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山路本就不好走,两人互相帮衬要安全点。 这山坡不高,野草和枝桠因无人打理四处横生,秃了一般的植物很容易划伤,踩在满地枯叶上还有“咔嚓”声。 从山脚走到导游推荐的主营地要半小时,裴燎没有说话的意思,这段路程便显得很乏味。 夏澈打了个哈欠,实在受不了诡异的沉默,主动开口:“我是不是让你难受了?” “嗯。”裴燎点点头,又怕他误会,补充了一句,“跟周奕歌没关系。” 夏澈理解他的挽尊:“抱歉。” “……”裴燎目视前方,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爬过山?” 夏澈有些惊讶他主动问这些,如实相告:“就23年,还在申城,周……他怕我一个人冷清,翘课来找我跨年,本想去山顶看星星,结果到半山腰的休息站他爬不动了,我们就找了个宾馆住。” 裴燎声音听不出情绪:“两人住一间?” “怎么可能。”夏澈失笑,“他倒是觉得两个大男人住一间就好,还能省钱,但你知道我什么情况,我不会做这种事的。星星没看到,不过零点的时候一起喝了啤酒,那间宾馆暖风很好,穿单件衬衫也不冷。” 夏澈声音不似长相那么有攻击性,温和清冷,叙事条理清晰,让人几乎能幻视出当时的画面。 记性真好。 裴燎忍不住攥紧手指,听到他吸气声,又慌忙松开:“对不起。” “没事,力气还好,就是你手链又硌到我了。”夏澈看到他手腕上的链条,挑了下眉,“你这个手链很贵吗?戴了快两周。” “才两千多。”裴燎垂眸,“很贵。” “语义矛盾,你多说了个‘才’字。”夏澈好笑道,“什么时候两千多的手链对你来说算贵重了?” 裴燎不答反问:“不觉得很实用吗?” “怎么说?” “头发碍事吗?” 夏澈愣了下。 裴燎不等他回答,转身走到他身后,手指勾起如墨长发,用手链捆成一个低马尾,黑色的皮质手链缀着音色的骷髅头,在月光的明辉下静静躺在黑发上。 “很好看。”裴燎简单说了三个字,牵其他手腕继续往前走。 夏澈久久没说出话。 总觉得刚才那一幕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具体在哪里出现过。 他唤道:“裴燎。” 裴燎应声:“嗯。” “来点坦白局吧。”夏澈小跑两步,走到跟他并肩而行的位置,“听上去很幼稚,但很适合你这种闷骚。” 裴燎不可置信:“谁闷骚?” “我我我,我闷骚,行了吧?”夏澈无奈,“爽快点,一问一答,一人一次,遇到实在不想回答的可以跳过,来不来?” 裴燎略一思忖:“你让我一轮。” 夏澈:“?” 裴燎解释:“我刚刚好难过。” 夏澈:“……行,你问。” 裴燎勾起唇角:“你追他有多惨烈?” 夏澈:“。” 裴狗,你棒棒的。 上来就扎人心,要不要那么狠? “不算追。”言出必行的夏澈满脸厌世,“给他定了蛋糕和玫瑰转头被分给同班同学;飞海城去见他发现人跑北岛去了;花大价钱买来的摩托车他拿去带宁恬兜风……” 夏澈平静吐出悲伤过往,发现每多说一个字,裴燎嘴角就上扬一份。 ……幸灾乐祸个毛? 他冷冰冰念完最后的字,说:“裴燎。” 裴燎挑眉:“嗯。” 夏澈从拎着的那堆毛绒玩具中挑出只双面章鱼,一拳把“开心脸”砸凹进去,“伤心脸”凸出来,丢进裴燎怀里:“别太缺德,你学学它,行不行?” 裴燎哂笑一声,揪住“开心脸”拽出来,挂在他背包上:“那你也学学它,不要难过,笑一笑。” “笑不出来,你太会问了。”