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晕的症状有所缓解后,杞无忧开始试着慢慢下床走动。 其实他醒来不久就可以在田斯吴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路了,只不过腿很疼。 疼到什么程度呢。最开始的时候,只是躺在床上,关节处就一阵一阵地刺痛,尤其是晚上,疼得几乎无法入睡。 那时杞无忧闭着眼睛,能感觉到徐槐坐在他床前,害怕自己一睁眼徐槐就走了,所以只能装睡。 住院前三天,他走的最远的距离是从病床到洗手间。 并非只能走这么远,主要是怕麻烦队友。 队友们都回国后,扶着他下床走路去洗手间的人变成了徐槐。 运动员受伤实属家常便饭,有时在伤势比较严重,生活无法自理的情况下,其他队友都会帮忙照顾,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杞无忧在徐槐面前就会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在被徐槐搀扶着去洗手间的时候,羞耻感更是达到顶峰。 察觉到他有点害羞,徐槐也没有调侃或者拿这个开玩笑,而是从一开始的把杞无忧扶到洗手间里面改为扶他到门口,让他自己慢慢走进去。 不过,杞无忧的羞耻感仅仅持续一两天就不见踪影了。 随着次数增多,他越发大胆起来,在徐槐扶他下床时,偶尔会趁机摸一下手搂一下腰。 如果换作以前,徐槐可能已经连夜跑路并且报警了,但现在却没有太多排斥或抗拒的意思,只是不厌其烦地将杞无忧试图作乱的爪子拿开,虚张声势地警告他不要乱动。 杞无忧只不过是太依赖他了。徐槐心想,这不是什么错。 他后来看过那场比赛的回放,每次看到镜头里杞无忧冲出跳台的那一刻,便不忍心再往下看,脑海中总是浮现出他受伤之后可怜兮兮的模样。 心里一团乱麻,光是听纪教练口述就有点受不了。一想到小朋友摔倒受伤之后硬撑着比完第二轮,神志不清的时候还在叫他的名字,徐槐就不自觉地心软,无法责怪他,也对他说不出任何狠话来。 杞无忧的腿伤稍稍恢复,于是走动的距离变得更长,徐槐会扶着他走出病房,在走廊里,透过窗户看楼下的风景。 “槐哥,”杞无忧望着窗外,说,“我想下楼走走。” 身旁,徐槐有点犹豫,“你的腿……行不行?” 医生告诉他的活动范围是从病房到走廊,以徐槐的经验,杞无忧目前的状况也不适合长时间走动。 “我觉得好很多了,”杞无忧垂下眼睛,“这几天都没有出去过,有点闷。”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现在一点也不怕麻烦徐槐了,巴不得徐槐多陪他久一点。 徐槐就扶着他坐电梯,去住院楼下面的花园走走。 两人在花园走了一圈,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回去了,前后不过十分钟。 对杞无忧来说已经是近几天运动量最大的一次。 回到病房,徐槐扶着杞无忧的肩膀让他坐在床沿,又搬了张凳子放到床边。 “抬腿。” 徐槐弯腰蹲下来,一只手抓住杞无忧的左脚脚踝,示意,“给你按摩一下。” 杞无忧愣了愣,乖乖抬腿,顺从地让徐槐把他的左脚架到凳子上,又把裤脚卷起来。 病号服布料单薄,徐槐轻轻往上一拉杞无忧的裤脚,便直接露出一截小腿。 杞无忧也往上拉了拉自己的裤腿,露出膝盖,布料卷起,还要继续再往上卷。 徐槐站起身,忙道:“好,好了,可以了。” “只按摩小腿吗?”杞无忧抬头望向徐槐,眼巴巴的。 杞无忧感受过徐槐的按摩手法,没想到表白遭拒之后,居然还有幸再感受第二次。 一时间情绪复杂,惊讶、喜悦,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惶恐。 怎么他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失望。 徐槐盯着杞无忧伤痕累累的小腿看了半晌,“……对。” 这一年他成长得特别快,身体抽条,不仅在体能方面更上一层楼,身材也舒展了许多,无论是外在轮廓还是内在气质都俨然已经有成年人的模样。 杞无忧的心智或许也变成熟了,这一点在有意无意地撩拨他上体现得尤为明显,尽管手段有点拙劣。 以前徐槐总觉得他是小孩子,现在,也许应该把他当作大人来看待了。 徐槐挽起一截袖子,“等会儿,”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手有点冰。” 刚才在户外,手一直是凉的。他快步走到洗手间,用热水仔仔细细洗了遍手,感觉手上的温度回暖,才把手擦干走回去。 两脚蹲在地上按摩的时候不太好施力,于是徐槐干脆就屈起一条腿,改为半跪着的姿势。 其实还有其他更轻松的方法,比如像之前那样,让杞无忧躺在床上,翻过身去趴着,自己站着稍微弯点腰就可以,或者坐在凳子上,把杞无忧的腿架在他的大腿上,这样都会比较省力。 然而徐槐短暂思索几秒,最终还是选了最费力的这种方法。 杞无忧盯着他的头顶,好心建议:“槐哥,你可以坐凳子上,我把腿放你腿上,这样你没那么累。” 徐槐:“我不累。” 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都不行?他在怕什么?杞无忧委婉道:“槐哥,你其实……不用怕我会对你做什么。” “……” 听听,这像话吗! 徐槐正在往手上搓药油,闻声掀起眼皮,好笑道:“你能做什么?说来听听。” 