的肚子却被人猛然踢了一脚,惯性使他重重地撞到墙上,一股剧烈的疼痛瞬间使他的表情狰狞起来。
“他妈的敢打我脸!我他妈踢死你!踢死你!”阿明突然像变了个人似的猛踢丁予诺的腹部,吓得柱子都不敢上前阻拦。
丁予诺尽量把身体蜷缩成球状,可阿明一脚接着一脚踢在了他的胸口和腿上,令他在地上发出“呜呜”的痛吟。
“阿明!”此刻,二虎走了进来,他立刻上前拦住阿明,并训斥道:“你干什么!疯了吗!”
阿明别过脸什么也不说,柱子怕惹毛了二虎,便在旁边打圆场,“虎哥,您别生气,来,先抽只烟。”柱子从口袋里摸出了半包软壳烟,从里面抽出一根皱巴巴的烟递了过去。
“行了,你自个抽吧,阿明,跟我出去买饭,你,留下看着他,不许动手打他,听到了没?”
“是是是,我听到了,我听到了。”柱子连忙应声道。
“老大刚才和你怎么说?我们下一步该干吗?”阿明的声音随着他们的离开而渐渐远去。胆小的柱子担心丁予诺刚才被阿明没轻没重地下手太过,便蹲下身,用手轻轻戳了戳丁予诺的身子,他见对方立马抽搐了几下,知道人还活着,就安心离开了屋子,在门口抽起了烟。
丁予诺听到关门的声音,接着又听到打火机的滑盖声,而后就闻到一股子呛人的烟味。他知道现在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一人,他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于是忍着身上的剧痛,将脸贴在地上反复地摩擦,没一会儿功夫,就将绑在自己头上的毛巾给蹭了下来。
“这里是?”丁予诺心中纳闷,他有些迷惘地看着眼前的这间屋子,同时,他的眼睛四处搜寻着可以利用的利器。霎时,他惊喜地发现一枚扁扁的金属片卡在墙角的地缝中,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他立即移动着身子,像蜗牛似的爬到墙角边,他双手被捆绑在身后,只好背对着墙壁,屏息凝神地沿着墙面摸索到了那枚小小的酒瓶盖子,随后他以最快的速度隔断麻绳,松开了自己的双手和双脚。
丁予诺撕掉嘴上的封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才能想办法逃出这里。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向外望去。只见柱子正坐在门前,堵住了门口,低头玩着手机。
“该死!”丁予诺忍不住在心里骂道,他焦急地握紧了拳头,看着这间不到三十平米的屋子,房间里除了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外,墙上还挂了锈迹斑斑的渔网和绳索,他估计这里之前应该是渔民出海回来时落脚的地方。紧跟着,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把椅子上。
丁予诺鬓角的汗水慢慢流了下来,此时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思考了,他要趁另外两个人还没回来前,从这里逃出去。于是他把心一横,决定冒一次险。
“啊!”房间里突然传来了一声惨叫,柱子听到声音后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跑进了屋里,可还没等他定睛查看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便被重重地敲晕了过去,躺倒在地上。
丁予诺从门后走了出来,梁上的灯泡像他悬着的心摇曳在他的头顶上空。他大口呼吸着海水咸湿的空气,接着放下手里的椅子,头也不回地朝门外奔去。
今晚的月光过于惨淡,他摸着黑,从屋子里逃了出来。他沿着一条大路疾步而行,想要快点看到人或车辆从这儿经过。他的手机和包早已被那三个人给拿走了,所以现在无法打电话报警,只能沿着眼前唯一的一条路继续走下去。
可他走着走着,就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了男人说话的声音,他知道有人正朝他这里走来,但那声音越听越像是绑架他的那两个人。慌乱中,他只好选择往回跑。
为了不被他们发现,看不清方向的丁予诺往大路旁的叉子路上走去。而此刻,二虎接到了柱子打来的电话,得知丁予诺刚刚逃走的消息,便和阿明赶忙朝木屋方向跑去,然而,他们在回去的路上,却发现了远处同样在奔跑的人影。
“他在那里!”阿明大声说道。
“追!”两人立刻追了上去。
海风越刮越大,丁予诺越跑越觉得无力,现在他的肩上,胸口,腹部哪儿哪儿都痛得要命。他听到身后渐行渐近的声音正朝他逼近,而他只好拼命往前跑,可他怎么都没想到他选的这条路的尽头却是悬崖峭壁。
“怎么办......”丁予诺哆哆嗦嗦地站在陡峭的岩壁前,向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的大海,而在他身后,危险正朝他袭来。
“站住!站那儿别动!你给我过来!”二虎急切地朝丁予诺嚷叫道,生怕他掉进海里,大家伙儿忙了一晚,什么钱都拿不到。
海浪滚滚,涛声阵阵,夜里的大海神秘而凶险,但丁予诺知道身后的人远比这海水更加致命,而连日来的疲惫和焦虑早已耗尽他所有的心力。他战栗地注视着他们,接着他头也不回地一跃而下,纵身跳入了黑色的海水之中。
黑夜终将过去,黎明悄然来临。
旭日在清晨的海平面上缓缓升起,犹如沉入海底的宝石般带着耀眼的光芒浮出水面。阳光将黑色的海水滤成了蔚蓝,潮水轻轻拍打在海岸上,螺贝虾壳零星地洒落在上面,海滩上不时有小螃蟹横行而过,稍不留神就难觅其踪影。
冬天的海水冷得刺骨,除了常年游冬泳的人以外,几乎没有游客会在这个季节来这儿游玩,但仍有少量的人会带着闲情逸致来海边看日出。
“老公,你看那边,像不像是一个人?”女人勾着身旁的男人指着远处说道。
随后,男人的目光便随着女人的手指落在了趴在海滩边上的人,“好像是......是一个人!”男人说完便向前方跑去,女人随即一同跟了上去。十分钟后,120急救车赶到海边,将这名昏迷不醒的男人抬上了车。
“让开,快让开!病人目前血压40,60,脉搏58,氧饱和度90%,刚在救护车上叫他还有反应,但现在没有意识......”几个护士和医生推着担架床直奔进了手术室,他们在与时间赛跑,与死神做搏斗。
两个小时后,陶璐璐在办公室里接到了前台转来的电话,对方短短的几句话竟让她瞬间脸色煞白。她慌里慌张地闯进秦晟的办公室,连门都没敲一下就直接开门走了进去。
而此时的秦晟正在和厂长打电话,见陶璐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便机警地结束了通话。
“你......”秦晟本想说她为什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冒然闯了进来,可是他却看到陶璐璐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站在他面前两腿发颤,嘴巴不停地在颤抖。
“小陶,怎么了?”秦晟满脸困惑地注视着她。
陶璐璐抬起头,眼含泪花,吞吞吐吐地说道:“刚刚前台转来电话,是警察打来的,说今天早上,在海边发现一个男人,是......是丁予诺,他们说现在人正在医院抢救,还没脱离危险,他们想让我们......”她话没说完,秦晟已经站了起来,直接朝门外冲去。
“老板,他在中心医院!”陶璐璐急忙转身说道。
秦晟一声不吭,匆匆走到办公室外,但中途忽然想起自己什么都没带,他急得昏了头,紧跟着又回到房间里,一把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和手机,同时对陶璐璐严肃地叮嘱道:“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休假了。”
“嗯,嗯,我知道。”陶璐璐连忙应声,惶恐地看着秦晟。但秦晟顾不上多说几句,拿上外套就直接跑了出去。
黑色魅影一路狂开到医院,秦晟在路上就打电话查到了医院的电话号码,并问到了丁予诺现在所在的楼层位置。他不敢浪费一秒,唯恐失去他爱的人。
“丁予诺!没有我的同意,我不准你离开我!我不准!不准!”秦晟开着车,在车厢里咆哮着,呐喊着,而他的眼眶也逐渐湿润。他从未想过会这样和丁予诺分开,他用手揉了揉被泪水遮住视线的双眼,强忍着内心的焦灼和恐惧,急速向前方驶去。
第41章
医院的抢救室外,早已等候在门口的两名警察终于见到了丁予诺的同事。
“抱歉,我来晚了,我是丁予诺公司的老板,我叫秦晟。”秦晟气喘吁吁地向两名警察介绍自己。
年长的老警察瞅了他一眼,随后交给他一张纸和一支笔,从容地说道:“先在这上面签个字,丁予诺现在还没出来,等他出来以后我们再对他进行问话。”
“你们要问什么话?”秦晟紧张地追问,同时盯着抢救室紧闭的大门。
“就是走个流程而已,排除一些他杀的可能性,不过我们初步判断,这个人多半是跳海自杀的。”一旁站着的年轻的警察向秦晟解释道。
“自杀?不可能,这不可能。”秦晟微微向后退了两步,他不可置信地晃着脑袋,神情震愕,双眼不知看向何处。
两名警察见状后面面相觑,在他们短暂的眼神交流过后,年轻的那位警察又向秦晟补充道:“我们只是根据经验来推测,因为前阵子他家里正好出了点事儿,而且他租住的地方离事发地只有不到20分钟的路程,所以确实存在自杀的可能性。”
秦晟垂目低头,半开的嘴和恍惚的神情让警察觉得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这事我们见的比你多,现在年轻人动不动就想不开要死要活的,我们一年不知道要处理多少这样的案子。”老警察淡定地将秦晟签完的文件放进了包里,像是已经对这种情况见多不怪了。
秦晟心里仍旧不信他们的说法,他神情凝重地看着他们,接着问道:“他家里出了什么事?”
年轻的警察看向自己的师傅,而老警察则看着眼前的这位神情不安的年轻人,面无表情地答道:“电瓶车爆燃事故,他父母在家充电瓶,被大火活活烧死了。”
秦晟终于得知丁予诺前阵子家里发生的大事,在了解完具体情况后,便目送两位警察离开了医院。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丁予诺还没有从抢救室里出来,秦晟独自等在门口,半步都不敢离开,直到中午,人才被推出抢救室,在医生的不懈努力下捡回了一条命。
看着ICU里躺着的人带着氧气罩,身上插满了各种检测机器的连线,秦晟不禁鼻头发酸,而此时,医生的话更让他感到心痛难忍:“病人的左臂脱臼,肺部有一些积液,头部受到过剧烈的震荡,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外伤,不过幸好没有伤及内脏,我们刚才把肺积液和外伤都已经处理完了,但是因为病人体温过低,身体虚弱,所以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晓萤蒸呖
“我现在能不能进去看看他?”秦晟焦急地问道。
“暂时不能,你先去缴费吧。”
秦晟接过付费单据,站在原地,看着ICU里紧挨着的病床,又看了看发票上的金额,随后说道:“医生,我要帮他换单人间的加护病房。”
秦晟从小去的都是私立医院,不习惯公立医院的拥挤混乱和陈旧的医疗设施。他暗暗发誓,今后一切都要给丁予诺最好的,于是一晚四万的病床费他也照样买单。本来ICU是不让家属进去,但换了病房以后,医生特地关照秦晟,如果在病人还没醒来前他要进去,就必须得换上隔离服。秦晟见多了这样的人和事,虽然他并不爱钱,但是钱在这种时候,确实能办到许多力所不及的事情。
“小陶,”秦晟进ICU前给秘书打了个电话,“你下班后来一趟医院,帮我把电脑带过来,谢谢。”
“哦,好。”陶璐璐坐在位子上,朝四周左顾右盼,紧跟着压低嗓音小心谨慎地问道:“那个,老板,他现在怎么样了?”
秦晟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这段时间都不进公司,让他们有事就打我电话。”出于隐私和保护,他最终没有告诉陶璐璐关于丁予诺目前的身体情况,而他的态度让陶璐璐不敢再多问一句,只好应声回答:“我明白了,老板。”
安静的病房里,检测仪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对秦晟而言,这带有频率的节奏声是现在唯一能使他定下心来的美妙韵律。他坐在病床旁,痴痴地望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看着氧气罩上的白雾随着那微弱的呼吸时隐时现,除此以外,丁予诺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般,沉沉地睡着了。
漫长的一天终会过去。秦晟坐在丁予诺的病房外,一坐就是一夜。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到了周围嘈杂的人声,他醒来一看,病房的门被打开了。“予诺!”秦晟立刻起身跑了进去,急得一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他一闯进在房间,就看到一群护士和医生正站在丁予诺的病床前,将其团团包围。
“你们都站在这里干什么?”他看着这群人,焦急不安地问道。
刹那间,所有人都朝他望去,并异口同声地说道:“病人不见了。”他们说完便不约而同地全都散开,将那张空白的病床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了秦晟的面前。
“人呢!?”秦晟近乎是吼叫般地质问这群人。然而,医生和护士却冷漠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们说话啊!他人呢!”他急得一副要吃了他们的模样。
“秦晟。”
忽然,门口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
秦晟蓦地朝门口看去,只见丁予诺满脸笑容地注视他,缓缓说道:“秦晟,我们回家吧。”
“予诺!”
病房外,寂静的长廊回荡着男人略微粗重的呼吸声。只见他双手撑着额头,十指抓着自己的头皮,面目狰狞地盯着地上的米色瓷砖。良久,他才缓缓地抬起脸,把头靠在身后的墙上,绝望地看着病房。
“原来是梦,不是真的,只是个梦......”秦晟低落地嘟囔着,像是在反复提醒自己回到现实中来。
之后的下半夜秦晟几乎都没睡着,天亮了以后,医生和护士一早就过来巡视病房,在对丁予诺检查完身体后,医生告诉秦晟,丁予诺的基本体征均已平稳,现在只等病人自己醒来就行了。
“谢谢医生,谢谢你。”秦晟向医生感谢道。
待医生离开后,秦晟坐在病床旁,看着一旁的护士为丁予诺换尿袋。护士弯着腰细心处理,见袋子里的液体不多,便对他说道:“病人脱水挺严重的,先生,你用棉签沾点水,擦擦他的嘴唇吧。”
“哦!”秦晟随即听从护士的话,立马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水杯和棉签,轻轻地擦拭着丁予诺干裂的双唇。
突然,他好像看到了那张嘴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没睡好,看花了眼,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让他大为震惊。
只见丁予诺微微睁开双眼,茫然地看向秦晟。
“护士!他醒了!医生,快,快叫医生!”秦晟激动地对着护士大声囔道。
不一会儿,几个医生便来到病房再次为丁予诺做检查。大约十几分钟以后,丁予诺才被拿掉了氧气面罩,以极其微弱的声线,对房间里的所有人说道:“这里是哪里?你们是谁?”
“予诺,这里是医院。”秦晟快步走到病床边,温柔地望着他。
而丁予诺却愣愣地看着秦晟,疑惑地问道:“你是谁?”
秦晟惊讶地看着丁予诺,随后看向一旁的几个医生,而医生们也立马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紧接着,主任医师便走近一步,温和地问道:“你能够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吗?”
丁予诺憔悴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愁容,但很快便坦然地回答了医生的问题:“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想不起来。”
几个医生互相使着眼色,接着叫上秦晟走到病房外。
“可能是短暂性失忆,应该和脑震荡有关,你别担心,我们一会儿再给他做进一步的检查。”主任医师见秦晟的脸色越发难看,就先对其安慰几句,随后和旁边的医生商量具体的诊疗方案。
秦晟失魂落魄地走回病房,他站在病床前,凝望着躺在床上同样也在凝望着自己的男人,心中涌起无尽的哀伤。
丁予诺只觉得浑身无力,整个人昏昏沉沉,脑海中的记忆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面纱,看不清,更理不出思绪。
“你......认识我?”丁予诺看着秦晟,有气无力地问道。
“认识。”秦晟难过地回答。
“你......是谁?”丁予诺接着又问。
“我......”秦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到底应该说是公司同事,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然而,这两个角色,都不是他想要的。
“我叫秦晟,我是你的男朋友。”不知怎么的,他竟鬼使神差般地将脑际盘旋的话吐口而出,最终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和欲望。
丁予诺听后,眼睛明显微微张大了些,他略微吃惊地看着对方,接着神情变得缓和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柔声叫道:“秦...晟...”
短短两个字,就让秦晟那张僵硬而冷峻的脸上生出了幸福的笑容。他含情脉脉地看着丁予诺,决心撒一个弥天大谎。
第42章
之后,医生为丁予诺做了一系列检查,除了大脑的核磁共振和CT外,还给他做了一些心理测试,希望能确切地找出他失忆的原因。在丁予诺住院的这段时间里,秦晟日夜陪伴在他身旁,但因为丁予诺身体虚弱需要静养,而秦晟白天在病房里办公免不了会打扰到他休息,于是陪了没两天,秦晟就只好回公司上班了。
在此期间,警察照程序来医院给丁予诺做笔录,但由于病人失忆,无法还原真相。老警察见丁予诺的身体似乎也无大碍,便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把这个案子作为普通的溺水案来处理。
考虑到丁予诺的太过消瘦,秦晟担心医院的饭菜不可口,护工也照顾不好他的饮食,便特地请营养科的医生给他调整饮食结构,制定一对一的食谱,同时主任医师也会每天来巡房会诊。丁予诺就这样被医院用心照料,虽然他还是经常感到乏力疲惫,哪怕是在病房外散步的时间久一点也会觉得吃力,但他的气色看着不再那么煞白,脸上不仅透着淡淡的肉粉色,凹陷的双颊也比先前饱满了一点,而他自己也感觉到他的身体正在一天天慢慢地恢复。
丁予诺在秦晟最忙的这段时间出事,无疑对秦晟的生活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为了每天下班后能早点来医院看望丁予诺,秦晟白天在公司只好不断地压榨自己和手下的员工,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很晚才能离开公司。而当他出现在病房里的时候,丁予诺多半都已经睡着了。
不过秦晟也许没有留意,无论他多晚到医院,病房里的夜灯始终是亮着的。丁予诺其实每一天都在等他的男友来医院,每一天都盼着能够见上对方一面。他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了,可每当他想把酝酿已久的话向秦晟倾吐时,不是找不着合适的机会,就是与对方错过了时间。
很快一周便过去了。在丁予诺出院的前一天,秦晟特意请假在家里做准备。他让钟点工阿姨把床单被罩全都换成新的,并让阿姨将房间里里外外做一次大扫除。而他自己则开车去了商场,给丁予诺买了几十套冬季的衣裤和鞋子,并将这些还没来得及剪标的商品全都放进衣橱和鞋柜。等秦晟把这些东西都安排妥当后,才开车前往医院。
特级加护病房的设施虽比不上私立医院,但和公立医院的普通病房相比环境却好太多。在这里有冰箱和微波炉,也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丁予诺手臂脱臼一直用吊带固定,即便浴室宽敞,但每天洗澡对他来说仍是一件相当累人的事情。秦晟请的护工都是阿姨,丁予诺怕难为情,坚决不肯让她们帮自己洗澡,只让护工帮自己洗头和擦身。
可是,丁予诺知道自己明天就要出院了,他担心自己身上有味道,便咬着牙,吃完晚饭以后待在浴室里准备洗澡。他的左臂被吊着,光是脱去病服就耗费不少时间,等到终于把衣裤脱掉后,他却露出了震惊的神情。只见镜中的男人,前胸和后背上的皮肤就像被不均匀地刷上了一层青紫色的漆,大大小小的一块块伤痕无序地遍布于他的身体。丁予诺现在才明白自己为何总觉得浑身疼痛,他不知道自己撞到多少礁石,只庆幸还能活着回来。
此刻,秦晟拎着一袋衣物走进了病房,刚进门就看到房间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人呢?”他怔楞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病床,而下一刻,便听到了喷淋的水声。
“予诺?”秦晟朝卫生间走去,接着敲了敲门,又叫了一声,可里面的人好像没听见,并没有给与他任何回应。于是担心过度的秦晟就直接开门走了进去,恰好看到全身是伤的丁予诺站在浴室里,正试图单手取下挂在墙上的花洒。
两人四目相对,秦晟的惊讶程度不亚于丁予诺自己,不过秦晟却没表露出来,而是不顾对方的尴尬,上前帮丁予诺把花洒拿了下来。
“你怎么进来了?”丁予诺惊慌失措地站在原地,不敢转过身体,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手不方便,我来帮你。”秦晟注意到地上的脸盆里有浴球和沐浴露,接着他脱掉西装,把衣服挂在门后,随后就撩起袖子拿起了浴球。
浴室的玻璃移门半开着,热气源源不断地往门外冒出,混杂着沐浴露的香气,朝他们的脸上热乎乎地扑去。潮热将香气挥发到了极致,令人神志不清,心醉成迷。丁予诺羞红的脸像被开水烫熟了一般,他尴尬地始终不敢抬头看秦晟一眼,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大一个人还要被别人这样伺候,他不禁感到羞愧万分,仿佛自己做了件糗事。
白色的泡沫如雪般覆盖在这具伤痕累累的身体上,秦晟仔细地擦拭着,他小心避开对方脱臼的手臂,动作尽可能轻柔,生怕弄疼丁予诺。而当热水洗刷掉这层“皑皑白雪”时,大片青紫色的淤痕便让人触目惊心。
“好了,先披上。”秦晟将一块大浴巾盖在丁予诺的头上,把对方从头到脚都罩住。
丁予诺右手紧紧拽着身上的浴巾,将这具不完美的身体遮了起来。他微微抬起脸,却发现面前的男人满脸是汗,身上的毛衣和西裤几乎全湿了。这一刻,丁予诺的心仿佛被重重地撞了一下,他立刻慌张地说道:“对不起!我把你都弄湿了!”
