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灰缸边上是一盒拆开的避孕套,床头柜没空着,上面摆了熟悉的蛇形手串,从贵州带回来的。 床正对着90寸的液晶电视,遥控器和手串放在一块儿。阿瑟瞧见避孕套的时候皱了皱眉毛,走到床边拿起那份资料,本来以为说不定是什么工作机密,结果在上面看到了清晰到自己上哪所幼儿园的个人资料。 阿瑟一怔,差点没直接把纸撕了,余光掠过遥控器,动作骤然停住。电光石火,他预料到什么似的拿起遥控器冲着电视摁下开关,屏幕随之亮起,里面显示的却不是任何一个频道,而是客卧的监控。 “他妈的。”阿瑟猛地骂了句脏话,半秒过去,又骂了一遍:“……他妈的江质眠。” 手中薄薄几张纸突然有了分量,拿着觉得重,还觉得十分烫手。视野里是睡过好几天的房间,熟悉的摆设却让人升起恐慌。阿瑟心脏狂跳,浑身不适,仿佛床头柜上的蛇手串活了过来,正舒展身体沿着他的小腿上爬。 怒气和焦躁分不清哪个更强烈,但在大门传来开锁声的那一刻,其余情绪都蛰伏,居然是不安占了上风。 江质眠回来了。 他进主卧的时候压根没关门,现在门还敞着,坦坦荡荡的。他想马上离开,走出两步感觉到手里有东西,低头发现还握着资料,挣扎半天还是憋屈地把资料放回去。再转身步伐匆匆,先绊到烟灰缸,再踢开避孕套。 要命的是避孕套盒子被直接踢到房间门口,正撞上江质眠的脚面。 两个人四目相对。 阿瑟短暂沉默,忽然回头重新拿起那份资料,手腕一抬,纸张雪花般洋洋洒洒。他压下嗓音,面无表情申明:“我要报警。” 江质眠单手撑着门框,姿态竟很散漫:“哦?你的手机呢?” 阿瑟下意识摸口袋,没在身边,面前江质眠温声提醒。 “你放在客厅的茶几上了。” 话落,他进屋,反手合上了房门。 喉结轻轻滚动,阿瑟无声咽下一股寒涌。江质眠越走越近,他深吸口气迎上前,出人意料地张臂把对方抱住了。 “眠哥,你下午去哪儿了?”他下巴抵在对方颈窝,呼吸热烘烘的,先发制人指责:“……你没和我说一声,我到处找你。” 久违的温顺态度,连日来首次的亲密接触。 江质眠胸膛明显起伏,笑却是无声的,他手掌贴上阿瑟的脊背,感受到掌下的身体逐渐发僵,怜爱地上下抚了抚。沙哑低沉的男声响在耳际,他问:“小乖,你生不生气?” 阿瑟头一回没对这个称呼表现抗拒,很识时务道:“有点生气,没关系,我原谅你了。不过我有点饿,我们出去一起喝下午茶好吗?” “好。” 江质眠轻易答应,阿瑟露出意外的神情,随即就被他拦腰往后一推。 男人肌肉精悍的小臂覆在腰间,是真用了力,阿瑟难以自控踉跄着后退,重重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堆叠的被子压在身下,江质眠的气味、苦涩的烟草味,还有某种奇异的潮湿味道共同将他包裹。阿瑟尚未作出反应,江质眠拾起避孕套的盒子,用牙齿咬开包装袋把里面剩下的几个套都扔在了他身上。 有一个正中左脸,透明的润滑油从开了口的包装袋中溢出,沿着他的脸颊黏稠、缓慢地往下流淌。 “但是要等一会儿,小乖。我也很饿。”
第34章 阿瑟觉得不仅是江质眠疯了,连他自己也疯了。 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身下的床铺太过柔软,难以呼吸,因为他侧脸埋在被子里。视线被阻隔一半,来自江质眠的气味淹没了他的鼻腔,他感到头晕目眩。 唯一清晰的是听觉还有触觉,相比较起来的话,听觉更清楚。后者强烈到超出阈值,已经快冲破他岌岌可危的精神防线。 有点像蚕蛹蜕皮的声音——如果蚕蛹蜕皮真的有声音的话。实际应该是无声响的,但大家自然会联想到那种上下滑动着的、黏腻的蠕动感。和使用中皱巴巴的避孕套类似。 蚕蜕蛹之后会有翅膀,可以飞起来,阿瑟却不行。他被江质眠牢牢控制着,再一次感受到了那只手的力度,每一段凸出的骨节,每一条起伏的青筋,布满指腹和虎口的薄茧。 网上的营销号说的一定是真的,这个男人绝对在军营摸爬滚打过,说不定还在老兵堆里厮混过!都是男人么,彼此那么了解,又皮糙肉厚,所以用力完全不顾他人死活。也许训练时匍匐前进手掌与路面摩擦也是这个力道,硬生生的。 “我很痛!”阿瑟断断续续的,喉咙好像被从鼻腔里涌进来的气味堵住,又生气地提高嗓音:“我流血了!” “你没有流血。” 江质眠的胸膛压着他的脊背,嘴唇贴在他的后脖颈上:“你自己摸摸看,都是水。血没有这么黏。” 阿瑟没有听他的话,他完全不管江质眠在说什么,只想发泄自己的情绪——他快要崩溃了。他谈过那么多女朋友,大家都对他很好,没有不尊重。就算分手也是温温柔柔的,说会继续以歌迷的身份爱他。 偶尔打趣他在床上的保守和刻板,也没有真的要强迫他改变的意思。 江质眠当然也没有要他改,因为他直接自己动手了! 被一个男人压在床里比被摁在墙上的冲击强得多,况且江质眠这回没有和他客气,自顾自地挨上了他的双腿。阿瑟知道自己的大腿很漂亮,以前石头去纹身,后腰从左到右纹了一段法文,是粉丝写给他的话,“山石中有玉”。 