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沈慈痛苦的根源之一,晏驰为了让她打消离婚的念头,把沈慈软禁在了古堡里,并且不让她靠近自己的孩子。 晏清清当时还很小,正是需要母亲的时候,不能见到自己的妈妈,晏清清几乎天天为此哭闹,相对而言,晏寒声表现得冷漠非常。 他知道那段时间,晏清清经常去敲郁琼枝的门,他时常看见郁琼枝穿着纯白色的睡衣打开了门,然后弯下腰,抱起了他的妹妹。 温暖昏黄的光打在他瓷白的脸上,晕出暖融融的光晕,因为酣睡,他的脸上还泛着淡淡的粉,像极了一个耐心温柔的小妈妈。 整个古堡,所有人都对晏驰的行为视而不见,也只有郁琼枝每天去到偏僻封闭的房间,趴在窗台上,往窗户缝里塞晏清清画的小纸条,和精神状态已经出现问题的沈慈说话。 晏寒声偶尔躲过眼线,路过那间关着自己母亲的小小房间,会看见郁琼枝挂在窗台上。 是的,挂在窗台上,直溜溜的。 郁琼枝发育晚,腿不够长,他只能跳上去,靠着上半身撑着才能够到窗台,两条小白腿只能晃悠悠的够不到地上。 他会唱歌,手撑着下巴,歪着头唱,阳光洒在他的鼻头上,亮亮的。 沈慈逃出来过四次,其中三次,都差点杀死了晏寒声。 晏寒声之后再没去过那间小小的房间,伤口没有处理好,疼了好几天。 那几天,晏清清依旧挂着眼泪去敲郁琼枝的门,而郁琼枝每次都会开门,穿着那套熟悉的纯白色睡衣,睡衣很旧但很柔软,抱起他小小的妹妹。 郁琼枝也还是会绕到那个房间去,给沈慈唱歌。 但他不会抱他,不会给他唱歌。 晏寒声很少有情绪波动的时候,身边所有人天生下来都懂得情绪的意义,也没人教他,他只能一遍遍忽视心如火烤,烈油灼身的感觉。 他想,那段时间,或许不止是沈慈,自己的精神也早已扭曲。 但痛苦对他而言,总是稀薄的。 沈慈见晏寒声始终不接话,她也没有强求,默默把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开口说:“这些年你没有在我身边,我也不敢来看你。” “有时候会想你会变成什么样的人,现在的你很优秀,比我想象中的优秀很多。”沈慈默了半晌,才接上后半句话,“但我从没有希望过自己的孩子变得多么厉害,我只想我的孩子是个诚实、热忱、善良的孩子。” “琼枝身子骨弱,又只穿了那么薄的病号服,你出门为什么不顺手给他带一件外套呢?” 沈慈抬头看着他,晏寒声把她目光定义为“慈爱”,他很少从沈慈身上看到这种眼神。 更准确说,她应该对很多人露出过这样的眼神,她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唯独对她亲生的儿子不会。 “我没有义务照顾他。”晏寒声冷淡地撇过脸,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沈慈脸色变得僵硬,“但是你已经标记他了,即使是意外,你也不应该这样对他。” “那我应该怎么对他?”晏寒声不为所动,声线冰冷,“既然是意外,我也不可能爱上他。” 沈慈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形容了,她牵着晏寒声的手捏得越来越紧,表情几近破碎。 晏寒声的瞳孔黑漆漆的,阳光也化不开的浓黑,“他明知道这是个火坑,依旧往里跳,只能怪他自己。” “想要什么,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住嘴!”沈慈再也维持不了表面上的体面,像扔掉什么垃圾一样,放开了晏寒声的手。 “您可以和我说话直接点,不用走那些曲曲绕绕,我不是您期望的孩子。”晏寒声没有停止,依旧不停说,“我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恐怕要让您失望。” 沈慈脸色煞白,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怎么的,明明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的孩子,至亲至浓的关系,她却只觉得一股恶寒顺着自己的脊背游走。 她深深地看着晏寒声,“那我也祝福你,一辈子都不要感受到感情。” 说完,她不再看晏寒声一眼,匆匆转身走开。 晏寒声看着自己母亲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和他拉开一段距离,他才抬腿跟上去。 沈慈知道晏寒声跟在自己的身后,她竭力制止住自己想叫人把晏寒声赶出去的冲动,脚步迈得越来越快,像是在逃避着什么,在害怕着什么。 室内开着恒温,比外面温暖很多,郁琼枝穿着崭新的厚毛衣外套,正小口喝着温热的汤。 汤是沈慈一早叫吴妈准备好的,温在炉子上,生怕郁琼枝到家喝不上热的。 沈慈心在看见郁琼枝安然的笑脸之后,才停止了过快的跳动,她手脚虚软,踉踉跄跄地走到郁琼枝身边。 “怎么了?”郁琼枝察觉到她的异样,放下了碗。 沈慈猛地握住郁琼枝的手腕,郁琼枝对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吃了一惊,只见沈慈眼中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好半天,沈慈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琼枝,我们把标记洗了。” 她眼睛睁得很大,脸色苍白,手心全是黏腻的冷汗,语速很快,“把标记洗了,然后我和清清带你走,手术会有点麻烦,但不会出什么问题的,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沈慈捏着他手腕的力气很大,郁琼枝也不挣,声音慢却很清晰,“我不会去洗标记的。” “不行!”