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也就是什么不许缠着她,妈妈是他的……一类的话。 她训斥过后,见政迟态度温顺,老实答应以后绝对不会伤害小动物,就并未将这件事特别放在心上。想如论无何都只是孩子争宠,有些事说说就罢了,大概率不会发生。 然而她至今都在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看清恶的本质。 血顺着精致的鸟笼,雨似的滴落成泊,连温室的盆栽花林都被熏上浓厚的腥味。 面对指控,政迟也没有多慌乱,他平静的不像个孩子,面不改色地撒谎,“不是我做的。” “不是我做的,妈妈说过不能伤害小动物,我就不会去做。” “是哥哥。” “妈妈。”政迟的眼神直直看过来,孩童纯真无杂的眼神,连成年人都做不到如此淡然镇定,他真心地感到疑惑,“为什么不相信我呢。” 陈楣菱觉得呼吸有些困难,“政成凌……” 一旁的丈夫蹙起眉,“事情还没有定论,查清楚再说。” 看都不敢看动物尸体的政驭则被这血淋淋的场面吓哭了,只往政成凌身后躲。 政迟却冷静地伸出手,轻轻捧起被剪刀虐杀成一滩混着羽翅内脏的肉块,许久,才在大人愕然震惊的眼神下,突然皱起眉,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感觉很痛。” 他轻轻放下那只小鸟,手上沾满了血与污秽,扭过头,直直地看向政成凌身后的大哥。 看得政驭背后一凉,下意识有些慌神,脑子一转,又反应很快地哭了起来。 那眼神越想越令人悚然,到最后变成了真情实感地畏惧,被母亲抱在怀里,缠着哭嚎,“他会用剪刀杀了我的,他一定会!弟弟是个疯子!” 陈楣菱焦心地哄他,却也不免奇怪,“什么剪刀。” 她没和任何人说过剪刀的事。 政驭一顿,抽噎着气,趴在她的肩膀,“就、就是他用剪刀,把鸟活活剪死的,好吓人……妈妈,我害怕,我会不会,我会不会被他……” 陈楣菱板起脸,擦干净儿子的眼泪,严肃地说,“不许胡说八道,你们是亲兄弟,他怎么可能会伤害你。” “他真的会弄死我的!” 陈楣菱不解,“他为什么要弄死你。” 政驭愣住,吸了吸鼻子,眼神不安地转动,“因、因为……”说不出所以然,便又开始哭了起来。 到底是个孩子,她没想太多,内心复杂地安抚着。虽然也看到了政迟盯着政驭的眼光,但她能感觉出来看,和那天偶然撞见政迟隔着鸟笼时眼神的确是不一样。 她总不愿相信,可监控不会骗人。 视频清楚地拍下了政迟的脸。 政迟看上去很难过,叹了口气,“不是我啊,妈妈。我没撒过谎。” 他真诚道,“我是不会撒谎的。” 或许他真的不太正常,缺乏共情能力,却又在诡异的地方能做到移情,是陈楣菱眼中的魔鬼,也是政成凌所厌恶的孽畜。 但他确确实实,没撒过谎。 幼时依恋母亲,因此她说的话自己一定会听。 他接纳过越遥,想他是能接受并理解自己病态异于常人的感情,奉身一般从不吝啬于说爱,对他时总是与常人不同,因此他说什么就信什么。 可结果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失望。 殷姚正对着那片蓝色屏幕的背影,像极了那天雨夜,依在沙发上看电影的越遥。 像也不像。 那天他受了埋伏,九死一生,陈韩峰告诉他,越遥是白燮临的人,无论如何尽快动手以绝后患。 记得当时,越遥替他处理伤口,又将头靠在自己受伤的左肩。 声音极轻地问他。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你会不会原谅我。” 真是令人不解。 那身影和面前畏缩着的殷姚重叠在一起,却也无法互相覆盖,很快就又明确地分开。 殷姚讷讷地说,“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害怕呢? 又在对不起什么。 越遥也是这样,和他饱含歉意地,一句又一句说着对不起。 说有一天自己会离开,他能不能得到原谅。 “对不起,政迟……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是,没有听见你……” 政迟笑着看着六神无主的殷姚,自己也在想。 他能不能得到原谅? 好像不一样。 好像是有哪里不一样。 越遥被他射中后,似乎并不意外,于船桅跌落前夕,没有回头看向白燮临,而是对着他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 那是个人谁看都会感到难过的苦笑,政迟本以为自己也会心痛,会后悔,会……惊讶于自己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又无情地开出那一枪。 但是没有。 很平静,比预想中的要平静,也比预想中的要失望。 “我都舍不得下这个手呢。”白燮临迎着海风,若有所思地说。“我想知道有一天你会不会爱上什么人。” 政迟轻笑着扣下扳机,四面八方对准他的枪口黑洞洞的,像一个又一个眼睛,防备着,审视着,紧紧地盯着他。 像母亲的眼睛。 他回答白燮临的话,说,“我从来就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现在亦是如此。 殷姚总是可怜兮兮地问他,一面自我折磨着,说自己可以再像越遥一点,又说自己一点都不像越遥,一面心如死灰地接纳他的消耗于折磨,一面又总是执着地问,问你爱不爱我。 在床上,在酒醉后,在梦呓中。 