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上很忙啊。” “那没办法了,信不过你。”陆藏之看一眼时间:“快三点了~我只好四点钟等你睡着来给你关闹钟了。” “纯傻逼……”陈芒直接把手机塞他手里,“拿着,滚。” 陆藏之满意地掂掂,走了。“晚安。” “……” 门关上,陈芒倒回床上,被子一盖。想起什么,不自觉掖了掖被角,缩进被窝。 . 睡醒是周五,照例有个数学周测,化学还搞了个期中模拟考。但陈芒的成绩都并不理想,而且是非常不理想。 放学之前,董老师逮到时间和他聊了聊。 楼道里静悄悄的,各班都在自习。 “是这样……陈芒,咱们几个老师都跟我反映了你的一些课堂测验的情况,啊,还有考试的情况。我是这样想的。” 她说:“老师们也都觉得你查漏补缺是好事,欢迎,但是呢你也知道,咱们下礼拜三四五就期中考试了,期中成绩是要录裆的呀,还是比较重要。老师们商量过后呢一致认为,你可以先紧着期中的内容来学习和复习,好吗陈芒?” 陈芒点了点头。 董老师笑笑,给他推开后门:“行,就这些。回去自习吧。” 右手边轮椅归位,陆藏之本来趴在桌上补觉,半睡不睡的,闻声偏头看去:“董萍找你说什么了?” 陈芒言简意赅:“她说让我复习期中。” 陆藏之:?? 不是,都学成这样了,还学啊? 他有点无言以对,眼睁睁看着陈芒掏出那个小本,在原有的一串今日计划上,又加了一条:复习化学反应速率。 翻页,继续在明天的内容里加:背政治期中提纲。 …… 今天陆致远难得下班早,七点就下班了,在厨房给两个孩子做饭,油烟机隆隆响,锅铲噼啪。平时如果他十点之前能回来,才做饭一起吃,不然都是给他们点外卖。陆藏之这么多年都可以说是吃外卖长大的。不过他还比较放心,因为他儿子自己会注意营养全面,挺养生的。 陆藏之从来没有坐着睡的时候,但可能回到家里环境放松,他居然写着写着作业睡着了。 陈芒拿着作业刚推门进去,就看见他趴在桌上的背影,头垂着,肩膀像连绵的矮山。 “陆藏之?” 操纵轮椅凑近,少年人呼吸平缓。 回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他垂眼,刚要走。 “……嗯。”陆藏之沉沉应了一声,从作业中抬起头,双手抹了抹脸,自己也不相信:“我睡着了?”感觉脖子和腰小肌都又酸又痛,他活动一下筋骨,回身看到陈芒手里拿着作业卷子:“哪道题?” “你做物理了么?我感觉这道题题干有问题,你看T1和T2。”陈芒说着,打开卷子指给他看。 陆藏之心说选考科都没写完呢谁写物理啊,却还是凑过去,认认真真读完那道大题,沉吟片刻:“的确,题干要是这么给的话那F2没用了。空着吧。” “……我微信问问老师。”他说完准备走,陆藏之拉住他轮椅:“陈芒。” 陈芒被叫住:“嗯?” 陆藏之说:“今天礼拜五,晚上早点儿睡好不好?明天又不用交作业。” “明天有明天的事。” 陈芒操纵轮椅出去了,正好陆致远在外面招呼:“开饭啦!俩小孩儿来吃饭。” 咸香飘来,一定是又做了清炒虾仁。 陆藏之叹口气,应道:“来了!” . 礼拜六。 秋高气爽,一大早环卫工人还在挥舞着大扫帚扫落叶,有规律地哗啦、哗啦,有的人已经要出来上课了。 行道树一半是国槐,一半是银杏,陆藏之推着陈芒从金灿灿的叶子下走过,又拐进杨树大道。意外地,树根底下钻过一只小刺猬。 陈芒盯着它,陆藏之也盯着它。 当然,前者一定在想妈的好可爱,后者就不一定了。他在想——这玩意切开是什么样子呢?会像火龙果的横截面吗?红心火龙果…… 还没有看过刺猬的解剖图呢…… 这么想着,连带握轮椅的手都攥得有些紧。 刺猬感受到危机,原地冻结,风吹过,等轮椅再一次发出压碎落叶的声音,才全速逃进灌木丛。 “……喝橙汁吗?” “不喝。” 饶是他这么说,陆藏之还是站在贩卖机前买了两瓶每日C,刚扔给陈芒一瓶——“诶?”想起什么,指尖顿住。 陈芒看向他:“怎么了?” 陆藏之说:“今天景止是不是也来上课。” 陈芒也刚想起来:“好像是。” 那光买两瓶也不合适,陆藏之回到机器旁又买了一瓶。 …… 一进大课教室,同学们乱成一锅粥,人头攒动里丝毫没见那位短发学姐的影子。忽然,他们越过人影,在熟悉的座位上看到一把伞。 是两人上周借给她的那把。 陆藏之把轮椅推进去,粗略张望一番:“不在教室?” “恐怕已经走了。”陈芒拿起伞打量着,伞骨收得很整齐。他说:“按照我了解的风格,她很可能是为了还伞才早起跑这一趟,不然今天就不过来了。” “她以前也这么干?”陆藏之一边说一边坐下,从书包里一样样掏出笔袋和学案。 陈芒也整理起桌面,“嗯”了一声:“上初中的时……” 离上课还有一阵子,周围人声鼎沸。他卡了下壳,想了想,说都说了,瞒着反而奇怪,又继续道:“上初中的时候,有段时间她经常不来上课,但是如果乐团有排练,她一定到场。因为她一个人一个声部,缺席可能影响别人。