杞无忧避开他视线,转而注视着他修长的手指,扁了扁嘴,“没什么。” 他能做的有很多,但目前还不太敢。 怕再把人惹炸毛。 两人都不说话了。 徐槐虎口按在杞无忧脚踝处,沿着跟腱一路往上推到腿弯,再缓缓往两边打开。 杞无忧的小腿被黏腻的药油覆盖,在灯光下泛着亮亮的水光。随着徐槐手上的动作,僵硬而紧绷的肌肉慢慢变热、变软,薄薄一层附在肋骨上。 这个过程应该是很疼的,徐槐观察了一下杞无忧的表情,见没什么异样,又继续按揉着胫骨与肌肉之间的缝隙,将深层的肌肉层充分按揉开,这样更有助于放松肌肉,缓解疲劳。 不过这个动作更疼,徐槐曾经感受过,疼得表情扭曲,差点痛叫出声。 杞无忧却一声不吭,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徐槐瞥见他放在身侧的小臂上浮现出明显的青筋,拳头攥得很紧,呼吸也有些粗重,便没再继续加重力度。 “小杞,如果觉得疼的话,你可以出声的。” 杞无忧声音镇定:“没事儿,不疼。” 按摩完,徐槐撤回手,站起了身。 “现在小腿什么感觉?” “又酸又胀,热热的。” 杞无忧的腿关节劳损,肌肉也很僵硬,按摩完依然酸痛是正常现象。 “槐哥,我什么时候出院?” 徐槐看着他因疼痛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慢慢来吧,不要着急。”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五千字!更不到五千砍我
第107章 不勉强你 又过了几天,杞无忧不需要徐槐搀扶,也可以自己下床走动,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养伤期间,他收到了很多人的关心。队友、教练、体育总局的相关领导…… 茅邈也给他发消息打电话,询问他伤势如何。他在电视直播里看到了杞无忧在坡障项目上拿到冠军,也看到了他在大跳台失误摔倒的画面。同是在赛场上摸爬滚打的运动员,尽管项目不同,但茅邈还是能看得出杞无忧摔得不轻。 杞无忧却说只是一点小伤,没有大碍,现在已经恢复了,在正常训练。 茅邈对此将信将疑,杞无忧便发了一段以前拍的训练视频,三两句话搪塞了过去。 “你是不是在备训这次的沸雪世界杯啊?我在网上看见了,十二月份比,你也会参加的吧?” 茅邈知道杞无忧的积分排名早已达到沸雪赛事的参赛要求,整天期待着他参加这次在家门口举办的比赛,还说到时候要买票和杞愿还有他同学一起来现场看他比赛。 这下杞无忧不知道该怎么糊弄了,一个谎往往要用一千个谎来圆,他不擅长说谎,尤其是在茅邈面前很容易露出马脚,于是只好向徐槐寻求帮助。 冬日傍晚有种沉静的氛围,天边一抹橙红色的云霞,远处起伏的雪山若隐若现。 两人并肩在楼下花园里散步。 “小杞,你不告诉小毛你的伤势,是不是害怕家里人会担心?”徐槐问他。 在决定做杞无忧的临时监护人之前,徐槐就认真看过他的档案资料,也从领队、肖一洋那里大致了解过他的成长环境是怎样的。 “嗯。”杞无忧点点头。 “小毛和你一样是运动员,应该也经常受伤吧?你不能上场比赛,不管用什么理由来掩饰,我想他都会联想到你受伤这件事上。” 况且,杞无忧这次之所以参加不了比赛,并不只是受伤的缘故。徐槐眼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内心感到深深的无力和自责。 他顿了片刻,继续说:“我听说你爷爷在武术方面也很有造诣,大跳台的危险性本来就很强,如果你说你训练这么久以来,一次稍微严重一点的伤都没受过,你觉得他们会相信吗?” 杞无忧无言以对,沉默许久,才道:“如果我跟茅邈说我没办法参加比赛了,他肯定会把我受伤的事告诉杞愿,这样的话爷爷可能也会知道……” 还是怕他们担心自己。 “他们是你最亲近的人,都很爱你,即使你没有受伤,也会一直担心和牵挂你。如果你受伤了他们却毫不知情,估计只会责怪自己,觉得太疏忽,对你的关心还不够多。” 杞无忧注视着徐槐深蓝色的眼睛,有一瞬间很想问他,你也会为我担心,为我受伤而自责,仅仅因为你是我的教练吗,真的没有一点别的感情吗? 但他最后只是垂着眼说:“我知道了。” “我以前也像你这样,每次受了伤都不想告诉我妈妈,怕她为我担心。直到有次我受了很严重的伤,实在瞒不住了,当时我在住院,她连夜从卑尔根飞到日本看我……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她哭过。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向我妈妈隐瞒过任何事情了,因为我不想再看到她的眼泪……” 杞无忧听着听着,思绪渐渐飘远。 他经常会想象十几岁的徐槐,在赛场上恣意张扬的样子,在生活中洒脱自由的样子,以及受了严重的伤,晚上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哭的样子。 那时的徐槐和杞无忧差不多大,在异国他乡受伤,身边只有他的教练,同时也是他的父亲,那人却丝毫不顾忌徐槐的伤势,只想让他早点从病床上起来继续参加比赛为他赚取声名。 徐槐当时是什么感受呢?一定比自己还要痛苦和无助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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