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镜没再喝酒,看着祁羽认真说:“昨晚他告诉我,他曾经有过一个以为会一起走下去的人,可是后来,他为这个决定感到后悔。我只是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说着他带了点挑衅补充道,“如果你知道的话。” “昨晚?”祁羽有点意外。 “嗯,昨晚我住在他家。”夏镜抿了抿嘴,没有解释这句语焉不详的话。 祁羽轻笑出声:“这么厉害啊,那你直接去问你杜老师,不好吗?” 夏镜摇头:“他不肯接受我,所以,我想先知道发生过什么事。” 祁羽饶有兴致地问:“不肯接受你?” “他说……意乱情迷是转瞬即逝的,爱要长一些,但到了最后,会有别的东西支撑你过完这一生。”夏镜没有隐藏自己的困惑,“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祁羽没有回答,默默喝完了一杯酒,在夏镜的目光里看了他好半天,才又开口:“你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是。” 祁羽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他那个旧情人啊……” 夏镜喝完了手中的一杯酒,也大致明白了杜长闻的过去。 并不是什么精彩纷呈的故事。彼时的杜长闻是意气飞扬的青年,学业只是附加在他身上的光芒之一,他有无穷的精力徘徊于实验室和酒吧,结交严苛的业内精英和不羁的艺术家,在这样的境遇里,理所当然地遇见另一个同样光彩照人的青年,又因为欣赏和性向自然地走到一起。未来在他脚下展开了无数条路,仿佛每一条都通往成功与幸福。 几年后,杜长闻直博,另一个手握大型央企的offer,走向不同的就业方向。 直到那时候,他们依旧骄傲地认为前程和爱情可以兼顾,一切问题都可以克服,甚至对方父母也知晓和默认了杜长闻的存在。 他们确努力维持着两个人共同的未来,可“维持”就意味着付出和妥协,未来的路从那时开始变得不够明朗,无论事业、观念,还是信心,两个人都渐渐有了不同的步调。 问题爆发在杜长闻刚刚得到留校资格的那年。 对方的父母找上门来时,杜长闻才知道自己读博这几年,对方已经受到领导女儿的青睐,并且暧昧不清地相处了几个月。两位老人分析利弊后,自作主张替儿子来找杜长闻,希望杜长闻体谅他们为子女考虑的一番苦心,不要纠缠,和平分手。 杜长闻听完,出乎意料地平静,点了点头回答:“我没意见,只要他亲自跟我说。”末了又体贴地补充道:“不方便的话,打电话也行。” 两人约定见面的那天,那位女士不知道是早有怀疑还是一时兴起,跟踪对方见到了杜长闻,也见到了自己的男朋友是如何抓着杜长闻的手,情难自禁地掉眼泪。 杜长闻全然不知,确认对方父母说的是真事,就立刻分了手,哪知道会被那位女士闹到学校来。事情走到这一步,当初自信又张扬的两个人,都在事业上摔了一大跤,当然也失去了爱情。 “很无趣是不是?”祁羽笑了笑:“爱情就是这么脆弱又虎头蛇尾的一件事。” 夏镜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祁羽却没放过他,说起另一个不相干的话题。 “他以前可以一晚上喝下伏特加、威士忌、朗姆和各种混合烈酒,可以昼夜晨昏不眠不休写出一部剧本,送给投资都拉不到的小剧组拍戏。”祁羽看着夏镜说:“他以前是这样的。” 夏镜疑惑地看着他,听他问:“但现在你看他是怎么过日子的?你知道为什么?” 祁羽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继续说道:“因为你杜老师现在放聪明了。我也劝你一句,别轻易打扰别人的生活,这个责任比你想象的还要重。” 祁羽不肯细说详情,也不肯论他人是非,但话里话外还是透出了自己的态度,全都是为杜长闻感到可惜。 夏镜忽然记起杜长闻曾对他说过的话——过一种普通人的生活,这对我来说已经很足够。 这话彼时听来不甚在意,现在回想起来,才陡然感到沉重。 离开酒吧之前,夏镜的脸色看上去近乎苍白,他告诉祁羽:“我明白了。”
第29章 赶在暑期的尾巴上,夏镜总算又找到一份实习。 与人力岗不同,这次是在一家小型互联网公司做用户研究,拿到这份实习还得益于当初霁岛那次论坛,夏镜这种没有业内经验的新手,多多少少借那次机会摸到了一些边,面试时用上当时学到的观点,意料之外地得到了认可。 回想起来,还是要感谢杜长闻。 不过感谢也好,爱意也罢,都被夏镜深深藏了起来。那日和祁羽聊过之后,他自觉以前的种种言行都太过自私放任,而杜长闻一直在容忍。他没法将这种容忍视为理所当然,更不能视而不见。 研二开学后的生活如他所料,被毕设和实习包裹得密不透风。这正合了夏镜的意思,他希望生活回到从前,回到那种平静的、普通的、日复一日的生活里去。 新的实习不如想象中顺利。 首先是忙。当初做人力的工作虽然也忙,但多数是琐碎跑腿的杂活,沟通流程又多,所以显得忙,现在做用户研究,琐碎的事儿少了,需要思考和负责的产出却更多了。