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岸就那么看着对方眼睛,配合着吃掉抗生素,喃喃道:“咽了……” “真咽进去了?” “要我张嘴给你证明吗?” “不了不了,”沈忱慢慢把他放下来,“还会调侃,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吧?” 季岸这才合上眼:“没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那你睡。”沈忱说,“我帮你手臂再涂点药,重新包扎下。” “嗯。” 生病发烧这类事,季岸经历得很少,他一直都很注意健康问题,感冒都很少有。因此这种烧得迷迷糊糊的状态,对季岸来说,是种新鲜的体验。 他在半梦半醒中,听着沈忱断断续续的动静,时不时还有几声他压根听不清楚的碎碎念。接着,棉签沾着冰冰凉的药膏,在他伤口里很轻很轻的戳弄着。这感觉应该是“疼”,但此刻季岸却不觉得疼——大约是他本身就是个很能忍耐的人,所以自我屏蔽掉了痛之后,伤口处传来的是酥酥麻麻的痒。 沈忱不怎么会照顾人,手生得很,又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季岸的伤弄得更糟糕,于是他只能尽量轻柔,一边替男人上药,一边还呼呼地吹气。 就在他准备换干净的布给季岸包扎时,季岸忽地说:“你不是老叫我去死吗?” “……”沈忱手一抖,抿了抿嘴,小声道,“那能是一回事吗,你说‘笑死人了’的时候你也没真死啊。” “……我没怎么说过。” 沈忱翻了个白眼:“……行,非要解释是吧,我没想你死,听清楚了没有?” 谁知道男人竟闭着眼勾起了嘴角,仿佛他说了什么超好笑的笑话。 沈忱:“你笑什么啊。” “想笑就笑了,”季岸说,“你还是蛮幽默的。” 作者有话说: 明天还有
第四十一章 预判他的预判 如果要问,季岸讨不讨厌沈忱,那他确实是讨厌的。 任谁都会讨厌因为自己排队晚了没买到最后一碗面而迁怒其他顾客的人,这一点上,季岸从不觉得自己的讨厌有什么不合理之处。他讨厌沈忱自我主义的大少爷做派,也讨厌沈忱的聒噪;讨厌沈忱无事生非总要整些幺蛾子,也讨厌沈忱讨厌他。 可人是会习惯的,当他习惯了沈忱没话找话也要聊两句的性格之后,聒噪会变成热闹;习惯沈忱只管自己开不开心的脾气后,自我主义会变成洒脱。 但那也是很后来,后来到沈忱转学了,离开了,自此只活在班级的聊天群里,季岸才想明白——讨厌和喜欢大约是一体同胞,行为上其实差不了多少,都是过分关注、过分在意。然后会出现某个微妙的节点,微妙到当事人自己当时也毫无察觉;喜欢和讨厌就能相互转换。 只是人活着,千万件事要做,喜不喜欢、讨不讨厌,反倒在季岸的生活里排在了“不要紧不重要”的区间里。 直到他们冤家路窄地进了同一家公司的子母公司,还被安排一块儿出差考察。 于是喜欢和讨厌又被重新拉上了台面,重新讨论。 季岸躺着,还有些虚弱,就安静地看沈忱在火堆旁边费了吃奶的劲儿开椰子。他睡了好一会儿,再睁眼时洞穴外的天已经黑了,沈忱挽着袖子,一副刚从工地上下来的狼狈模样。火堆旁的石头又多了几块,刚刚好围成了个小灶台,他的泡面锅架在上面,大约是在烧水。 “……妈的,怎么看他开那么轻松,自己开要了老命了……”沈忱丝毫没察觉到他醒了,皱着眉举着尖锐的石头,正在想接下来该砸哪儿才能给椰子开颅,“烦都烦死了……” 饶是嘴上这么抱怨,沈忱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又在椰子上敲了几下,接着拿起小刀,对着砸出来的凹陷处钻。 这一套是学白天季岸开椰子的方法,学得还挺像那么回事。 好半晌,沈忱才终于成功给椰子开了条缝;接着他用小刀把那条缝再撬开些,咬着牙把手探进去,要把已经被蹂躏得很脆弱的椰子掰开。 沈忱力气不太够,季岸看着他表演,即便在火光下,季岸仍能看见对方用力得脸都涨得通红。 只听见很轻微的、“咔”的一声,椰子终于开了。 可也偏就在这时候,奶锅里的咕咚咕咚地水沸了。 沈忱是个单线程,手忙脚乱放下椰子就想把奶锅端下来,端到中途又想起来流程不太对,匆匆又把锅架回去;他一把捞起旁边的袋装泡面拆开,腾出手去揭盖,怎料一个不小心,手碰到锅边缘,烫得他立马缩了回去。 季岸下意识地想爬起来帮忙——诚如他自己说的,吃了药睡上一会儿,感觉就好得差不多了——可下一秒他又卸了力,重回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看沈忱这副搞不定又不得不搞定的样子,还挺有意思。 沈忱抓着自己的耳垂给手指降温,几秒后才松手,重新用袖子垫着去揭了锅盖。等泡面和调料都下进了滚水里,沈忱轻声地叹了口气,两手握住锅柄,将奶锅从火上移下来。等泡面煮好的时间,他满脸委屈地将椰子汁都倒进了季岸的漱口杯里,再用小刀一点点把椰子肉都刮下来,攒在椰壳里放着。 做好了这一切,沈忱左手抱着椰子,右手端着泡面锅,嘴里叼着装了半杯的椰子汁,急急往季岸身边走。 见他要过来,季岸连忙闭上眼。 “季岸,季岸……”沈忱喊得很小声,像是怕吵到他,软糯像撒娇似的鼻音就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醒醒,吃点东西再睡。