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祈妄也行,跟别人也可以,喻年开心就好。 可是喻年反而像老僧入定。 有时候她都怀疑自己弟弟早晚遁入空门。 裴照推推眼镜,宽慰道,“别操心了,当年就是我们管的太多,现在他都这么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更不好插手了。他就算真的一辈子奉行单身,那也是他自己的想法。” 喻心梨神色黯了黯。 她没再说话,继续梳理一头长发。 . 喻年坐在房间的沙发上看电影,但是看一会儿,又往手机上瞥了好几眼。 他的手机刚刚震了好几下,他一看都是祈妄发来的。 有那么一刻,他几乎下意识点开。 但最终又还是放下了。 他跟他哥说的话,没有存一点虚假。 他确实忘不了祈妄,但他忘不了的那个人,是他十八岁时候遇见的年轻人,脸臭,脾气冷,对他却百依百顺。 如今过去太久。 物是人非。 他虽然跟这个人又滚了一次床,可是他叼着烟望着祈妄的时候,也有一瞬的惘然。 八年过去,他连自己都变得陌生了。 更何况祈妄。 纵使如今他想跟祈妄在一起,再没有了过去重重阻碍。 可谁又能保证这次是对他年少的救赎,而不是另一段绝望。 他现在二十六了,愈合能力只会比当初更差。 他已经学会了胆怯。 . 喻年打定主意不再见祈妄,第二天起床后,他给那个没有备注,却在心里背得滚瓜烂熟的号码发了第一条短信。 “别来烦我了。” 然后他就把祈妄拉黑了。 拉黑后,他也并没有如释重负,只是一丝茫然。 像一条路走到山穷水尽,突然不知道再往哪里转。 可他随后就把手机放进了柜子里,继续研究自己的手稿了。 但许久后,喻年自己再回忆起后来发生的事情。 他忍不住想,有些事情还真有些像冥冥之中注定。 兜兜转转,阴差阳错,天作巧合。 他想找祈妄的时候,就差把整个中国都翻过来也见不到人影。 他不想见的时候,上天偏偏又把祈妄送来了他眼前。 12月的月末,他去一千多公里以外的荣市出差。 跟A市连起来,几乎快横跨了整个中国。 工作结束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元旦跨年。 他本来应该立刻返回A市的,但是他在酒店里望着街道上喜气洋洋的红色灯笼,却突然改了主意,推迟了回去的时间。 今年裴照跟喻心梨去了裴家过元旦,本来也要带他去的,但他本来担心工作会有冲突,就没有答应。 如今正好,他在忙碌的一年里,突然空出了几天的假期。 喻年穿着黑色的长款大衣,脖子里灰色的羊绒围巾松松垮垮,他走在街头,一只手上端了一杯黄油拿铁,黑色袖口下露出来一截白皙的手腕,戴着一只黑色的百达翡丽,低调优雅,瘦长的手指上却带着夸张的彩宝戒指,祖母绿和金属结合在一起,有种浮夸的美感。 这构成了他身上唯一一点亮色。 他站在橱窗前,欣赏着一对珍珠的中古耳环。 店主是个年轻的姑娘,从橱窗里望见他,和善地对他笑笑,还挥了挥手,用口型说了句,新年快乐。 他便也笑了笑,低声道,“新年快乐。” 他最终买了那对珍珠耳环,揣在兜里,又慢悠悠继续逛街。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了。 街头喜气洋洋,很多年轻的男孩女孩都打扮得光彩夺目,约好了晚上跟朋友跨年,女孩们漂亮的美甲在白天也依旧闪亮,每个人都笑得很甜。 喻年望着他们,也情不自禁被感染了几分。 别说喻心梨和裴照了,连应泉深和章云尧都吐槽他这几年太深沉忧郁,年纪轻轻却像一潭干枯的泉。 喻年审视着街头路过的这些年轻男女,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也没错。 这天的晚上,他随便找了个餐厅吃晚饭,又找了个小酒馆,喝了几杯酒。 但他落在这昏暗的小酒馆里,就像一枚珍珠掉进了漆黑的绒布匣子里,醒目得像在放光。 一个晚上,来找他搭讪的人几乎没有停过。 最后没辙,喻年又结了帐,走出了酒馆。 他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抬起手看了一眼表,已经十一点五十了,再过几分钟,就是跨年了。 不远处的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不少人。 他喝了酒,有些微醺,但是屋外的冷风又吹得他有些冷。 他看见广场的边缘有卖热可可和曲奇饼的,摊主似乎是几个大学生,他想了想,走过去买了一份。 付款的时候,这几个大学生还额外给他送了一份小糖果。 扎着马尾的女孩尤其活泼,笑着问他,“帅哥,你也是跟朋友出来跨年的吗?” 喻年摇摇头,他喝了一口热可可,嘴唇被热气熏得更红了。 “我一个人。” 对面几个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不是吧,你,你一个人?”马尾女生眼睛都瞪大了,脸上划过一堆“这也太暴敛天珍了”“不是现在帅哥行情都这么不好吗”等复杂情绪。 喻年被逗笑了。 他冲这几个大学生举举杯子,“谢谢你们的糖果。” 然后他就慢慢走向了广场,跟着整个广场的人一起等待跨年的钟声敲响。 