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恩暮无声勾唇,目光落在陈解咎肩上沾的一点泥土,那视线在陈解咎看来和挑衅没有区别,陈解咎轻易被带得火起,有迅速意识到这是章恩暮有意为之,即使不愿承认,他依旧因自己的不成熟感到不安。 记者又问了些对寺内环境和服务的看法,陈解咎忌惮着摄像头,毕竟自己的身份特殊,虽然他此刻没有透露,但一查还是能轻易查到的。 陈解咎说了些场面话,就当他以为这场莫名其妙的采访就要结束时,那记者忽然说了一句:“希望您下次是两个人一起过来~” 章恩暮和那记者一起走了。 陈解咎不再耽误,直接去了广播台,正当要求助工作人员时,忽然感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背,章恩暮收回手,面对陈解咎不善的目光,意味深长地说:“你不如沿着路再找找?我是指……灌木里面。” 暄城四月末气温不高,青灰色的天空飘起细雨,绵密如若一床濡湿闷吞的被子盖在城市上空,陈解咎走在阶梯上,他走得很慢,视线不时在两侧的密林杂草里寻找。 走出不到十分钟,他在一片空地上发现了昏迷的许榴。 他往里走几步,与许榴隔着三四米距离,男人躺在杂草上,出门时理得一丝不苟的西装已然有了脏污和褶皱,露在外面的皮肤上有几道不深的血痕,从许榴这个地方往山上望去,草地有一道乱糟糟的痕迹。 许榴是摔倒后滚到这里来的。 至于是从哪里开始摔倒,滚了多远才到这里,陈解咎不清楚,但他清楚许榴一定不止受了如今他看到的这些皮外伤,一定是撞击到了脑子,不然不会昏迷。 他在距离许榴几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他几乎是下意识这样做,并没有在看见许榴的一瞬间冲过去查看情况。 他想起自己替换的红色带子。 那是“祈福带”,所以陈解咎并没有在上面写太过难听的话,他不过写了个顺应世间道德观念的话罢了,哪知应验得如此之快。 陈解咎定定地看着许榴。 自食恶果么?许榴会摔倒本就不是自己造成的,如果没有章恩暮的提醒,自己也不会找到许榴。 他本就不会发现许榴出现了意外,他只是来得晚了,比如,快日暮了才来,那许榴还要如何救活?如果许榴就这样死了…… 陈解咎后退一步。 许榴是私生子,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若是这样说过分苛刻了的话,那许榴至少不应该出现在陈家,难道许榴这些年因为回到陈家才能享受到的资源,都是被迫的吗? 心中的声音越来越大,那声音让他现在就当没来过直接离开,等到晚上再找来或是让许榴被别人发现。 陈解咎听见自己的心在怦怦跳,仿佛下一秒就会从胸腔跳出来,陈解咎低下头,感觉脑子发昏,热切期盼的事这样轻易地发生了,他却并不觉得轻松。 他不能再犹豫了,他知道自己若是再犹豫,那必然会失去自己一直以来想要夺回的事物了。 就在他转身的前一刻,他忽然瞥见许榴颈间一点银色的光,衬衫领口因为滚动松了,那细细的银色光辉在黑色的西装底上格外明显,卧在黑沼泽里的巴洛克珍珠似的。 他呼吸一窒,昔日的对话不受控制地涌入了脑海—— “如果你不喜欢,就算了。” “没有不喜欢。” 那东西是他送的项链。 许榴出门居然会戴吗?他明明看出许榴是不喜欢“项链”这种东西的,当时送的时候许榴也是不悦的,他是后来才察觉到,许榴格外讨厌别人将他看做女人,一直在尽力避免一切可能会带来性别混淆的饰品,比如他送的粉水晶银项链。 那物严严实实埋在许榴颈间,被衬衫盖住,自己晨间亲手给许榴打的领带,甚至都没发现它的存在,这说明许榴就是发自内心地想戴着,而不是因为这一次出门而特意准备给他看。 许榴究竟有多喜欢自己?喜欢到什么程度?他感到意外,他知道许榴动心了,却不知许榴竟已到了如此程度。 许榴确实做了错事。 许榴确实欺骗了他。 可是罪不至死啊,不是吗? 陈解咎放任自己一步一步朝地上昏迷的人走去,似乎只过了一眨眼的功夫,再睁开眼,他已经半跪在了许榴身边,伸出手去,指腹轻轻摸了摸许榴脸上的血痕,不知道许榴醒了要是知道破相了会是什么表情,会害怕得面色发白说话都发抖吗?和之前一样。 手指移到许榴鼻下,探了探鼻息,确认了许榴现在是活着的。 “许榴,你现在欠我一条命了。” 陈解咎拨通120,而后,手伸到许榴脖颈后,想要检查许榴伤势,摸到一片温热,拿出了,上面片片红色,都是血。 陈解咎神色暗了,那一瞬间他再次幻听幻视,久未发作的头痛又来了,他看见撞得稀巴烂的车,和手术室仿佛永远熄灭不了的灯。 晨间的梦绵延至此时此刻,他听见母亲唤他:“小咎!冷静下来!是妈妈啊……”
