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慢慢数,给你过手瘾用。”祝扶一个家里收租的房二代,每次过年过节的给人撒钱都不带眨眼的,这会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像极了个挥金如土的暴发户。 另一个人递来了个更厚一沓的红包袋,大家都在起哄,纷纷说要看看李执在里头是不是塞满了一毛钱的。 李执也是他的发小,但一路上到高中两人都是同学,是个满脸胶原蛋白、长得一副娃娃脸的青年,混进女孩堆里不仔细找都找不着的那种精致美人,性格却跟个炮仗一样闹腾。 “我是那种人吗?一毛钱?可真看不起我!我哪舍得给孩子发一毛的。”对方嗤之以鼻的态度让大伙更是好奇。 然后李执也大大方方地打开红包给大家看,一看,密密麻麻的都是浅黄绿的钞票,室内一瞬间鸦雀无声,然后响起哄堂大笑。 “一毛舍不得,一块舍得。”杨烨无情嘲笑。 “给秋天去小卖部买糖都不用找零,贴心!”江谨诚也没忍住,拽了一把头上快冒烟的李执,赶紧顺毛哄着他。 “我还以为我这五块五块的够离谱的了,这还有一块钱一包的!你们是打算让秋天算钱算到下一年的年初六吗?”祝扶扶着墙,捧着肚子笑弯了腰。 他其实很早之前就尝试过去做咨询,但据他们所知,后来他好像被他的咨询师放弃了。 那段时间,他的状态很不好。 作为辛秋的朋友们,他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很久之后的事了,被大家追问时,他已经是可以风轻云淡地说出来了,他所经历和遭受的,比他们想象中要多。 作为他的发小,杨烨他们相对还是知道得多一些辛秋家到底是什么情况,也得知了辛秋家庭的复杂。 少年人的友谊深厚可贵,他们如繁星,聚成了璀璨的星河,仿佛在彰显他们之间感情的可贵和动人。 后来他回去后扒开来看,那一张又一张的一块钱里压着底塞有五百块,连同着其他人借着过年的兆头说是发给他的压岁钱,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心口,仿佛在告诉着他拥有着一份宝贵的友谊。 他们惦记着他一个人生活,生怕他还过着曾经一分钱掰做两份花的时候,总是会找着借口照顾他,曾经如此,现在也一如既往。 那时的辛秋狼狈、脆弱,偏偏一身反骨和傲气,远没有现在这幅成熟稳重的模样,他斩断了与家庭的联系,没有来自亲情的牵挂,他选择了断舍离,不惧怕被人戳骂脊梁骨,但这也意味着他要承受没有归宿的孤独,所以他比许多人都要来得强大得多,但他没有忘记,蛋城也是归宿。 但他与朋友的友谊,却比亲情来得要珍重。 他们之间的感情高高的垒起来,仿佛成了堡垒外的城墙,尽管含蓄蕴藉,却一点一点的支持着他。 辛秋把思绪从回忆中拔出来,发现两人已经缓缓地走了好一段路了,但何忍冬似乎在纵容他的走神,放慢了脚步安静地陪着他。 “谢谢你这样照顾我。”心细如何忍冬,可能他当时也提前和他家里打过招呼,也可能他家的人也是这样心细,但不管怎么说,在很多例如现在这样的时刻李,何忍冬在与他相处中保留了很大的舒适空间。 辛秋突然的,就想起来他过往的那些事情,宛如带着倒刺的铁钩,回忆一次就要往他的皮肉里狠狠地硬生生地拉扯出来一次似的。 “是不是有些好奇我刚刚在想什么?”辛秋呼了一口布满水雾的热气,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青年做起这个动作来,像是在偷偷打量自己喜欢的人一样。 何忍冬同样也扭头看了看他,似乎意识到他要与他分享些什么。 “我跟你说说我家里的事情吧。”然后他开始平静着用轻缓的语气说起了他的过往。 在这个万家灯火渲染的热闹日子里,他们似乎像平常在一起散步的往日没什么不同,但何忍冬却从这次聊天的内容里得知了辛秋原生家庭那些不算愉快的曾经和过往。 他家有一套很传统的宗族观念,一大家子生活在一个大院子里,家里其他大人秉持着少蹚浑水的原则,大多数都是在一边冷嘲热讽着看热闹,他的父亲会躲在房间里对他们实施家暴和冷暴力,他母亲小时候喝农药自杀的,还是他读幼儿园的时候放学回家发现的。 所以他很抗拒一堆人生活在一起的大家庭,总会让他回想起那些挑拨离间、火上浇油的大人。 这段记忆很深刻,但也被他自己埋得很深,只是这些水阀一旦被打开就像开了闸一样迫使他回忆起往事。 后来他返校,幼儿园老师当着一个班同学的面,把他喊上台,问他:“你妈是不是喝农药死了?” 他不肯开口,那老师似乎也不耐烦了,就不再逼问他。 然后那个老师给了一支纸折的花,将要往台下走的他重新拽着推上了台,同班内的同学说:“以后大家多多陪他玩,要关爱小秋天明白吗?毕竟一个家只有爸爸没有妈妈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他不记得他有没有回答,只是哭得喘不过气,后来往下走的时候同学们逮着他就问,话语中全是喋喋不休。 “你是不是没了妈?你妈妈不要你了吗?” “你妈怎么死的啊?” “你怎么不说话?没妈教就是没礼貌!” …… 诸如此类的话从那时候就开始环绕充斥在他的生活中,跟手上洗不干净的粘液一样永不止息一样的伴随着他。 那时候那群那么小的孩子,用着最天真的脸,说着最无情伤人的话。 不久后,他幼儿园读完就转学了。 