那会儿下午排练,一到点儿就看见她偷偷背个小包溜进音乐教室。” “你们别的老师不知道啊?” “肯定得知道吧。”陈芒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是因为她学习好?” “嗯……那会儿应该已经……”他沉吟片刻,最终说:“你也看到了,她现在在和一,和一的分数线你知道。嗯……我不知道她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也没有问过,其他人的讨论并不值得信。但是她是个好人,后来我找她做代打的时候,她也没有问过我发生了什么,只是把最多的单子塞给我。” 陆藏之看着不断回想的少年,意识到景止简直是菩萨。如果陈芒这一年来不靠接私单赚钱,他不知道陈芒还能去做什么。十五岁,童工,能走平台的都得被抽收入,家里还有个拖油瓶连打带骂。 “那她最开始是怎么把代打做起来的?有抽成吗?” 陈芒摇摇头:“没有,她不抽。她一开始是做陪玩的,关系网起来了就搞了个……嗯……铺子?接陪接代,在微博超话里打广告,有时候还会倒卖账号。后来为了保证所有来单都能接上,也就是服务质量,才把单子分给一些信得过的人,说多少钱就多少钱。作为我们帮她撑起店面的回报,她从不抽成。就像……统筹我们所有人的……客服?” 陆藏之有些惊讶:“那年她十六岁?” “十六七吧,她休学那年。——不讨论了,上课了。”陈芒在一个还算满意的节点收住话题。 而陆藏之其实也并不爱打探别人的私事。只不过这个人是景止,附带了陈芒的过去,那么他就感兴趣。 “来同学们~准备好语文学案!咱们上课啦~”语文老师扶了扶耳麦,拿出一份写满字的学案,说:“正好你们准备着,我来读一篇上周咱们同学课上写的作文,所有我讲的点全都覆盖了,文笔非常好!这是——呃有点看不清,名字写哪儿了——啊,景止同学的!景止在吗,表扬一下啊。咱们留的题目是《生命的颜色》。” …… 景止很神秘。她的神秘是那种——你见到她,却不知道她是谁。 陆藏之听完,得出如此结论。 ----
第49章 夜烛 ====== 礼拜六晚上熬夜学也就算了,礼拜天还能起晚点,那礼拜天…… “今天早点儿睡好不好?” 十二点,陆藏之倚着门框,背对漆黑客厅,看向秉灯夜烛埋头苦干的人。 刷刷刷刷,写完最后一笔,陈芒啪地把笔一撂,揉着手回头:“我可以答应你明天晚点起。” “嗯?” “我明天六点半起,然后路上吃饭。行吗?” “那你几点睡?”他挑眉。 “……背完政治方法论就睡,你别管了。” “好吧,我知道你还有至少三科才能轮到政治。不过我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陆藏之抱臂,“给你煮了面在锅里,夜里饿了去吃吧,别一口气吃三包薯片了,都是盐。我睡了,晚安。” “…………晚安。” 陈芒怀着五味杂陈的心情目送人离开,心说他是怎么发现我偷吃薯片的?他翻垃圾桶了?? 人脑消耗的热量占百分之二十多,每天这么咔咔学,后半夜不饿才怪。 凌晨两点多,陈芒合上政治笔记本,一边操纵轮椅往厨房去,一边在脑子里飞快地过着知识点,压榨每一点儿零碎时间。 打开灯。 煮锅盖着盖,透明锅盖内侧水滴弥乱,掀开,里面有一个鸡蛋,几片油菜,面已经温了,半凉不热的。 他不讲究,盛出来就抱着碗吃,吸溜面条,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那不是感动,也不是温暖,就是……感……激?和酸涩?陈芒揉揉眼眶,好像品出来—— 品出来这面有点难吃。 好难吃。 是不是没搁盐啊。 是因为没搁盐吗? 陈芒喝了口只有面条味儿的汤,吃了口只有油菜味儿的油菜,又尝了尝带有蛋腥味的丑陋鸡蛋。如果他通一点厨艺,大概能理解鸡蛋的确是凉了的缘故。但总之,真的不好吃。 少年人面无表情地努力填饱肚子,先委屈一下味蕾,左思右想——他为什么不放盐呢?还是说我失去味觉了?? 这是个大事。 陈芒放下碗,转身在一堆贴着字条的瓶瓶罐罐里找到了「盐」。舀半勺倒在掌心,然后伸舌头舔了舔——呸!! 到底是有素质,抿着嘴没吐,哪怕齁死也硬给咽了。 这不是没失去味觉吗! 他拿着盐罐准备往面里加盐,又一想——陆叔叔手艺那么好,亲儿子煮面会不知道放盐吗?难道是陆藏之故意不放盐的?他一家子学医,是不是知道我昨天夜里吃三包薯片盐吃多了,怕我血钠过高,为了我的身体健康,才特地没加盐。这么点儿面,这么大一锅汤,应该也是想让我多喝水吧。 令人感动的心意。 陈芒默默把盐罐放回去,硬吃完了一整碗。淡的是水,浓的是心意。 他吃完心意洗过碗刷过锅,接着想三包薯片的事——他到底怎么知道我吃了三包薯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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