……” 季岸皱了皱眉,装模作样地掀开眼皮。 上一秒还在几米之外的沈忱,这一秒近得他连一根根睫毛都能看清楚。 季岸倏地又合上眼:“嗯?” “吃点东西再睡,我给你煮了泡面,还有椰子,吃饱了好得快。”沈忱说,“我也不知道你泡面喜欢吃软的还是硬的,反正是煮透了,不好吃你就,你就……你就给老子忍着。” “……” 季岸慢慢爬起来,也不讲客气,接过泡面碗:“筷子呢?” “哦对对,我没拿筷子,你等会儿,我去拿。”沈忱念着,用下巴指了指椰子,“你先吃椰子肉,我去洗筷子。” 也不知道沈忱是重新打了溪水回来,还是仿照上次的法子过滤了接回来的雨水;但哪种季岸都无所谓,他的视线追着沈忱,捻了块椰子肉放进嘴里。 沈忱闭嘴忙活的时候,看起来比聒噪时可爱多了。 他就那么一下一下慢慢咀嚼着香脆的椰肉,感受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漾开,看沈忱蹲在不远处洗筷子。 “给,吃。” 季岸接下筷子:“都是给我吃的?你呢?” “我等你吃完了我再泡一碗,”沈忱往他身边一坐,像是累得够呛,“你别给我说什么要省着吃,我再不吃饱我要死了,吃完了就吃完了,吃完了再找吃的。”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沈忱:“我预判你要说。” 季岸:“那你能预判到我接下来会说什么吗?” 沈忱:“还能是什么……” 沈忱话没说完,季岸抢着道:“‘肯定是嘲讽’,是吧。” 沈忱:“你怎么知道???” 季岸:“我预判你的预判。” 这碗泡面煮得有些过头了,面条偏软,在嘴里抿了一下就能断。季岸一向是喜欢吃更Q弹的面,但不知怎么的,他竟觉得这碗泡面很美味。 不止是泡面很美味,新鲜的椰子肉也很美味,漱口杯里的椰子汁也很美味。 沈忱大约是真累了,连话也没说几句,就等着他吃完,然后真如他自己所说,跑去洗了锅再泡了碗面。 这是季岸箱子里最后一份储备粮,这碗面拆封,意味着他们接下来每天都要找足自己的口粮。 男人重新躺回去,沈忱坐在火堆边,“呲溜”嗦着泡面,良久后男人忽地说:“要洗衣服了。” 沈忱囫囵吞掉嘴里的面:“……哈?” “再不洗没有干净衣服穿了。” 沈忱这才反应过来他上一句的内容,不由地瞥了眼堆衣服的地方——N国的九月已经很凉,昼夜温差还大,他们穿的除了T恤衫之外,都是有点厚度的外套和裤子,手洗起来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怎么洗啊,”沈忱问道,“搓衣板子也没有,洗衣粉也没有,怎么洗啊?” “洗得不够干净也比没洗好点。”季岸翻了个身,背对过去火,也背对了沈忱,“再说吧。” 他是打算接着睡的,所以才特意换了姿势。 然而仿佛是那短短一阵安眠已经足够了似的,季岸背过身后,沈忱所有的动静都变得分外明显。沈忱吃完面了,沈忱洗锅,沈忱装水,沈忱重新烧水,水又开了。 季岸盯着石壁上因火光摇曳而忽大忽小的自己的影子,脑子里却能事无巨细地勾勒出沈忱做这些事的动作神情。 按道理,他们之间应该是不够熟悉的。 可人和人之间的许多事都不讲道理。 正当季岸想强行让自己接着睡时,新一锅的水烧开了,沈忱把锅端下来摆在一旁晾着,顺嘴道:“总感觉以前也发生过这种事。” “……有吗?” “有啊。”沈忱扒拉了两下火,又加了几根树枝,让火烧得更旺些,免得半夜熄灭,“你不记得了吗,那次,去山上旅游,在半山腰的旅馆住。” “有吗。”季岸其实记得。 “就是我们俩抽签住在一间房,然后不是,停电了嘛,不记得了?”沈忱喃喃道,“不记得算了。就你跟我争床位的时候,停电了,我记得我那时候刚泡了面,就停电了,吓死人了。……” 季岸又转回来,就看见沈忱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烤自己的手:“是你胆子太小了,胆小菇。” “什么啊,是那个谁,晚上在山里散步的时候狂讲鬼故事,跟他妈有病一样,”沈忱稍微抬高了些音量,抱怨道,“一般停电而已,也不至于很害怕好吧。” “那天就是很怕,拖着我不准睡,让我陪你吃泡面。” 沈忱倏地瞥向他:“你不是说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一点,不多。” 那山上环境还挺“艰苦”的,山下到半山腰倒是有盘山公路和大巴,可半山腰到山顶,就只能自己一步一步爬山道上去。那次旅行是班上那几个现眼包,听说有哪个星座的流星雨来着,才攒局说一块儿去看流星雨。 结果头天晚上,山上的旅馆就停电了,没停多久,只停了一个小时。 沈忱夜盲又怕鬼,手机的电筒开到最亮,正对着天花板;这他还嫌不够,他还要求季岸不许睡,得陪着他吃完。 那时候他们都还不会抽烟,季岸陪着他,就真是在床上干坐着,看着他吃完。 “想起来就觉得你好麻烦啊,”沈忱恶人先告状道,“我开手电筒,你还嫌太亮,让我关了摸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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