秦晟随手拿起了丁予诺的毛巾擦了擦脸,满不在意地说道:“我没事,你先出来穿衣服。”他说完便向后让开。
丁予诺红着脸,裹着浴巾羞羞答答地走出了浴室,见秦晟转身去拿自己的衣服,便赶紧擦干身子,不想给对方添更多的麻烦。
“谢谢。”丁予诺见秦晟拿着衣服走到自己面前,便伸手去拿病服。
“别动,让我来。”秦晟抖开宽松的病服,将袖口穿过那只脱臼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为丁予诺穿上,随后又将裤子递给他,自己则转身去拿吹风机,帮他吹干头发。
丁予诺穿完衣裤后便回到了病床上,但很快他就发现一旁的椅子上多了一只纸袋,而紧随其后的秦晟见他盯着那个袋子,便对他说道:“予诺,这里面是你明天出院要穿的。”
“谢谢,谢谢你还特意送来。”丁予诺看着纸袋,心里有些高兴。
秦晟站在病床前,面带笑容地说道:“那你早点休息,等明天早上办理完出院手续后,我就带你回家。”
“嗯。”丁予诺忐忑地看着秦晟,想到明天就能回家,就感到无比满足和雀跃。
“我先走了,明天见。”秦晟手里提着外套,遮挡在自己身前,还没说几句话就急着离开,而压在丁予诺心里的话依旧没能说出口。
翌日,秦晟一早就到了医院,为丁予诺办理完出院手续后,便开车载他返回自己的公寓。
“天气真好。”丁予诺坐在副驾驶座上,遥望着车窗外的蓝天白云。
“你冷不冷?要不要把空调开高一点?”秦晟瞥了一眼丁予诺空荡荡的脖子。他给丁予诺买的毛衣是低圆领,而刚刚广播里说今天降温,这使他有点担心对方会着凉。
“不冷,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家?”丁予诺满心期待地问道。
“快了,还有一公里左右。”
“我爸妈在家等我了吧?我住院的时候,都没看到除了你以外的人来看我,他们是不是还不知道我游海泳出了事?”
秦晟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抓紧了些,他眉头紧蹙,冷淡地说道:“我现在在开车,到家后再说。”
丁予诺听后随即朝秦晟看去,但他在那张肃然冷峻的脸上找不出一丝情绪。
“为什么不能现在说?他到底在瞒我什么?”丁予诺暗想,但没有直接挑明去问,就好像在他心底早已有了答案。
临近中午,丁予诺跟着秦晟来到公寓,这是他人生第二次踏进这套房子里,但对此毫不知情的他一点也感觉不出任何别样的心情。
“累了吧,你先坐一会儿,我去准备午餐。”秦晟说完便朝厨房走去,留下丁予诺站在客厅,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家。
秦晟搬回公寓住的时间并不长,房间里的家具和电器看上去就像全新的一样。丁予诺好奇地在每个房间里张望,在这个以灰色为基本色调的房子里,他似乎找不到一点自己存在过的气息。他趁秦晟在厨房忙活儿,悄悄参观了每一间房。他在卧室旁的衣帽间里,看到了一排排西服,它们按颜色和季节被分别悬挂在衣橱里。一旁靠墙的低矮的玻璃展示柜摆放着不同款式的皮带,手表,领带及袖扣,墙角的架子上还放着几只包,而丁予诺所看到的这些完全就是秦晟平时的穿搭风格。
“这里好像都是他的衣服?”丁予诺心想,随后关上了门。
接着,他走到旁边的房间,打开门一瞧,一张大床摆放在中间,却依然显得这间房间十分得宽敞。
“这里是......”丁予诺轻轻走进了秦晟的卧室,他发现这个房间不仅大,而且里面配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浴室,但不知为何竟给人一种冷清的感觉。
“这里面难道也会没我的衣服吗?”丁予诺打开靠墙的一排衣橱,终于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衣服。可是他看着半柜子的衣裤,虽然尺码一看就是他自己的,但是上面的标签却还全都挂着。
“不对,这里不是我的家,是他的家。”丁予诺轻声嘟囔着,神情略微凝重。他挂着失望和困惑的神态回到客厅,呆呆地坐在沙发上,思忖着某些事情。
第43章
偌大的房子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厨房不时传出锅碗瓢盆的声响却未能打断丁予诺混乱的思绪。不擅长做饭的秦晟后悔今天没叫钟点工阿姨上门做饭,他不想让丁予诺等太久,便急急忙忙烧上一锅水来下速冻水饺。
“予诺,吃饭了。”秦晟煮了两大碗饺子放在餐桌上,朝门外喊道。
丁予诺心不在焉地走了进来,只见开放式的厨房和餐厅紧密相连,餐桌上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和几片带壳的蒜瓣,而站在橱门前的秦晟像是在橱柜里寻找着什么。
丁予诺看着秦晟的背影,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多。在这个家没看到他的一张照片,属于他尺码的衣裤居然都是全新的,而房子的设计和格调也都不是他喜欢的风格。秦晟说要带自己回家,但这个家,可能并不是他的。
“总算找到你了。”秦晟从橱柜里找出一瓶未开封过的醋,他看了看瓶身的生产日期,在确认没过期后才撕开封条和拉扣,将醋倒进了碟子里。
“秦晟,这里不是我家,对不对?”丁予诺突然开口问道。
房间里异常安静了几秒,黑褐色的醋被洒在了碟子外,在白色的料理台上赫然瞩目。秦晟放下手中的醋瓶,看着桌上的这一小滩子醋,平静地回答:“这里是我家。”
丁予诺微微向后退了半步,面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他心里或多或少有些害怕。他这几天都在努力回想过去,可还是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选择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
“我们俩在一起有多久了?”他依旧看着他的背影问道。
“半年多了。”秦晟冷静地答道。
“那你去过我家吗?为什么不把我送回自己的家?”
秦晟知道自己早晚要面对,他做了个深呼吸,接着转身看向丁予诺,神情严肃地说道:“你家里人都已经不在了,现在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句话好比晴天霹雳将丁予诺脸上原先的疑虑之态全都一扫而空,他一下子无法接受秦晟所说的事实,震惊之余扶着桌子慢慢坐了下来,现在,他的心里除了惊讶就只剩下了伤心。
秦晟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当他真的见到丁予诺露出痛苦而哀伤的表情时,他又后悔将事实告诉了对方。他从橱柜里拿出一双筷子,接着端着一碟醋走到餐桌旁,轻轻地放在桌上。
“我父母是什么时候走的?你知道吗?”丁予诺的目光顺着那一碟醋移到了秦晟面无表情的脸上。
“先吃饺子吧,吃完之后,我们再说以前的事情,我先去洗个澡,你趁热吃。”秦晟将筷子递到丁予诺面前,脸上仍旧波澜不惊,看不出一丝惊慌与焦虑。
丁予诺觉得秦晟很奇怪,为何老是回避他的问题,不想让他知道过去发生的事情,可他没再追问,只是接过对方递来的筷子,注视着秦晟的眼睛,说道:“好,我等你。”
其实在丁予诺住院期间,秦晟就已经在脑子里不停编织着谎言,可现在终于到了要面对这一切的时刻,他却退缩了。他冲完澡,没立即出去,而是坐在马桶上思考着接下来将会发生的事情。
医生告诉过秦晟,丁予诺的大脑虽然受到剧烈的震荡,但这未必是直接导致失忆的原因。医生无法告知记忆何时才会恢复,只建议他不妨带病人去尝试一下心理治疗。可是,秦晟并没有听从医嘱,而是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丁予诺真的是自杀,那该怎么办?秦晟内心挣扎,还是不敢冒险,他害怕再失去这个人,他不知道丁予诺在得知父母意外身亡后是如果度过这段日子的。既然如今丁予诺没有了家人,那从今往后,他就是他唯一的家人。于是,秦晟鼓足勇气来到餐厅,准备接受最差的结果。
餐桌上的碗倒扣着另一只碗,筷子和醋碟都已经被洗净放在沥水架上。“你吃好了吗?”秦晟明知故问,他收回忧虑的神情,内心忐忑地走到橱柜旁,尽量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嗯,你快过来吃吧。”丁予诺摸着饺子碗,感觉还是温热的。
秦晟拿着筷子和醋碟,坐在丁予诺对面,低头吃了起来。他一直在等丁予诺再次发问,但直到他吃完放下筷子后,丁予诺才说道:“你手机刚才一直响,我没接,你要不要先看一看。”
秦晟拿起桌上的手机,打开一看是公司的人打来的电话,便立马锁屏放回到桌上。
丁予诺见秦晟并不打算回电话,终于忍不住问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秦晟双手交叉在胸前,表现得十分笃定,但实际心里却慌得不行,“还是让我先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吧。”他决定把主动变为被动,“你叫丁予诺,今年三十岁,大学读的是建筑设计专业,毕业后一直在做设计,前段时间你父母突然离世,他们走了以后你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好,我们家不缺钱,所以我就让你辞职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他们是怎么死的?”丁予诺急切地问道。
“火灾。”秦晟简短地回答,不想再多加叙述。
“我想去看看他们。”丁予诺眼眶瞬间湿润,他伤心地看着秦晟,泪水在眼睛里打转。
“过阵子吧,等你身体完全康复以后,我再带你去。”秦晟像哄小孩似的骗丁予诺,但此时他的心比任何人都痛。
丁予诺点了点头,他没有怀疑秦晟的话,他相信秦晟是出于保护,所以之前在医院什么也没明说。接着,他抹去了眼角流出的泪水,问道:“那我们俩是怎么认识的?我感觉你的年纪看上去要比我小。”
秦晟原本怜惜的神情在听完丁予诺的话后,刹那间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在心里大声反驳道:“哪有啊!陶璐璐明明和我同岁,可一直以为我比她要大,还以为你和她才是同龄人!把我气得!这个女人!”
可是,这些心里话秦晟打死也不会说出口,他马上调适了脸上的表情,微笑道:“我小你四岁,你以前做过的我的补课老师,我们已经认识很多年了。”
“这样啊,那我怎么会在医院里?警察为什么会来给我做笔录?”丁予诺想起有一天下午在医院时,自己困得不行,却硬是被一个年纪大的警察叫醒做笔录,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是说不上来的古怪,而他明明连名字都不记得了,但那天下午还是被逼问得一头雾水。
“警察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因为你在海里溺水被人在海边救了。”秦晟有意隐去了警察的推测,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不管丁予诺是不是自杀,秦晟都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第二次。
丁予诺听得满脸困惑,他对秦晟所说的一切都毫无印象。秦晟见丁予诺没有继续发问,便起身收拾碗筷,但等他洗完后却发现丁予诺仍坐在餐桌前,两眼无光,一脸呆滞地看着桌子发楞。
秦晟走了过去,一只手轻轻搭在丁予诺的肩上,柔声道:“予诺,医生说你身体还很虚弱,要多休息,你别坐在这里了,去床上睡一会儿,我还有工作要做,忙完了就来陪你。”说完,秦晟上前抱了抱对方。
短短一两秒,丁予诺被秦晟轻柔地抱在怀中,他感觉自己仿佛掉进厚厚的云层,整个人都飘飘然了起来。但同时,他发现秦晟似乎不敢用力,也不敢太久,这个拥抱虽然使人温暖,但却充满了谨慎和克制。
丁予诺不知道秦晟这个人的性格是不是这样,外表总给人冷酷的感觉,说话就像是传达指令似的,不给人回绝的余地。他不了解这个人,但奇怪的是他对此并不感到陌生,而是产生了一种复杂又微妙的熟悉感。他看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能把这归因于爱情。
明明是周六,秦晟却因为时差忙着在线面试国外办事处要招聘的新人,不知不觉就在书房待了一下午,等到他合上电脑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的天早就黑透了。
“糟了!”秦晟忙得忘了时间,他急忙跑出门外,朝卧室走去,却发现卧室里一个人都没有。“不在这里......”他没顾得上关门,接着疾步往客厅走去,在那里看见了丁予诺。
客厅的电视机开着,但音量很低。秦晟怕吵到丁予诺休息,所以放慢了脚步,轻轻走到了过去。家里24小时都开着地暖,使得丁予诺躺在这宽大的黑色牛皮沙发上也不会感觉到寒冷。秦晟缓缓地坐在他的对面,观察着他安详的睡颜,他身上穿的是秦晟给他新买的白色羊绒毛衣,而他现在静静地躺在那里,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羊羔般惹人怜惜。
秦晟神情恍惚地坐了几分钟,随后才去房间拿出一条绒毯披在丁予诺的身上,他动作很轻,但不料,还是把对方给弄醒了。
第44章
丁予诺惊讶地看着秦晟,两人面对面,秦晟英气的相貌和温柔的神情都不经使他心跳加速。丁予诺知道,他对这个人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秦晟被丁予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他没有躲闪,而是顺势坐在了旁边,紧挨着这个人,“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饿了吧?我来叫个外卖,你晚上想吃些什么?”他拿出手机,打开了外卖平台。
“那个......晚餐我已经都做好了。”丁予诺说得很轻,他现在有点担心被秦晟责怪,因为他没经过房主的同意就擅自使用了厨房。
“你做好了?”秦晟一下没反应过来,以为自己听岔了。
“嗯,所以不用叫外卖了。”丁予诺站起身朝餐厅望去,秦晟也立马跟着站了起来,抱着期待的心情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吃饭吧。”
丁予诺又“嗯”了一声,接着和秦晟一起走去了餐厅。
秦晟平时不太在公寓吃饭,就算是住着,多数也都叫外卖。中午下饺子的时候他就发现冰箱里没什么吃的,本来想好晚上要叫外卖的,但是现在看着桌上的两碗拌面和两碗紫菜蛋花汤,他却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如果不好吃的话,你就别吃了。”丁予诺不自信地说道,声音越来越小。
秦晟仿佛没听到丁予诺说的话,他看着面前的这碗普通的面,随即就坐了下来,拿起筷子认真搅拌了几下,然后嗦了一大口面条。他并没有立刻夸奖丁予诺的厨艺,而是细细咀嚼着嘴里的面。这碗面条咸淡适中,味道虽不惊艳,秦晟却觉得十分可口。美中不足的是速冻虾仁没新鲜的好吃,但面里的蒜香弥补了这一劣势。不过最令他意外的是普通的挂面居然也能这么劲道,荷包蛋咬下一口,三四分熟的蛋黄液就淌了出来,和面拌在一起更加浓稠顺滑。
丁予诺看着秦晟埋头猛吃,一副几顿没吃饭的样子,焦虑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他把冰箱里能利用的食材几乎都用上了上去,但秦晟家里除了饺子和面条以外,连鸡蛋都少得可怜,而唯一的一袋虾仁生产日期都已经是半年前的了。巧夫难为无米之炊,加上丁予诺左臂脱臼,靠右手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才做完了这顿晚餐。不过现在,他看着眼前的这头“饿狼”,感觉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是第一次吃我的做的饭吗?我以前难道都没给你做过吗?”丁予诺有些好奇,观察着秦晟吃饭的模样也没能让他回忆起他们过去相处时的情景。
秦晟被丁予诺突然抛来的问题吓得噎住了,他赶紧捶了捶自己的胸口,接着喝下几口汤来顺气。丁予诺见秦晟哽噎得满脸通红,便立即过去拍拍他的背。
“慢点吃,这面太干了,我去帮你倒杯水。”丁予诺转身去倒了杯水递给秦晟,而此时秦晟已经缓过了劲儿,他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随后看着面前的空碗,试图解释道:“以前你上班忙,很少有机会做饭。这面很好吃,你看,我都吃完了。”
“嗯。”丁予诺微微颔首,原先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淡粉色的红晕。他可能是第一次得到秦晟当面的表扬,开心得像个孩子一样,露出了腼腆而灿烂的笑容。
两人吃完面后,秦晟负责洗碗,丁予诺则被赶去客厅看电视。过了一会儿,秦晟走到客厅,坐在丁予诺身旁,两人没挨着太近,只是坐在一起看着电视节目,但气氛相对安静,彼此都很沉默。
秦晟的眼睛虽然看着电视,但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他不知道丁予诺接下来还会问些什么,因为关于他们在一起的时光,秦晟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但他并不为自己撒谎而后悔,他感激上天给了他这个机会,像现在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他情愿一辈子都这么过下去。
正当秦晟脑子里在盘算着这些事的时候,丁予诺冷不丁地问了句:
“那个......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秦晟回过神,坦然道:“我家是卖白酒的,我算是继承上一辈的产业,现在在经营家族企业。”这个问题对他来说不用说谎,只要实话实说就行。
“白酒?哪个牌子的白酒?怎么家里都没看到过酒呢?”
“我不喝酒,所以家里没有。”秦晟拿出了手机,打开购物网站搜索自家的官网给丁予诺看:“就这个。”
丁予诺把脑袋凑了过去,两人的距离有一点靠近,他没有察觉到秦晟正用余光注视着自己,他受伤的左臂仍被吊着,便用右手点开琳琅满目的产品。
突然间,丁予诺露出了一丝笑容,指着手机好奇地问道:“这个零度白酒真的不会喝醉吗?”他转过头看向秦晟,没想到他们已经靠得这么近,丁予诺清楚地看着秦晟的脸,内心不由得赞叹:这个男人真的好帅!他那么英俊不凡,虽然眉宇间带着一点痞气,但他看我的眼神却总是那么温柔。
秦晟见丁予诺呆呆地望着自己,丁予诺此刻的神情让他想起了当年这个男人到家里来帮自己补课时的样子,兜兜转转,那个青涩淳朴的少年仿佛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边。
朦胧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悄然无声地蔓延开来。秦晟不由自主地慢慢靠近,他想要吻眼前的这个人,然而,他却碰到了那条脱臼的手臂,只见丁予诺身体微微往后颤了颤,秦晟立刻僵在原地,双方的动作同时停顿了几秒。秦晟不想在这个时候强人所难,便坐正了身子,说道:“你手不方便,一会儿我来帮你洗澡,洗完早点休息。”
丁予诺垂下眼眸,羞涩地点了点头。
浴室的温度比房间要低,秦晟怕丁予诺着凉,打开浴霸和热水,提前做起了预热工作。虽然秦晟表现得十分自然,但丁予诺其实不太情愿让别人帮自己洗澡,即便是情侣关系也还是会让他觉得很不好意思。
潮湿的浴室里,在源源不断地水流声中,很快镜面就被热气敷上了一层白雾。洗完澡的丁予诺全身都在滴着水,他裹着秦晟披在身上的毛巾,隐隐约约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胸前仍有些泛黄的淤块。说实话他并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可他不知道,每次在帮他洗澡的时候,秦晟都会为最近对丁予诺的疏离和逃避而懊恼不已。他自责自己没有保护好他,也没有注意到他在公司的状态已经有了些异常。
“对不起,我又把你弄湿了。”丁予诺自从没了眼镜,现在看什么东西都要凑近了才能看清。随着周围的水蒸气逐渐散去,他才发现秦晟身上的咖啡色格子毛衣表面有一些薄薄的水珠子,他用手上去摸了摸,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一会儿换下来就行了。”秦晟倒是无所谓这种小事,用丁予诺擦完身子的毛巾擦了擦脸,直白道:“你先回房休息,我要洗澡了。”
“欸?哦。”丁予诺有些不好意思,立马跑出门外。他来到卧室,坐在秦晟的床上,感到全身暖意浓浓,并且他的脸还在一直发烫。
“我到底在紧张什么?”丁予诺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静静地等待自己的身体慢慢冷下来。
秦晟洗完澡后回到卧室,一进门便看到丁予诺穿着自己的睡衣躺在床上,瘦薄的身型显得床更加宽敞。
“你在看什么?”秦晟见丁予诺手里拿着一本书,似乎是他前阵子无聊买的,只是他买回家后就没兴趣看了。
“杀死一只知更鸟。”
“哦,讲什么的?”