那时他跟人做了几次咨询,他跟他的咨询师谈起这件往事,他这么跟咨询师说的:“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至少在听到消息的时候是开心的。” 他偶然知道了那位老师在几年前因为乳腺癌去世了,他听到消息后是有一种畸形的快感,即使他知道他这样的想法很不对劲,就跟他当时被父亲家暴时恨不得他死在自己面前一样。 他跟咨询师说,他小时候不少诅咒这位老师和那些同学去死,用了他所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词。 那次咨询过后,咨询师给他发信息,说他下一次不用过去他那里了,只说他的情况比他想象中好,因为他可以把这件事说出来,所以他很放心的肯定他没有问题。 然后他就被删了,而他呢,没有选择打电话或者回去咨询室质问他。 他只是觉得,他被他的咨询师抛弃了。
第67章 何忍冬并没有想过,了解一段过往竟然会让他这么心疼一个人。 那次谈心过后,后来有那么一次,何忍冬在辛秋那里碰见了冼智柏他们,他和他们聊了几句,从别人的角度里知道了更多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秋天有和你说过他家里的事情吗?” “我知道一些。”然后两人不约而同地留意在厨房切水果的辛秋,选择避开了他,两人在院子里聊起了天。 “他读大学的时候过得并不好,他功利性和目的很强,就是一定要读完大学并且考上研究生,青春就那么几年,他除了读书就是去赚钱,他没时间交朋友,而且也没钱跟着舍友一起出去吃喝玩乐,不然依他的性格和交际能力,五湖四海肯定不缺朋友。”冼智柏的话里没有透露出他是谁,但他们都知道自己讨论和关注的对象是谁。 “他爸被村子里的父老乡亲指责,说他逼疯了老婆,为人丈夫肯定没看好自家婆娘,加上辛秋没了妈,看起来孤苦伶仃的,他爸一个好里子面子的自然就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把气撒在了那时作为一个小孩的他身上。” 那几年他们还待在老家上学的时候,在半夜,几个离家近关系好的发小没少接到秋天电话,或者听到敲门声让开门留夜的请求。 有次是大年初二,半夜他抱着枕头走街串巷敲他了他发小家的门,万家灯火家人可亲的时候,他被他爸掐红了脖子。 原因只是他觉得大人的餐桌上气氛太压抑没有吃晚饭被长辈指责不懂事,他父亲是个好脸面的,在别人面前觉得丢了面子,他爸一向好面子,打他出来都不挑明面上打。 只是那会一群人起哄着,一群吃得满嘴是油、喝上了脑的人吵红了脸,否认掉一个人只用了几句话而已,他爸却因为那些话直接就掐他。 掐得他濒临窒息,涕泪满面,不甘和绝望充斥在脑海里,但却痛苦得连卑微祈求的话都说不出来,想象都能想得到都有多狼狈。 不知道他怎么在那几百米长的路上走着,又想了什么,麻木着一张满是泪痕的脸,似乎是觉醒的神经在挣扎,在那条路上无声的反抗,宣泄自己的不满和不解。 人红着一圈脖子,那掐痕狰狞得吓人,嗓子更是近哑了一样失声了好几天。 那是辛秋在家待过的最后一个年,后来,他即使是回来了,他也不回自己家,而是找老朋友、去县城住酒店,哪怕辛秋不怎么主动和他们说起这些事情,但这样的事多了后,他们也能拼凑出一些故事的轮廓出来。 祝扶和李执他们庆幸他会自救,但又埋怨自己朋友所遭遇的不公。 后来那个咨询师吃了官司,遭了举报后大家才知道这人只是个三无人员,所谓的咨询师证是在机构随便上了个季度的课批发一样盖的,而她本人只是个普通本科毕业的工科生,大学的专业跟心理咨询是半点都不沾边,所谓名牌高校毕业、漂亮的出国留学经历等都是托人伪造的,靠着坑蒙拐骗赚了不少钱。 不少人跟着唏嘘,觉得大快人心,但对于许多像辛秋这样被二次伤害到的人来说,钉入篱笆的钉子已然拔下,但上头伤痕累累斑驳叠加。 “只是觉得那些年他过得挺压抑的,但他怪能整活的,虽然不回家对吧,但过得不开心嘛,不回就不回了呗。”冼智柏看起来大大咧咧的,但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朋友的关心。 或许辛秋他在自救,所以学了这个专业。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冼智柏笑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头:“本来他和他们说过,他需要找个稳定且有保障的工作,最好能让他一毕业就赚上大钱的那种。 别看他现在诗情画意的,其实挺俗气的,但俗气好啊,俗气活得好啊!或许因为那件事,他从中受到了伤害,也可能是心境发生了改变吧,他突然就不执着了。” 然后辛秋就把日子现在这个样子,跟半截身子埋黄土一样。 冼智柏回忆起高中时候的辛秋,那时候这人读起书来真是不要命的,都说读书改命,他们现在似乎也明白为什么了,这人那时估计是莽足了劲打算往外考。 这让何忍冬觉得,辛秋能成为一个温柔的人在他成长途中所承受的代价、竟然那么沉重,仿佛能透过这份重量压垮他的心。
61 首页 上一页 48 49 50 51 52 5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