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延的责任要加上病弱的母亲,和一个不负责的父亲,加倍的烦恼。 他在报纸上寻找工作,应聘去却连他的信息没看,就委婉拒绝道:“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招了。” 肉眼可见的排斥。 他回想自己在上一任老板口中听见的陈家二字,自然也是清楚。 陈嘉润自然不会费心费力来折腾他,甚至连他是谁都是自己主动介绍的。 答案已经明晰。 陈自祈这个名字,他不是没有听过。 李雯与他讲过,司机也与他聊过,至于在与陈嘉润对峙时,这精神抖擞的男人也笑眯眯道:“你和我家小祈还有点相似呢。” 相似吗? 相似在哪? 男人没有说。 齐延也没有问。 尽管他从未见过那个与他年龄相仿的男人,但他实在不喜他。 娇纵的人成千上万,从没人将人养成猫的。 丧失了人权的人还是人吗,这是个深奥的学问。 齐延没有时间去思考。 他在寻觅工作中接连碰壁,前途一片昏暗。 一天傍晚,母亲望着他,忽而开口:“小延。” 母亲叫他总是齐延齐延这样叫,极少数时候会叫他小名。 小名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齐延垂目,望着母亲面上因紧张不断避开的眼珠,轻声询问:“怎么了?” 母亲蠕动双唇,似乎有些紧张:“你的生日快到了。” 生日落在一个不恰当的时间。 齐延未有一丝喜悦,他蹙眉,不太在意:“知道了。” 不需要大办,也不需要闹得人尽皆知,他自然也没有朋友能分享这份喜悦,因他自小就冷感,周遭也没人能庆祝,只有母亲还记得。 他的眸子渐渐放柔,望着病床上的女人。 女人在他的注视中,狼狈得移开了目光:“你的生日,我又怎么会忘呢?” 齐延没有说话。 他忽而冒出个古怪的念头。想与人分享这个消息,或许会得到一个不大不小的祝福。 他并不是需要祝福,也并不想获得陪伴。 他在隐晦得思念一个少年。 可惜,他不在。 陈自祈的生日快到了,这个消息隐隐约约传递到陈三愿耳边,是在一个夜晚。 消息是陈自祈自己说出来的,他笑得格外灿烂,也很幼稚。像终于获得了理想中的玩具,格外强势。 “你要送我什么?” 他直白询问小猫,或许也带着点索取的意思。 目光触及到小猫蜷缩的小腿,又舒展开:“乖一点。” 怎么算得上乖,怎样又是不乖呢? 陈三愿也没有思绪。 他只好将□□在被子外的小腿缩回去,连带着摇晃铃铛作响的脚链,发出一阵细碎的声响。 家猫抬眼,小声道:“我很乖。” 声音小小,低微得挠得人耳朵痒,他咬着下唇,缩回被子,又被捉回来,被主人抱在了怀里。 很炽热的怀抱,散着热气,可是很紧,力道很大,近乎要将他揉碎。 这个失而复得的人类不懂得矜持,紧紧贴着他的侧脸,好像要吻下去,呼出的热气打在小猫的耳边,烫出一道红印。 他的声音带着引诱的气息,缠绕着小猫的身体,仿佛巨蟒环绕:“我的生日礼物,你准备好了吗?” 生日礼物是个需要好好斟酌的东西,小猫难得想了想,说:“没有想好。” “把你自己送给我。” 他说:“你不是一只猫吗?” “把你自己送给我。” 小猫抬头,从人类的眼中窥探到浓墨,阴沉昏暗。 仿佛要将他吞噬。 他不懂这份可怖的来源,认真摇头:“不好。” 齐延说不能答应奇怪的理由。 他说人类的约定是具有法律效力的。 小猫不是人类,却生活在人类世界,所以还是不好。 他的拒绝没有得到回应。 有人捂住了他的脸,用宽大的手掌附在他的脸颊,又捏住他的耳朵,来回厮磨,“陈三愿,你是我的猫啊。” “猫是需要报恩的。” 这是古老传说,尽管陈三愿从未听过。 他陷入了一片黑暗,项圈被人捏住,呼吸稍稍困难,他轻轻喘息,终于发出一声抗议:“闷。” 陈自祈想要亲吻他的唇,又看向他起伏的胸膛,心中自是有千般纠结,最终还是化作一份无法疏通的燥热。 这份礼物时隔多年,总得要他亲手打开。 变成真正意义上独属于自己的礼物。 还有几天。 …… 陈自祈近日接到不少陌生短信,路上也总觉得有人盯着他。 这事他小时候经历过,有钱人的意外除了破产大多就是绑架。 他瞧见了那个总藏在家门口躲着看他的男人,吩咐司机将他丢出去。 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子,满脑子叫着自己的名字。 生得那样恶心,觍着脸过来,简直不忍直视。 他并未察觉那个男人眼底的绝望,以及孤注一掷后惨遭失败的癫狂。 阴暗的屋子里,被揍得两眼昏花的肥胖男人趴在地上,低低喘着粗气。 身侧站着的十几个壮汉手中拎着铁棒,面上带着戾气,瞧着既不好惹。 端坐在屋子唯一椅子上的男人露出一个冷笑:“还记得之前和你说过什么?” “砍了指头还不老实,当我这是慈善家呢?” “五百万,你有几条命能填上?”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慢慢走到齐勇面前,抓住他脏乱的头发,瞥见他被揍得瞧不出面容的五官,不禁好奇:“你到底哪儿来的底气,还来我这?” 