“你还没看吗?我以为你看完放旁边就拿来看了。”
“没看,买回来就放那儿积灰了。”秦晟边说边走了过去,他把拖鞋一脱,躺在床上,自然而然地睡在了丁予诺的身侧。
丁予诺专心看着手里的书,没有和秦晟聊天。秦晟则打开手机,忙着回复微信上的消息。然而,丁予诺在秦晟躺上床以后就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他不知道秦晟现在在做什么,为何一句话都不说。
不知等了多久,丁予诺双眼紧闭,手里的书已经滑落在了身上。而秦晟处理完公司的微信后,转身发现丁予诺已经睡着了,便关上了灯。
房间里一片黑暗。丁予诺却睁开双眼,看着漆黑的天花板,他现在好想转身看一眼秦晟有没有睡着。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只手触碰到了他的手,一阵酥麻从指尖流向全身,秦晟的手指慢慢爬到了丁予诺的手背上,那轻柔触感,就像是在他心头挠痒痒。
四周静谧无声,两人都没有说话。丁予诺的心砰砰直跳,他依旧感到有些紧张,但秦晟的那只手始终温柔地包裹着他的手,不断地给与他温暖和安全感,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第45章
房间里似乎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在秦晟的周围,但那并不是香氛或香水的味道,而是秦晟梦寐已久的丁予诺身上的气味。秦晟许久都没有像昨晚睡得那么踏实,自从出国留学以来,他就没再体验到这种深度睡眠所带来的舒适感。
晨曦照进了卧室的阳台,寒风冷飕飕地吹在窗户上。窗帘却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外面的自然光,显得房间里依旧昏暗。秦晟侧身躺在床上,看着丁予诺安稳地睡在身边,只感觉此刻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不知疲倦地望着他,时而凑上去轻轻嗅着丁予诺身上的气味,时而用手指轻轻抚摸着丁予诺额前的发丝。就这样从六点躺到了八点,静静地等着他的丁予诺醒来。
“早安。”秦晟小声问候,然后凑到丁予诺面前,在他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丁予诺睡眼惺忪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因此没有表现出害羞之情。他环顾四周,即便屋外的天早就亮了,但在厚实的窗帘里,周围暗得如同黎明一般。
“现在几点了?”丁予诺别过脸,看向秦晟,“我感觉我睡了很久很久。”
“8点多,你昨晚睡得还好吗?”秦晟拿起了丁予诺的手,将手背贴在了自己的唇上,温柔地亲吻着,而他炽热的眼神不由得让丁予诺有些不习惯。
“挺好的。”丁予诺脸上微微泛起了一阵红晕,他垂下双眸,逃开了那双美丽的眼睛。
“你早上想吃什么?我来做早餐。”秦晟说完便坐起身,面带微笑地望着身边的人。
丁予诺尴尬地笑了笑,可脸上依旧藏不住一丝惊讶。他估计秦晟平时一直叫外卖,从不下厨做饭,所以家里有多少食材心里都没个数。“我没什么特别想吃的,要不还是点个外卖吧。”
“嗯......算了,还是不叫外卖了,我带你出去吃早餐,我觉得你肯定会喜欢。”秦晟自信满满地笑着说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们去哪里?”丁予诺微微昂起头看着对方,眼中充满了期待。
“去了就知道了。我们快起床,刷牙洗脸,一会儿就有好吃的啦!Go Go Go!”秦晟异常兴奋地叫了起来。
随后,两人迅速完成了洗漱,秦晟此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忘记买丁予诺的电动剃须刀,于是干脆顺理成章地亲自为对方刮起了胡子。
“别动。”秦晟小心翼翼地推着剃须刀,顺着丁予诺的脸慢慢移动。
“我自己来吧。”丁予诺咬字不清地说道,他现在张嘴说话的幅度变得很小,怕影响到秦晟的动作。
“嘘......听话。”秦晟说完,嘴角微微扬起,他享受着为丁予诺所做的每一件事。
秦晟的坚持让丁予诺抬起的右手又缓缓放下。他看着秦晟专注的眼睛,在那双眼睛里,此刻就只有他一个人。
虽然过去他们鲜少有机会单独在一起出去约会,但秦晟记得之前去公司上班的时候,带丁予诺去过一家包子铺,那家店的包子令丁予诺赞不绝口,他知道他喜欢,便临时起意,决定带他故地重游。
“你坐在车里等我。”秦晟说完便下车朝包子铺小跑了过去。
丁予诺的目光跟随着秦晟,接着就看到一家门面只有十平米左右的小店,但那却是海市人气最旺的包子铺之一。门口需要排队,只见秦晟站在队伍最后,朝坐在车里的丁予诺咧嘴笑了起来。
今天周日,秦晟原以为包子铺门前一定会大排场龙,但好在早高峰已经过去,现在排队的人也就五六个,他没等多久,便拎着几袋吃的回到了车里。
“小心烫,你先拿着这个。”秦晟连同塑料袋把两只包子交到丁予诺手里,自己则把吸管插进了豆浆杯。
“谢谢。”丁予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咬了一大口包子,嚼了几下便立马称赞道:“这面发得真好,好好吃!”这句话刚脱口而出,他就觉得自己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一样,可是究竟在哪里听到的,他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给,豆浆。”秦晟将豆浆杯递了过去。
丁予诺有些发愣,但随即收回疑惑的眼神,接过了秦晟给的豆浆杯。然而他吃到一半,还是问道:“秦晟,我平时是不是不太住在你那儿?我看我的东西好像不太多。”他本来只是怀疑,但早上却从剃须刀的这件事上确信了这一点。
“嗯,是不多。”秦晟每次被丁予诺提问,都感觉自己能吓出一身冷汗来,他总担心会说错话,所以对于回答这些问题始终都遵循一个原则——凡事少说为妙。
“对了,我的手机在哪里?”丁予诺从医院回到秦晟家都没见到自己的手机,他不知道是不是被秦晟给收起来了。
“可能掉海里了吧,一会儿吃完我带你去买一只新的。”秦晟抽了一张纸巾,帮丁予诺擦掉了脸上的白菜碎末。
“我想回一次家,去拿点自己的东西,总用你的也不太方便,有些东西还是用我自己的吧。”丁予诺不想给秦晟添麻烦,他天真地以为自己家里应该什么都有,可他不会想到他实际上已经到了家徒四壁的地步。
秦晟没有立即应声,他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喝了几口豆浆后说道:“我们还是先去买手机吧,买完以后再带你回去拿东西。”
“嗯。”丁予诺捧着包子,开心地继续吃着。
秦晟默默地看着丁予诺,那笑容是那么轻松自在,无忧无虑,他多么希望能永远留住这个笑容。其实在丁予诺住院的时候,他就问警察要了丁予诺家里的地址。从定位上看,这个小区距离事发地仅一公里左右,但离市区却有几十公里的路程。如此偏僻的地方,秦晟很担心丁予诺会提出回自己家里住,于是他赶在对方出院前让秘书陶璐璐联系房中介,不仅让她向中介说明了房客的特殊情况,还一次性支付了全年的房租,并且另外还单独给中介打了点小费。就这样,陶璐璐顺利拿到丁予诺租房的钥匙,可是还没等她把钥匙交到秦晟手里,丁予诺就已经提出要回家看看了。
陶璐璐虽作为秦晟的秘书,却只负责工作,不处理老板的私事。她不像秦贵平和秦英博的秘书那样,跟了老板小半辈子,平时充当老板的心腹和眼睛,她只想做个小白领,领一份可观的薪水,不想被牵扯进有钱人的生活中去。然而,秦晟远比她想象中更信任她。
“这个暴君,大周末都不让我睡懒觉,要不是看在丁予诺可怜的份上,我才不会听你使唤呢!”陶璐璐坐在出租车里发牢骚,她满肚子怨气,在被窝里接到电话后就立马从床上跳起,连妆都来不及化,穿上衣服就赶紧出门打车去见秦晟。
秦晟带着丁予诺来到附近商场的苹果专卖店,他故意隔了一段距离,走在丁予诺身后,在店里和陶璐璐无声无息地通了个电话,让她尽快把钥匙送过来。
周末店里的人比平时的要多,丁予诺在展示台前挑花了眼,秦晟趁店员在给他体验各种功能的时候,悄悄离开,走到店门外和陶璐璐碰头。
“东西呢?”秦晟侧着身站在陶璐璐面前,眼睛一直看向店里的丁予诺,时刻保持着警觉的状态,全然不顾陶璐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给!”陶璐璐没化妆,大周末出现在商场这种地方,心里别提有多膈应,她瞪了一眼秦晟,不乐意道:“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小陶,谢谢你。”秦晟转过头看着陶璐璐,态度十分诚恳。
陶璐璐注意到秦晟一直在往苹果店里瞧,便也看向店里,接着惊讶地叫道:“丁予诺!他出院啦?”
秦晟眉头微蹙,他拿起手机快速点击了几下,随后说道:“小陶,你该回去了,今天谢谢你帮忙,微信红包记得收。”他说完就回到了店里。
“微信红包?”陶璐璐随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点击了秦晟刚发给她的红包,“我的天!”她张大眼睛看着红包的收款金额,居然是一笔6666元的大红包!不过她高兴了没几秒就意识到这笔钱应该和给中介的小费一样,是秦晟为了防止她去公司乱说话而给的封口费。她又看了一眼苹果店里的男人,接着十分识相地离开了这里。
“喜欢哪个颜色?”秦晟突然出现在丁予诺身后,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问道。
“想买白色的这款。”丁予诺微微向前走了半步,他声音很小,用手指了指桌上的一款64GB内存的苹果手机。
“那我先去买单,你去旁边看看别的吧,那边有Ipad和Mac book,去玩玩。”秦晟轻轻拍了拍丁予诺的屁股,促使他走到别处。
丁予诺不知道他们之前是不是这样相处,难道在公共场所也是这么亲昵?他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听从了秦晟的话,走到旁边不远处的展示台,玩起了桌上的Ipad。
大概过了十分钟,秦晟提着三只纸袋出现在丁予诺面前,“予诺,我们走吧。”
“啊?”丁予诺傻傻地看着秦晟手里的袋子,接着被对方牵起了右手,往店外走去。
“你还买了什么?”丁予诺坐上秦晟的车,看着秦晟将袋子放在了后排的座椅上。
“都是给你买的圣诞节礼物,回去再拆,我先带你回家拿东西。”秦晟边说边帮丁予诺系上安全带,接着启动车子开出了商场的地下停车库。
丁予诺脑子发蒙,许久没说出一句话来。秦晟见他不说话,便开口问道:“一会儿回到家后,说不定能想起点什么。”
“嗯,医生说多接触过去的事物对恢复记忆会有帮助。对了,电话卡得要补办一张,我回家要先找到我的身份证。”
“身份证应该在家里的吧。”秦晟不知道丁予诺的身份证有没有被大海冲走,但如果没有证件,丁予诺哪儿都去不了,就只能留在自己身边。他自私地不愿让他想起过去,不愿让他离开自己,这种念头让秦晟下意识地松开了脚下的油门,车速瞬间就慢下许多,令后面的车辆不禁狂按起了喇叭。
“秦晟?”丁予诺转过头看向他,“怎么突然开这么慢?”
秦晟回过神,集中精神注视着前方,慢慢踩重了油门。
丁予诺觉得两人难得独处,终于有时间和机会能够聊天,便好奇地问道:“秦晟,你和说说我们俩是怎么会走到一起的吧?”
秦晟心里抖了抖,这个问题他之前有预想过,只是丁予诺每次问问题的时候,他像是没有做足心理准备来应答这些提问。
“我们俩学生时代就认识了,后来我出国,你上班,几年后我回来在街上碰巧看到你,就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了。”
“那到底是你追的我还是我追的你?”丁予诺红着脸问。
秦晟脸上扬起一丝邪笑,说道:“我追的你,但也能说是你追我。”
“什么?是我主动的?”丁予诺紧张地转过身,涨红着脸,直直地盯着嬉皮笑脸的秦晟。
“如果我说,你从做我老师的第一天起就喜欢上了我,你信吗?”秦晟蓦地一本正经地问道。
“我不信,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上自己的学生,而且,总之这不可能。”丁予诺觉得自己不会对少年时期的小男孩有兴趣,他说不出为何会这么坚信这点,但他觉得即使以前就喜欢上了秦晟,也不会做出任何越轨之举。
秦晟没再反驳,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这个世界上什么事都有可能会发生,只是人们无法预料罢了。”
丁予诺狐疑地看着秦晟,接着说道:“你送了我这么多礼物,我却什么都没准备,甚至连你喜欢什么都不记得,秦晟,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此时,前方的绿灯转为了红灯,车辆挨个停在了原地。秦晟停在路中,转身对丁予诺认真地说道:“我想要吻你。”
丁予诺注视着秦晟,他的心脏强而有力地在胸口跳动着,他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烧,双唇微微颤了一下,接着凑到秦晟面前,近得能够感受到彼此间的鼻息,然后他轻轻触碰到了那片双唇,勇敢地吻了上去。
他们在年少时相遇,在禁忌时别离,在重逢中挣扎,在失去后珍惜,而现在,他们终于在红灯下深情相拥,毫无顾虑地亲吻着对方。
第46章
“什么味儿?”秦晟一进门就闻到一股子霉味,明明是白天,但屋里却照不进明媚的阳光,使得灰色的空间更显压抑和逼仄。他这辈子都没来过这么寒酸的房子,刚走进这个小区的时候还不觉得这里和其他地方有太大的区别,无非就是居民少,周围比较荒凉罢了。然而现在秦晟满腹疑问,他不明白丁予诺为什么租的是毛坯房?怎么会租到这种房子?他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一声不吭地从卧室回到客厅,怔楞地站在那里。
丁予诺跟在秦晟身后,面对灰色混凝土的墙壁和地板,他的脸上不免也露出惊讶的神情。在这套房子里只有客厅看上去像是有人待过的样子,而靠北的卧室甚至连个灯都没有。放眼望去,客厅里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一旁的阳台上晾着几件衣服,靠阳台不远处的地上铺着一张黑色的塑料膜——那是丁予诺用来睡觉的地方。而当他们走进来的时候,听到窸窸窣窣奇怪的声音其实就是丁予诺这张薄如蝉翼的床铺所发出来的。除此以外,家里没有看到其它家具,不过桌下的一只旅行箱和一只黑色塑料袋引起了丁予诺的注意,他走了过去,弯下腰将它们拖了出来。
“我来帮你。”秦晟走到丁予诺身后,蹲下身打开了地上的黑色塑料袋,发现里面竟是两桶方便面和一包饼干,这使他的心立刻揪紧了。
丁予诺看着眼前的旅行箱,总感觉自己不应该只有一个箱子才对。他拉开旅行箱的拉链,翻开一看,箱子里只有薄薄一层,里面只有两件衣服,不过夹层里倒是放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包括洗漱用品和电动剃须刀,以及证件袋,随后,他便在证件袋里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证。
丁予诺先收好了身份证,接着想把羊毛衫和衬衫卷起来带回秦晟的公寓,却发现衣服下面盖着一只陈旧的饼干铁盒。他打开盒盖,学历证书和专业证书赫然醒目地放在里面,不仅如此,这下面还有一张房产证和一只塑料袋,而那袋子摸上去鼓鼓囊囊,感觉里面像有一叠厚厚的本子。
“予诺,阳台上的衣服我帮你都收进来吧。”秦晟边说边朝阳台走去,从丁予诺身边经过,惊得他赶紧关上了铁盒。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似乎都没思考就下意识地想要瞒些什么。
“身份证找到了。”丁予诺站起身对秦晟说道。
“找到了就好。”秦晟转身笑着说道,然后将衣架上的棉毛衫和棉毛裤,以及内裤全都拿了下来,交到丁予诺的手里。
丁予诺看着这些衣物,不仅松垮脱线,就连面料都已经褪色,和秦晟公寓里的那些衣服相比,简直寒酸至极。从这里的环境和旅行箱里的生活用品来看,他们俩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丁予诺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他想不通他们究竟是如何走到一起的。但这些对他而言都不是最奇怪的地方,他疑惑的是既然自己生活拮据到这个地步,那么铁盒里的房产证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予诺?怎么了?你不舒服吗?”秦晟见丁予诺神情恍惚地拿着衣服,脸色有些苍白,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啊?没,我没事......”丁予诺回过神,接着将衣服放进了旅行箱里。
“我们走吧,我肚子饿了。”秦晟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更不想让丁予诺找回他的记忆。
“哦,马上。”丁予诺听后便拉上箱子的拉链,随后起身打算拖着箱子离开,却被秦晟一把抓住了箱子的拉杆,语气强硬地说道:“就两件衣服,家里多的是,你就别带了。”
丁予诺惶恐不安地看着身旁这个有些反常的男人,可还没等到他坚持自己的想法,秦晟就用力把箱子拖到一边,并搂着他直接往门口走去。
“我的衣服......”丁予诺回头瞥向客厅中央矗立在那儿的旅行箱,然而秦晟没理他,直接搂着人踏出了屋子。
中午,小区里没有一个人,寒风飕飕地在耳边掠过,阳光微弱地照在这两个人身上。丁予诺被秦晟那强而有力的手臂控制在怀里无法抵抗,他被直接带到了车前,脸上带着一丝不悦地问道:“你为什么走得那么急?”
“一会儿还得去补办手机卡,但现在已经一点了,我们连午饭都还没吃,来,先上车。”秦晟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示意丁予诺坐进去,然而丁予诺却站在原地,用陌生的眼神注视着对方。
秦晟见丁予诺板着脸,便调整姿态,语气稍作缓和,用乞求般的神情再次向对方发号施令,“予诺,外面太冷了,你刚出院,别站着这里,快上车,听话。”
丁予诺犹豫了几秒,他想再回到那个房间里看一看,但面对秦晟无法动摇的态度,最终还是坐上了车。
秦晟见丁予诺上车后,心里松了口气,他急忙把车门关上,接着上车火速离开了这个地方。
回去的路上,两人彼此都沉默了很久,直到秦晟开到一家饭店的停车场后,才开口问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哪里惹了你不高兴?”他不知道丁予诺现在有没有回想起些什么,刚才在房间里他看到他拿着房产证的时候,慌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知道自己不能让丁予诺再待在那里,他怕丁予诺在看到那本产证后会想起过去的事情。
丁予诺有点看不透秦晟,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难道这样一个对他好的男人会有理由要害他?他对此疑惑不解,但没有和秦晟挑明,而是牵强地笑了笑,说道:“我只是有点累了。”
秦晟心里的大石头一下就落了地,他忽然上前抱住丁予诺,带着些委屈的口吻说道:“我差点以为你不想理我,不要我了。”他说完,又用力抱紧了一些。
丁予诺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他挣脱开了秦晟的双臂,柔声说道:“你不是说饿了吗?我们先去吃饭吧。”
两人在饭店里点了五六个菜,秦晟其实并没有很饿,但是为了不让丁予诺怀疑自己说谎,他吃得很快,表现出饥不择食的样子。而丁予诺见他吃得急,便不再纠结刚才的事情。
饭后,秦晟在网上查到丁予诺的手机号码是移动通信的,于是就带着丁予诺前往附近的营业厅补办了手机卡。回到家,丁予诺才知道秦晟在苹果店还给自己买了Mac Book和Ipad,一下就花出去几万,而这样的礼物对一个租住在毛坯房的人来说,实在承受不起,丁予诺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钱,是否够买同等价值的礼物来送给秦晟。
“你傻看着它们干什么?”秦晟从丁予诺身后搂着他的腰,贴在他的耳畔小声说道。
“这些太贵了。”丁予诺站在沙发旁说道。
“予诺,对我来说它们再贵都没你重要。去打开看看,刚才店里人多,我就没让店员试机。”秦晟贴着丁予诺的脸颊,轻轻地在他脸上吻了吻,随后转身走去了厨房。
丁予诺知道秦晟有钱,但让他花男朋友的钱总归有点不适应。他坐在沙发上,依次把机器全部打开拆机验货,他安静地坐在那里,耐心地安装各种App程序。过了一会儿,秦晟拿着一杯牛奶坐到他身边,“予诺,喝杯牛奶吧,你弄得怎么样了?质量没问题吧?”
“谢谢,我等会儿再喝,电脑没什么问题,挺好用的。”丁予诺先拆开了最贵的机器,现在正忙着在Mac Book上安装建筑设计软件,想着今后可以用来绘图建模。
新买的Iphone和Ipad被放在了桌上,秦晟把手里的牛奶放在一边,不声不响地拿起手机将补办的手机卡放了进去。他瞄了一眼旁边的人,见丁予诺依旧低头忙着,便赶紧开机进入操作界面快速设置了定位功能,紧接着他下载并安装了微信软件,并通过手机短信验证密码打开了丁予诺的微信账号。他毫不犹豫地把丁予诺移除了公司的群组,同时删除了公司的同事,最后不动声色地退出登陆。
这一系列操作让秦晟紧张得手心冒汗,他感觉自己完成了一项艰巨而危险的任务,他靠在沙发靠垫上放松了一会儿,随后才若无其事地向丁予诺问道:“我卡放进去了,你密码想想怎么设。”
“欸?你动作好快,我还没想好密码设什么呢。”丁予诺为难地说道,过了半分钟,他羞涩地抬起脸,看着秦晟问了句:“对了,你生日是几号啊?”
“2月16日,怎么,想给我过生日了?”秦晟的脸上抑制不住地泛起了笑容。
丁予诺腼腆地笑了笑,伸出手向秦晟要回手机,随后在手机上点击着什么,并说道:“密码就设216059吧。”他设完又把手机还给了秦晟。
秦晟呆呆地望着专心研究笔记本的丁予诺,此时他才第一次体会到原来谈恋爱居然是如此甜蜜的事情,丁予诺不仅将密码设为了他们两个人的生日,并且还大大方方地告诉了他。这对秦晟来说无疑是对自己的信任和感情的证明,而他现在就更不可能让这个人从身边离开了。
正当他在甜蜜与忧虑中徘徊的时候,却听到丁予诺蓦地问道:“秦晟,我是不是除了你以外,都没什么朋友?”
之前在医院的时候丁予诺就发现没有人来看望自己,但没想到出院以后也同样如此。虽然父母已经不在了,但是他难不成连个朋友也没有吗?若不是秦晟始终陪伴着他,他定会有一种被全世界遗弃的感觉。
“我不太清楚。”秦晟如实答道,但表情有些凝重。
“是吗......”丁予诺有些惆怅,他不知道自己原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现在看来多半是一个又穷又无趣的屌丝。他不懂秦晟喜欢上自己什么了,他内心充满了自卑感,想知道如何才能配得起他身旁的这个男人。
秦晟看出丁予诺的失落,他不忍见他伤心的模样,于是便靠了过去,突然仰躺在他的大腿上。
丁予诺被秦晟弄得措手不及,赶忙把笔记本放在一旁,看着秦晟害羞地说道:“这样睡会不舒服的。”
“不会,很舒服。”秦晟温柔地凝视着他,慢慢闭上了双眼。
丁予诺注视着秦晟,轻声问道:“你见过我父母吗?”
秦晟侧过身,把脸转向了丁予诺的腹部,然后平静地说道:“很遗憾,我没见过他们。”
“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好想知道。秦晟,那我见过你的父母吗?”丁予诺露出了无忧无虑的表情,而这个问题却使秦晟想起母亲张筱苒在律所时对丁予诺咆哮的画面,事实上那天的情形让他们每个人都终身难忘。
“没有。”秦晟果断地回答,但眉头紧锁,表情似乎有些痛苦。
“难道说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他们都不知道吗?”丁予诺继续追问。
秦晟睁开双眼,转过身,看着丁予诺问道:“他们知道与否,对我们来说真的重要吗?”
面对秦晟的反问,丁予诺感到有些意外。就算失忆,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某方面的取向,只不过若是让他和家里坦白这事,恐怕还是说不出口的,所以他推测,在他失忆前应该也同样害怕面对这件事。可是,他并不了解秦晟的家庭,在这个公寓里没有秦晟和他家人的一张照片,丁予诺也未曾听秦晟谈起过他的家人,而秦晟刚才的回答也表明了他不可能把出柜的事情向家里公开。
秦晟看丁予诺没有回答,而是茫然地看向别处,露出一脸沉思的表情,便说道:“予诺,我们过自己的日子,我们开心就好,不是吗?”
“嗯。”丁予诺轻轻点了一下头,淡淡地笑了笑。
此时,秦晟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着,他坐起身,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接着一边走向书房,一边对丁予诺说道:“桌上的牛奶别忘了喝,我去接个电话。”
来电显示是家里的电话,秦晟不知道是爷爷还是母亲打来的,但无论是谁找他,他都得避开丁予诺接这通电话。
“喂。”秦晟关上门,将门反锁后才接听。
“小晟,你最近怎么都住公寓不回家住了?你是不是和敏敏同居了?”张筱苒看儿子几周都不回家住,心想会不会好事将近。
“没有,敏敏最近不在国内。”秦晟知道母亲的心思,立刻打消了她的想法。
“你一个人在外面,爷爷看不到你一直惦记着。对了,今天你小叔来家里吃饭,说最近在公司都没看到野种,后来去问了你秘书才知道野种跟着你一块去出差了,但她也不说你们去什么地方出差。小晟,你们俩到底去哪里出差了?你出差干吗要带着他去啊?”
