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进了梦境,再化作泪水溢出来。 严琛守在床边,沉默地给他擦了很久的眼泪。 安奕凌晨醒来时,全身麻痹的症状才见好转。 外面天色蒙蒙亮,他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迟钝地记起昨晚的事。 他往外看去,卧室的门没关,门口的瓷板碎片已被收拾干净,而他望出去的客厅一角,隐约能看到一条从沙发扶手上探出的小腿。 安奕皱眉,下床出去,就见将近一米九的男人委屈地缩在他两人座的沙发里睡着了。 因为感冒,严琛呼吸有点沉,脸颊仍是红的。 手脚垂在沙发外,稍微一动就能滚到地上。 安奕推了他两下,没能把人叫醒。 再摸额头,烫手。 安奕怕他真死在自己家,费尽力气把人弄去医院。 他拿严琛的手机给姜海打电话时,屏幕上有几条未读消息,因为开了预览,安奕一眼就看到了谢南沧公司的名字。 连日来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怀疑,有了答案。 安奕回到输液室,把手机扔到病床上。 严琛撑开烧灼的眼皮,满眼血丝地看着他。 “把你针对谢南沧的那些手段都收起来,”安奕冷漠地看着他,“别让我更恨你。” 严琛垂下眼,低低“嗯”了一声。 安奕诧异他的爽快,但也不想再深究,他守在门外,等姜海急匆匆赶过来,安奕便起身离开。 “安先生,”姜海叫住他,有种欲言又止的为难,最后还是没忍住替自家老板说句话,“严总以前是挺混的,但他这次为了您跟周家退婚,被关了很久的禁闭,还是跳楼才跑出来的,我跟他这么久从没见他为谁这么拼过。” “……”安奕淡声说,“这与我无关,你好好照顾他吧,我走了。” 作者有话说: 还是那句话吧,本文旨在写“自卑者学会自爱,自大者学会爱人”,人物成长速度有快有慢,不会一两章就顿悟升天~这章已到分水岭,严琛的蜕变要开始了,如果后续还是不满意那我也只能说句对不起了orz 我笔力有限,尽力、努力(握拳)
第39章 “换我我也不选你” 严琛高烧反复,加上来津海水土不服,病到需要留院观察。 入院当天下午,严瑾就踩着高跟鞋风风火火进了病房看他笑话。 “40度?”随手翻着护士挂在病床边的查房记录,严瑾正色道,“你有没有听到一种声音?” 严琛恹恹地撩起眼皮。 严瑾指了指他的脑子:“你这里的水,咕嘟咕嘟烧冒泡了么?” 严琛“啪”一下打开她的手。 “啧,人没追上吧?” 严瑾翘起腿,掰手指给他分析,“人家不图你的钱,脸呢估计这几年也看腻了,精力旺盛但现在他肯定不让你碰,事业呢你就挂个虚名,脑子现在又烧坏了。” 五根手指全军覆没,严瑾露出愁态:“换我我也不选你。” “……”严琛喉咙火烧火燎地疼,反驳不出一句话。 严瑾逗完他,态度终于摆端正,“既然南墙已经撞了,等病好就跟我回厦川,给老爸认个错,这事就算了。” 严琛摇头,哑声挤出两个字:“不回。” 严瑾早料到他的答案,从包里掏出严琛被没收的手机、钱包和证件,一样样丢到他怀里。 “倔脾气,从小就这样,不准你做什么就偏要做。” “不让你滑雪,你就跑瑞士去滑野的。” “不让你打架子鼓,你就专挑半夜在老爸卧室门外敲。” “……” 严琛静静听着,拿起那部手机。 聊天软件、办公软件积攒了一大堆未读消息,他一条条划过,几乎是在消息列表的最底层才终于看到了安奕的对话框。 由于已很久没有对话过,对话框灰扑扑的,没有任何数字提醒,一如他的人般安静。 严琛点进去,开始翻看过去的消息记录。 电子产品更新迭代得很快,这几年严琛已记不得换过多少次手机,有时心情好会把聊天记录一起迁移,有时就忘了,因而他这部手机上仅存的聊天消息并不多,只翻一会儿就到了顶。 那时候安奕给他发消息的频率还算高。 路边遇见的小猫、野花,都要拍来与他分享。 「今天下雨,带伞了吗?街角有只猫猫在淋雨,我把它抱到店里,它有点怕生,一直在喵喵叫」 「在干什么?今天有个小朋友画了只小鸟,我错认为是鸭子,她差点哭鼻子,被我用糖哄好了」 「有没有按时吃饭?我今天学会一道甜品,有空来尝尝么」 「修坯修了一天,腰好酸,你开会如果坐太久也要记得活动一下,下次见你给你揉揉」 「天气很好,有点想你」 …… 诸如此类,但严琛给予的回应屈指可数。 再后来,安奕的信息慢慢变得简短,再没了可爱的小猫小狗,也没了生活片段的分享。 「今天还过来吗?」 「是不是有事在忙?」 「等你」 「生日快乐,想你」 「谢谢」 严琛又往回翻,把那些他曾不屑一顾的、错失的关心与等待反复细看。 眼睛一阵阵发酸,心也跟着发紧、发涩。 他再去翻相册,和安奕走到现在过了六年,里面和安奕仅有的合照不超过十张,安奕从前笑容腼腆又帅气,邻家哥哥般温润谦和,但到后来,笑容消失了,眼神空洞又黯淡,简直判若两人。