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三年啊,”温言的眼神飘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语气也变得有些微妙,“宋医生,你觉得人和人要认识多久,才算足够了解彼此呢?” 宋允和没有说话,而温言仿佛也不想从他那里得到回答,只是依旧看着远方的某处,眼神涣散,似沉溺又似悲戚:“一年多的时间,在人生长河中应该什么也不是吧。” “你觉得自己对室友的了解不够多吗?”宋允和试着引导。 “不,”温言回过神,惨白脸色在即将降临的夜幕中更显诡异,“相反,我认为我很了解她。” “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她……”温言无声笑了笑,眼眸蒙着一层水汽,“她是个很好的人。” “她会抱怨自己男朋友,虽然在我看来那都是些不足为奇的小事。回消息回慢了,忘记一些莫名其妙的纪念日,又或者只是单纯因为异地恋而跟他吵架。可是尽管如此,我也能看出来,她很爱他。” “所以我很嫉妒她,嫉妒她有那么好的家庭,有那么爱她的父母,还有一个对她很好的男朋友。” 宋允和柔声问道:“你认为你什么都没有吗?” “宋医生,”温言看向宋允和,“很抱歉,我之前没跟你说实话。” 宋允和点点头:“我知道。” “是吗,那看来还真不能对心理医生撒谎。”温言坐在宋允和对面的长脚凳上,身体微微靠向柜子边沿,“沈先生对你撒谎的时候,你也能看出来吗?” 天色已经沉了下来,只剩远处天边的一丝微光透过厚厚云层穿透出来。温言无意识地转动着长凳,最终停在面向阳台那边,目不转睛盯着窗外,凝视万家灯火。 这孤寂感没由来刺中了宋允和,他认真回想着,给出了一个诚实的答案:“他没有对我撒过谎。” 温言笑了一下,不知道是没信还是想起了什么,那嘴角勾出明晃晃的自嘲弧度,看得宋允和心里不是滋味。 “你们看起来很幸福,宋医生。” “什么时候我也能和你们一样幸福呢?”少女盯着静音的手机,看着屏幕亮起又熄灭,又突然神经质转换了话题,她指着桌上那杯果汁,问道,“不喝吗?” 她的情绪变化得太突然,像是被什么刺激到,直瞪瞪看着宋允和:“果汁是特地为你准备的。” 屋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宋允和直视温言那双略带扭曲的脸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只有风的呼啸声。 仿佛旷日长久,又仿佛瞬息之间,宋允和终于稍稍动身,拿起水杯准备一饮而尽—— 却又在最后一刻突然停了下来,他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时间,不急不慢道:“还有六分钟。” “什么?” “我们的咨询时间还有六分钟,”宋允和把水杯放下,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温言,只要你对我诚实,六分钟足够我解开你的心结。” 温言冷哼一声:“是吗?” “是的,所以你没必要给我下药。”宋允和对着那杯果汁抬了抬下巴,“你被电影骗了,安眠药化成粉之后会很苦,更别提你加的剂量这么多,味道很大的。” 宋允和坐在沙发上,双手抱胸向后倒,从容不迫的样子和对面温言发抖的身躯形成强烈对比:“说说吧,周怡怎么死的?” 温言终于停止了颤抖,她抬头看着宋允和,像是为了极力控制泪水,眼睛瞪得很大:“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她双目赤红,狰狞又扭曲,轻声道:“是我杀的。”
第10章 沉寂 “你怎么杀的?”宋允和依旧靠在沙发上,看着她瘦成皮包骨的手臂,“这是个力气活。” “这也是个技术活。” 宋允和不置可否。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 宋允和笑了一下:“别不相信,我从你第一次走进咨询室里就看出来了。你的言行举止看起来胆小内向又自卑,但却穿着不符合天气的短裙,你的衣服都是紧身款式,走路挺胸抬头,并且两次见面你都穿的裙子,这是对你身体很自信的表现,所以我说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在撒谎。” “你是以治疗失眠为由来咨询的,但却在第一次咨询后就说自己失眠的问题已经解决。根据我的经验,治疗睡眠障碍是一场持久战,没这么快起效果,更何况你什么药都没有吃。” “可是你的黑眼圈很重,加上你家里的安眠药,这一定程度说明你确实有睡眠问题。可你却对我撒谎了,为什么?”楼下已经能隐约听见警笛声,宋允和依旧不紧不慢道,“因为你没想过我们还会见第二次,你毫无准备,为了不让我再缠着你,只好说自己已经没事了。” “可惜,你最不应该做的,就是对你的心理医生撒谎。” 语毕,屋内一阵沉默,良久后温言才似回过神,望着天花板自嘲一哂:“那个沈先生不是你的男朋友吧?他是警察,对吗?你这么说只是为了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宋医生,我们确实不是一类人。” 她起身,朝宋允和伸出手:“我们去天台走走吧。” 宋允和挑眉:“为什么?”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怎么做到的吗?杀了两人,还把周怡分尸,只要上去我就告诉你。” 宋允和起身,扯了扯坐皱的衣服:“你想多了,我没那么旺盛的好奇心,我不是警察,对你的杀人手法和犯罪动机不感兴趣。十五分钟到了,温小姐,后会无期。” 说完他就径直往门口方向走去,手刚握上门把手,却又在感受到脑后某个坚硬物品时猛地顿住。 