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中冷冰冰吐出这段原先训练过的话语,秉持礼貌就是拒绝的意思,往后退了几步。 女人捂着唇,弯了弯眼:“你真有意思。” 她上前一步,“我也并不想为难你,但是你瞧……” 她指了指青年身后站着的几位时不时窃窃私语、投来目光的女人,面上笑意愈深:“我与她们打了个赌,希望你能饮下这杯酒。” “如此,我这一晚都不会来打扰你,”她顿了顿,“也不会让其他人打扰你。” 女人一笑:“你看,这个交易还算满意吗?” 说是交易,却是胁迫。 周遭的目光如有实质,刺向他的脊背,三万块,确实是笔不小的买卖。 他并未思考太久,在这份对话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前,将眼前的酒水一饮而尽。 酒水入喉,烧起一片火。 女人的笑意渐渐,正要接着交谈,却见灯光一暗,世界陷入黑暗。 宴会终于开场,万众瞩目下,一位身着黛色西服,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携着一位花白头发的老人从屋内走出。 他的面上带着灿烂得体的笑,扬起头,尽情享受众人或是惊艳,或是赞叹的目光。 “容许我为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儿子,自小在国外长大,”谢家家主牵起青年的手,侧头一笑,“叫做谢冶,带出来给大家看看,省得大家总说我老头子藏着掖着。” 青年向前一步,“还请诸位玩得愉快。” …… 齐延退回到角落,与他一道对接的一个女孩担忧道:“你还好吗?” 心头微微发痒,他抿了抿唇,“劳烦你替我拿杯水来。” 女孩道:“那边有个花园,你可以去那歇一会。” 青年偏头,看了一眼不远处蜿蜒的石子路,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会的。”
第50章 要帮忙吗。 石子路的尽头是一座小型花园。 大多数的花园多是开园设计,然而陈家与众不同,偏偏做了个封闭性的。 或许是原主人的习惯,其外罩着的玻璃材质仿若水晶,在莹莹月色下透着迷蒙的光,夜色渐深,雾气附在玻璃罩上,若隐若现,露出内里繁茂的花草。 齐延走到小道半路,对着与他一道的女孩道:“感谢你的帮助。” 女孩抬起头,正要摇头拒谢,然而还未来得及开口,却看见青年偏过脸,露出冰冷的眼:“接下来的路,就由我自己走。” “你认识……” 青年打断她,“我认识。” 语毕,转身快步离开。他的背影挺拔,在灯光下拉出长长一条影子。 女孩望着他离开,一步三回头,及至回到宴会大厅,还没站稳,原先一直缠着青年的女人走到她面前,她身侧还跟着几位嬉笑的同伴,将她围在中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女人不管这些不着调的同伴,笑眯眯望着女孩道:“去了吗?” 女孩怯怯点头。 女人面上终于显出一丝笑意。 她随意从侍应生处要来一张纸,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潦草在上面写下一个数字。 随即,将支票丢给女孩,轻飘飘落下一句:“你做得很好。” 意味深长,饱含暗示。 女孩拿着支票站在原地,好一会才摇了摇头,对于那位冰冷的高岭之花究竟会遇见什么事情,她并不感到同情,或许还有点羡慕的意思,能被有钱人看中实在是可遇不可求。 她预备慢慢走回侍应生聚集的角落。 途经刚刚与青年相遇的地方,看见青年离去前交给她的托盘,以及托盘上摆着的几杯酒水。 托盘放在一个隐蔽的小桌上,与大厅里的其他桌椅要隔开几米的距离。 女孩下意识要收回目光,然而,余光一瞥,一个白色柔软的物体静悄悄藏在那张小桌的桌布后,被微风吹拂,露出一角。 桌布最底下缝制有白色的手工蕾丝,而在这昂贵的物件下,一条白色的手帕静静呆在被它遮掩的阴暗处。 手帕中心俨然氤氲一摊水渍,散着浓烈诱人的酒香,隐隐凑过去,还能嗅到一丝甜蜜的气息。 令人蠢蠢欲动,躁动不已。 女孩一顿,若有所思想起,这仿佛是青年一直握在掌心的手帕。 宴会开场前,宾客还未到达,女孩曾好奇询问这条手帕的用处,得到他冷冰冰的回答:“以防万一。” 原来,是这个万一。 …… 陈三愿是被一阵乒乒乓乓的敲门声给吵醒的。 他正睡得正沉,蓦然醒来,也未回过神。 只是被惊扰吵得缩成一团,好似小猫一样披着毛毯躲在角落。 敲门声不断。 隐隐还夹杂着交谈声,以及古怪的笑声。 门外人拍着大门,叫喊:“这个房间有人没?” 没有人,只有一只猫。 胆小的猫没有说话,也无法与人类交谈。 他静静望着因拍打微微震动的房门,数着时间,等待敲门声停止。 然而,这样的等待是漫长的。 今夜,是属于上流社会的狂欢。 没人会在意一只猫的死活。 刘阿姨去了哪里? 她会来找到自己吗? 这些问题他一概不知,这时候他又开始发呆,窗帘紧紧闭着,他无法窥探楼下热闹的场景,也见不到灯红酒绿般的光怪陆离。 他看不见往日绅士优雅的上流人士在酒后流露的痴态,也窥探不了这场盛大宴会背后的一系列如同蛛网般的利益纠缠。 