沈慈表现出了和往日不同的强硬,“这只是场意外,你还有很长很好的路要走,不能断在这里。” 郁琼枝张了张嘴,他意识到沈慈接收到的信息和真实情况有差,他动了动手指,惊觉自己的指尖再次变得冰凉。 “这不是意外。”郁琼枝小心而缓慢地呼吸,还没说话,头已经开始眩晕,“是我故意的,我给寒声下了药。” 沈慈呆滞地看着他,她反应很快,抓住郁琼枝的肩膀,绝望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不知道……” 沈慈的声音戛然而止,想到晏寒声对她说“都是他自找的”,虚脱一般跌坐在沙发上。 “夫人,我都知道。”郁琼枝低下头,沈慈看着他微红的脸颊,心却止不住往无底洞掉落,郁琼枝抬起眼,温润的眼神中含着一股坚毅,“我喜欢寒声,所以我做了错事,做了错事总要还债,有什么结果我都能承担。” 沈慈慌张地去捂他的嘴,恰在此时,门口的光一暗,晏寒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几乎遮住了大半光线。
第63章 花房 晏寒声逆着光站着,阴影之下看不分明他的神色,他沉默地走进门,眉毛压得很低,黑沉的视线始终聚集在郁琼枝身上。 沈慈的手很凉,像某种凉而软的物体,她适时放下手,单手环抱住郁琼枝的肩膀,冷淡地问晏寒声:“你还有什么事情吗?” 沈慈全身紧绷着,晏寒声像环伺在他们周围饥饿的狼匹,而她却只有一对柔软的臂膀,护不住自己怀里的孩子。 “我和他单独说几句话。”晏寒声盯着郁琼枝说。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可以了。”沈慈摸了摸郁琼枝的脸颊,帮他把颊边的碎发拢到耳后,“琼枝刚被标记过,身体很不稳定,你靠他太近,不知道会不会再发生一次意外。” 晏寒声居高临下,微微下睨着眼,“我想不会再发生第二次意外,我对他没什么想法。” 他自然可以说出更难听的话,郁琼枝也猜出了他话语中的潜台词。 如果不是自己下药,他碰都不屑于碰一下他。 郁琼枝的脸瞬间变得苍白,在沈慈面前被晏寒声这样说,他感到很难堪。 在大多数时候,在晏寒声面前,郁琼枝是一个低自尊感的人,但在自己敬爱的人面前被人这样毫不留情地侮辱,他几乎抬不起头来,甚至感到了浓烈的反胃感。 “寒声!”沈慈忍无可忍,严厉地叫了晏寒声的名字,郁琼枝握住沈慈的手,轻轻拍了拍,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没事,他说的对,只是说几句话不会出事情的。” 沈慈深吸一口气,脸色缓和不少,她知道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儿子,只能叮嘱他:“尽快回来,汤不能凉了。” 郁琼枝笑了笑,站起身,走到晏寒声的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走吧。” 顶楼的室内小花园摆放了很多植物,秋天似乎还没有来得及造访这个地方,模拟太阳灯照着,玻璃花房内各色鲜花还在尽情绽放。 紫藤花攀附着墙壁,垂下一条条花穗,郁琼枝站在一片淡紫色的花穗下,眉眼淡淡,看上去对即将开始的谈话兴致缺缺。 “你想说什么?”郁琼枝久站不了,他现在身子很虚,站久一会就觉得头晕,紫藤花下安了一个秋千,郁琼枝顺势就坐下了,仰头问面前的晏寒声。 逆反季节却依旧开得繁盛的花和病中枯萎褪色的郁琼枝形成鲜明的对比,郁琼枝把头靠在秋千绳子上,轻轻阖上双眼。 从晏寒声的角度看过去,郁琼枝头上一只淡黄的小兔耳软趴趴地垂下,只剩右边那只还挺立着,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这段时间你就待在这里,不要乱跑,也不要随便联系人。”晏寒声顿了一下,着重强调了一下,“特别是徐骁。” 骤然听到徐骁的名字,郁琼枝受惊一般哆嗦了一下,粗粝的麻绳磨着他的手掌心,他咬了咬下唇,温顺地说:“我知道了。” 过了会,郁琼枝还是没忍住,犹豫地问:“徐骁,他怎么样了?” “你那么关心他做什么?”晏寒声皱起眉头,“你现在更应该担心你自己。” 郁琼枝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撤开了目光,双手放在膝盖前,不安地绞缠着。 “还有什么话吗?”郁琼枝问他。 晏寒声看了他半晌,这种被审视的感觉弄得郁琼枝很不舒服,小动物的警觉让他抑制不住想要就此逃跑,却还是要逼迫自己待在原地。 就在他以为晏寒声要放过自己的时候,晏寒声开口了。 “我建议你收起那些幼稚的想法。”晏寒声抓住秋千的绳子,秋千随之晃了晃,郁琼枝身子失去了平衡,心紧缩着抖了一下,更紧地捏住了粗粝的绳子。 “比如,喜欢我之类的。”晏寒声削薄的嘴唇一开一合,“没有任何意义,你是在浪费时间。” 郁琼枝仰起头,眼睛睁得很大,瞳孔轻轻颤了一下。 他意识到自己和沈慈说的话被晏寒声听见了,晏寒声果然出手果决,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他仅有的一点幻想。 同时也把他那点爱恋之心,当做玩笑一般,踩在了脚底下。 成泥成灰,本来就不是上得台面的东西,如今被堂而皇之地放在光明处,把里面那团污秽照得明晰。 郁琼枝的脸火辣辣的疼,心脏蜷缩得更紧,每一次跳动都像是针扎,在晏寒声面前,连这份卑微的喜欢都仿佛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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