夏镜已经消耗了一次实习机会,又正是反思自己任性胡来的时候,自然不敢懈怠。 他每周实习三天半,余下时间留给学业和毕设,但因为这份实习需要产出很多结论性质的报告,工作地点反而变得不那么重要,一切以产出结果为准,这也意味着他有时需要占用非工作时间来完成工作。 三天半中,半天是在上午。 夏镜需要先去公司实习,下午再赶回来参加组会。 步入九月并没有让这座城市降温,这几日温度反而往上跳了跳,每日都是艳阳天。夏镜从公司挤公交回来,加上在校内步行的路程,回回都折腾出一身汗。他不肯这样去参加组会,总要急急忙忙回宿舍冲个澡,换了衣服再赶去俪大。 这个举动多少有点愚蠢,夏镜自己也知道。 这天上午在公司,有一场可用性测试要做。这种测试是让用户现场使用产品完成一系列规定好的基本任务,借此获取用户针对产品易用性的反馈,通常会配合眼动仪去分析用户的视线和关注点。 这天要测的是一个社交游戏的小程序,相对简单,只需要让用户实际操作小程序进行游戏挑选、组队邀请,再实际玩一局小游戏就可以。夏镜对眼动仪很熟悉,被leader安排辅助这项工作。 事情原本很顺利,直到最后一名用户擅自带来一位朋友。 测试对邀请的用户是有邀请条件的,包括性别、年龄、收入水平这些基础属性,也包括娱乐爱好、产品使用深度、游戏经历这些特殊条件。报名的用户需要填写公众号里的问卷,经过筛选后邀请来公司。为了吸引合适的人,每个来现场配合测试的用户都能得到三百元的现金报酬。 换言之,擅自前来的人,是不能参加的。 夏镜的leader叫胡伟,三十出头的年纪,相貌很有亲和力,笑起来几乎和蔼,他对着面前的两位女士一再解释:“真的很抱歉。填问卷报名的人有很多,我们预算有限,只有接到邀请的用户才能参加。” “我接到邀请了啊!”对方说。 “您的朋友不在邀请范围内。”胡伟耐心说:“的确不能参加,她可以在旁边茶水间休息休息,吃点零食等您。” 对方眉头皱起来,很不满意:“来都来了,就让她参加又能怎么样?你们办事儿太不灵活了吧,怎么组织的?” “这的确是有公司规定,不好意思。” “我不管,我们都来了!当初填问卷也没说不能带朋友来啊!” 胡伟看了夏镜一眼,笑着继续道歉:“那可能是我们实习生同学没沟通清楚,您谅解一下。” 夏镜倒是不分辨,跟着道歉:“是我没说明清楚,实在抱歉。” 两人好说歹说才安抚好两位女士,开始测试。这就已经耽误了好些时间,等到测试结束,送走他们,夏镜和胡伟又被部门领导叫去——刚才几人的一番争执,被路过的部门领导瞧见了,要找他们问问情况。 胡伟简单讲述了事情始末,末了总结道:“就是这么个情况,用户擅自带了人非要参加,我们已经安抚好了,测试也做完了,就是以后沟通上再仔细些,发问卷和邀约用户时不能让用户误解。” 这就是夏镜负责的事儿了。 “其实当初是写清楚了的,”夏镜一时口快,分辨道:“我在说明里写了会挑选符合资格的用户来参加。” 这话刚说完,他也意识到这样辩解并不好,幸而胡伟看上去并不介意,笑了笑,说:“我相信你写清楚了,不过我们没法要求用户认真理解每一条规则,只能后续再注意强调下这个信息。” 夏镜连忙点头。 部门领导问清楚了,也觉得不是大事儿,嘱咐两句就放了人。 因为这事儿耽误不少时间,夏镜回学校就晚了。 走到哲学楼时已经到了组会开始的时间。外面白日高悬,一进楼里倒是陡然凉快下来,冷气开得足,楼梯间也阴凉,夏镜打个哆嗦,加快脚步往上走。推开门进去时,其他人已经围坐在会议桌前整理汇报内容,就差他了。 夏镜匆匆坐下拿出电脑,瞥了眼时间,迟到两分钟。 杜长闻看了他一眼。 夏镜头发没吹干,还有些湿,呼吸也还没有平复,但动作很快地拿出电脑鼠标,摆好笔记本和笔,一连串动作并没有弄出很大声响,简直像是训练有素。 自从这学期开始,夏镜就是这样的状态,忙而不乱地周旋在学业和工作中,看上去很精神,很……正常。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夏镜也的确没有再说出任何不适当的话,做出任何不适当的事,前面一年内的种种忐忑紧张和羞涩不安也都渐渐收敛起来。 杜长闻当然也看出来了,但只是告诉大家:“人齐了,开始吧。” 迟到的事就这么一带而过。 组会上杜长闻提到这学期的课,他需要一名助教。 夏镜早知他有这门课,台风天里在杜长闻家看电影的情景在这一瞬间闪过夏镜脑海,让他有片刻恍惚,下一刻就主动说道:“我来吧。” 闻言,杜长闻再次看了他一眼。 夏镜是作为兼职助手招进来的,照理说,助教也是他应该承担的工作。不过现实并不能完全讲道理,且不论夏镜来这里本身就是源自徐磊和杜长闻的交情,就说两个人之间刚刚落幕的那些事情,也足以让夏镜的自荐显出别样的意思。 夏镜看懂了杜长闻这一眼,但用沉默表示坚持。 “你的实习这么忙,还要做毕设,哪有空做助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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