政迟突然问,“你爱我?” lyfofo 殷姚一动也不敢动,发着抖,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政迟平静地看着殷姚的眼睛,好像是一瞬间,心里便有了答案。 他当时抓着越遥的手,对他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放他走了。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他可以允许越遥离开。 但是殷姚呢? 殷姚……殷姚。 政迟在唇间饶有兴味地念着他的名字,呵出甜腻轻软的发音,无需如何思考,很快便下了定论。 殷姚不行。 无论他是否与白燮临有纠葛,无论他是否背叛自己。 除了他的柜子,他的鸟笼,殷姚哪里都不能去。 即便他会死在自己手里。 ……想了想,政迟又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殷姚不能死,他不会让殷姚死。 “有什么好害怕的,你害怕我?” 政迟声音温和,殷姚却不敢不及时回应,正待回话,却痛呼一声,“啊!疼……” 原本轻抚他头发的大手猛地扯紧殷姚的头发,强迫他仰起头,算不上多重,但是骤然用力还是让殷疼出了眼泪。“唔……” 政迟把他咬的很痛,用根本看不明白的眼神,尝一道餐食那样掠食着自己。 厮磨出血来,殷姚尝到了腥甜的味道,不光有自己的,还有政迟的。 惩罚似的举措吓坏了他,殷姚在挣扎间支离破碎地问,“为什么……这样……” 他是真的不明白。 已经很听话了,他现在已经很听话了。 为什么还要这样对他。 从小到大他最讨厌痛,可一辈子所有疼痛都来自最喜欢的人。 虽然有时候会忘记一些事,但他记得自己得病了,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问题。 总是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也不需要吃药就能很快睡着,一觉能睡快十个小时,睁开眼发现自己要么在床上,要么在院子里,要么在沙发上。 钟表的数字是模糊的,人也是模糊的。 好像过了很久,又像是只有一瞬间。 他确实没睡太长时间,睁开眼睛还是夜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睡够的缘故,昏昏沉沉的,但又不像是宿醉,身体也没有很累。 总是有人在他身边走来走去,男性和女性都有,像是熟悉,又像是一个都不认识。每当他们和自己说话的时候,殷姚恍惚地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却发现不管怎么看,眯起眼打量,他的面容和身形都只有厚厚的一层轮廓,走到哪里,哪里就暗下去一点,让他怎么都看不清楚。 虽然很害怕,但总觉得现在的状况或许是自己刻意为之的,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有时会记得,有时又想不起来了。病入膏肓,他已经忘了自己的目的。 有时候手机里一位备注是林医生的人会给自己发短信,讯问他的一些身体状况,殷姚如实说了之后,都会下意识地将信息删除。 不记得是为什么了,但一定要这么做。 林医生的短信也不算频繁,但渐渐的也不怎么发了,具体的记不太清,从前来往的信息都被自己删除了。 终于有一天,在她隔了很久再次问候平安的时候,他因为好奇,发了短信问她:“你是谁?” 过了许久,对面才回道,“我是林医生。” 殷姚继续问,“林医生,我是得了什么病吗?我感觉最近总是容易忘事。” 奇怪的是等了许久,发出去的短信石沉大海一般,再无回音。 林医生再也没有回复过他任何消息。 殷姚平静地删了那条短信,很快将它忘在脑后。 他知道自己最近记性不太好。 或许总是忘事的人确实会比较惹人烦躁,但无论如何也不是什么大错,只是他记不清事而已,政迟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呢。 “我害怕……政迟,呃……”分开时殷姚吞下唇边溢出的血,铁锈味让他头昏脑涨,殷姚抵着他的胸膛,痛苦地说,“求你,你不要这样,我真的很难受……” 他不去看政迟的脸,深怕再经历要被吃下去的恐怖,只是精神混乱地说,“你别、过来了,我、我要,我要回家了,我要……” “你要回家?”政迟轻笑,“不是说爱我,只陪在我身边哪都不去吗。殷姚,你真是个骗子。” 殷姚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因为太过于畏惧,几乎要将自己缩进沙发里。 “先生!先生!”帮佣实在是看不下去,着急忙慌地推开拦着她的同事,冲过去拦道,“您……您别逼他了,他真的不太对劲,您没觉得……” 他是吓坏了没错,以前好歹还像个成年人一样只是低落罢了,却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怯懦。 一时冲动地冲了出来,再正对男人的时候,帮佣才发现,状态不太对劲的并不只是殷姚。虽然已经有些后悔,但还是于心不忍,她鼓起勇气,颤抖着说,“您没觉得,殷先生和以前不太一样吗!” ---- 注:是政驭杀的鸟 (伤害小动物的垃圾在我这里不配做主角,这行为属于low中low)
第34章 柠檬树 (part1 END) “您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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