蓝雅 到底该有多失望难过,才能让一个人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严琛后知后觉,他曾笃定永远不会离开的人,其实已在漫长的消磨中粉身碎骨了。 曾经那样一份全然热忱的、不计回报的爱意,就这么被他的冷漠一点点凌迟殆尽、不剩分毫。 “退一万步讲,”严瑾还在他耳边做情感分析,“你把人追回来,过几天觉得没意思,腻歪两下又扔了,这是糟蹋人家。我劝你还是好好想想。” “不会了,”严琛放下手机,爬满血丝的眼底充斥着前所未有的认真与坚决,“不会再糟蹋了。” 严瑾细眉一挑:“想好了?” 严琛向后靠在病床上,静静凝视着天花板:“嗯。” 他眼神放空,思绪飘到某个有安奕陪伴的夜,他无比想念安奕腼腆的笑、想念对方温柔的吻。 无比想念他们在澜山别墅那平静美好的小半年时光,那是多少钱、多少酒都买不来、浇不出的踏实。 安奕像一株不起眼的小树苗,看似柔弱,其实坚韧得风吹不倒、雨淋不坏,几年间悄无声息地在他心里扎了根。平时不会觉察、不会留意,但现在这棵树想要连根拔起,弃他而去,严琛每一下脉动都钝痛不已。 “姐,我离不开他了,我想他想得难受。” 一想到昨晚安奕抓狂嘶吼、泪流满面的情景,严琛喉咙就像被人狠狠掐住了。 “我把那么好的一个人弄丢了,我得把他找回来。” 严瑾托腮看着病床上失魂落魄的人,眯了眯眼。 严琛抬手搭在额头,喃喃道:“找回来。” “行吧。” 严瑾一拍手,把钱包收起来,“那这个我就拿走了,老爸吩咐,你不回去就停了你的卡。” 严琛一动不动,像没听见。 “真拿走咯。”严瑾晃晃钱包,放慢动作往自己包里放。 严琛直接闭上眼。 严瑾挑挑眉,调侃道:“浪子回头金不换呀,等你出了院,打算睡哪个桥洞下面?我让姜海提前给你去布置一下。” 严琛觉得她烦,干脆把被子拉过头顶蒙住脑袋。岚呀 “天兴桥吧,”严瑾笑道,“怎么样?” 被子下的人一僵,随即露出凌乱的头发和一双眼尾泛红的黑眸。 严瑾手指勾着两把钥匙,悠然转了转:“1202,90平,房子小,但住一条单身狗应该没问题。” “先说好,”严瑾交代,“我只帮你到这,以后一分钱也别想让我给你,你也别费心思去找文星和牧野,我已经打过招呼。厦川那边你不在,公司的事不能没人管,姜海得跟我走。” 严琛点头:“嗯。” 严瑾冲他一抬下巴,严琛双手举起,终于拿到了那串钥匙。 严瑾捏了捏他的脸颊,起身扔下一句“我看你能坚持几天”,便踩着高跟鞋朝旁边的姜海勾勾手,“走。” “严总您保重。”姜海快步跟上帮严瑾拎包,两人一起离开了医院。 严琛独自在医院待了一天一夜,第二天结束观察出院时,医药费先把他难住了。 他姐拿走了他所有的卡,手机电子钱包里的钱也都提前转走,严琛不得已先用消费信贷垫付费用,但后续如何还钱是个问题。 眼下最棘手的还是吃饭,他现在浑身上下就剩二百,放在以前吃一顿都不够。 严琛站在萧瑟秋风里,回身看了看医院大楼,想起安奕曾在厦川的儿童医院昼夜奔波,那时他肩上压着的何止是一座大山? 他那时肯定每天都在无助煎熬,反观自己,这点窘迫又算什么。 严琛打车回了天兴桥小区。 他姐对他不薄,租下的公寓被收拾得干净漂亮,咖啡机、游戏机、电脑、投影仪一应俱全,都是他惯用的品牌。 沙发也是新品,只是尺寸有点大,挤占了大半个客厅。 茶几摆了鲜花和水果,还有张便利贴写着严瑾的留言:省着点吃,必要时可以啃桌腿,实木的。 “……” 严琛躺在沙发上,恹恹地盯着天花板想七想八,耳朵却一直竖着,听楼道里的动静。 墙上挂钟滴答滴答走过五点钟,他听见外面有响声。 快步闪到门口,拧开门时却蹑手蹑脚放到极轻,他租住的1202在走廊中间位置,打开门往左边看,几米之外的走廊尽头就是安奕所在的1201。 安奕买了两袋陶土和釉料。 昨天家里的瓷板被摔了个干净,他想自己做点瓷板上釉,再练釉上绘画。 陶土有点重,他拖出电梯后歇了一下,再一鼓作气把它提到家门口,结果意外看到门把手上别了一小束香槟色玫瑰。 安奕把花拿下来,没找到留言卡片。 他拧眉,回头朝身后看去,走廊上没别人在,只有隔壁邻居家的门敞着一条窄缝。 安奕猜测这大概是严琛送的。 他无亲无友,谢南沧刚跟他在楼下道别,能悄无声息送花的只剩严琛了。 安奕把花扔进楼梯间的垃圾桶,折身回屋关门。 陆续两天他又收到了花,同样别在门把上,有时是粉色,有时是紫灰色,安奕不堪其扰,把无辜的花束通通丢远。 周末上午他有半天的素描课,昨晚练习瓷板画到深夜,这天早晨竟起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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