齐勇动了动唇,可惜气息微弱,旁人听不清声音。 男人将耳朵凑过去,听他沙哑的声音里断断续续吐出一段话:“不、不要,不要打我……” “不想打,容易啊,还了钱就行。” “有、有钱。” “我、我儿子有钱。” 不提这个还好,一想起这件事,男人就浑身难受,这辈子没见过那么狠的年轻人,揍人尽往脸上打,手下那几个人脸上的疤到现在还没消呢。 “你儿子都说没钱了。” 男人仔细想想也是,就那天看见的那身上破破烂烂全是地摊货的青年,兜里怕是比脸上还干净,怎么就鬼使神差听了这赌鬼的话呢? 信他有钱,还不如信这孙子故意拖延时间呢。 男人阴着脸,不耐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给我耍什么心机。” “我、我儿子真有钱。” “哦?” 男人没心情继续和他聊天,直起身,居高临下望着他,“有钱不给你?” 他实在没有耐心,就要转身离开。 却见齐勇仿若惊恐,磕磕巴巴开口:“不,不,你们找错了,你们去找陈家,找陈自祈。” 陈家那是何许人也,当地百姓没几个不认识的。全国范围也有连锁公司,为当地也捐了不少钱,真正意义上做到了热心企业家。 他以为这人在瞎扯淡,转身离去,又被他扯住了裤脚:“不,陈自祈,真是我儿子,不信,你们去找他……” 【作者有话说】 QwQ
第71章 恩养。 母亲说要为他过一个生日。 这个可怜的女人被岁月蹉跎得头发花白,皮肤憔悴,至于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死气沉沉。 然而近来却变了个模样,笑着与齐延道:“生日总是要庆祝的。” “买个蛋糕吧,”她道,“你喜欢的口味。” 有些人的诞生是充满祝福和喜悦的,有些人,则是凄惨的开端。 齐延垂目看向她的眼睛,却又见她躲闪的目光。 他的冷漠并不代表他察觉不到母亲的变化,也并不是隔绝外界与自己的联系。 他能察觉到这些细枝末微的变化,因由他早熟的童年。 “……好。” 但他并不在意这些,关心也好,无意也罢……他并不在意。 他的亲缘冷淡,似乎是天生的。 然而责任心又令他无法抛却这个破碎的家庭。 他起身:“我会去买。” 身影伴随着关门声,将青年隔断于门外。 女人吐出一口气,再没有说话。 她知晓这个孩子的性格冷漠,也明白他天性淡然,或许现在的承诺只是一份可有可无的应答。 然而,她总是有愧疚的。 当年的事过于隐晦,也过于丑恶。 即便她是在丈夫的指使下做的偷梁换柱,即便她心内颤抖,充满愧疚,然而,这些始终是托词。 她依旧没有选择拒绝。 或者说,她拒绝得并不坚定。 以自家的条件,养活一个孩子已经是难事一桩,罔论活得开心,活得快乐? 他们的条件和眼界,注定是不能供应一个孩子实现阶级跨越的。 人性的贪婪无解,十月怀胎生下的总归是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如何不心疼,不愧疚呢? 她的孩子,生下来如此白嫩,漂亮得像个天使。这样的孩子,又怎能跟着她受那些痛苦。 贫穷是疾病,是绝症,尤其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病毒盯着,如何能康复。 她那时候太穷了,一边是赌瘾上身的丈夫,一边是嗷嗷待哺的孩子。 丈夫拉着她商议这个决定,是带有命令性质的:“你难道不想他有个好点的前程?” “陈家!那样富贵的人家,”他几乎克制不住语气里的急切,“他往后会过上那样好的日子,不愁吃不愁穿,一辈子无忧无虑!” 这些言语于一个母亲而言,是致命的。 她鬼使神差,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孩子。 这是她唯一的孩子了。她从前还生养过一个,只是后来早夭,没有活下来。 因为没钱。没钱去医院里治病,做手术。那孩子最后死在了冷冰冰的病床上,再也睁不开眼了。 她不敢想象,如若这个孩子再出了什么意外,那么自己该如何崩溃。 是该崩溃。 她又想起花园里那个举止优雅的贵妇,想起她的孩子,皱巴巴的小孩。那个孩子早产,生得并不好看,慢慢才退去丑陋的皱纹。 没有自己的孩子好看,也闹腾。 可是,他的命真好啊。 投了个那样好的胎,一辈子衣食无忧。 同样是刚刚出生的婴儿,自己的孩子诞生无人知晓,那个婴儿却被人捧上了天,许多人照料爱护。 如若她怀中的是自己的孩子,如若想要拥有一个美好的前程,如若贫穷也能嫁接……那么一切报应和痛苦都由自己承担,又有何惧。 她偷偷换下了孩子。 丈夫夸赞她做对了,这是笔合格的买卖。 生恩养恩,都是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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