他只是一只猫,自然不能理解为何人类在醉酒后好像变了一个人。 如此放纵自己,好像吃了猫薄荷。 啊,猫薄荷。 属于小猫的烟酒! 陈自祈说,陈三愿的猫薄荷是一处宛若无人之境的宁静场所,这话确实没错。 酒后的人陆陆续续来敲门,来砸门,或是在门口大声叫喊,或是喃喃轻语引诱他走出这片小小领域。 竟无片刻安宁。 他们不敢去敲陈自祈的房门,只好拿他边上的门发泄,欺软怕硬,何等软怯。 小猫捂着耳朵,当作噩梦。 门外,陆陆续续有声音传来。 “咦,这间屋子怎么打不开?” “该不会是那瘸子藏的宝物吧?” “真的?”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 陈三愿望着大门,听见一道俏皮的女声打断这样荒谬的对话:“哎,你们两个,守在这做什么?” 女声低低,显然压着声音,然而对话的两人却嬉笑道:“柯小姐,你来这里做什么?” “是啊,不去陪你未婚夫,来这里做什么?” 女孩几乎有些羞恼,“哎,你们、你们……不许提起他!” “哦?柯小姐难道不满意今晚的一切?苦等了那么多年的未婚夫终于回国了,难道不该窃喜?” 话题越说越偏,近乎有些诡异。 然而却没一人制止。 两位女人口中的柯小姐静默片刻,才低低道:“婚约又怎么样,你如何知道它不会取消,婚约这样的东西……” 实在是最没用的东西了。 于富家小姐尚且如此。 “这里面看来也没什么东西,你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柯小姐的声音顿顿,“再闹出点事情,再让陈家为难,就得不偿失。” 陈自祈的受宠程度如此,外人都能看出来。 两位女士惺惺告辞,下楼的声音咚咚响起。 交谈彻底沉寂。 陈三愿赤脚,探出脑袋观察,盯着门口的动静。 数到三十几,他正试探性赤脚迈出一步,准备回到床上,然则意外如此突兀发生—— 亮眼的灯光伴随着女孩的喃喃一齐投射这间隐蔽的小屋:“我倒要看看,里面藏了个谁……” 话语顿住。 女孩娇俏的面上露出困惑,她望着眼前捂着脸的少年,纤细的身体静静蜷缩在角落,他垂着头,女孩只看清他长长的黑发,理所当然产生了错觉。 一个女孩? 她呆愣片刻,转而怒火烧心。她是从谢冶随身携带的包里翻找出这把钥匙的,她早早起了疑心,将钥匙拿出来后,一把一把试着。陈家将宅院借给了谢家,谢冶理所当然住在这一段时日。 然而,就在这段短暂的日子里,他居然藏了这样一只金雀? 她的语调近乎不可思议:“你是谁?” 她起了怒气,又因这古怪的少年一言不发,上前一步,皮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她又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你……” 女孩的质问还未结束,上前一步,正欲捉住这个旁人感情中的第三者,然则手还未触碰到他的肌肤,这个像猫一样静默的少年寻找时机,跌跌撞撞冲出了房门。 原先充斥着花香的屋子里弥漫着各色熏人的香水味,浓烈的清雅的交织在一块,烈酒混着果汁,调笑声接连不断。喝醉了的男男女女瘫坐在沙发,或是地毯上,沉沉睡去,又或是细细交谈。 这本就是个放纵的夜晚,然则,于小猫却是惊魂动魄。 每个隐蔽的角落尽数充斥暧昧的气息。 宽大的楼梯上,也坐着不少醉醺醺的男男女女。 少年披着一身格格不入的雪白绒毛毯,径直跑到一楼的洗手间。 那里有一扇窗户,能令他逃离这份混乱。 尽管前路未知。 他不知道窗户的那边有什么,只是跑着,拼尽全力要远离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 他在前面跑,有人在身后追着他。 遥遥喊着:“喂,你给我停下来!” 少年充耳不闻,低垂着脑袋,冲入洗手间的大门,旋即,抵着大门,将门锁上。 但他不敢停滞多久,小猫总是谨慎,他在这瞬间迸发出惊人的潜力,攀爬到近乎一米六的窗户处。 他的胳膊没有多少力气,战栗着推开了窗户。 他垂目,还未来得及向下一瞥。 身后,那扇卫生间的大门就被人推开,女孩恼羞成怒,正要上前斥责,然则还未开口,因激烈运动而心脏异常剧烈的少年吐出一口气,他的额头浸满了汗水,湿漉漉的将额前的碎发分成一缕缕,露出藏在底下暗不见日的一双眼睛。 女孩张了张口,激烈的言语卡在喉咙,再吐不出一点气音。 她近乎屏住呼吸,望着这双眼睛。 一切言语仿佛都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只有亲身体会才能知悉它的独特之处。 就像这双眼睛,有人将它当作珍宝,有人将它祸端,也有人,将它视作一见钟情的心动。 柯漾摸着心头剧烈跳动的心脏,丧失了一切行动能力。 她眼睁睁看着少年向后仰去,飘长的乌发像水母的触手,在空中慢慢散开,像极了水中精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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