秦晟非常不喜欢母亲用“野种”来称呼丁予诺,听上去刺耳又不尊重人。他不知道秦英明找丁予诺要干什么,便问道:“小叔找我和他有什么事吗?”
“这个他没说,他今天是来看你爷爷的,没见到你就顺便提了一嘴。小晟,你爷爷这几天血压又不太稳定,所以你有时间的话就回来看看他吧。”
“知道了,我会安排的。”
和母亲通完电话后,秦晟回到了客厅,发现丁予诺不在沙发上,但桌子上的Iphone,Ipad和Mac Book却都在。
“予诺。”他对着厨房和餐厅的方向叫了一声,但无人回应。于是他回到卧室,想看看丁予诺是否在那里,却在门外听到屋里传出的一声巨响,他急忙跑了进去,喊道:“予诺!”
很快,他便听到了一声回应:“我在浴室。”
秦晟听后马上打开了浴室的门,只见丁予诺一丝不挂地站在淋浴下,脚边有一瓶洗发水倒在那里。
秦晟虎着脸,过去捡起洗发水瓶,厉声说道:“你为什么不叫我!”
“我不想老麻烦你。”丁予诺狼狈不堪地站着,他现在满头的洗发水泡沫,而那些泡沫随着水流了他一脸,令他无法看清任何东西。
秦晟有些动气,带着焦躁的态度质问道:“我什么时候说你麻烦了!”
丁予诺不想和秦晟吵架,急忙用水冲刷着自己的头发,用右手不停地抚摸着脸,他希望能够睁开眼睛看着对方来解释,可是秦晟发完脾气后招呼都不打就把手伸进了热水里,帮丁予诺冲洗头发,还帮他洗完了澡。
二十分钟后,丁予诺裹着浴巾湿哒哒地站在地垫上,他看到秦晟的衣服又湿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我去帮你拿睡衣。”秦晟转身准备离开浴室,可没想到丁予诺却突然从身后抱住自己,轻声道:“别生我的气了,好吗?”
浴室的空气里充满着丁予诺的香味,使原本已经冷静下来的秦晟又渐渐失去了理智。一股冲动直上心头,他转过身,看着丁予诺说道:“我没有生气,予诺,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说完,他将裹着浴巾的丁予诺横抱而起,走出了浴室。
第47章
用初尝蛋糕的感受来形容秦晟此刻的心情应该再贴切也不为过了。丁予诺就像一块软糯的芝士蛋糕,透着诱人的香甜,将这个早已饥饿难耐且忍到极限的男人逼得狼吞虎咽,尽情享用着眼前的美食。
房间里光线充足,将丁予诺照得楚楚动人。秦晟灼热的目光在他身上肆意地扫荡着,那感觉就像有数万只蚂蚁爬在他身上,令他无处可藏,只感到前所未有的羞涩。不一会儿,他呼出了一大口气,松开了紧抓床单的双手,一种难以形容的舒爽穿透了他的全身。
秦晟屈膝坐在丁予诺身旁,抹了抹嘴角,只感到空腔似火般在燃烧,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第一次把梦想变成现实,不仅让他激动得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道,更让他克制不了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泛起的欲望。
稍作休息后,丁予诺的嘴又被秦晟狠狠地吻住,渐渐地,他的神志开始模糊,似乎连天花板都在眼前摇动。良久,秦晟口中的芝士蛋糕慢慢融化,软糯的内陷满溢而出。房间终于停止了晃动,而丁予诺满头是汗,脸上已是一片桃红,他吃力地趴在枕头上回头看着身后执着的男人,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思想却无法集中,只知道不断地叫着这个人的名字:“秦晟......秦晟......秦晟......”
秦晟俯视着这具浑身是伤的身体,在青黄色的淤青上留下他浅浅的吻痕。丁予诺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嘤嘤呀呀地呼唤着他的名字,而这些全都纵使秦晟一次又一次地释放出自己的本能。
临近傍晚,秦晟才结束了这场“运动大会”,他将手臂搁在丁予诺的头下,轻柔地搂着身旁疲惫不堪的人,问道:“不舒服吗?”
“嗯......”丁予诺有气无力地回答。他微微用头蹭了蹭秦晟,像是在和对方撒娇。
秦晟亲了亲他,心里自责了起来。丁予诺身体还没痊愈,照理说他们不该这样,只怪自己还是没能忍住。
“我们晚上叫个外卖吧,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丁予诺闭着眼睛小声说道,他钻进秦晟的怀里,温温的呼吸喷薄在了对方的胸口上。
“你想吃什么?”秦晟亲吻着丁予诺的额头和发丝。
“海胆水饺。”
“好,我去拿手机,你再睡会儿。”秦晟知道丁予诺肯定饿了,起身穿上衣服,跑去书房拿手机点外卖。
等到他们吃完后已经是八点多了,丁予诺只感觉刚才白洗了回澡,总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汗唧唧黏糊糊的。他想现在就去浴室再冲一把,却被秦晟要求坐在餐厅里吃水果。
秦晟从冰箱拿出两只红彤彤的苹果,笑着问道:“苹果玩了一下午,现在还想不想吃它了?”
丁予诺讶异地问道:“你哪来的苹果?”他明明记得冰箱里都空了。
“刚才叫外卖送的,还买了些别的。”秦晟边说边冲洗苹果,接着走到餐桌前,拿起刀开始削皮。
丁予诺喜欢秦晟的双手,宽厚的掌心和狭长的手指,在紧握住他的手时会让他有种安全感。这双手其实很适合弹钢琴,不过现在连削苹果的动作也特别赏心悦目。
秦晟悄悄抬眼瞅了瞅丁予诺,他洞察到了一丝异样,打趣道:“我发现你好像很喜欢看着我嘛。”他说完不经笑了起来,而他笑起来的样子在丁予诺眼里真的十分迷人。
丁予诺觉得很神奇,失忆并没有让他失去对秦晟的感情。他喜欢眼前的这个人,虽然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但现在的他,却感到自己是幸福的。他深情款款地望着秦晟,坚定不移地说道:“嗯,我喜欢。”
秦晟拿水果刀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原先连着的苹果皮刹那间断了下来,掉落在桌上。可他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削皮,只不过他没再抬头注视着丁予诺。
几分钟后,秦晟把苹果削完皮,切成小块放在水果盘里,然后插上水果叉,将果盘推到了丁予诺面前,“吃吧。”
“秦晟,”丁予诺蓦地站起身,一时脑热凑上前主动吻了秦晟,“我喜欢你。”他羞涩地看着对方,紧张得再也说不出第二遍。
秦晟平静的眼神此刻如月下的湖面般波光粼粼,他眼眸闪动,接着将丁予诺抱入怀中,靠着他耳畔说道:“我爱你,予诺。”话音刚落,他仿佛喜极而泣,从眼角流下了一滴泪水。
丁予诺永远都不会想到秦晟有多爱他,但或许,秦晟自己也不知道。
白天秦晟去公司上班后,偌大的公寓里就只有丁予诺和钟点工阿姨两个人在家。丁予诺时常因睡眠不足而起得晚,等醒来后,秦晟早就出了门,只有钟点工阿姨在厨房忙活着他的一日三餐。
“早,林阿姨。”丁予诺看着墙上的挂钟,不知怎么今天又睡到九点半。他现在几乎每晚都被秦晟折腾得睡不饱,导致他每天看上去就像个无业游民似的在家里睡懒觉,不过事实上他也确实无业。
“早,丁先生,您现在吃早餐吗?我熬了些小米红枣粥,做几只韭菜盒子。”林阿姨放下手里的剪刀,转身看着丁予诺说道。
“现在吃,谢谢阿姨,你今天是不是又提早到了?我怎么都没听到你进来。”丁予诺看着林阿姨打开锅盖,将金黄诱人的韭菜盒子盛在盘里。他知道做这些早点起码得要一小时的时间,而秦晟请的这个钟点工规定她每天9点到中午12点,下午5点到6点这个时间段来家里做家务,所以丁予诺十分好奇地想知道林阿姨到底用了什么法子能在短时间内变出这些吃的来。
林阿姨和气地笑了笑,说道:“秦先生现在要求我每天8点半到岗,您那会儿还没起,估计就没听到吧。”
“原来是这样。”
“丁先生,这粥一直煲着,您吃的时候小心烫口。”林阿姨将粥和韭菜盒子放在丁予诺面前,接着转身走向水池,继续清洗老母鸡。
丁予诺一边悠闲地吃着早餐,一边看微信公众号里的新闻。他发现自从登陆微信后也没人找过他,除了秦晟白天会和他发消息联络外,他偶尔会收到校友群的消息,可是由于他不记得他的这些同学,所以也不敢在群里随便搭话。
而丁予诺不在公司的这段日子,陶璐璐应付了不少打听他八卦的同事。直到秦晟回到公司正常上班后,她才感觉卸下担子,如释重负。
“老板,第一页也要签字,往前翻,第一页。”陶璐璐手里拿着文件,站在秦晟面前,等着他签字批复。
秦晟签完字后把文件交给陶璐璐,好奇地问道:“你笑什么,我今天一进门就看到你笑,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情吗?”
“有吗?没有吧,可能是看到你来公司高兴吧,哈哈。”
秦晟放下钢笔,表情冷淡地问道:“我都签完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陶璐璐沉思了一下,突然说道:“有!有一件事,关于丁予诺最近一直都没来上班,人事经理那天亲自过来问我了。”
“你怎么说的?”
“我说他和你出差去了,还没回来。”陶璐璐神情严肃地回答,接着说道:“那个,你叔叔他,秦副总也过来问过我,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打听丁予诺的人还真是多。”她说着说着,就自言自语了起来。
“小陶,如果今后还有人问起,你就说丁予诺请了半年事假,暂时不会来公司上班。”
“半年事假!那要不要和人事经理打个招呼?不过为什么不让丁予诺请病假呢?我那天好像看到他手骨折......”
“小陶,”没等陶璐璐把话还没说完,秦晟就直接打断了她,“如果人事经理问你,就说这事假我已经同意了。你没什么别的事就先出去吧。”
“哦,我知道了。”
等陶璐璐离开办公室后,秦晟便打开微信,给丁予诺发消息:“我网上买了件东西给你,今天下午应该会送到家。”
丁予诺收到后立马回复:“你又给我买什么了?”
秦晟回复:“你收到以后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丁予诺含笑看着秦晟的微信,觉得不能一味地只做收件人,于是他打开淘宝,想给秦晟买一份圣诞节礼物。
他不知道秦晟的喜好,只能从家里的摆设来揣测秦晟应该是很喜欢踢足球和打高尔夫的男人,此外,他似乎也挺喜欢极限运动,书橱上的几张跳伞和攀岩的照片格外引人瞩目。丁予诺对运动项目的认知只停留在球类上,所以考虑再三,他决定挑一件球衣送给秦晟。而当他把一件上千元的足球球衣放进购物车后,却在付款的节骨眼上犯了难。
“我到底有多少钱?”丁予诺不禁自问,秦晟说他离职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那这段时间的生活费,难道说都是秦晟出的?
“我以前不会一直拿他当凯子了吧?”丁予诺忍不住将这个盘旋在他脑海里的可怕想法给说了出来,他惊讶得立刻捂住了嘴,紧接着就想到了那间出租房里的旅行箱。
虽然丁予诺想不起过去的事情,但他并不蠢。他知道自己不太富裕,但其实他对穷并没有什么概念。秦晟把他照顾得太好,每天都让钟点工变着花样地做好吃的,还要隔三差五地送礼物给他,就这样渐渐地,他似乎都快忘记了那间毛坯房的存在。
第48章
下午3点,丁予诺从书房的抽屉里拿出了秦晟的钱夹,并从那里取出了五百元现金。“等我查清楚一些事情就立马还你。”他心里忐忑不安,嘴里一边嘀咕着,一边将自己手写的一张借条塞了进去。随后,他便抓紧时间叫了一辆车前去靠海的那间出租房。
简陋的出租房里的一切都没有变化,就连那股霉味闻起来也和上回来到这里时一样。丁予诺打开了每个房间的窗户,将屋里的霉味全部散出去,随后回到客厅,蹲下身,再次打开那只旅行箱,并将铁盒里的所有东西都倒在了旁边铺着的黑色塑料膜的地上。他席地而坐,打开了每一本证书,发现自己毕业后考出了不少证,为自己感到欣慰的同时他将这些证书整齐地摞在一旁,随后翻开房产证,忽然惊呼道:“这么大面积!”他揉了揉眼睛,凑近后又细看了一遍,产证上的面积没有问题,而那上面的名字真的是他的。
“为什么我有别墅不住,会借这种地方住?”他嘴里嘀咕着,接着拿起旁边的塑料袋打开一看,又激动地叫道:“存折!”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是穷光蛋,没想到现在房子有了,存折也有了,他心想自己应该是有钱人家的落魄公子,可是这种愚蠢的想法马上就被现实无情地给否决了,生活又一次地打了他一击响亮的耳光。
“0元......”丁予诺翻开自己的存折,每一本的余额都是0元,其中一本还有一笔20万元的大额转账记录,他不知道自己的钱都去哪儿了,直到他打开第四本时才看到了余款,但账面上也只剩三千多元。然而,当他还没想明白过去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时,塑料袋里最后一本本子却给了他视觉和心灵上的强烈冲击。
“肝癌......陈芳,陈芳,陈芳......”他反复念着这个名字,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唤醒自己的记忆。
夕阳西下,房间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丁予诺坐在地上,神色变得越发沉重,他嘴里仍旧不停念叨着母亲的名字,良久,他哭了。
丁予诺想不起过去任何事情,但却突然明白了这本病历卡究竟为何会被放在这里。虽然他难以分辨医生潦草的字体,但上面的年龄和病名却看得一清二楚。究竟有什么理由会把这本病历和存折放在一起,仔细想想就只有一种可能——病历卡的主人一定是自己的母亲。他坐在地上伤心了很久,房间里没开暖气片,温度很低,冷得他直打哆嗦。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秦晟六点半准时开车到家,但他回到家后满屋子都没见到丁予诺的身影,而门口消失的鞋子更是让他确定丁予诺不在这个家里。
“林阿姨!”秦晟看到门口有女士的运动鞋,知道钟点工还在,便立即走到厨房。
“秦先生回来啦,不好意思我今天手脚慢了,不过我炒完这个菜就好了。”林阿姨一边在锅里翻炒,一边撒了一点盐在锅里。
“丁先生呢?”秦晟问道。
“丁先生?我5点来的时候就没见到他人,不过他早上是在的。”
秦晟感觉事情不妙。他随即回到客厅,焦急地打开手机查找丁予诺的位置,他怕对方突然想起什么而离开自己,这后果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这里是......”秦晟的心越跳越快,连手都在发颤,紧接着他便立即打给了对方:“喂,予诺,我到家了,你怎么不在家里?你现在在哪儿呢?”他说话很急,但声音比平时要轻一点,语气也更温柔些,就好像是怕丁予诺已经知道了真相,强势的态度只会使对方瞬间翻脸挂断他的电话。
丁予诺抹了抹脸上的泪水,鼻子嗡嗡地说道:“我在外面,马上就到家了。”
“外面?”秦晟又看了一眼定位地点,冷言道:“把地址给我,我来接你。”
“不用了,我马上就回来了,不说了,手机快没电了。”丁予诺心虚地急忙结束电话,他急急忙忙地将地上的东西放回到了旅行箱里。他原本想带着箱子一起回到公寓,可他不想让秦晟知道自己偷偷来到这里,因为他有一种说不来的恐惧感,他似乎怕的并不是让秦晟知道这件事,而是知道以后将会发生的事情。最后,丁予诺什么也没带,叫了辆车,赶了回去。
与此同时,钟点工林阿姨刚做完晚餐,临走时向秦晟打了个招呼,但秦晟却没理会,只是冷漠地坐在沙发上,手里紧紧地拽着手机。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周围异常安静。半晌,秦晟站起身缓缓走向厨房,他打开橱柜,将大大小小的锅子全都拿了出来,接着在柜子的最里面拿出了一瓶秦家白酒。
“予诺,别离开我。”秦晟像丢了魂似的打开瓶盖,将白酒直接灌入了口中。
回去的路上有一点堵车,丁予诺急匆匆地赶回公寓,在玄关换上拖鞋后直奔客厅。
“秦晟,我回来了。”可是他喊的那个人并不在这里,客厅内静寂无声,他不安地环顾四周,见餐厅的灯亮着,便朝那儿走去。
不过丁予诺才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他定睛一瞧,秦晟正坐在餐桌前,面色通红,神情呆板地看着桌上横斜着的空酒瓶。他随即便走到了秦晟身旁,吃惊地问道:“这一瓶难道全是你一个人喝的?”
秦晟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呼吸变得略微急促,胸口起伏不定,他缓缓抬起了眼眸,此刻,这双眼睛布满红丝,眼神如猎鹰般死死地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突然,他看着他笑了。
丁予诺被这诡异的笑容搞得心神不宁,他不知道秦晟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喝闷酒。他忧心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继续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
然而,秦晟一句话也不说,依旧看着丁予诺,不过神态比刚刚要平静一些。
丁予诺见秦晟的表情有些发愣,而且整张脸红到了脖子,他起身想去倒杯温水,却被对方一把抱住了腰。
“嘶!”霎时,丁予诺只感觉自己的肋骨被紧紧地勒住,他身上的挫伤和淤青还未痊愈,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推开秦晟,想挣脱对方的双臂,可秦晟却只顾自己的感受,牢牢抓着他不放。
秦晟醉得太深,他太过用力,全然忘记丁予诺身上的伤,已然失了分寸。“你别走!别离开我!你哪儿都不准去!不准去!”猛然间他大喊大叫起来,令丁予诺心尖一颤,感到了一丝害怕和畏惧。
“秦晟,你喝多了,我去帮你倒杯温水,你先松开我。”丁予诺试图劝慰他。
“不要!我不要!”秦晟像顽童般任性地拒绝,他把头紧紧贴在丁予诺身前,环抱着他的腰,就是不肯松开。而丁予诺不知如何应付,只好柔声哄着他:“我不走,我不走,我只是去倒杯水而已,你看,就在你后面。”他说完,指了指他们身后冰箱边上的滤水器。
秦晟顺着丁予诺的手指向后望去,缠绕的双手略微松开了些。丁予诺趁机想要挣脱,但不料秦晟的注意力立马又回到了他身上,并且死死抱紧他,哭求道:“不准走!你答应我,你不会再离开我,不会再失联七年,永远都不会......”
丁予诺闻后露出惊讶之情,心中困惑:我失联了七年?这又是怎么一回事?紧接着,他低头看着这个死缠着自己不停呜咽的男人,随即问道:“你说我失联了七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你之前有找不到我吗?我们究竟在一起多久了?”丁予诺一股脑地将心中的疑点全都摆在了秦晟面前,想要一次问个明白。
刹那间,秦晟表情凝滞,他的大脑放空了几秒,然后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可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一样,这局面让他不知如何收场。他的眼神开始飘忽不定,神情也慌乱了起来,他不断地思索着如何蒙混过去。突然,他的表情像是一下子被定住似的,接着他站起身毫无征兆地将丁予诺横抱而起。
“秦晟?”丁予诺左手手臂脱臼,为了保持平衡用右手勾住了秦晟的脖子,他不知道秦晟想要做什么,他惊恐地看着对方,仿佛从未如此惧怕过。
秦晟漠然地看着丁予诺,轻描淡写地说道:“什么七年,你听错了吧。”
丁予诺目瞪口呆,激动地问道:“可是你刚才明明说我失联了七年啊!你现在是要抱我去哪里?快放我下来!”
