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的小姐看他淋了雨,一惊一乍的,问他是否要让公寓管家去找家庭医生。 放在平时,他不介意轻言巧语地感谢前台小姐的好意。 可今天他太累了,他只是摇了摇头,就径直坐着电梯上去了。 祈妄的司机回到了车上,当看清车后座的一瞬间,他吓了一跳,甚至想问要不要报警。 祈妄笔挺整洁的西装已经被揉皱了,几颗扣子不知道蹦到了哪里。 衬衫领口松松垮垮。 脖子上残留着一道血痕,是被谁的指甲刮破的。 一般这种情况,也可以考虑是风流韵事,可是看祈先生的表情,又实在不像。 祈妄颓然地闭着眼,对司机道,“开车去酒店。” 司机又把满腹的话咽了回去。 可一路上,他又忍不住往后偷看。 车后座上,祈妄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死气沉沉,像一块生锈的,腐烂的雕塑。 他是一块被遗弃荒野的无主之物。 在那位喻先生没来之前,他还像吊着一口气。 可现在,他与世界的连结都断开了。 司机在心里摇摇头,搞不懂这些有钱人都在想什么。 那位喻先生也是奇怪,像是寻仇的,可又像来寻情的。 祈妄坐在车上,望着窗外这场越来越大的雨。 天边不知何时居然传来了雷声。 他想起以前,打雷的时候,喻年总是假装害怕,硬要上他的床,躲在他怀里。 他抱着喻年,怎么也不会想到,那居然是他生命里最好的一段时光了。 作者有话说: 我们可怜巴巴但看着有点疯批的小喻啊
第49章 庸脂俗粉 喻年拖着沉重的身体上了楼,他刚刚没有撑伞,虽然只是短短一段路,他却还是被雨淋湿了。 他的袖口潮湿地贴着肌肤,黑发黏在脸上,皮肤白得泛青,从电梯的镜子里看,简直像个水鬼。 到了16楼,喻年从电梯走入房间,他脱了西装外套,随便地扔在了地上,走了几步去冰箱里拿了一瓶威士忌。 但他只喝了一小杯就又胃痛起来,蜷缩在地板上。 他从西装裤里露出的脚踝很瘦,踝骨突出得有些锋利,薄薄的一层皮肤,隐约能看见青筋。 亲眼见到祈妄的冲击力,比喻年想象得还要大。 对于会跟祈妄碰面这件事,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从祈妄作为画家在艺术界展露头角开始,他就总是会不经意地听见这个人的消息,连他哥哥姐姐都听闻过祈妄的大名。 第一次在新闻上看见祈妄的时候,喻心梨眉毛微挑,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等发现真的是一个人后,喻心梨的脸色变得极为复杂,甚至是带点慌乱地想把那个平板从喻年眼皮下拿开。 可喻年睫毛微垂,仍旧镇定自若地往面包上涂抹果酱。 他早就把关于“画家祈妄”的消息调查得一清二楚。 师从油画大师曾南岳,毕业于罗德岛艺术学院,长期定居纽约,作品被多家美术馆收藏,新作《晚风》刚刚在佳士得上拍出千万的高价,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身上的潜力,以及作为曾南岳关门弟子的含金量。 连他的朋友里也有祈妄的粉丝,张嘴祁大师闭嘴祁先生,不仅收藏了好几副画作,还在他旁边可惜地说祈妄就是太低调了,要是能有机会见到真人,她高低会去追一把。 喻年躺在地板上,闷闷地笑了一声。 这一堆天花乱坠的头衔,听上去还真是像模像样,也难怪他朋友满是憧憬。 可他想,有什么好追的。 他又不是没追过,冷冰冰,硬邦邦,看上去是一颗甜美的糖果,咽下去才发现含着剧毒,没劲透了。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胃,那里又绞成一团,像有块冰凝结在了胃里,折磨得他额头都冒出细汗。 他的胃药就在不远的柜子里,可他却不愿意去拿。 真是奇怪啊,他想,明明祈妄才是辜负他的那个人。 应该是祈妄落荒而逃,魂不守舍。 可最后为什么是他这么狼狈? 哪怕心里排练过千百遍,到了面对面,视线相撞的那一刻,他却还是溃不成军。 没出息透了。 . 喻年在冰冷的地板上躺到了半夜,虽然后来又挪回了床上,但是第二天起床还是头疼得像要炸了。 他强撑着开车去了公司,一边吃着止疼药,一边跟下属开会,讨论新一季的产品开发。 他这几年完全是工作狂。 从中央圣马丁学院毕业后,他自己进入了某著名奢侈品牌工作了两年,随后就创建了“THE ONE”这个独立设计师品牌。 公司上上下下都以他为核心,一开始他只能算是个时尚界的菜鸟,要不是家里血厚,给他试错的机会足够多,他又高薪聘请了主理人,还真难说他这个小设计公司能不能撑下去。 但现在他的设计已经逐渐崭露头角,去年他不仅带着作品登上了纽约时装周,影后朗玉红穿着他设计的礼服登上了戛纳电影节,一袭红裙到现在也经常会被作为经典案例出现在各个视频封面,名人效应不可估量,一时间圈内订单像雪花一样往他这里飞来。 可随之而来的也是爆棚的压力。 喻年按了按眉心,看面料看得眼睛都在疼。 他躺倒在宽大的椅子上,往眼睛里滴眼药水,却听见手机一阵阵震动,摸索起来一看,是章云尧约他晚上去泡温泉,提醒他别忘了。 “知道了。” 他回了个消息过去。 