广场上简直人头攒动,接近零点时分,空气冷得让人直哆嗦。 可是所有人都兴致高昂,大声跟着倒计时。 “十,九,八,七,六……” 欢腾的气氛洋溢在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喻年已经把曲奇饼干和热可可吃掉了,他出于谨慎,也没兴趣去跟人群挤,站在了比较边缘的位置。 但是在他头上,就是为了节日气氛挂在树上的玻璃花灯,此刻光彩盈盈,在夜空中亮如星火,风一吹,这玻璃花灯就有些摇晃,折射出脆弱危险的光。 变故也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满场都在倒数。 并没有谁推推搡搡,一切都祥和得像一个最美好的夜晚。 可是靠近中心的地方,不知道谁的袋子漏了,滚出来一堆易拉罐。 最开始只是一两个人不小心被绊倒,可是人群太密了,很快这一点骚动就像涟漪一样层层扩散开。 喻年本来站在外圈,照理是最容易离开的。 可他恰好在那时候收到了一则来自朋友的跨年祝福。 等到他抬起头的时候,他已经被汹涌的人给挤到了边上。 “靠……” 他轻声骂了一句,背重重地撞在了树干上。 在他身前,人群密密麻麻,已经把广场出去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所有人都肩挨着肩,腿挨着腿,个子矮的人几乎要看不见头顶,艰难地把脸露出来。 喻年被压得也不好过。 他个子虽然高,身量却清瘦单薄,在这人潮中根本没有什么优势。 其他人一味地拥挤,他后背抵在粗糙的树干上,根本无路可退。 他甚至能感觉空气在从他的肺部被缓缓挤出。 有一瞬间,喻年脑海里甚至飘过了一丝念头。 他今天不会就要交代在这儿了吧。 这也太荒谬了。 他还不如跟哥哥姐姐回裴家聚餐去,吵是吵了点,但绝不会发生意外。 他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他哥姐还不得崩溃。 正当他这样想着,像是要替这危险的境地雪上加霜。 喻年在一片噪杂中,耳朵捕捉了一丝微妙的断裂声。 他唰得抬起头。 大概是被人群不断撞击,又或者是树上的玻璃花灯本来就安装得不够牢固。 这玻璃花灯只有巴掌大,是铃兰花的造型,脆弱瑰丽,随着周围的拥挤,正在不安地摆动。 终于。 这朵铃兰花摆动到了一个高点,像承受不住这冲击。 维系着花灯的螺丝松了,这枚玻璃花灯像慢动作一样地坠了下来。 喻年就被堵在这花灯下面。 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完了。 他想,花灯倒是不大,但是这么劈头盖脸地掉下来,他头破血流都算轻的。 但几乎也是同时,因为有警方赶来维持秩序,人群终于松动了一点。 一个身影艰难地挤到了喻年身边。 喻年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被人拽进了怀里。 他的鼻子撞上了柔软的骆马绒面料,黑色的圆扣刮过了他的眉毛。 一只手按住他,把他护在了怀里,像是保护小孩子,手掌住他的后脑勺,自己却微微转过身,最大可能地护住了他。 而几乎是同时,那盏玻璃花灯终于掉落了下来,劈头盖脸地砸在了这个人身上。 玻璃碎片簌簌地掉下来。 有一片也割到了喻年的手背,留下一条浅浅的血印。
第57章 求神 人群虽然松动了些。 但是玻璃渣子掉在了周围几个人的身上,又带动起一小片混乱。 可是抱住喻年的那个人始终死死护住了他,没有让喻年受到人群的冲击。 可他自己却因为被玻璃花灯砸了个正着,血珠从额角滑落,一滴滴滚下来,其中一滴甚至滴在了喻年的手背上。 喻年盯着手背上那粒血珠。 其实他在被人搂紧怀里的一瞬间,就已经知道抱住自己的人是谁了,曾经朝夕相伴纠缠不清的人,像是把气息刻在了他的骨血里,他一秒就能辨清。 可他心里却觉得荒谬。 不可能。 在跟A市远隔千里的地方,那个人怎么会出现。 他注视着这人手腕上带着的黑色细绳,一只手抓在这人的胳膊上,缓慢地抬起了头。 跨年夜明亮的灯火中。 他对上了一张清冷疏离的脸,左脸颊被玻璃碎片划伤了,血迹顺着额头落下来,弄花了对方苍白的脸。 “你……” 喻年声音有些干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广场上一片嘈杂,人群在大声呼救,吵闹和维持秩序的声音混合在一起。 虽然警方已经迅速抵达了现场,但还不能完全说安全。 按理他是应该害怕的。 可是看清了祈妄的脸,喻年却有一瞬间觉得耳边一片寂静,甚至响起了尖锐的耳鸣。 他心里生起荒谬的疑惑,怀疑自己到底是跨年夜的广场上,还是根本就在梦里。 祈妄怎么会在这里? 祈妄可以在纽约觥筹交错的晚宴上,可以在自己私密安静的画室里工作,甚至可以在A市里与任何一个人度过新年的第一个夜晚。 可祈妄唯独不该出现在荣市的土地上,出现在与他一片区域的广场上,还替他挡住了一场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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