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碍事，马上就好了，许大娘您坐”。 “你这眼睛还是没有好啊，那黄老仙那药不灵啊”。 许大娘跟阿六一样，说着一口方言味特重的普通话，覃觉刚来的时候根本听不懂，现在已经可以很顺畅跟许大娘交流了。许大娘当初看见覃觉眼瞎的时候，当即就让村里的赤脚大仙过来给覃觉看了。 还真别说，那赤脚大仙还是有点厉害的，医院里检查不出覃觉失明的原因，他倒是看出来了，说覃觉是中毒了，中了一种草药的毒。那种草药一般是生长在沿海地区的，内陆根本不会有。 覃觉想起来自己在湖兰村上的遭遇，想着这赤脚大仙看着不靠谱，但业务能力还是蛮靠谱的。赤脚大仙试着给覃觉配过一些解毒的药，他也说不准，就是让覃觉吃着看看，但一年多过去了，覃觉的眼睛却并没有好起来。 “我都已经习惯了，看不见也没什么”。 “你有什么要做的，你就喊阿六，他很空的”。 “好，谢谢您了”。 “别客气，对了，阿海啊，今年过年来我们家过吧，我喊那些个亲戚都一起来，大家热闹热闹，阿六都到这个年纪了，我看你俩也挺合适的，你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也不是个事”。 这已经不是许大娘第一次跟覃觉打直球了，也不知道阿六怎么就跟他这个娘一点都不像，许大娘是啥都会说，阿六是真的几句话都说不利索。 “过年还早呢，这才九月份”。 “你看啊，明年小鱼儿也要六岁了吧，也该送去学校了，没个完整的家，对他总归是不好的”。 “您说的是”。 “阿海啊，我们家阿六就是性子闷了点，但干活是利索的，他阿爸走得早，如果有个人可以陪着他，你们好好组个家庭，那他阿爸泉下有知，也会保佑你们的”。 许大娘经常这样，聊三句就会聊上他已故的丈夫，可以看出她是很想念他的。阿六的父亲在阿六很小的时候出去抗洪牺牲了，许大娘没有再嫁，而是独自一人把阿六带大。她这一辈子都在为阿六操心，阿六是她丈夫留给他最后的陪伴。 不等覃觉答复，那扇木板门被敲了三下，哑巴来了。许大娘对这个哑巴有意见得很，原本阿海家的事情都是自己跟阿六在照看的，因为他们是邻居，离得近，但自从这个脸皮厚的哑巴来了之后，就整日往阿海这边跑，自家阿六那个腼腆的性格，根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哑巴都直接自由进出阿海家的卧室了，阿六还只敢进他们家的客厅厨房。 “诶，哑巴来啦，今天又带什么来啦？哦，给阿海洗的衣服啊，诶，都洗干净了吗，他这些衣服不能使劲搓的，容易变形”。 许大娘还在絮絮叨叨，哑巴耳聋的功效又发作了，直接无视她，拿着一盆衣服，去旁边的草坪上晒。 听了许大娘的话，覃觉才知道这哑巴又一声不吭地把自己的衣服洗了，他没干什么粗活，衣服是不打算洗得那么勤快的，但这哑巴总会不声不响就把活给干了，很多时候覃觉都不知道。 “许大娘，您要喝水吗？”覃觉扫好了地，想着给许大娘倒一杯水。 “不用，我不喝，我回家喝，你别忙活，小鱼儿的小马甲我放这了啊，你到时候让他试试，这小家伙，又不知道跑哪里野去了，阿六那小子也是，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真是的”。 “谢谢您了”。 “别客气，你再想想，今年来我们家过年，我先回去了啊，有事你喊我一声”。 “您慢走”。 “哑巴，我走了啊，你忙好也赶紧走吧，不要麻烦人家阿海招待你了”。 