他双手缓缓举至肩膀,无奈道:“杀人分尸,私藏枪支。温小姐,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 警笛声呼啸,飞速穿梭在街道中央,蓝红灯光再次照亮晨辉公寓大门,杜子铭一脚刹车,轮胎在地面上擦起尖锐刺耳声,魏知译一行人从车上下来,直奔沈祈年身旁。 “沈队!情况怎么样?” 沈祈年抬手看了眼表,本就冷峻的面容更显阴沉,他看向宋允和家的方向,大手一挥:“人还没出来,所有人马上行动,上楼!” 一行人刚走出没几步,冲在最前面的沈祈年又马上停住。 好朋友独自面对危险情况不明让魏知译有些焦虑,他跟在后面一个没注意就撞上沈祈年后背,有些着急道:“怎么了沈队?” 沈祈年看着不远处顶楼方向,眉头紧皱,神色晦暗不明:“看天台。” 魏知译闻言望去,只见宋允和正一步步缓缓走向顶楼天台,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女。两人一前一后贴得很近,宋允和行动步伐缓慢,上半身呈不自然的僵硬。 沈祈年眯着眼睛看了几秒,随即马上反应过来,对身后魏知译喊道:“马上通知特警和狙击手过来,疏散周围群众,嫌疑人有枪!” 宋允和站在顶楼俯瞰整个小区,自从谢江从这里坠楼后,天台就被物业封锁,但温言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开锁技巧,掏出发卡三下五除二就开了门。 外面刚刚下过雨,地上还有积水,冷风拂过时带起了宋允和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他有点冷,而且是那种深入骨髓的凉意,这种感觉让他想起了八岁时的那个暴雪夜。 也是这样没有星星的夜晚,月亮藏在深厚云层里,整个天空黑漆漆的一片,没有一丝亮光。 相似的天台,相似的寒冷,他竭力遏制着脑海中的画面,呼吸不自觉急促。 他死死咬着嘴唇,试图用疼痛唤回清醒,直到嘴角都渗出丝丝血迹,他才颤抖着开口:“警察已经来了。” “我知道,”温言身上再也没有那种柔弱气质,反而带着几分强势和无畏,“你能让他们冷静点吗?我只需要几分钟。” “冷静?”宋允和扯了扯嘴角,“应该是你需要冷静。” “宋医生,我对你没有恶意。” “为什么选择我?”宋允和问,“为什么选择我为你做心理咨询?” “我看过你的履历,你的造诣很高,也有很多成就,只要搜过你的名字就能看到你出席各种活动和交流会的资料,”温言的手枪顶在宋允和背部,逼着他一步步往前,“宋医生,我们能走到现在这一步,真的只是一个巧合。” “和你咨询的那一个小时,确实让我缓和了不少。不过那都是暂时的,就像看一场两个小时的慢节奏电影,你为我编织了一个温柔又治愈的世界,在那里所有伤痛和苦难都被抹平。” 温言推着他走到天台边缘,只差要稍一用力就能把他推下去,但她却就停在这里,表情悲哀凄怆:“可是电影是会结束的,梦也是会醒的,当我走出咨询室见到阳光的那一刻,我才大梦初醒般回过神——” “这才是属于我的黑暗,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宋允和能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往小区中央撤离,底下乌泱泱一片,他却一下捕捉到了沈祈年的身影。 他就这样站在人群中,盯着宋允和存在的方向,一步一步缓缓向小区单元楼靠近。宋允和不知道沈祈年是不是正看着他,两人相去无几,却又远在千里,他只知道沈祈年的身影莫名把他从那个暴雪夜中拉了出来。 他吸了口气,似乎镇静了一些:“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周怡是第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温言又沉在了自己的回忆中。她换了个姿势,把枪抵在宋允和左腰旁,自己则半坐在天台边沿,“她虽然不善言辞,但做什么都会想着我一份,宋医生,她比你还能带给我温暖。” “虽然知道她有男朋友,但我还是忍不住奢望她能再多分一点关心给我。”温言不自觉靠在宋允和肩头,像是在寻找某种慰藉,“她都愿意在凌晨三点来接我,这怎么不算爱呢?” “在那晚,我向她表白,可是却被拒绝了,她甚至还说这都是我自己的臆想。这是她第一次对我发火,也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说她有多爱她男朋友。宋医生,你不觉得这是对我的侮辱吗?” “她竟然说我对她的感情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太缺爱,还说像我这样的人,连路过多看我一眼的狗都会爱上。” “她小瞧我,也小瞧我的爱。明明为了她,我可以放下所有事情,甚至在本应该回家的那天偷偷跟着她来了嘉南,就因为她说她心情不好。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所以我只能过来了,同时还有点小期待,她终于和那个不爱她的男人吵架了,我以为我会有机会的。” “温言,”宋允和还保持那个站立的姿势没动,他看到沈祈年拿着对讲机说着什么,随即大步流星踏进了单元楼内。他没有穿防弹服,没有带枪,连魏知译都在阻拦,可他还是义无反顾进了楼,“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对周怡的情感就是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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