然而,无论丁予诺怎么挣扎,他瘦弱的病体显然是无法与拥有运动员体格的男人来抗衡的。秦晟抱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一双大手抓紧了丁予诺的腿和身体,直接向卧室走去。
第49章
原本现在这个时间应该是两人坐下吃晚饭的时候,可是,盼着秦晟能早点回家的丁予诺今天万万没想到事态竟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秦晟......”丁予诺被轻轻放在了床上,他看着这个俯视着自己的男人,害怕得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而他身上的疼痛现在也已经被恐惧所支配并取代了。
“你,是,我,的。”秦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他半跪着,架在丁予诺身上,俯下身子去吻那片因为害怕而已经冰凉的双唇。但他只吻了几下,便又抬起头凝视起了对方的脸。
丁予诺颤抖的身子俨然抗拒着眼前的男人,他把手挡在他们之间,难过地说道:“秦晟,你醉了,不要做出让大家难堪和后悔的事情。”
秦晟听后脸色微微凝重,冷冷地问道:“后悔?和我在一起,你后悔了吗?”他眉头紧锁,接着摇起了自己的脑袋,语无伦次地说道:“我不后悔,我死都不会后悔的,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情,我不后悔,你也不会后悔的,不会的,我们都不会,我们会像现在这样,永远在一起。”
“不是这样的......”丁予诺不想让秦晟质疑自己对他的感情,为此他居然大胆主动去吻了他,而这种行为对于一个耍酒疯的人来说,无疑是送上门的美酒,不尝白不尝。
“呜......”丁予诺没想到秦晟这回的吻比先前来得猛烈,堵着他的嘴都没有缝隙。那两根舌头挤在狭小的口腔里,互相追逐舔舐,而秦晟嘴里的酒气全都灌进了丁予诺的口中,直达他的肺腑和脑门,使他头晕目眩。
片刻过后,他们喘着粗气,互相注视着彼此。但随后,秦晟的目光慢慢向下游移,他伸手拉起了对方的衣服,可丁予诺却拽着衣角不放,并失望地看着他。
秦晟不敢来硬的,他伤心地看着对方,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看我?你难道不爱我了吗?予诺......”他苦涩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仿佛自嘲般说道:“不管你爱不爱我,我都不会再放你走的。”
“你......”丁予诺没有机会把话说完,便又被堵上了嘴。
房间里充斥着压抑的,疯狂的,令人想要逃离的气氛。对秦晟而言,长久以来被克制的欲望和感情都促使他现在不断用一个个谎言来维系。而丁予诺只能被迫承受这一切,这也使他越来越不明白,秦晟为何爱得如此痛苦,如此令人心碎。
翌日清晨,秦晟醒了过来,他习惯性地翻了个身,把手搭在一旁,想抱一下身边的丁予诺,但是,剧烈的头疼和抓空的实感却使他立刻清醒了。
“予诺!”他马上起身,惊慌失措地在房间里寻找着丁予诺的身影,下一秒他便看到了对方裹着一条被子蜷缩在墙角,而那条深蓝色的被子上除了一些白色的浑浊物之外,还有令人扎眼的血痕。
“予诺!”秦晟跳下床,跪在丁予诺面前,呼唤着他的名字。然而,丁予诺眼神空洞,像是看不到他似的毫无反应。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你,我不是故意的,予诺,你看着我,你原谅我好吗?你看着我好不好,予诺,你说句话啊!”秦晟抱着他,浑身颤抖,泪水夺眶而出。
整整一夜,秦晟直冲乱撞地将丁予诺的五脏六腑蹂躏得稀碎不堪。丁予诺一夜未眠,他现在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更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他的嗓子已经在昨晚给耗尽了。
清醒过后,秦晟抱着虚弱无力的丁予诺走去浴室,给他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然后再抱回到卧室的沙发上,接着把床单被套全都换了下来,丢在了洗衣机里,再把床重新铺好,将人轻轻抱到床上。
“你躺着别动,我去做早餐。”秦晟把被子盖在了丁予诺身上,随后去厨房热了牛奶和面包。没过一会儿,他就把早餐端进了卧室,坐在丁予诺旁边,柔声道:“吃一点吧。”
他静静地等待丁予诺开口予以回应,但这一切看来都只是徒劳。丁予诺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墙上的电视机,仿佛一只没有生命的漂亮娃娃毫无生气。秦晟自知罪大恶极,但米已成炊,他们早就没了回头的路。
此时,钟点工林阿姨打开了家里的大门,秦晟听到动静后立马跑出卧室,关上了门。
“早,秦先生,您还没去上班呢?”林阿姨觉得在这个时间看到秦晟有些奇怪,便随口问了问。
“今天休息。我早餐还没吃,你帮我煮碗面吧。”
“好的。”林阿姨扫了一眼客厅,没见到丁先生,而面前的秦先生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她也不好打听什么,便放下包,去厨房忙活家务了。
等林阿姨走开,秦晟才拿出手机,打给了公司:“小陶,我这几天不进公司,有急事就打我电话。”
“老板,那要是其他人问起来,我应该说你是去出差还是去度假啊?”陶璐璐担心别人找秦晟,自己回错话,便多嘴问了一句。
“我在家处理工作。”秦晟懒得啰嗦,说完就挂了电话。
临近中午,钟点工收拾完房间,准备好午餐后便离开了。
秦晟从书房悄悄地来到卧室,见丁予诺在床上睡着了,但一旁桌子上的早餐连动都没动过。他的心仿佛被劈开似的痛,他知道丁予诺这一夜都没睡着,便不忍在此刻打扰他休息,然后无奈地轻轻关上了门。
秦晟离开后,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丁予诺听到关门的声音后才睁开双眼,呆呆地看着灰色的窗帘,过了一会儿,他的眼角留下了滚烫的泪水。
丁予诺思考着很多关于他和秦晟之间的事情,但一夜的纵情纵欲使他过于疲劳,最终还是顶不住困意在床上睡着了。他睡得很深,仿佛许久未眠,就连秦晟悄悄走进房间两三回都没发现。而等他这一觉睡醒后,外面的天都已经暗了。丁予诺弓着背坐在床上,听到肚子里发出阵阵咕噜的声音,他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虽然睡过一觉让他感觉身上有了点力气,但饥饿却不停地在消耗着他的体能。
茫然中,丁予诺的余光瞥向了秦晟放在桌上的牛奶和面包,虽然它们早就凉了,但他实在是饿得眼冒金星,于是顾不上起床刷牙,就直接伸手抓起面包往嘴里塞去。几分钟不到的时间,他就把这些全部吃完了,那盘子干净得甚至都看不出一点面包屑。
丁予诺呆坐在床上,觉得身体像是被掏空一样,他估计自己还是没吃饱,于是想去厨房找点东西吃。接着,他起身去一旁的卫生间刷牙洗脸,随后走出了卧室。可能是因为身体瘦弱,步子轻,当他出现在厨房门口时,竟把钟点工阿姨给吓了一跳。
“噢哟!丁先生,您怎么站那儿都不出声呐?”林阿姨被吓得魂飞魄散,她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丁先生,就像见到鬼似的不断地在拍着自己肥厚的胸脯。她早上没见到他,还以为他出门去了,可是她没想到这个斯斯文文从不上班的丁先生居然在家里睡了一天,现在穿着套淡紫色睡衣傻傻地看着自己,而那双无神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大。
“阿姨,有吃的吗?”丁予诺喉咙有些嘶哑,发出这样的声音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尴尬。
林阿姨看着他楞了一下,接着说道:“我烙个蛋饼给你,你等我一会儿。”
“谢谢。”丁予诺沙哑的声色听上去就像是一把拉坏的胡琴。他把牛奶杯和盘子放在餐桌上,正打算去客厅沙发上坐一会儿休息,却听到林阿姨突然开口问道:“丁先生,你是不是感冒了?要不要我熬点姜汤给你去去寒?”
“不用,谢谢。”丁予诺回头答道,随后走了出去。
二十分钟后,林阿姨端着一只碗走去客厅,可她却楞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斜躺在沙发上熟睡的男人,她见他面容憔悴,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
此时,秦晟从书房来到卧室,他见丁予诺不在房里,而桌上的牛奶和面包都不见了,便立刻朝餐厅走去,但紧接着,他经过客厅时便看见钟点工站在那里,他有些疑惑,直到走近后他才明白林阿姨的神色为何会如此犹豫不决。
“秦......”林阿姨看到秦晟向这里走来,想告诉他碗里的饼是给丁先生做的,可她刚一开口就被秦晟做出的消声手势给打断了。只见他向她伸出了手,示意她把碗交给自己。
林阿姨平时在收拾房间的时候就看出这家的男主人和这位丁先生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因此她很识趣,把碗递给秦晟后,便脱下围裙下班离开了公寓。
客厅的电视机里正在播放电影“歌舞青春”,虽然音量很低,但秦晟不想吵着丁予诺,还是把电视机给关了。随后,他坐在丁予诺对面的沙发上,捧着手里依旧有些烫手的碗,耐心地等待着对方醒来。
刚出锅的蛋饼香气四溢,热气让这香气迅速弥漫在了整个客厅。丁予诺闻着这股香味慢慢睁开了双眼,紧接着便看到了正襟危坐在他对面的男人,神情有些忧郁。
秦晟见他醒了,便起身坐到他身旁,轻轻地将他前额的碎发往一边拂去,带着歉疚的口气小声说道:“予诺,起来吃点吧。”
丁予诺瞅了瞅秦晟手里的碗,只见那蛋饼色泽金黄,上面还撒了一些芝麻和肉松。他干咽了一下口水,接着缓缓坐了起来,眼睛盯着那碗里的蛋饼,但神情却看着让人琢磨不透。
秦晟注意到丁予诺眼睛浮肿,必是哭过以后才变成了这样,他看着非常心疼,继而求道:“蛋饼还是热的,你多多少少先吃点。”他把碗递到丁予诺眼前,想以此勾起对方的食欲。
秦晟不知道是自己的态度和行为让丁予诺心软了,还是丁予诺只是单纯地想吃东西,但无论是哪种可能,秦晟的恳求得来了他想要的结果。
丁予诺伸手拿起蛋饼,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他其实就是饿了而已,一个人在饥饿的时候是无法集中精力来思考人生的。蛋饼香软可口,他吃得有些急,吃到一半忽然呛咳了几声。
“慢点。”秦晟迅速从桌上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
丁予诺现在每咳一下都感觉自己全身像被撕扯般的疼痛,他接过秦晟的纸巾,擦了擦嘴以后继续把剩下的半块蛋饼给吃完了。
秦晟接过碗,起身准备走去厨房,却听到丁予诺蓦地哑声说道:“我们谈一谈吧。”
第50章
秦晟遽然转过身看着丁予诺,他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后心都要碎了,于是立马将碗放在桌上,坐在丁予诺对面,满脸愧疚地看着对方,低声道:“我昨晚喝多了,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予诺,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丁予诺没有马上原谅对方,而是神情疑虑地看着秦晟,问道:“你昨天说我失联了七年,我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你到底在隐瞒我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发生。”秦晟立即矢口否认,然而他却低着头,没有勇气看着丁予诺。
“既然你还是这么说,那看来我们已经没什么可谈的了。”丁予诺失望地注视着秦晟,内心已经打算离开这里,离开对方,他想回到出租房里靠自己寻回记忆。
秦晟心跳加速,手心微微冒汗,他心惊胆战地观察着丁予诺,只见丁予诺漠然地站起身往客厅外走去,他急忙上前拉住了对方的手,低声下气地说道:“别走,你先坐下,我有话想说。”他的手依旧宽厚而有力,但此刻却潮湿冰冷。
丁予诺又坐回到沙发上,默默地等待着对方的解释。
秦晟坐了下来,他轻轻地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说道:“我们俩过去分开过,我后来联系过你,但是你换了联系方式,所以我和你整整失联了七年。”
“分开过?我们为什么会分开?”丁予诺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分手,自己居然还玩起了消失。
“那年我出国,你大学毕业才刚上班,都说异地恋不长久,像我们这种跨国恋就更难了。时间一久,我们俩聊天的频率也越来越少,后来你把联系方式都换了,我就再也没联系上你。”秦晟尽量说得合理,以防丁予诺觉察出猫腻。
丁予诺听完后陷入了沉默。他突然想明白秦晟为什么让他承诺自己绝对不会离开的誓言,可是他七年前为什么会和秦晟说断就断,亦或是,秦晟做了什么让他不得不选择了分手。
“那你昨天为什么喝这么多酒?你不是说你平时不喝酒的吗?”
面对丁予诺的质问,秦晟垂下了眼眸,平静地说道:“其实我已经戒了很多年。当年我们分手以后,我因为联系不到你,就经常去酒吧买醉,结果没想到自己会对酒精产生了依赖,那时还因为缺课严重,差点连大学都读不下去。不过后来经过心理医生的治疗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这次可能是因为回家没见到你,急了脑子一热,一时冲动就喝了。”说完,秦晟抬头看着丁予诺,再次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现在可能除了说对不起以外,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了。”
丁予诺看着秦晟自责羞愧的样子,对刚才想要离开这里的想法产生了动摇。他起身走到对方的面前,说道:“我原谅你,但你以后不许再这样喝酒,如果有下一次,那我们之间就真的结束了。”他向秦晟伸出了手,“好了,我们去吃饭吧。”
秦晟被丁予诺牵着手,走去了餐厅,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似的,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就这样被解决了。然而,丁予诺心里清楚,事情并没有结束。
夜晚,丁予诺独自躺在卧室的床上,回想着秦晟所说的每一句话。他不认为七年前的分手是异国恋造成的,他曾以为会是双方性格不合或者一方出轨所致,但是分手这件事却对秦晟造成了严重的心理创伤,这使得丁予诺推翻了先前的猜想。对于失联,他自认为不会做出如此绝情的事情,但前提是他当年和现在一样喜欢秦晟。想到这里,丁予诺又觉得秦晟的话是真是假目前难以判断,但是秦晟对自己的好的确是真真切切,没有一点掺假的。如果秦晟确实骗了人,那目的又是什么呢?图什么呢?丁予诺觉得自己在外型上不能算得上是英俊潇洒,顶多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而他的经济情况就和中国股市一样,显然是穷得叮当响。他不知道秦晟喜欢他什么地方,更想不出七年前自己为何会毅然决然与这么爱他的男人断绝来往。
与丁予诺在床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相比,秦晟在客厅的沙发上躺着,眼睛直盯着天花板发呆。片刻后,他拿起手机,给他国内的心理医生发了一条微信,预约下周去做一次心理咨询。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再拿起酒瓶,他很怕自己会毁了丁予诺,很怕他们会分手,他答应了对方不会再喝酒就必须说到做到,否则现在来之不易的生活将不再继续。
分房睡的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好。丁予诺第二天早上听到卧室外传来了脚步声,当声音渐渐靠近,他焦虑不安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喉咙口,但那谨慎的脚步声却随同门外的那个人戛然而止了,顷刻间,又渐渐远去。周围又归于宁静,丁予诺穿着拖鞋坐在床沿,眼神空洞地看着房门,过了一会儿,他收起伤感的倦容,起身向卫生间走去。
秦晟的手悬在卧室的门把手上,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门进去。昨晚他提出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丁予诺没有阻拦,便抱着枕头和被子离开了。为了以防丁予诺半夜离家出走,秦晟故意选择睡在客厅,而不是客房。他像守夜的士兵一样整晚都没敢合眼,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撑不住稍稍睡了一会儿。
而丁予诺在房间待到八点半,直到听见大门被关的声音后,才疾步从卧室走了出去。
“早,丁先生。”林阿姨提着两只塑料袋站在客厅和玄关的交界处,向丁予诺打了个招呼。
丁予诺发现是钟点工开门后,不知为何竟有些高兴,“林阿姨,我来拿吧。”他见袋子鼓鼓囊囊,看着分量很重,便伸手帮了一把。
“谢谢啊,你刚起是吧?”林阿姨看丁予诺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心想这孩子肯定又睡懒觉了。
丁予诺没吭声,眼睛瞟向一旁的客厅,见沙发上的枕头和被子早已无影无踪,客厅的摆设就像平常一样简洁明了。秦晟是不是已经出门上班了?这个问题在他脑子里蹦了出来。刹那间,一种难以摆脱的失重感令他的心猛地生痛,接着,他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主动和身旁的钟点工闲聊了起来,“阿姨,你在哪儿买了这么多东西?今天又要做什么好吃的了?”丁予诺其实都不知自己在说些什么,仿佛通往心灵和大脑中间的桥梁突然断裂崩塌,让他心绪紊乱,不受思想的控制。
丁予诺和钟点工走去厨房之后,躲在客厅旁的卫生间里的秦晟才打开门,悄悄跟了上去。
“丁先生,这些放着我来好了,你别沾手。”林阿姨见丁予诺手里捧着颗大白菜,急忙说道。
“没事阿姨,我放桌上可以吗?”
“嗨,放哪儿都行,我呀,是看今天白菜新鲜,就想中午给你做顿饺子。噢哟,瞧我这脑子!”林阿姨说到一半,放下了手里的一大块后腿猪肉,转身道:“你早点还没吃呢!”
丁予诺听后笑出了声,他把白菜放在料理台上,接着打开冰箱门,“家里有牛奶和面包,我再煮个蛋就行了,阿姨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这哪儿行啊!秦先生可是再三叮嘱我,一定要把你的一日三餐都安排好的!”林阿姨神情紧张地拍着自己的大腿。而此时,门口忽然出现的秦晟更是把她惊得大声叫了起来:“哎呀,秦先生!你怎么在家里啊!”
站在冰箱前的丁予诺蓦地动作一滞,他背对着他们,想尽量表现得和往常一样,于是从冰箱里取出了牛奶和面包,转身走向餐桌,对秦晟问了声:“你早餐吃了吗?”
“还没。林阿姨,帮我煮两个鸡蛋。”秦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我去拿些果酱,你要吃奶酪片吗?”丁予诺将一盒牛奶和一袋面包片放在餐桌上,接着又回去打开冰箱。
“我要两片,谢谢。”秦晟拿起桌上的两只马克杯,给丁予诺和自己倒了两杯牛奶。
厨房和餐厅近得只有一步之遥,林阿姨虽然在厨房里忙活,但旁边没有墙的餐厅安静得简直不正常。五分钟后,她端着煮熟的鸡蛋,提心吊胆地走到餐厅,“蛋来了。”她瞧了一眼桌上的两人,觉得气氛和平时完全不同,便赶紧麻溜地回到了厨房。
“我帮你。”
“我自己来。”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将手伸向那盘里热乎乎的鸡蛋。
丁予诺拿起了一只鸡蛋,低声道:“我自己来吧。”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奇怪,他好像是在和自己怄气,他逐渐意识到了自己越来越在乎他们之间的感情。他反复自问,凭他现在这副不能自理的模样为何还要逞强,难道就因为秦晟隐瞒了他们那一点点过去就非得把日子过得这么拧巴吗?
秦晟缩回了手,没有强求,只是伤心地看着丁予诺,吃完早餐后就默默地离开了餐厅。
几小时后,丁予诺发现秦晟还在家里,并且一直待在书房里没出来。丁予诺不知道秦晟今天为什么没去公司上班,他原先打算等他出门后,就去出租房里找那本房产证来研究一下。虽然他姑且信了秦晟的话,但是心里总觉得事情远不止这么简单。然而,令丁予诺没想到的是,接下来的几日秦晟竟然都待在家里,他白天在书房里工作,等到了吃饭的时间才会从房间里出来。
刚开始,丁予诺还以为秦晟是心里有愧,想在家多陪陪自己,但后来发现,秦晟在家也一直在忙着工作,两人并没有机会说太多的话,这让丁予诺有一种错觉:秦晟可能真的是在躲着自己。
可是,每当他想出门走走,秦晟二话不说就会放下手里的工作陪他一起出去。而生活上,除了钟点工料理家务外,丁予诺的任何事情都是由秦晟一手包揽。即使两人经历了一些不愉快的事,但丁予诺知道自己依旧被秦晟捧在手心里养着,被对方照顾得无微不至。
一日,两日,一次,两次,久而久之,丁予诺隐约感觉自己像是被秦晟监禁在了家里,像是被限制了自由,但其实丁予诺除了出租房外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而他现在的生活里,似乎已经全被秦晟占据。
第51章
作为秦氏未来的继承人,在还没正式登基前,像现在这样三天两头不进公司坐班多少会被人说闲话。虽然秦英明和秦晟表面上看来有点不快,但这个小叔在暗地里始终护着他,所以秦晟现在才能在年底公司最忙碌的时候在家守着丁予诺。可是,他身上日益剧增的不安全感和焦虑感几乎快要把自己给淹没了。他真的非常害怕丁予诺会再次离开自己,虽然他每天都守着这个人,但他明白他们其实过得并不开心。
好不容易到了周五,秦晟处理完工作,合上电脑走出书房,见丁予诺在客厅里看电视,脸上的神情似乎很放松的样子,便坐在他身边,陪着他一起。
丁予诺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秦晟,问道:“你忙完了?”
“嗯。予诺,明天圣诞节,你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欸?明天就圣诞节了啊......”丁予诺想起自己看中的那件球衣现在还在购物车里躺着,他还没付款,最近日子过得太焦心,他都忘记要给秦晟买礼物的事了。
“今天是平安夜。”秦晟补充道,他看丁予诺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把这节日给忘了,接着道:“圣诞节有新片上映,要不我们先去看电影,然后在外面吃个饭?”