许大娘自己走了，还不忘把哑巴也喊走，她可不希望这人跟阿海独处，这哑巴这么殷勤，万一跟阿海处出感情来，那自家阿六就真的没戏了。 哑巴还在勤勤恳恳晒洗好的衣服，眼神都不带瞟一下的，将耳朵不好的毛病贯彻到底。 直到许大娘走远，哑巴才转过身看向在收拾柴火的覃觉。覃觉抱起几根柴火，摸索着进屋，灶台下的柴火不多了，他补给一些进去。 哑巴晒好了衣服，帮着覃觉把柴火都放好。拉着覃觉的手腕把他带到了门口的草坪上，那里放着躺椅跟装满水的脸盆，哑巴想给覃觉洗头。 哑巴轻轻摸了摸覃觉的头发，覃觉明白了他的用意，在哑巴的帮助下躺倒在了椅子上。哑巴捞起脸盆里的水小心翼翼地淋到了覃觉的头上，十指轻柔地按摩着覃觉的头皮。感受着徐徐秋风，聆听着细细水声，覃觉舒适得闭上了双眼，这哑巴真的把他伺候得太好了。 覃觉洗了一个非常舒适的头，其实他也是可以自己洗的，但哑巴做得很积极，隔三差五就会帮着他洗一次。有时候覃觉都会有一种哑巴其实是中意自己的错觉，他并不是热心肠，他可能，他或许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自己。 每当想到这的时候覃觉都很想问一问哑巴，愿不愿意跟自己过日子，但回头想想又觉得自己太拖累人家了，每次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下去。虽然相比起还带着孩子性的阿六，这哑巴还得靠谱许多的，但怀着蹭户口的念头，就找他谈结婚的事情，多少还是感觉有些糟蹋婚姻这般美好的事情了。 覃觉想了想，想想还是算了，到时候如果实在不行，把小鱼儿上到沈瑜的户口上好，这样就算自己不结婚，也不会影响小鱼儿往后的生活，只是这样，小鱼儿在名义上就不是自己儿子了。覃觉略敢无奈，自己好像总是会遇到如此之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覃觉的思绪跑了一圈，头也洗好了，哑巴正在草坪上帮着覃觉擦头发。就在这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几个大人的喊叫声，当中还伴随着小鱼儿的哭喊。小鱼儿惊恐的哭喊传到了两人的耳朵里，覃觉几乎立马就站了起来。 小鱼儿这哭叫声不对，哑巴当即放下了手里的毛巾，朝着小鱼儿哭叫的方向飞奔而去。 等哑巴跑到的时候，村里的几名大人已经围在那口废弃掉的石井旁边争论半天了，一边大声争论，一边手忙脚乱拉着几根绳索，开始准备捞人了。 小鱼儿还在井底叫喊着救救我，掉下去的那一刻他真的被吓到了，这会看见井口旁边围满了人，反倒不害怕了，也不哭了，非常冷静地求救着。 石井直径不是太大，体格大一点的大人根本下不去，哑巴试试了，自己倒是可以，但也是卡得比较紧的。哑巴几乎不做更多的犹豫，让旁边的人帮自己绑上绳索，他得下去把小鱼儿拉上来。 几个大人在哑巴身上缠了好几圈粗麻绳，确认把人绑扎实了才放他下去。好在石井并没有很深，但也够哑巴受的了，身子几乎是磨着粗糙的石壁下去的，火辣辣得疼。 井底的小鱼儿立马就认出了是哑巴叔叔来救自己了，高兴地叫着他，“哑巴叔叔，你太厉害了”。 小鱼儿扭到了脚，脸上还挂着泪珠，见到哑巴后立马就朝他伸去了双手。哑巴头朝下拉住了小鱼儿，把人抱进了自己怀里，小鱼儿也紧紧得搂着他。 “拉我们上去，快拉快拉”，小鱼儿拼命喊叫着给上面的人传递信号，上面的几个大人一鼓作气，把一大一小的两人拉了上来。 大家都发出了欢呼，几个大人当即就把那口废弃的石井再次封上口了，防止村里的其他小孩再次掉进去。