第31章 悲悯情 陈解咎的头痛症在短时间内急剧加重,止痛药已经不管用,他只要一想起母亲死去的惨状,就如同失控了一般,只想将手边的一切东西毁灭。 许榴撞到了头,索性发现得还算及时,做了手术过段时间就能醒,医生说若是再晚一个小时送来,人就没救了。 陈解咎这时才后知后觉开始害怕,如果自己真被心魔驱使着逃离现场,他和自己深恶痛绝的那些见死不救的人有什么区别。 许榴沉睡的这段时间,一件在陈解咎意料之外的事发酵了。 宝通寺那日的采访在网上意外走红,最初是一个素人号发布的视频,从视频的摇晃能看出来是用手机拍的,虽然设备简陋,但角度和距离都神奇得掌握得十分不错,画面中陈解咎侧对镜头,脸部线条分明,眉眼深邃又不乏攻击性,他回答问题时偶尔会笑起来,那介于青年和成年男性的气质便更加明显,这无疑是一个极度俊美的青年。 此视频一出,一些小的营销号跟风转发,在微博引起了小范围的波动,如若仅仅到此为止陈解咎可能都发现不了,他这些天忙着准备高考和照顾许榴,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在网上。 但是事情并没有因此平息,因为暄城传媒中心的官方账号转发了,热度被引向官方拍摄的更高清的采访片段,官摄中陈解咎在更加清晰的画质下,陈解咎的容貌非但没有崩盘,反而更加优越,俊美的脸和不符合年龄的充满磁性的嗓音很快让评论区聚集了许多夸赞。 许多大差不差的彩虹屁和调侃,一条与众不同的评论热度飙升——“如果我没认错,这好像是深港的二少爷。” “啊啊啊这是我高中同学吗?,成绩特好,今年高考。” “妈耶,那天我也去了,我离小说里的富家公子居然这么近!” …… 陈解咎再次来到深港,不是毕业后实习,而是配合深港运作自己。 是的,运作“陈解咎”,公司给陈解咎配备了专业能力极强的经纪人,陈解咎也迅速有了一个认证为“深港传媒二少爷”的微博账号,粉丝不断上涨,已经能想到一个月后陈解咎若是进入深港实习将会多么顺利了。 这当然不会成为永远的法宝,但至少这一刻,深港不会轻易放过陈解咎这个热点,陈解咎联系了陈卫枰,得知了这是对方的旨意。 “爸,我不想靠这种……” 陈卫枰打断他,语气冷峻:“靠什么?你是说脸?但脸也是一种资源。你不是老爱和许榴比么,那我现在告诉你,许榴能有现在的地位,他那张脸可是助力良多。” “什么意思?”陈解咎感觉陈卫枰话里有话。 一声轻笑响起,陈解咎的神经崩到极致。 “你已经认识章恩暮了吧。” “……” 难怪那天会看见章恩暮,章恩暮能左右暄城传媒中心的采访对象,绝不仅仅是个导演那么简单。 陈解咎早知许榴和章恩暮有染,却不知原来这里面也有不单纯的地方,这二人的开端竟只是场交易,说得难听些,许榴靠出卖色相从章恩暮那里得到想要的,从大学开始,利用章家的支持在学校获得奖项评选和交换机会,临近毕业时进入深港实习,闯出第一个大祸,彼时正在国外的章恩暮为了许榴特意回来找陈卫枰求情,许榴才能全身而退。 陈解咎不得不感慨,真是好一对爱侣,怪不得许榴那样喜欢章恩暮,他还奇怪为何那夜自己冒充章恩暮与许榴发生关系时,许榴的动作语言带着明显的讨好,这不得讨好么,章恩暮可是许榴的大金主。 VIP病房环境很好,安静得只能听到监护仪器轻微的运作声,阳光照到病床上那人苍白的脸,陈解咎一边削苹果一边嘲弄地想这人当真是物尽其用。 他停下削苹果的动作,俯身将尚且沾着苹果汁的刀放在许榴脸上,深色的眼眸里翻腾着复杂的情绪,刀刃抵着肉缓慢地下压,一寸一寸,柔软的肌肤被压出凹痕,这时候陈解咎只需要轻轻拉一下,这张脸上就会出现一道极深的伤口。 如果毁了这张脸,许榴是不是就不会到处勾引人了? “疼……” 陈解咎猛得惊醒,他收回手,怔怔地看着许榴的脸,那上面没有一丝血迹,许榴刚才的话只是无意识地梦呓。 陈解咎把削好的苹果放回盘子,起身去洗刀子,卫生间的镜面干净清晰,他看着自己脸上浓重的愠怒之色,一时间感到陌生,他刚才生气了? 调整好表情,陈解咎回到病房,却见床上的人不知何时坐了起来,正茫然地盯着他。 “哥,你醒了?”陈解咎自然地表现出喜悦的神色,他走上前去,放下刀,按铃,给许榴拉被子,动作一气呵成。 许榴缩了缩身子,有些畏惧似的盯着陈解咎,陈解咎发现不对,迟疑着开口:“许榴?” “是,我是许榴……” 许榴的声音太小了,还在发抖,很怕他似的。 “你怎么了?” 见对方吓得额头都冒了冷汗,陈解咎满头问号,他去碰许榴的脸,还没挨上便被对方猛地拍开。 “啊!别碰我!” 陈解咎黑了脸,他只觉得一股愤怒冲上大脑,许榴抗拒他的样子让他十分不习惯。 在怒气还没完全扩散开之前,他忽然反应过来一种可能,他弯下腰,牵起许榴的手,温柔地问:“许榴,我是谁?” 许榴发着抖,但可能是因为陈解咎的语气和神态都很亲和,所以没有抽回被陈解咎握住的手,而是克制地缩着脖子,快哭了似的,轻轻地摇头:“我,我不知道,你别问我,呜呜……” “你……”陈解咎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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