“也好,你决定吧。”丁予诺不知道现在下单明天还来不来得及到货,他现在手里只有三千多,上次拿了秦晟抽屉里的五百,到现在也没还上。虽然秦晟什么也没说,但丁予诺总觉得自己欠了别人一屁股债,加上和秦晟前几天发生的事,令刚刚熟悉的感觉又变得疏离起来。
半夜三更,秦晟趴在沙发上痴痴地看着两串钥匙扣,脑海里幻想着普通情侣约会时的样子,不经扬起了嘴角。对于秦晟而言,明天才是和丁予诺的第一次约会,之前两个人吃饭什么的都不是正儿八经的约会。他本来想买一对戒指,可又担心会吓着丁予诺便打消了这个念头。最后,他想到了之前在申市买的钥匙扣,决定干脆用它来作为定情信物送给对方。
两人紧张的关系正通过时间的洗礼慢慢回到了原来相处时的模式。秦晟晚上兴奋地睡不着,突然想起厨房的某个角落里还藏着一瓶秦家白酒,他觉得那瓶酒就像在家里放的定时炸弹,对丁予诺有危险,于是大半夜来到厨房,寻找那枚随时可能被他引爆的炸弹。
此刻,丁予诺正在卧室里熟睡,但没过多久,一声剧烈的响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他蹭得坐起了身子,喘着气,自语道:“什么声音?”他感觉声音来自家里,但他不知道声音是不是来自秦晟,紧跟着便起身跑出了卧室。
房间里一片昏暗,唯一的光线来自餐厅的大门,丁予诺随着灯光来到了餐厅,只见前面不远处的厨房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附近的瓷砖地上满是玻璃和透明的液体,空气中有一股浓烈的酒味。
秦晟浑身颤抖地站在旁边,紧握着双拳,手背上露出了明显的青筋。
“秦晟,你......”丁予诺心里咯噔了一下。
秦晟咬紧双唇,一动不动,整个人都处于战栗状态,他知道丁予诺在看他,然而他却没脸抬起自己的头。
丁予诺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接着慢慢走了过去,小心避开了地上的玻璃碎渣,从背后轻轻地搂住了秦晟宽厚的身体,柔声道:“没事了,我在这里。”
秦晟快要痉挛的身体在听到这句话后终于平静了下来,丁予诺的右手握着秦晟的右手,鼓在皮肤外的青筋慢慢地在他手中消失。
“我只是想把那瓶酒倒掉而已,可是我打开瓶子的时候,我就闻到了那股味道......”秦晟转过身凝视着丁予诺,眼眸中尽是歉意,“我没有喝,真的,我没有。”
话音刚落,丁予诺就一手勾住了秦晟的脖子,将对方拉到了自己面前,深深地吻了上去。秦晟惊讶瞪大了双眼,但很快就搂住了丁予诺的腰。他们忘情地相拥相吻,终于跨越了彼此内心的阴影和障碍。
一番亲昵后,丁予诺渐渐停了下来,秦晟也跟着停下了动作。
“秦晟,我知道你没喝,我相信你。”丁予诺真诚地望着秦晟,令对方感动不已。随后,他拉起了秦晟的手,领着人回到了卧室。
秦晟仿佛被打了麻药似的,安安静静地躺在丁予诺的身旁。丁予诺把枕头和被子分给了他一半,两人紧挨在一起,局促而温暖。
“现在太晚了,我们明天早上再去收拾厨房,先睡吧。”丁予诺轻声道。他刚在秦晟的嘴里没有尝到一丝酒味,他想到秦晟当年找不到自己竟然染上了酒瘾,为此就感到了无比心痛,他很难想象一个人居然会为爱情执着到这种地步。
秦晟乖乖闭上了眼睛,紧紧贴着丁予诺的手臂,不一会儿的功夫,丁予诺便听到了富有节律的呼吸声。而他的右手包裹着秦晟的手,两人一同进入了梦乡。
圣诞节这天的早晨和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秦晟今天没让钟点工来家里,他早早地起来收拾了厨房,准备好早餐端进卧室。
“小懒猫,该醒醒了。”秦晟爬到床上,贴在丁予诺耳边低咛,轻轻咬了一下他的耳垂。
“嗯......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丁予诺慵懒地挪动了一下身体,他微微睁开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缝,无精打采地看着秦晟。
“不早了,已经十点半了。”
“啊?”丁予诺猛然清醒,他揉了揉眼,看向墙上的钟。或许是和秦晟重归于好的关系,昨晚是他近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夜。
“我早餐都做好了,快起床洗脸刷牙去。”秦晟一把掀开了丁予诺身上的被子,一阵热气四散开来,令床上的人不禁浑身抖了一抖。
“马上马上。”丁予诺答应归答应,但却蜷起了身子,依旧躺着不动。他纤细的腰肢从宽松的睡衣里露了出来,胯骨到腰间的曲线勾勒出瘦而有型的身材。秦晟见后忍不住把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
“呀!冷!”丁予诺全身一惊,秦晟的手冷得就像是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块。
“予诺,我好冷......”秦晟看着丁予诺,嘴角勾起了漂亮的弧度,接着就解开了自己衣服上的一颗纽扣。
“我起床了!我现在就起!”丁予诺以最快的速度从床上跑去了卫生间,从秦晟手里溜走了。
两人吃完早餐后,秦晟开车带丁予诺来到了附近的电影院。他还特地给丁予诺戴了副墨镜,生怕碰到熟人被认出来。
“这里人好多。”丁予诺摘下墨镜,坐在秦晟身旁。
秦晟扫了扫四周,确认没他认识的人后便淡定地说道:“都是来过圣诞节的,你看,和我们一样,一对对的。”
丁予诺随即看向周围,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只不过,好像就他们俩是一对男人。
秦晟注意到丁予诺双手拿着爆米花桶不放,看上去有些紧张,于是拿过他手里的东西,安抚道:“如果待会儿觉得电影不好看,我们就走。”说完,他随意拿了一粒爆米花放进了丁予诺的嘴里。
丁予诺一边嚼着,一边说道:“不了吧,这票子不便宜,别浪费了。”
“嗯,那不管好不好看,我们俩就在这儿舒舒服服地坐两小时。”秦晟一脸贼笑,说话时几乎都贴着丁予诺的脸,也不在乎周围是否有异样的目光。
丁予诺神色慌乱地瞥向身旁的人,唯恐他们现在亲昵的动作被别人看到。“秦晟,电影快开始了。”随着院内的灯全都被关闭,所有的光都来自大屏幕上,秦晟见剧场内黑压压一片,趁机偷偷亲了丁予诺一口。
不过电影播放半小时后,便看到中途有人离场;而有些没离场的人仿佛一个个都成了影评专家,坐在位子上对剧情和镜头指手画脚了起来,但没多久,那些人也离开了。
秦晟也觉得这片子太无聊,虽然大牌云集,但剧情却毫无新意。他看着看着,不知不觉把自己的头靠在了丁予诺的肩上。
“秦晟。”丁予诺小声叫道。
“嗯?”秦晟坐起身,转头看向丁予诺。
“这电影实在是不好看,要不我们还是走吧?”
“行,都听你的。”
两人离开电影院后,仿佛重见光明般,不约而同地在影院门外笑了出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看不下去,一定会提前出来啊?”丁予诺觉得秦晟似乎比他本人还了解自己。
秦晟挑了挑眉,看上去有点得意。他以前就知道丁予诺更喜欢看国外的文艺片,上学的时候还经常把自己的MP4借给丁予诺,里面存了不少经典的外国电影。只可惜近几年国内外上映的影片多为商业片,他计划下次安排看一场怀旧电影,给丁予诺一个惊喜,但是现在,秦晟不得不夸耀一下自己,他勾着丁予诺的肩膀,乐呵呵地笑道:“我是你男朋友,当然知道你喜欢什么了。”
丁予诺有些不好意思,他习惯性地看了看周围,问道:“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秦晟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钻表,心想这个时间吃晚餐还有点早,去隔壁洲际酒店开房倒是正好,不过还没等他动这个歪脑筋,丁予诺就指着不远处的游戏机厅,说道:“秦晟,我们去那里玩一会儿吧,可以吗?”
秦晟顺着丁予诺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会心一笑,说道:“你想玩什么都行,走吧。”他搂着怀里的人,径直朝游戏厅走去。
与想象中不同的是,丁予诺以为秦晟会霸着游戏厅里的摩托车或者赛车不放,但没想到对方居然迷上了娃娃机。
“草,再来!”秦晟又往洞里丢了一枚游戏币,接着抓着一旁的把柄,神情专注地盯着娃娃机里的铁爪,而气氛已经紧张到他都没发现自己周围站了好几个人。
“再往右一点,往右。”丁予诺紧盯着机箱里摇摇欲坠的爪子,他十分后悔刚才随口说的话,他不应该和秦晟骑着摩托车还开小差看旁边的女孩子玩钓娃娃。眼前的这只黄色的小狮子其实也没那么可爱,比起现在被不认识的陌生人团团包围,他宁愿和秦晟继续比赛骑摩托,大不了输掉以后就随了秦晟的心愿,以后在家里就叫他“亲爱的老公”。
“哎!”随着四周的人连连发出阵阵哀叹,丁予诺回过神,见秦晟摸着口袋里的游戏币,还想继续玩下去,便立即阻止道:“别玩了,我不想要这个了。”
“不行,服务员,你过来一下。”秦晟回头看向一旁看白戏的服务员,招呼对方过来。
“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吗?”服务员脸上露出了淡淡的耻笑。
“这个多少钱?我买了。”秦晟指着身旁的娃娃机说道。
服务员努力掩饰着自己的鄙夷,平静地回答:“单独卖的话,50元一只。”
“50!”丁予诺惊讶地急忙拉着秦晟的手臂,劝说道:“秦晟,我真的不要了,我们走吧。”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说这个机器,多少钱?”
丁予诺和服务员怔楞在原地,而秦晟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们,重复道:“我要买这个娃娃机,你如果不知道价格的话,就去问一下你们领导。”
“不好意思,先生,请您在这里稍等我一会儿。”服务员终于确认自己没有听错,接着便匆匆离去。
周围看戏的群众渐渐散去,认为这两个人都有病。丁予诺觉得秦晟疯了,自己并没有要娃娃机的意思,见服务员离开后就急切地问道:“你买这个干嘛?你买来放哪里啊?”
“放家里呗,反正家里有的是地方。”秦晟轻描淡写地说道。
丁予诺心想,秦晟可能真的喜欢这台娃娃机吧,虽然不知道要多少钱,但估计比购物车里的那件球衣要贵不少。
然而,在等待服务员的几分钟时间里,秦晟又玩了两次,却依旧抓不到丁予诺喜欢的那只小狮子。
过了一会儿,服务员终于带着门店经理来到他们面前,“经理,就是这位先生想买我们店里的娃娃机。”
经理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和气地说道:“先生,这台娃娃机单买的话要三千,您如果想要,我们会给您安排免费送货上门的服务。”
“行,我要了。”
就这样,秦晟在圣诞节给自己买了件大礼物,无论丁予诺怎么劝解,执拗的他全都听不进去。
第52章
晚上,秦晟带着丁予诺去了一家法式餐厅,在吃饭时,拿出了一只首饰盒。
“予诺,圣诞节快乐。”他将盒子递给了丁予诺,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
丁予诺看着这只黑丝绒的首饰盒,越看越觉得那里面可能是戒指,慌得心和手都在颤抖,他小心翼翼地接过盒子,顾虑重重地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你打开来看就知道了,我想你肯定会喜欢。”
丁予诺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他慌张得很,没多想就听了秦晟的话打开了这只首饰盒。只见里面是一只白色的钥匙扣,他略微诧异地看着钥匙扣上的建筑浮雕,心里竟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喜欢吗?”秦晟举起杯子,喝了口橙汁。
“嗯,好别致的钥匙扣,你什么时候买的?这是什么建筑?”
秦晟没有回答,微微笑了笑,然后从自己的裤袋里摸出了一款一模一样的钥匙扣,但颜色却是黑的,“这是情侣款,你可不能把它弄丢了。”
“嗯,谢谢。”丁予诺把钥匙扣放回到了盒里,然后好奇地问了一个问题:“对了,你刚才为什么一定要买下那台娃娃机?”
“你一定觉得我任性,有钱就喜欢乱花,我说的没错吧?”秦晟自嘲了起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丁予诺连忙解释。
“予诺,我只是想把和你有关的所有东西都留下来,等我们老了以后,这些就是我们的回忆。”秦晟深情地凝视着丁予诺,脸上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丁予诺看着这个眼里只有他一人的男子,越来越疑惑他们当年为何会分开。然而,丁予诺想象不到,他对秦晟而言就像是裹着糖霜的禁果,即便将来终有一天要面对现实,秦晟也要像现在这样,和丁予诺一起走下去。
午夜时分,不知疲倦的两个人依然交缠在一起。丁予诺的指甲有一段时间没剪,忘情的他稍没留神,在秦晟的后背上留下了几道抓痕,而这种微弱的疼痛感却让秦晟愈发地想要占有这个人。
“太快了,太快了,不行,你慢点,秦......”丁予诺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昏了过去,而当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两点多了。
秦晟从浴缸把丁予诺抱回到床上,两人都流了不少汗,便一起洗了个澡。
“你累了,睡吧。”秦晟小声道。
“你不睡吗?一起睡吧。”丁予诺见秦晟没有躺下,似乎有些心事。
“予诺,”秦晟突然叫了他一声,“我下周五约了看心理医生。”
“我陪你一起去。”丁予诺毫不犹豫地说道,他昂起了头,望着秦晟。
秦晟坦然地笑了笑,然后轻轻地在丁予诺的额头上吻了吻,说道:“你知道吗?你就是我最好的良药。”
元旦前一天,秦晟来到之前预约好的心理门诊,看到了久未相见的医生。由于是预约就诊,来诊所看病的人并不多,病人和病人之间基本都间隔半小时左右。丁予诺坐在这家私人诊所的接待室里,在那儿坐了近一个多小时,却只见到两个来访的病人从眼前经过。
诊所内随处可见各种绿植,安静的环境给人一种舒适怡人的感觉。不过丁予诺无法静下心来感受这些,他总是忐忑不安地看着墙上的钟,时不时站起来朝诊室的长廊望去。他现在干什么都觉得没心思,只能在手机上玩不费脑子的消消乐来打发时间,他就这样等了一个上午,直到中午才看到诊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你看得怎么样?医生怎么说?”丁予诺见到秦晟后,立刻走上前去。
“没说什么,你别担心,我们先走吧。”秦晟不愿多谈他的病情,他神情看似有些冷漠,但却始终紧握着丁予诺的手,牵着他离开了诊所。
路上,秦晟开着车没说话,丁予诺坐在身旁,一双担忧的眼睛紧贴着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他很想问问关于秦晟的病情,却不知如何开口,从何问起。他斟酌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我们现在回家吗?”丁予诺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最近几天他被秦晟带着到处玩,只要一踏出门就肯定要到晚上才会回家。他以为秦晟是在休假陪他,却不知秦始皇沉迷男色荒废朝政已有一段时日,如今若是再不上朝估计真要被改朝换代了。
“先送你回家,我一会儿要去公司。”秦晟表情严肃,但和病情没丝毫关系,这一切主要归因于刚才在诊所看完病时,他在门口收到了小叔秦英明的微信,对方询问他和丁予诺出差时发生了什么,为何丁予诺会突然请了半年的事假。秦晟知道小叔不好应付,草草回复只会引起对方的无端揣测,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丁予诺现在的状况,于是告诉秦英明自己下午会进公司。
“其实你这么忙,不用一直陪着我。”丁予诺从出院后基本上天天被秦晟看着,虽然对此并不反感,但心里总有那么点不舒服。
“予诺,我只想像现在这样,永远和你在一起,一秒钟都不想分开。”秦晟低沉的声音回荡在车厢内,他语气温柔,话语中尽透着对丁予诺无法割舍的感情。
丁予诺凝望着秦晟,一抹绯色浅浮在两颊,他腼腆地说道:“我也是。”
此刻两人的心里都充满着浓浓的爱意,秦晟忧虑的心情略有好转,他瞥了一眼丁予诺的左臂,说道:“下周该带你去医院拆石膏了,到时候还要做一套全身检查。我们元旦就在家里休息吧,你不能太累。”
“不是出院的时候已经做过体检了吗?为什么又要做一次?”丁予诺紧张地问。他不想让秦晟浪费钱,平时吃穿用度都是秦晟给的,看病的钱自己也没出过一分。既然现在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等手臂康复后他还得尽快找一份工作,他想要自食其力,不想成为秦晟的累赘。
“照例检查一下吧,就当是为了让我放心。”秦晟刚说完,忽然就有电话打了进来,他立马放慢了车速,打开蓝牙耳机:“喂。”
“小晟,你今天又没在公司吗?”母亲张筱苒在电话那头问道。
“我一会儿就到。”秦晟不知道他妈突然找他干吗,他快速地瞥了瞥身旁的丁予诺,不过幸好,对方现在正低头看手机。
张筱苒听后继续说道:“爷爷下周过生日,你可别忘了,记得回家吃饭。”
“知道了,我在开车,先不说了。”秦晟知道母亲来电的目的后便匆匆结束了通话。
丁予诺隐约感觉到秦晟身上的低气压,他担心秦晟公司有事,便轻声说道:“秦晟,你就在前面那个路口放我下去吧,我想自己做地铁回家。”他口袋里藏着三四百,是他上次借了没还的钱,他现在出门总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地铁人这么多,以后出去不要做地铁了。”秦晟满脑子都在想一会儿到公司后该如何应付秦英明,下周爷爷过生日又该送什么礼,他没注意一旁的丁予诺正敬小慎微地摸着自己的口袋,看上去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秦英明自从得知丁予诺请长病假后,便向人事和陶璐璐多次打听他的情况,可是不论怎么问,都无从了解。丁予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加上秦晟这段时间行踪诡秘,过去忙碌的接班人如今连公司都不来了,整天待在家里,而这些事挤到了一块,自然就让秦英明起了疑心。
“这小子,一定知道他哥在哪里。”秦英明放下手机,神情烦闷地看着办公室的窗外。
一小时后,秦晟赶到公司,而他的出现,让氛围松弛的办公室猝然紧张了起来。
“老板好。”
“老板。”
走向办公室的这一路不知有多少看到秦始皇的人都纷纷给他请安。陶璐璐事先不知道秦晟今天要来,上司不在的日子里,她每天中午都要和周丛在外面溜达一圈,然后买上一大杯奶茶后才肯回来。当她一边吸着奶茶里的布丁,一边悠闲地走在办公室里时,周围的同事没有一个敢吱声。而她回到工位后才惊讶地发现秦始皇已经摆驾回宫了。
“老板,”陶璐璐站在门口微微弯下了腰,轻轻地敲了敲秦晟办公室的门,瞬间从公主变成宫女,表现出不同寻常的卑微。
“进来。”秦晟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在电脑上回邮件。
“嘿嘿,老板,好久不见,你好像瘦了呢。”陶璐璐很久没看秦晟穿西装的样子了,感觉他人比以前更帅了。
“是吗?你好像胖了。”秦晟抬眼瞅了瞅陶璐璐。
陶璐璐下意识地缩了缩刚刚吃饱而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发现自己实在不喜欢这个男人,为什么人长这么帅,嘴巴却这么欠,真是能把人给气死!
秦晟没太注意陶璐璐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合上笔记本,起身走向门口,“我暂时没事找你,去忙你的吧。”
“哦。”陶璐璐满脸不乐意地转身走了出去,而秦晟也跟着离开了房间,前去秦英明的办公室。
“小叔。”秦晟敲了敲门,然后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小晟啊,快进来坐。”秦英明掩饰起了自己的焦灼,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
秦晟关上门,努力表现得和平常一样,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坐在秦英明的对面,开门见山地问道:“小叔,怎么突然想到问丁予诺的事情了?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你爷爷下周要过生日,总要叫他来一起吃顿饭吧。”
“哦,这样啊。”秦晟忘了爷爷也一直惦记着丁予诺,心里开始慌乱了起来。
“他请半年事假干吗去了?”虽然秦英明表面平静,但内心早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现在没耐心绕弯子套秦晟的话,心急如焚地直接问了。
“这我也不清楚,他只说他进公司以后身体和精神状态都不太好,想去旅游放松放松,我看他心情不好,就干脆给他放了个长假。”
“心情不好?”秦英明小声嘟囔着,用怀疑的眼神看着秦晟,然后道貌岸然地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是得好好休息了,你们这一代人的压力可比我们以前要大不少。”
“小叔,丁予诺的事,暂时就别和爷爷提了吧。”
“呵呵,我不会提的,我就当不知道,对了,你今年打算送什么生日礼物?咱俩得先对一下,可别像去年那样送重了。”
秦晟想起去年和小叔不约而同地买了同款的按摩椅送给爷爷,那两张按摩椅如今都还在爷爷的书房占着一席之地。他现在不敢说自己什么都没准备,而且今年连爷爷的生日都忘得一干二净,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爷爷喜欢茶具,我想买套紫砂壶给他。”
“哈哈,还好先问你了,我也正想买套茶具给他,那既然这样,我就送茶叶吧。”
秦晟敷衍地笑了笑,两人没聊多久,秦英明因为下午约了人在外面谈事,便离开了。
第53章
丁予诺被秦晟送回公寓,可他并没有上楼,而是等对方开车离开后,叫了出租车争分夺秒地朝出租房赶去。他要趁秦晟不在身边的时候,回到那儿把房产证上的地址拍照记录下来,他想不通,正常人哪有把别墅租出去,自己住毛坯房的道理。不过出租房离秦晟的公寓有点远,一个来回就要一个半小时,所以丁予诺不敢在外面逗留太长时间,唯恐秦晟会突然回家。
“这是谁?方知进?”丁予诺在回公寓的路上,收到了方知进发来的微信,微信内容十分简短,仅是一张照片和一行文字:“希望小学终于建好了。”
然而,丁予诺想了很久还是想不起这个人是谁,也不知道怎么回复对方,不过方知进没再多说什么,这条消息就好像是石沉大海一般。
深夜,秦晟终于回到了家,一进家门,就累得将丁予诺压倒在沙发上,像狗一样拼命嗅着对方身上的气味。
“累了吧,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热一下饭菜。”丁予诺说完便从秦晟身下钻出去,却被对方使劲儿搂在怀里。
“我不饿,在公司吃过了。你别动,让我再抱会儿,充电。”
秦晟虽然家境殷实,但丁予诺知道他赚钱不容易,这些日子在家照顾自己,想必耽误了很多工作。
“秦晟,对不起。”
“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秦晟转了个身,贴在丁予诺的背后,从后面抱着他,贴着他耳背柔声道:“你如果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那也是被我逼的,所以不要说对不起,我不爱听。”
丁予诺心里有些愧疚,他今天偷偷跑出去,这事万一被秦晟发现的话,那秦晟的病......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突然怕了,他怕失去眼前的这个人,失去现在的一切。
“秦晟,我有个事想问你。”丁予诺抚弄着秦晟的手指头,在他手背上游移。
“什么事?”
“我今天收到一个叫方知进的人发来的微信,他发了一张希望小学的竣工的照片给我,你知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是我以前的同事吗?”
秦晟的心跳骤然间加速了,他对方知进这个人并没什么印象,但一提到希望小学,他就想起来了,这个人不就是建筑公司的方老板,上次去接丁予诺时碰见的那个男人。然而,他一点都不希望这个人来打扰他们宁静的生活,他轻轻吻了吻丁予诺的后颈,说道:“可能是你以前的同事吧,不过我没听你提到过。”
“是吗......”
“他后来还说什么了?”秦晟担忧地接着问。
“没,就发了一条。”
秦晟听后松了口气,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抱起了丁予诺。
“咦?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丁予诺笑着说。
“我不,在公司坐了一天了,我现在要运动。”
丁予诺哭笑不得,搂着秦晟的脖子,说道:“你运动抱着我干什么,大晚上的你不累啊?”