第六十三章 负气 哑巴抱着小鱼儿去找了村里的黄老仙，那不务正业的老头子，大白天还在家里喝老酒呢。 小鱼儿在村子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覃觉跟这黄老仙，这会乖乖坐在椅子上，任由这胡子花白的老头子捻自己的脚，大气不敢喘一声，但手却是紧紧拉着哑巴的袖子不放的。 “你忍着干什么，哪里疼你倒是说啊”，黄老仙看这小孩时不时瘪个嘴，硬扛着疼痛感也是有趣得很，眼泪马上就要下来了，还硬是不哼一声。 “脚疼”，小鱼儿怯生生说了两字。 “哪个脚疼”？ “这个”，小鱼儿指了指自己的左脚。黄老仙又给他捻了几下，小鱼儿跟着哼了。黄老仙拿了几团磨好的草药糊在了小鱼儿的脚踝上，把他包扎好。 正在此时，覃觉来了。小鱼儿见到覃觉的那一刻，当即就大哭了起来。伸着手要覃觉抱，覃觉走过去，把小可怜抱进了怀里，小鱼儿是越哭越大声。害怕，委屈，疼痛，各种情绪一股脑全涌现了出来。 黄老仙把小鱼儿的脚包裹了起来，提醒他们脚要抬高防止后续会肿起来，隔天再过来换草药。 覃觉一路上都执意抱着小鱼儿，摸索着回家。他们走得非常缓慢，覃觉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气愤自己，真的太无能了。 对于自己能力的渺小，覃觉向来都是知道的，尤其是眼瞎之后，经常会有自卑无助的情绪。他照顾不好小鱼儿，也照顾不好自己。就像现在一样，当小鱼儿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连走到他身边都困难。 哑巴一直跟在两人的身后，提心吊胆，他担心覃觉会摔跤，担心他会受伤，但覃觉执意要自己抱着小鱼儿走。如果可以开口说话的话，哑巴很想告诉覃觉，他是可以依靠自己的，他会抱着小鱼儿，然后牵着他，带着他们一起回家。 但他开不了口，覃觉也不愿意依靠自己。 农作刚回来的阿六听说了小鱼儿掉井的事情，这会见到覃觉父子回来，向着两人跑了过去，伸手要抱走小鱼儿，略带着急地问道：“阿，阿海，小鱼儿，你没事吧”？ “阿六哥哥，我没事”，小鱼儿声音还是委委屈屈的。 “我来抱吧，路，路不好走”，阿六伸手想要抱走小鱼儿。 “诶哟，乖孙，我的乖孙受苦了，小鱼儿快回来”，跟在阿六身后的许大娘也急匆匆跑来了。 覃觉犹豫了一会，还是把小鱼儿让阿六抱走了，小鱼儿也知道覃觉抱着自己不好走路，自己又那么沉。虽然舍不得覃觉，但也还是让阿六抱走了自己。 小鱼儿被阿六抱走后，许大娘走过来牵着覃觉。覃觉知道他两都是好心，但此刻被负面情绪淹没的他，这只会让他觉得自己更加无能。 “许大娘，不用扶，我自己可以走”，覃觉又倔了起来。 “你真的可以？” “嗯，您先回去吧，我慢慢走，没事的”，覃觉拒绝了许大娘的好意，他还不至于连路都走不了了。 许大娘看出覃觉是真的在拒绝自己，也就是放任他自己走了，反正离家也很近了。 许大娘喊着前面的小鱼儿也走远了，覃觉一步一步走得很小心。但又是砂石，又是凹凸不平的路面还是太不友善了。哑巴眼睁睁地看见覃觉一脚踩进了一个凹坑里，身体倾斜扑倒在了地上。 哑巴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扶地上的人，覃觉一把把他甩开了，执拗着要自己站起来，他的双手被地上粗糙的砂石磨破了皮，覃觉也不管，摸索着让自己站起来，接着走。
72 首页 上一页 49 50 51 52 53 54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