那段花体十分性感,石头在演唱会上背对着粉丝把上衣脱掉的时候底下全是尖叫,纹身照片还上了微博热搜。 阿瑟难免有点心动,问石头要不我也去纹一个吧,石头只说了两个字,很痛。然后他就打消了主意。 但沉默半晌,在阿瑟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的时候,对方忽然又开口了。 要纹的话,纹在大腿上吧。石头平静地说,很容易让粉丝发疯。 他到底没有纹,觉得没必要让自己痛一回,但还是有人冲他发疯了。 阿瑟压根接受不了这个,虽然蛮爽的,可太怪了,世界上居然有这种事情,太恐怖了。 江质眠还在吮吸他的脖颈,嗓音又低又哑,故作温柔地问。 “小乖,在想什么呢?” 故作温柔,故作温柔。阿瑟痛骂,神志不清间感受到对方的手往后游移,即将摸上他的屁股。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再不济没见过也听说过吧!他吓得要死,几乎颤抖起来,又觉得挣扎没有用,简直绝望了。 但江质眠一声声哄他,搞得很爱一样,和前夫搞的时候也这样吧? ……前夫? 灵光一闪,阿瑟差点跳起来,然而被牢牢压着,动弹不得。不过他已找到逃离的出口,因此心中得意洋洋,眉目灿烂到要笑起来,好歹忍住了。 可惜舒展得太过明显,压抑得却太晚了。想想看啊,天生淡颜的男人,又具有这个年龄段特有的锋利的朝气,加之性格如此高傲。这几者混合,就让这张脸如同大师手下的雕塑,每一寸都精雕细琢,不过原材料是冰,因此每一寸也寒光四射。美丽到吸引众生视线,又冰冷到刺痛眼球,装乖时好歹温和,面无表情的话简直要将人割伤。 他现在。 他现在颧骨是红的,额角也是红的,最冷感的眼睛还是红的。嘴唇微张,滚烫的气流进出涌动。这就算了,这副模样忽然笑一笑,野生眉自然舒展,眼尾如月下弯钩,瞳孔生动放光。整张脸那么冷,那么艳,还想藏?真是欠干。 阿瑟无知无觉,强行敛下神情,小声地说:“我要转过来。” 江质眠将他的一切尽收眼底,他清晰地感受到神经仿佛火烧,说出的话居然能这么平静。 他问:“什么?” 阿瑟:“哥哥,我要转过来。” 江质眠身体松劲儿,阿瑟转过来了,屁股落到了床铺里,他心里松一口气。 汗涔涔的胳膊搂上对方脖颈,江质眠居然还衣着整齐,脑内大骂一句变态狂禽兽,脸上眉目低垂,好失落好可怜。 “你是不是也在这张床上和吴导演做这种事?” 江质眠微怔,坦然:“没有,我们有婚房,这里是我结婚前住的地方。” 阿瑟转而到:“那你在床上也是这么抱他的,对吧,我和他一样。” 紧接着,又说一句:“我不想。” 江质眠总算明白他在打什么算盘,肩膀耸动,终于压抑不住地笑起来。男人脸廓淌着汗,五官是凶的,那么坚硬。衣物包裹下的身材如此伟岸,每块蛰伏的肌肉都蕴藏着爆发性的力量,连扬起的唇角都像猎食时的狼。 笑声回荡在房间里,阿瑟不明所以。江质眠却感知得十足十清晰,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肠在变软,认为对方可爱;同时感受到浑身上下的血液在鼓动,觉得对方找死。 本来不想…… “小乖,你不高兴了?” 他蓦然低下头,和阿瑟鼻尖对着鼻尖。 阿瑟被他突然的大笑弄得其实有点紧张,但在强迫自己放松:“对,我讨厌和别人一样,我和你说过没有?” 江质眠温柔地说:“我对你和他不一样。” 阿瑟直接反驳:“我不信,你当然会这么说。” 江质眠继续道:“那你亲自问他好不好?” 阿瑟一怔:“什么?” 也许是思维已经和神经病同步,陕西砖窑洞那个黑暗的月夜忽然降临脑海,被子下的两个人,扔在脸侧开了扬声器的手机……他眼皮一抖,看见江质眠从挂在大腿上的裤子里摸出手机,解锁,点开通讯录。 疯子疯子疯子! 阿瑟猛地松手去抢他手机,被江质眠掐着脖颈摁进了床榻里。其实手掌和脖颈间留有余地,他躺着不动不会感到窒息,但一旦向上扑就会被死死卡住喉管。阿瑟试了一次,立刻感受到咽喉强烈的痛意,轻易被逼了回去。 眼睁睁地看着电话拨通,他心里疯狂祈祷别接。 都离婚了还接什么电话?他要是离婚肯定巴不得前夫去死! 为什么会是前夫?阿瑟的脑子早就乱了,可吴秋雨不懂他,电话没响几声就接通了。江质眠又开了扬声器,听过一回的清雅嗓音问候到。 “喂?” 面对面的姿势,江质眠直起身体,分开双腿跨在他紧窄的腰部两侧,沉沉地往下落。 “我没和他这么做过。”江质眠松开了他的脖颈,亲昵地用潮湿的手指蹭了蹭他的脸,说:“你问问他。” 他的声音那么清楚,通话那头的吴秋雨回以一片死寂。 身体相触时从未有过的诡异的触感、未知的恐惧,被旁听的羞耻、人生第一次无能为力的挣扎……精神突破极限,阿瑟崩溃了,先是眼泪毫无预兆地流下。他用小臂压住眼睛,难以自制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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