秦晟笑而不语,只是痴痴地看着丁予诺脸上的笑容,他希望对方在自己的怀里,永远忘记过去。
元旦期间,秦晟和丁予诺哪儿也没去,整天窝在家里。秦晟没让钟点工上门打理家务,他不想被别人打扰,只想和丁予诺一块,像普通伴侣那样过着平淡的生活。
眨眼间就到了丁予诺去医院拆石膏的那天。秦晟一早就陪着他来到医院,丁予诺在医生的安排下重新拍了张骨片。
“怎么样?”秦晟担忧地看着医生。
医生十分淡定地将X光片放在观片灯下,看了几秒便指着片子上白色阴影区域,说道:“恢复得不错,这里原先的裂缝现在都已经愈合了。”
“那我是不是不用再来复诊了?”丁予诺有些心急。而秦晟在一旁微微皱眉,向医生使了个眼色。
医生机敏地察觉到秦晟欲言又止的眸光,继而耐心地说道:“这样,你先去五楼做B超和核磁共振,再去一楼验个血,一会儿再过来给我看那些指标,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以后就不用再来了。”医生把打印机里打出来的单据放在丁予诺面前,并将磁卡放在了上面。秦晟立马接口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带着反应迟钝的丁予诺离开了诊室。
“怎么开了这么多单子?这得花多少钱......”丁予诺嘴里一直啐啐念,他手里捏着一小叠单据,在人来人往的医院走道里低头看着纸上各种陌生的专业术语,他估计这回又要花掉秦晟不少的钱。
“予诺,”秦晟走在丁予诺身后,两人走到楼梯口时突然叫住了他,“我肚子有点不舒服,先去上个厕所,你拿着银行卡自己去缴费,这卡没设密码。”秦晟说完便把卡塞进了丁予诺的手里,没等对方说话便一溜烟离开了。
“这么急,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丁予诺看着秦晟匆匆离去的背影,随后独自去楼下付费。
时间一秒秒地流逝,秦晟一路健步如飞,穿过拥挤的走道,很快又回到了诊室,“医生,”他站在门口谨慎地回头朝身后望去,确认没看到丁予诺后才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不好意思,还特地麻烦您等我。”秦晟依然不喜欢来公立医院,如果不是担心换医生会影响丁予诺的病情,他是绝对不可能再来到这里的。虽然他约的主任医师,但好歹也是特需专家门诊,他知道后面还有很多病人在排队等着看病,便长话短说了:“我想问问丁予诺这里的情况。”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年迈的医生轻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架子,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口水,神情严肃地说道:“其实病人出院前我们就已经给他做了全面的检查,他的大脑没有受到损伤,所以理论上应该能够恢复记忆。我建议你多和他说说以前的事情,带他去看看他曾今去过的地方,陪他做一些他喜欢的事情,一定要不断地刺激他的记忆,如果这些还是没什么效果的话,你不妨再带他去看一下心理医生吧。”
“那刚才开的那些化验单是?”
“只是按你之前电话里要求的,再给病人做一些局部复查,确保他身体没有什么大碍。”
医生的这些建议并没有让秦晟放下心来,他抱着担忧的心情离开了诊室,然后打电话给丁予诺,得知人在何处后,便立即赶了过去。
两人在医院折腾了一上午,临到中午才离开,他们在外面简单吃了碗面,回到家时已是两点过半。
医生说丁予诺的各项基本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不需要再来复诊。这点着实让秦晟安心不少,也让丁予诺的心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老公,”他盘腿坐在沙发上突然对着秦晟喊了一声,而现在他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里正显示着某网站的招聘信息。
秦晟显然有些吃惊,他站在沙发旁瞧着丁予诺,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时,便听到丁予诺说道:“我准备出去找份工作。”
秦晟脸上的讶异随即变成了冷漠,他把刚洗干净的车厘子放在桌上,坐在丁予诺身旁,说道:“你身体才刚恢复,不要急着找工作上班,再休息一段时间,等过完年以后再找。”这话听着不像是要反对的样子,但实际上每个字都在反对。
“我可以一边休息一边开始找,工作又不是说找就能马上找到的。我明天想去书店买些专业的书,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但我对我的专业倒全都记得,网上看到别人发的图纸我都能看懂,也知道这些图是用什么软件做出来的,专业技术方面的知识我可一点没忘。”丁予诺情绪激动地说了一堆,似乎是努力想向秦晟证明自己完全可以自立。
秦晟吃着桌上红得发紫的车厘子,神情有些忧心忡忡,他随手拿起了一只车厘子塞进了丁予诺的嘴里,用商量的语气说道:“网上买书方便,你还是网上买吧。”
丁予诺知道秦晟就是不想让自己一个人出门,只好表面答应对方:“哦,那我网上看看。”
秦晟知道丁予诺有些不高兴,便拿出自己的手机,不一会儿后又说道:“我刚把钱打到你支付宝账户里了,不够就和我说。”而后站起身,走到丁予诺面前摸了摸他的头,并顺手抬起了他的下巴,轻轻吻上了那片唇。他吸吮着他的唇瓣,用舌头慢慢撬开了丁予诺的牙冠,并将他含在嘴里的那一小粒果壳卷了出来,把壳吐在了手心里,接着继续吻他。
丁予诺合上笔记本,把电脑丢在一旁,他勾着秦晟的脖子,将人拉向了自己。
秦晟半跪在沙发上,搂着丁予诺的腰,单手把人向上轻轻一托,像小鸡啄米似的从头吻到了脖子。与此同时,他发现丁予诺的两只手正在想方设法地解开自己的衬衣扣,不禁戏谑道:“手挺灵活的嘛。”
丁予诺不吭声,但他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他们耳边,险些令秦晟缴械投降。
“咦,你要去哪儿?”丁予诺眷恋地望着打算离开的秦晟,双手拉着他腰上的皮带不放。
秦晟强健的胸肌半露出衣领,他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抓起丁予诺的双手,轻轻吻了吻,说道:“我要去书房处理些公司的事,你乖乖在这里休息,我一会儿再来陪你。”
随后,丁予诺便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可秦晟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他的双唇上,他闭着眼,意犹未尽地平躺在大沙发上,冷静过后,他又拿起电脑,打开网页,将自己名下的那套别墅地址输入到搜索栏里。他眯着眼看着地图上的那一个小点,心里计划着等秦晟哪天上班后,他就能出门实地勘探一下。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丁予诺就等到了这个机会。
“林阿姨,你有没有看到秦先生?”丁予诺醒来后没见到秦晟,跑去书房和卫生间里也没看到人,而书房桌上的电脑却不在了,他猜想秦晟会不会是出门上班去了。
“秦先生已经出门了,我早上来的时候是他帮我开的门,哎呀,你怎么光着脚丫子就跑出来了。”林阿姨见丁予诺光着脚踩在冰冷的瓷砖地上,身上就只披着件睡衣,领口拉开着,头发凌乱不已,这模样一看就是睡过了头。
丁予诺现在才明白秦晟为什么昨晚这么卖力,原来今天是要回去上班做社畜去了。他沉思了一下,对钟点工说道:“林阿姨,早餐和午餐都不用准备了,帮我煮碗饺子就行。”
“这怎么行?你就吃一顿啊?”
“没事,我今天起得晚,现在都快十一点了,你煮好了叫我一声。”
丁予诺盼着能一个人出门,这段时间他天天和秦晟待在一起,完全没有个人隐私可言。他总觉得秦晟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情,所以特别想去那套别墅里看看,说不定就能想起些什么。
第54章
下午,丁予诺根据地址,叫了辆出租车来到了别墅所在的小区外。大门口的保安见他脸生,还上前询问了一番。丁予诺谎称自己刚从国外回来,保安瞧着不信,便非要跟着他进去。
这大冬天户外零下摄氏度的气温,可把这朵平日被秦晟养在温室里的花蕊给冻得不轻。丁予诺现在脸色苍白,鼻尖微微发红,神情忐忑地看着面前的电子锁。
“开门啊你倒是!”保安毫不客气地在他身后说道,觉得这人可疑的很。
丁予诺焦虑地抿了抿唇,他前面出门走得急,没带上手套,此时手已经冻得发僵。他朝双手哈了哈气,一团白雾瞬间在他掌心散开。接着他搓了搓手,颤颤巍巍地将拇指放在了电子锁上。下一秒,门开了。
“还真是你家,啧。”保安没再为难他,随即便转身离开了。
丁予诺轻轻呼了口气,接着推门走了进去。他经过门廊,慢慢向里面走去。静寂无声的房间里,木地板发出了吱呀吱呀的响声,听上去格外清晰,心跳加速的丁予诺立即回头向门口望去,然而大门紧闭,身后空无一人,只看到地上铺着薄薄的一层灰尘,上面留有几只鞋印。
“我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丁予诺转过身,站在客厅前,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屋子。偌大的客厅里,每一样家具都被套着白布,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樟木香气。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洒进了屋里,淡淡地照在沙发边上。丁予诺没有牵起那些白布,他走到落地窗前,看到满地的灰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好奇地弯下腰,目光随着那丝丝银线移到了墙角,只见角落的窗帘下布着一张大蜘蛛网,深褐色的蜘蛛正盘在其中。丁予诺注视着它,仿佛这小东西才是这房子的主人,他一陌生人来到此地还得先蹲下向它行礼。
“看来你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他起身环顾整个房间,心想这里一定许久都没人来住过了。
丁予诺没在客厅停留,而是把一楼的每间房都看了一遍,随后来到二楼,不知为何他在秦晟的卧室站了很久。这里依旧保持秦晟出国前的模样,虽然都盖着布遮灰,但其实陈设都基本没变。丁予诺看着门口的钢琴发呆,那钢琴踏板上有几道剐蹭的痕迹,他不认为自己会弹钢琴,他摊开双手,张开自己的五指,越看越觉得奇怪。他明显感觉到自己对这个房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像是熟悉而亲切,又好像是不敢面对些什么。他在这里站了很久,却没敢扯掉任何一块白布,就像是在逃避一些他知道但依旧想不起来的过去。
此刻,有两个尾随而来的男人正站在小区不远处的地方抽烟,地上七零八落地散满了烟蒂,见天色渐渐暗下,其中一个男人便对身旁的男人说道:“TMD,不等了,我看他是在里面出不来了!”男人说完就使劲儿把手里的烟摔在了地上。
“跟了这么久,看他难得出来一次,当然没这么快回去。哥,你能不能别抖了,你要是冷的话就上车里等,我在这儿看着。”阿明对着柱子说道。
“我不冷,我就是想撒泡尿,这里咋连个树林子都没有。”柱子一脸憋屈地看着阿明。
“这种地方除了摄像头外还能有啥,前面有家超市,咱去那里给你借个厕所使。”阿明用力吸了最后一口烟,接着丢在地上,一边带着柱子往前走,一边拿起电话打了一个人:“喂,秦老板,是我,阿明。”
黄昏已至,房间里越来越暗,丁予诺坐在楼梯口,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嘴里嘀咕着:“都五点半了,再不回去他就要回来了。”接着便无奈地起身走出屋子。
夕阳日落,天空被染成了阴郁的深蓝,仿佛在为夜里的星月拉起无边的帷幕。丁予诺站在花坛旁依依不舍地望着这栋房子,最终还是没有记起任何事情,失落地离开了。
每当白天的时候,秦晟家的别墅总让人感觉温暖而明亮,进门的正厅宽敞端正,木地板永远被擦得光洁如新,茶几上会摆放着一筐五颜六色的水果。丁予诺看着眼前的屋子,不知怎么又回到这里,他抚着楼梯,恍恍惚惚地走向二楼。
这个家里似乎一个人也没有,可即便如此,丁予诺还是心生胆怯,他站在秦晟的房前,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轻轻推开了半开着的房门,只见窗边正站着一个男人,像是在等他。
“秦晟?”丁予诺看不到男人的容颜,只是光凭背影和感觉来判断。
“予诺!”秦晟蓦地转过身,激动地朝丁予诺走去,上前一把抱住了他,“我拿到那所学校的offer了!”
“真的吗?太好了!恭喜你!”丁予诺也双手紧抱着秦晟,心里由衷地为对方感到高兴。
不过两人拥抱了没多久,秦晟便松开手,注视着眼前的男人,红着脸说道:“予诺,等我会考结束了,和我一起吃顿饭吧。”
丁予诺见秦晟一脸羞涩,忍不住问道:“你这算是谢师宴吗?”
“我位子早就定好了,你要是敢放我鸽子,我可不放过你!”秦晟紧紧地抓着丁予诺的肩膀,生怕他不去。
“哪有人请客吃饭还带威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请我吃鸿门宴呢。”丁予诺觉得眼前的秦晟直率得真叫人想要上去亲一口。
“我不管,反正你必须得答应我去!你不知道,那家瓦尔餐厅难订得很,我可是托我叔叔才订到位子的。”秦晟嘟起了嘴,生气的模样特别可爱。
丁予诺用迷恋的眼神望着秦晟,抚摸着秦晟的脸庞,紧紧搂着那强而结实的身体,他们仿佛久别重逢般相拥在一起。
“秦晟,”他突然抬起头注视着对方,靠在秦晟的耳边轻声低语:“我答应你,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予诺,予诺,醒醒,丁予诺。”秦晟轻轻拍打着丁予诺的脸颊,不安地看着身边神志不清,不断呓语的男人。
“嗯......秦晟......”丁予诺缓缓睁开了眼眸,他看着秦晟,一时分不清自己在哪里,有些似梦非梦的错觉。
秦晟用手背碰了碰丁予诺的额头,感觉像冰一样的冷,“应该没发烧。”他担忧地看着他,接着起身说道:“我去倒杯水给你。”
丁予诺呆呆地看着敞开的房门,回味着甜蜜而短暂的梦境。然而这个梦太过真实,仿佛就是他们过去所发生过的事情。他越想脑子就越清醒,就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引燃,快要炸开来了似的。丁予诺烦躁得将被子盖过头顶,蒙在被窝里静静暗想:那应该是18岁的秦晟吧,看上去那么快乐,而且他的眼里依旧只有我一个人。
他想着想着,竟在被子里傻笑了起来,还笑得浑身发颤,全然没发现秦晟已经走到床边,正端着杯水,好奇地观望着一条不停蠕动的被子。
“你是不是想把自己给闷死?”秦晟倏地牵起被子,一头钻了进去,惊得丁予诺大叫了一声“啊”。
“嘘!”秦晟扭了扭着身子,朝丁予诺挤去。
两人顶着一条被子,趴在床上紧挨着彼此。也不知是被子里太闷,还是丁予诺大晚上思春,他现在热得全身出汗,脸上浮起一抹粉粉的红晕,而那惹人怜爱的模样被牢牢地刻在了秦晟的眼里。
“你刚刚梦到什么了?”秦晟看着丁予诺,一本正经地问道。
丁予诺抿起嘴微微一笑,犹豫几秒,悄悄在秦晟耳边说道:“我梦见了你。”他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
秦晟有一些惊讶,好奇地问:“你梦见我什么了?”他不自觉地把脸靠了上去,几乎贴到了丁予诺的鼻子。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他们彼此的脸上。被子里的氧气越发的稀薄,然而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却触发了人类最原始的本能。
“秦晟,你第二天还要上班......唔......”
被子里先是一阵骚动,突然那里面伸出了手和脚,就像是有人在练九阳神功,但很快那双手脚就被另一只大手给抓了回去。接着阵阵闷笑声,求饶声,喘息声不绝于耳。又过了一会儿,被子宛如长出了一双翅膀悬在半空翩翩起舞,只听丁予诺像是从胸腔中发出了一声埋怨,但紧跟着便是长久的沉默,而那被子抖动得跟树叶似的,从半空中慢慢坠落。
丁予诺几乎整晚都没合眼,现在困得站都站不稳,腰酸得直不起身子,他见秦晟一边刷着牙一边看着自己痴笑,便责怪道:“都是你,还好意思笑!”他气得恨不得把手里的擦脸巾给丢过去,“你不是一直说我身体才恢复不能太累的吗!到底是谁让我每天都这么累的!你看看我的黑眼圈!还笑!”丁予诺指着他们面前的镜子说道。
秦晟喝了口水,咕噜噜将口中的泡沫全部吐了出去,然后大声笑了出来。
“好了,别生气了,我今天晚上带你出去吃大餐。”秦晟搂着丁予诺的腰哄着他,在他脸颊上蹭了两下,顺便还亲了一口这张刚洗完的小脸蛋。
丁予诺一听今晚要出去,忽然急了,“你要带我去哪里吃饭?等你下班回家后再去吗?”他要确认秦晟今天是否和平时一样下班后就直接回家,以防对方提前回来时,他自己却还没到家。
秦晟搂着丁予诺,眉眼含笑道:“我下班回来接你。”
第55章
等秦始皇上朝之后,丁予诺吃完早点,和钟点工聊了几句便回卧室补觉去了。他想睡两个小时把一晚上的精力给补回来,不过上午的时间过得飞快,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下午。
林阿姨在厨房里准备完午餐就悄悄离开了。而丁予诺仍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以至于都没发现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的接连不断的振动声,直到秦贵平又打了一次电话,丁予诺才迷迷糊糊地醒来,伸手去摸手机。
“喂。”他显然还没睡醒,慵懒的声音传到了秦贵平的耳朵里。
“予诺,是我,爷爷,你最近过得好吗?”秦贵平听丁予诺的声音很没精神,不禁有些担心。
丁予诺骤然间清醒了过来,坐起身靠在床头说道:“爷爷?”
“予诺,这周日你有没有空来爷爷家吃顿便饭?爷爷知道你们平时工作都忙,但我好久没看到你们了。”秦贵平知道自己身体一年不如一年,他想趁自己还在的时候,多见见两个孙子。
丁予诺听得满脸困惑,他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的电话号码,是个陌生的电话,他不认识这个老人,但对方却知道他的名字,可是为什么秦晟都没提到过自己还有一个爷爷呢?
“喂,予诺,你还在吗?”秦贵平耳朵有点背,不确定丁予诺是不是声音太小,自个儿没听见。
“我在,爷爷。”丁予诺立马回应道。
“上次吃饭的时候,我看你好像挺喜欢吃开背虾的,周日我让曹妈做一些,她的手艺和饭店里的差不多。”
“谢谢爷爷。”丁予诺不想告诉老人家自己失忆的事情,担心年纪大的人受不了刺激,便只好先应付着。
秦贵平心里犹豫不决,但出于对张筱苒的理解和对丁予诺的爱,便还是开口说道:“予诺,周日的话,小晟的妈妈也会在,我知道她之前对你说了不少难听的话,我在这里替她向你道个歉,希望你别往心里去。”
丁予诺越听越糊涂,小晟是谁?难道是秦晟?那小晟的妈妈不就是指秦晟的妈妈?自己的爷爷为什么还请了秦晟的妈妈一起吃饭?不是双方家长都不知道他和秦晟在谈恋爱吗?怎么就平白无故冒出来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秦贵平听电话那头没了声儿,心里不免有点过意不去,他不想为难这个孩子,只好说道:“予诺,你先忙吧,我不打扰你工作了,周日可一定要来啊。”
这通电话虽然结束了,但留在丁予诺心里的问题却始终放在那里。“完了,忘了问地址。”他懊恼地抱着脑袋,不知道周日是否该去,要去哪里。丁予诺原先打算下午去房产交易中心查那套别墅的交易记录,然而他这一觉睡到了两点多,如果现在再不出门恐怕就不能准时回到家里了,于是他只好把爷爷的事放在一边,没顾上吃饭,换上衣服就直接出了门。
周五,房产交易所里的人不算多,丁予诺在机器上拿了个号,没等多久就轮到了自己。
“您好,请问需要办理什么业务?”窗口办事人员问道。
“我想查一下这本房产证上的交易记录,这是我的身份证。”丁予诺将房产证和身份证都交给了办事员。
“好的,您稍等。”办事员迅速地录入信息,不一会儿就打印出了一张纸递给了丁予诺,“先生,历史交易记录都在这里了。”
“谢谢。”丁予诺拿着纸转身走到一旁没人的地方。他看着纸上的一行行字,眉头微凝。从记录上来,这套房子原先的户主是一个叫秦英博的人,差不多在半年前才转到了自己头上,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记录了。
“秦英博......”丁予诺反复念着这三个字,失神地走出了房产交易所。
与此同时,秦英明正在办公室里等着秦晟。自从派人埋伏在秦晟的公寓附近后,他便轻轻松松发现了丁予诺。只可惜丁予诺现在一直住在秦晟家里,像是赖着不肯走似的,令他一点法子都没有。
“秦副总,这是您的碧螺春。”夏菲的出现打断了秦英明的思路。
“碧螺春啊,我好久都没喝这个了。”秦英明看见碧螺春就想到哥哥秦英博,那可是他哥最喜欢的茶叶,但却是他最讨厌的。
伶俐的夏菲听出了言外之意,只觉得自己倒霉,记错了秦英博和秦英明的喜好,若不是陶璐璐今天休假不在,她也不会被叫去充当这临时秘书,但实际上她觉得自己连秘书都不是,只是个靠关系进公司混日子的人。
“抱歉,秦副总,我现在就去给您换咖啡。”夏菲业务能力虽不出色,但好在情商不低,眼力见还是有的,她随即去拿桌上的茶杯,却不料秦英明也同时伸手去拿杯子,两人的动作都太快,然而秦英明的力气更大,结果杯中茶水被晃出了半杯,全都散在了夏菲的衣服上。
“小夏,烫到没有?”秦英明立马起身,尴尬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他确实讨厌喝茶,但秦英博已经死了,这种讨厌也就随之变淡,他没必要和兄长再斗下去了,更没必要为难夏菲。
“我没事,我先去一下洗手间。”前男友送的丝羊绒针织连衣裙就这么被一杯茶水给毁了,夏菲心里相当窝火,她今晚要参加一场金融界的联谊会,就指望着靠这条上万元的裙子去勾搭男人。
她站在卫生间里用卷纸拼命吸干前胸到小腹的大片水渍,可是卷纸擦完后的白屑却把衣服弄得像是沾满米粒似的,她打开水龙头想用水抹去,但衣服被她越扯越松,水渍的面积也越洗越大了。
“死男人!”夏菲气得咬牙骂道。不过这种负面情绪在她再次端着咖啡走进秦晟的办公室时,便早已不露声色了。
秦英明正在和秦晟谈事情,见夏菲敲门进来,便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他看着她身上的连衣裙,潮湿的面料紧贴着夏菲曼妙的身材,内衣衬里从领口微微露出一抹黑色,竟让见识过不少女人的秦英明难以移开视线。
“小叔,我今晚有事,去不了。”秦晟果断拒绝,推掉了秦英明的饭局。
秦英明回过神,等夏菲出去后才坐回到沙发上,看着秦晟说道:“黄书记刚上任,你不趁这个机会去交个朋友,今后有事还怎么找人家帮忙。”
“官场的事情你一向都比较熟,你一个人去就行了,我今天真的没时间,下次一定和你去。”
秦英明喝了一口夏菲端来的咖啡,紧绷神色略显舒展,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接着,他想起了自己的正事,问道:“小晟,丁予诺最近有联系过你吗?”