发完消息,他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脚尖轻轻点地,在椅子上转了一圈。 自从他苦寻祈妄无果,他几乎没有再跟“朝十”的人联系,尤其是宋云椿。 他不敢回去,也不想面对那几个月的过往。 所以他只能人为斩断跟祈妄有关的一切。 他没有再试图联系过那个餐厅的任何一个人,他知道褚赫君和小谷结了婚,辗转地托人送去了新婚礼物,可是自己却没有到场,甚至没有落款,像一个藏匿行踪的幽魂。 可他跟章云尧却阴差阳错地一直保持了联系。 他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章云尧恰好来伦敦游学。 两个人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遇到,十分意外地又一次交换了联系方式。 章云尧本就聪明,察言观色的本事一流,看他形单影只,只约他喝咖啡逛展览,绝口不提他曾经离家打工的经历。 一来二去,他倒是跟章云尧感情渐浓。 后来章云尧也远赴英国读书,他还把人介绍给了应泉深,三个人没事就一起聚聚会,在伦敦的街头游荡,倒是成了稳定的三剑客。 现在他跟章云尧都回国发展,反而是应泉深被他哥扔去开拓海外业务,成天哭兮兮地跟他俩卖惨。 人生就是这样奇妙。 以为缘分深的人,红线反而一碰就散。 以为缘分浅的人,兜兜转转,却又再续了前缘。 . 傍晚的时候,结束工作后,喻年让司机开去了章云尧发过来的会所地址。 一进入会所内,朦胧的灯光下,就有身段窈窕的服务生小姐迎上来,轻言巧语地询问,把他引到了章云尧所在的那个包间。 章云尧已经淋浴过了,换上了浴袍。 八年过去,他也长高了许多,但还是纤细清瘦,斯文清秀,眉宇间有几分阴柔,引得身边的女性纷纷对他多几分怜惜,可惜他只喜欢英俊鲜肉。 他对喻年抬了抬手,“你怎么才来,等你半天了。” 喻年在他对面的桌上坐下,顺手把桌上的坚果盘扒拉过来。 他一边吃坚果一边嚷嚷,“有没有吃的,饿死我了,中午我就吃了个三明治应付获取。到现在什么也没吃,光喝咖啡了。” 章云尧一笑,把桌上的水果盘和点心也拿给喻年,“你先随便吃点,吃饱了泡温泉不好,泡完再吃。” “真麻烦。” 但喻年还是乖乖接过点心盘,拈起一个栗子酥咬了一口。 等泡完温泉,章云尧事先点好的餐品也送过来了。 他跟喻年介绍,“这是他们的秋季套餐,主厨用当令食材做的,比较养生滋补,对你的胃比较好,上次我跟朋友来吃了一次,觉得味道还不错。” 喻年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嗯嗯啊啊地敷衍,压根不在乎他说什么。 章云尧也是拿他没办法。 他端详着喻年的脸,挑剔道,“你最近是不是又在加班不好好吃饭啊,我怎么觉得你比上个月,黑眼圈也特别重,像是十天没睡个好觉了。” 他说,“你们时尚界不是最在乎脸了吗,怎么就你像个小赖皮狗,天天不好好收拾自己。” 喻年吃了一口青笋,冲他翻了一个白眼,“你给我滚。我怎么就不收拾了,我上次去参加晚会还拿了个最佳着装奖。” 章云尧笑了笑,低头去舀他小碗里的羊肝菌,“要不是知道你孤家寡人,可怜得很,我还以为你被谁吸了精气呢。” 他等着喻年回嘴,可对面却难得安静了几秒。 章云尧奇怪地抬头,瞧着喻年的神色,“怎么了,你不会真被哪路小妖精给勾住了魂能?” 那他可要放鞭炮了。 喻年摇摇头,闷笑了一声,带着点讥讽,“要是小妖精倒好了。” 他低头喝了口汤,十分淡然地扔出了一枚炸弹。 “我昨天去参加了个晚会,遇上祈妄了。” 章云尧筷子上的白虾掉在了盘子里,酱油把干净素白的碟子划出一道勾。 几秒后,章云尧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皱着眉问,“你说真的假的?” 他作为跟喻年年少相识的一员,虽然最开始很有眼色地没有去问喻年的伤心事,但是这么多年,他还是逐渐了解了喻年的这段往事。 其中有一半还是来自应泉深的义愤填膺。 应泉深跟祈妄虽然没有碰过面,但对这个伤害了自己发小的王八蛋恨之入骨,每回背着喻年,都要跟他大骂祈妄这个垃圾早晚掉进下水道。 “真的。” 喻年闷头吃饭,云淡风轻,还在专心拨着自己碗里的小葱。 他说,“我也没想到会遇见他,本来我就是被徐一琳硬拉去参加她那个慈善晚会的,也没关心嘉宾是谁。要是知道他在嘉宾名单里,我都不高兴去了。他估计也不知道我在,看见我的时候表情也挺意外的……” 章云尧拿餐巾擦了擦嘴角,简直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 他打量着喻年的神色,喻年一派淡定,瞧不出一点昨晚失魂落魄的痕迹。 不等章云尧问,喻年自己就老实交待了,“其实昨天看见他,我除了意外也是挺伤心的,毕竟分开得太难看了,这个人害得我这么多年都旧伤难愈。我后来没忍住,把他骂了一顿,还掐了他,他要是想告我个故意伤害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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