“没,怎么了?”秦晟警觉地问。
“过两天你爷爷生日,我怕他不来,你爷爷又要怪我们排挤他了。”秦英明注视着秦晟,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不过秦晟从来都不会让人随便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我已经告诉过他了,但看样子他也不会去。”秦晟冷冰冰地说道。
秦英明看着秦晟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在自己面前演戏,居然觉得这孩子越来越有出息了,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他不会去?”秦英明倒想听听秦晟如何继续圆下去,他不能理解秦晟为何会这么护着自己的哥哥。
“我妈在,他不可能会去的,这事你就别操心了,爷爷那儿我会去解释。”
“呵,行吧。”
临近傍晚,夏菲披着黑色的羊绒大衣在楼下等车,然而,出租车还叫到,一辆蓝色的宾利却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窗缓缓下降,夏菲还以为是哪个富二代突然想起她,回头来找她了,却没想到车里的竟然是......
“秦副总。”她冷得裹紧自己宽大的外套,疑惑不解地望着车里的男人。
“小夏,这个时间段不太好叫车,你去哪儿,我送你。”秦英明收起了平时的跋扈和任性,看着这个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女人,扮起了好男人的形象。
“不用了,秦副总。”夏菲虽然脸上笑着,但心里已经在骂人了,眼看着自己过完年就31岁了,找不到富商也就算了,居然还被这个老东西毁了她今晚金融精英界的相亲大会,这口气实在是令人难以下咽。
“快上车,后面的车在催我们了。”秦英明被后面的喇叭声吵得有些不耐烦了,说话的口气立刻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夏菲想到自己毕竟还是要在公司里混下去的,便只好硬着头皮上了秦英明的车。
“谢谢秦副总。”
“不用和我客气,你去哪儿?”秦英明一边开车,一边问道。
“您方便的话就前面那条路的路口停下好了。”夏菲抓着手提包,神情不太放松。
秦英明瞥了她一眼,邪笑道:“我带你去个地方吧,算是给你的赔礼。”
“赔礼?”夏菲看着秦英明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却只想要跳下车去。
第56章
从房产交易所出来以后,丁予诺没来得及回到出租房,他看时间太晚,又不想被秦晟发现这件事,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带着房产证回到公寓。
时针划过六点,他总算是赶了回来,趁秦晟还没到家,急忙把房产证藏在了书架上,心想哪天有机会还是得把它放回到出租房去。他泰然自若地坐在沙发上等着秦晟回家,没多久,便听到开门的声音。
“予诺,我回来了,快穿上外套,我们直接走吧。”
“哦。”
两个人像往常一样有说有笑地来到海滩附近的一家私人餐厅里。丁予诺还是头一回被秦晟带到这么陈旧的法式餐厅,与之前他们出路的场所略有不同,店里的墙纸都卷起了毛边,桌布上有淡黄色的油渍,且布料毛糙,不知道已经用了多少个年头。进门时,丁予诺连这家餐厅的名字都没看到,因为门外的店名早已不翼而飞,据说是某一年被台风给刮走的,总之这家店看起来就像经营不善快要倒闭的样子。
“这里人好少。”丁予诺坐在窗边,看着店里为数不多的顾客,若加上他和秦晟,总共也就才五个客人。
“这家店过去很有名,来之前还得提前定位,但是后来因为周围的小吃店多了,生意被抢去不少,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秦晟言语中透着些许对市场竞争的无奈,不过丁予诺听得出他很喜欢这家店。
“这里的法式蜗牛是招牌,给你来一份,予诺,你在听吗?”秦晟见丁予诺一动不动地看着菜单发呆,便伸手摸了摸他的手背,“你怎么了?”他关切道。
“啊?哦,我只是在想这道马赛鱼汤到底是什么味道。”丁予诺低着头,盯着菜单最上方的店名“瓦尔”两个字,神情中流露出了震惊和彷惶,他现在才敢确信,原来他的梦真实存在过。
秦晟没注意到丁予诺的异样,而是一门心思地想要弥补他们过去的遗憾。他握着丁予诺的手,温柔地说道:“那还不简单,叫一份尝尝不就知道了,服务员。”
晚餐过半,店老板突然打开了唱片机,放了一首六十年代的蓝调歌曲,复古的美式音乐与法式大餐形成了别具风味的碰撞,令丁予诺紧绷的神经缓缓纾解了开来。
此时,店里来了一对情侣,年纪看着很小,举止有点拘谨。男孩和女孩都显得十分羞涩,两人面对面坐着,低头看着手里的菜单,交头接耳的声音轻得像被风稀释过一样。秦晟从他们进门后就一直在观察着,直到服务员向那对情侣走去,他才收回眼神,看着丁予诺说道:“怎么样?味道还行吗?”
“嗯,好吃。”
秦晟满意地笑了,然后带着一丝自嘲的语气说道:“其实我以前约你来过这里,只不过你当年放了我鸽子。”
“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丁予诺蓦地问道,眼睛直视着对方。
秦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便打起了马虎眼,躲开了丁予诺的眼神后说道:“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们差不多该叫他们上饭后甜点了吧,服务员。”
丁予诺知道秦晟故意岔开话题,不想让自己了解他们的过去。但如果那个梦是真的,那么那栋别墅岂不是秦晟的家?可是,这怎么可能呢?丁予诺不愿相信。
“你今天下午是不是没睡午觉?黑眼圈还这么重。”秦晟见丁予诺不仅有黑眼圈,眼周还有点浮肿,看上去有些憔悴,精神似乎也不太好,虽然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但他却没有一点点悔意。
“我睡了一会儿,后来被电话吵醒了。”
“电话?”秦晟放下叉子,立刻警惕地问道:“谁打来的?”
丁予诺心里咯噔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慌什么,秦晟的样子有些过度紧张。他本想问问秦晟关于自己有爷爷的事,但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就是一般的诈骗电话。”丁予诺淡然道。
秦晟眉宇展开,没再问下去,他将服务员刚端上桌的苹果塔放在了丁予诺面前,说道:“这个味道和外面卖的不一样,你尝尝。”
丁予诺用小勺子挖了一口放进嘴里,接着自然而然地问道:“秦晟,你们家平时一般都怎么叫你的?小晟?阿晟?宝贝?”
“还宝宝呢!”秦晟被丁予诺逗乐了,方才焦虑的神情立马烟消云散。
“真的都叫你宝宝?”丁.予诺吃惊地望着秦晟。
“当然不是!他们都叫我‘小晟’,你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了?”
“我就好奇问问,你老逼着我叫你‘老公’,难道就不允许我问一下啊!”
“你不叫我‘老公’难道还打算叫别人?”秦晟反问道,故意板起了脸,和丁予诺开玩笑。
“老公哪有小晟叫着顺口。”丁予诺用这些话来掩饰着自己的心神不定。
“随你怎么叫都行。”秦晟笑着说道。
转眼间到了周日,秦晟一早就起了床,特意轻手轻脚打开房门,却还是吵醒了床上熟睡的人。
“你今天不上班,怎么不多睡一会儿?”丁予诺自从没带眼睛,视线始终是模糊的,他习惯性地揉了揉眼,瞥了瞥墙上的钟,随后看向一条腿已经迈出门的秦晟,满脸诧异。
“抱歉,吵醒你了。”秦晟从门口走到床边,坐在丁予诺身旁,像是安抚似的俯身吻了他一下。
“老公,我饿了。”丁予诺勾着秦晟的手臂撒娇道。
秦晟‘噗嗤’笑出了声,问道:“你最近是不是钱不够花,才叫‘老公’叫得这么勤?”他一边和丁予诺打趣,一边将人从被窝里横抱了出来。
“哟,好像重了?”秦晟看着怀里的男人,露出了惊喜的神情。
“能不重吗?天天吃了睡,睡了吃,我都胖了五斤了。好了好了,快放我下来,我要去上厕所。”丁予诺害羞了起来。
“我抱你去。”
“才不要,我自己去!”丁予诺身上的伤都已经好了,现在完全能够反抗秦晟。他稍稍一挺身,就挣脱了秦晟的双手,从对方的怀里跳下了地。
“慢点。”秦晟在后面喊着,而丁予诺头也不回,随即跑去了卫生间。
两人吃完早餐后,丁予诺看林阿姨在房间里吸尘,便想趁家里有噪音的时候悄悄溜到秦晟的健身房里,打给那个自称是自己‘爷爷’的人。他思虑了两天,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人不一定是自己的爷爷,而应该是秦晟的。秦晟可能为了和自己在一起而和家里闹矛盾,估计爷爷是他父母派来做和事老的。
丁予诺还没想好怎么和秦晟开口说这个事情,如果为了自己和家人不开心,那他就成了罪人了。可是秦晟性格执拗,吃软不吃硬,丁予诺考虑再三,还是决定打电话给爷爷谢绝对方的邀请。
“予诺,”秦晟看到丁予诺朝健身房走去,突然叫住了他,“我要出去一下,可能要晚上才能回来。”
丁予诺楞在原地,心想:果然!老公是要去见爷爷,但却不打算带我去见家长!
“你去哪里?我陪你去吧。”丁予诺厚着脸皮,想看看秦晟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态度。
“小傻瓜,你以为我背着你出去找别人啊?我今天没办法陪你,有一个老客户约了我打高尔夫,还说要介绍人给我认识。”秦晟走到丁予诺面前,不顾钟点工还在客厅打扫,把人堵在墙角,肆无忌惮地吻了起来。
丁予诺有些失望,他对秦晟而言,始终是不能被拿到台面上介绍的人,就因为他是个男人,而不是女人。
“我尽量早点回来陪你。”秦晟贴着丁予诺的脸颊柔声道。
十分钟后,秦晟背着高尔夫球杆像模像样地走出了家门,然而在他离开后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丁予诺连忙拿着手机和外套,偷偷跟了出去。
“大哥,帮我跟上前面那辆车。”丁予诺气喘吁吁地对出租车司机说道。
出租车一路跟到了一处高档别墅小区的门口,丁予诺眼巴巴地看着秦晟把车开进了小区,而他却只能停在小区外的马路边上。
正午的阳光是冬天最温暖的馈赠。丁予诺畏寒,但站在太阳底下倒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他看着小区门口的保安亭里,站着两个神情严肃的保安大哥,凡是进小区的车辆或人都会被那两人拦截询问。
丁予诺想秦晟应该已经到爷爷家了,他看着手机里的电话号码,很想打给爷爷问一下地址,可是想到秦晟瞒着他独自前来,他心里就退缩了。
正当丁予诺茫然无措的时候,一辆面包车转弯停在了小区门口。他好奇地观望着那辆车,不知车里的人和保安说了些什么,不过不一会儿,小区的门闸便打开了。
丁予诺见状后马上跑到了面包车的一侧,他低着头,弓起了背,借高大的车身挡住了保安的视线,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了进去。路上他脚步急促,仿佛做了什么偷鸡摸狗的勾当,时不时朝身后眺望,就怕被保安发现。
秦贵平的别墅买得早,光是物业费一个月就要好几千。虽然小区地段好,但这一排排别墅全是清一色的仿古中式风,完全分辨不出哪一栋才是自己的房子。丁予诺刚开始走得急,但没走多远便慌了神。途径的一栋栋房子全都长一个模样,他双眼迷茫地望着人家院里停放的轿车,越找心里越发慌,他不知道秦晟究竟在哪一栋房子里。可殊不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找到了。
面包车稳稳地从秦府门前调了个头,接着向小区门口的方向驶去。丁予诺看到面包车,随后走到秦贵平的别墅前,看到了门口挂的门牌上赫然写着两个大字——秦府,而那院里停着的黑色魅影正是秦晟的车。
“秦晟......”丁予诺喃喃道。他站在原地,看着门铃却迟迟不敢按上去。方才的勇气和冲动仿佛都化为了泡影,就差这临门一脚,他却想要逃避。他怕因为自己的唐突而让秦晟不高兴,他怕秦家不接受他,秦晟到最后肯定会不要他,他惶恐不安地站在太阳底下,失神地望着面前的大门,内心焦躁,乱作一团。
第57章
别墅内,秦晟陪着秦贵平来到餐厅,曹妈把刚送来的蛋糕放到餐桌上,兴奋道:“老爷,您快看,这蛋糕做得可真漂亮。”只见蛋糕被做成了寿桃的模样,粉色的大寿桃上还镶着数十只小猴子,围了一圈,活灵活现。
往年秦贵平生日都是秦英博安排去饭店里吃饭,今年人不在了,秦英明又从不管这事,张筱苒身为儿媳,为了让公公高兴,便特地去找了知名的蛋糕店定做了这只生日蛋糕。虽然秦贵平有糖尿病,但还是爱吃甜食,不过此刻老寿星却心不在焉,看了一眼蛋糕就别过了脸,呆呆地向门口望去。
“爷爷,要不要我打个电话,问问小叔他到哪儿了?”时间已近一点,秦英明却还没到,秦晟见爷爷脸色阴沉,没有丝毫喜悦,于是拿出了手机。
“不用打给他,随他去,我等的人不是他。”秦贵平冷冷地说道。
秦晟听后只觉得这老爷子越活越小孩子气,便替秦英明说了句公道话:“小叔应该马上就到了,他之前还和我商量给你买什么礼物呢。”
秦贵平紧紧握着手里的拐杖,没理会身旁的孙子,而是拄着拐杖,孤身朝门外走去。秦晟立即跟了上去,扶着老人,问道:“爷爷,还是让我打给他吧。”
“我说了,我没在等你小叔,我在等你哥。”秦贵平有些不高兴,用拐杖朝地板戳了几下,发出重重的闷响,像是直接捶在秦晟的心头,令他神情骤变。
“我哥?你是说,丁予诺?”秦晟慌张地问道。
“唉,”秦贵平失望地叹了口气,“你们平时都不关心他,我就想借这个机会来拉近大家的关系。我没和他说我今天过生日,不过估计说了,他也还是不会来吧。”
“你什么时候和他说的?”秦晟迫不及待地问道。
“就前两天,我还特意告诉他,你妈也会在,早知道他那么介意,我还不如让你妈出去旅游,别待在家里。”秦贵平说完又回到了椅子上。
秦晟慌了神,楞在秦贵平身旁,站在那儿纹丝不动,就像是灵魂被谁勾走了一样。可是,还没等他的魂回来,却听到门口传来了秦英明的声音。
“爸!你快来!看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秦英明看上去洋洋得意,仿佛立了大功,前来邀功似的。
不过,还没等秦贵平和秦晟来到客厅,张筱苒却从楼上走了下来,她看见站在秦英明身后的男人,脸上微微抽搐,瞪着他急促地说道:“你!”紧接着,她激动地走下楼梯,直接冲到了丁予诺面前,用手指着他的脸,骂道:“你这个野种!谁允许你进来的!给我滚,滚!”
“张筱苒,你疯了吗!”秦英明厉声道,但脸上带有明显的笑意。
张筱苒瞥了秦英明一眼,没回嘴,而是继续怒视着丁予诺,那凶狠的眼神仿佛要将对方生吞活剥。然而,还没等丁予诺反应过来,张筱苒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脸皮怎么这么厚,都是你妈教你的吗?趁我还没真的发疯,赶紧给我滚!”她说完便把手一甩,刚做完的美甲片锋利地在丁予诺的下颚留下了一丝红色的划痕。
丁予诺完全懵了,怔怔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女人。他原本打算回去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在门口却碰见了秦英明,并被对方直接带了进来。而在这之前,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人是秦晟的叔叔,更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秦晟的妈妈。
“予诺,你来啦。”秦贵平走了出来,欣喜地朝丁予诺望去。
“爷爷?”丁予诺惊讶看着满头银丝的老人,以及老人身旁熟得不能够再熟悉的男人。
“行了张筱苒,今天爸生日,你见不惯就上楼待着去。”秦英明一个箭步就站到丁予诺身前,抓紧机会扮演起了好人。
“和你没关系,让开!”张筱苒推开了挡在丁予诺面前的秦英明,接着朝丁予诺的脸上扇了一巴掌。
“筱苒!”秦贵平急得怒叫道,“这孩子也是英博的儿子,你就不能宽容些,就当他和秦晟一样,都是你的儿子吗!”
“爷爷!别说了!”秦晟急忙阻止,他恨不能立即封上他们每一个人的嘴,这里的每个人都毫不在乎别人的感受,他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张张嘴如同利箭般将丁予诺刺得千疮百孔。
“都是我儿子?公公,您怎么说得出这种话?他和秦晟能一样吗!”张筱苒气得面目狰狞,但眼泪却顺着脸颊不停地向下滑落。
丁予诺终于听懂了他们的话,他震惊地全身发颤。“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他嘴里不停念叨,像是着了魔般,露出了无比惊恐的神情。
“予诺......”秦晟做梦也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费尽心思,时时刻刻都守护着这个男人,守着他们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可是,这来之不易的生活居然会被他的家人给毁了,而且毁得还那么得彻底,让人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秦英明站在一旁,看着丁予诺,嘴角微微勾起,接着故意上前拉开了张筱苒,“嫂子,你别在这里闹了,我哥都已经死了,你闹了他也听不见。”他明面上这么说,结果把张筱苒拉到怀里的时候,却是另一种说法:“你也做过对不起我哥的事,就少在这儿装什么无辜,赶紧给我上去。”他声音极小,又说得含糊不清,但张筱苒完全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孩子,过来,和爷爷一起吃顿饭好吗。”秦贵平拄着拐杖向丁予诺慢慢走去,然而丁予诺再也无法接受自己,他的精神彻底崩溃了。
“予诺,我......”秦晟满脸愧疚地望着他,但这样的表情却成了压垮丁予诺心中信仰的最后一根稻草。
丁予诺绝望地看着秦晟,刹那间,他夺门而出,丢下了这场永远都不会醒的噩梦,和他那此生最深爱的人。
“予诺!予诺!呃......”秦贵平突然跪倒在地,紧抓着自己的胸口,表情异常痛苦。
秦英明赶忙上前托住父亲的身体,大喊道:“药呢!曹妈!快拿药过来!”
张筱苒看着眼前的场景,变得呆若木鸡,连她自己都快忘了的秘密却没想到秦英明一直都记着,并牢牢地捏在手心里。
“药来了,给。”曹妈将药递到秦英明手上,秦英明立即把药喂给秦贵平,“爸,别着急,先顺顺气,曹妈,去倒杯水。”
秦贵平瘫软在地,他注视着身旁早已失神的秦晟,吃力地说道:“小晟,予诺他......”
“爸,你别说话了。”秦英明担忧地抚摸着父亲的胸口,他可不敢让老头子现在就死,起码得要把遗嘱改完了再说。
然而,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秦晟已然不知如何向丁予诺解释,他现在没法再继续欺瞒下去了。
“秦晟,你干嘛去!秦晟!”无论秦英明怎么叫他,他都没有回头,像离玄的箭一般直接冲了出去。
“我不会放你走的,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的。”秦晟语无伦次地开着车,跟着手机上的定位追踪丁予诺。他已经害怕得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仿佛他已经死了,只是这魂魄依旧不肯离开他最爱的人。
车子越开越远,离海边却越来越近。丁予诺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让出租车开到海边,他好像丢失了一件对他来说十分珍贵的东西。他绝望地看着大海,心痛得从未如此强烈过,仿佛每一次的心跳都像是用刀往他的心窝子里扎去,疼得他撕心裂肺,疼得他失去理智,疼得他想一死了之。
即使冰冷的海水得到了太阳的眷顾,也依旧冷得刺骨。海风吹在了那张泪流满面的脸上,像是往上面撒满了细盐,刺痛着他潮湿的脸庞。丁予诺艰难地走着,脚底冰凉,直到海水慢慢没过了膝盖,他双腿变得越来越重,一种难以言喻的寒冷冻得让他肢体麻木。可他仍然迷惘地看着前方,满眼尽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除了海,还是海。
他迷失了方向,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他现在没了家,没了秦晟,他什么都没了,似乎只留下了痛苦与他相伴。
“秦晟,对不起......”他继续向前走,直到海水慢慢将自己包围。
“予诺,你在哪里?”秦晟惊慌失措地在海边奔跑,手机上的追踪定位跟到这里就消失了。然而他并没有看到丁予诺,海滩上一个人都没有,除了沙子和礁石,什么都没有。
天上阴云密布,海水黑压压一片。
“丁予诺!”秦晟撕心裂肺地对着海滩吼道,从海滩这头,跑到另一头。霎时,他神色惊惧地转身看着这片汪洋大海。“不要,不要,你不能这样做,丁予诺,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不要......”他像疯了似的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海水中。“丁予诺!”他对着天,对着海,绝望地嘶吼,眼泪和海水相互融在了一起,一样的咸,一样的涩。
“秦晟......”海水没过了丁予诺的脖子,他漂浮在了海面上,感觉自己很轻很轻。他眼神失焦地看着灰色的天空,耳朵似乎出现了幻听,他居然听到了秦晟的声音,他心想,他快要回家了。
“丁予诺!”骤然间,秦晟发现了前方的海面上有一个圆点,他拼了命地朝那里游去,嘴里倒灌着海水却依旧不断地呼喊:“我来了,你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丁予诺!”
海面平静,没有大浪翻过,使得秦晟顺利地抓住了他的爱人。可是,丁予诺却没有了呼吸。
“你别死,求求你。”秦晟把丁予诺拖到岸边,立即帮他做心肺复苏,大约过了几分钟,丁予诺终于把胃里的海水给吐了出来。
“秦晟......”他看着他,眼泪又一次地涌出。
秦晟抱着丁予诺,哭得像是这个人真的死了一样,他不断颤抖着身体,不断地说着:“我爱你,别离开我,别丢下我。”
丁予诺伸手抱住秦晟,安慰着眼前的男人。他知道过去的自己已经死了,现在的他,只为秦晟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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