夏澈叹气,“下一个问题吧,还是你开始。” 裴燎换了正式点的表情:“我们可以关系很好,对吗?” “嗯。”夏澈坦然点头,“你想吗?” “嗯。”裴燎不假思索道,“是你一直不愿意。” “我……”夏澈想解释,发现无从解释,确实他的问题更多,只好道,“别说你以前没看不惯我。每次我跟周……嗯,你都要跟我作对。” 给周奕歌买个好吃的裴燎要先吃,带周奕歌出去玩裴燎要跟着,就连那年一起爬山…… 夏澈想起:“23年跨年夜,你是不是给我打电话喊我工作?” 那天周奕歌坐在他旁边,他拿着手机跟人打电话,没顾上零点说一声新年快乐。 耳边只有裴燎不近人情的数据分析总结。 “是。”裴燎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你以为我是为了谁?” 夏澈安慰他:“我懂。” 不就是嫉妒他当时跟周奕歌在一起吗? “你懂个屁。”裴燎忍无可忍爆了句粗口,“我要说我没喜欢过他,你信吗?” “没意思了啊裴燎。”夏澈谴责道,“这不能说假话。” 裴燎呼了口气,压下烦躁的心绪。 他该怎么让夏澈相信? 他根本没法解释以前那些所作所为,难道要说不是为了周奕歌,而是为了你? 夏澈不喜欢他。 所以即便剖开血淋淋的心脏展现给对方,换来的也不是拥吻,顶多是怜惜和远离。 裴燎太了解夏澈了,这人心软,共情能力强,记性还好,什么事儿都喜欢往心上放。 拒绝别人尚且会不忍同情,何况忽视了别人漫长的注视? 这种人总是温柔又残忍,拉来的距离是一辈子都再追不上的鸿沟。 他只希望夏澈知道自己的喜欢,却不太想对方知道本该独自承担的感情。 被爱本身是幸福的,夏澈只需要体会到这点就好。 满月居于夜空,流淌的岁月是没有色彩的默剧,星光静静浇在河面上,倘若被涟漪打碎,默剧就成了悲剧。 裴燎走在夏澈左边,假装听不见无声的心动。 爱者与被爱者,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夏澈果然没有在意他的不开心,看着他侧脸,鬼使神差问道:“你……删过我微信吗?” 他没问“删了吗”,而是问“删过吗”,话里微妙的逃避或许自己也没品出。 这次,上次,还有早些年前的第一次,任何一次都算。 裴燎沉默了下,说:“删过。” 不等夏澈松口气,又补充道:“只有第一次。” 想当年年少轻狂,还有点脾气,一身傲骨的小裴总被删了当然是反删回去,删之前机智地把聊天记录截图了,现在在加密空间存着,十分安稳。 于是后来发现夏澈改了微信号,还不让手机号搜索账号后,他悔得在屋里自闭一整天。 夏澈大概是听懂了未尽之言,手腕微动,反抓住对方的五指,问:“为什么?” “你的问题结束了。”裴燎没答,“我们到了。” 夏澈抬起头。 晚间万籁俱寂,月明星稀,不算高的山丘凌于山水之上,方圆几里每隔一段就有一个帐篷,不算热闹,却有人烟。 他们听到了寒暄家常,闻到了糖葫芦的飘香,看着脚下万千灯火,隐隐于众。 导游说的没错,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裴燎晃了晃手,问道:“你找个空地等着,还是跟我一起搭帐篷?” 这一晃,夏澈才意识到两人手还握着。 他连忙松开,镇定道:“你搭吧,我去附近转转。” “偷懒还说的那么理直气壮。”裴燎把外套扔给他,“别走太远。” “……啰嗦。” 这里荒郊野岭,想走也走不远,除非不要命了。 夏澈因为微信的事情走的有点心不在焉,四周观察一圈,愣是一个景观都没记住。 他走到两棵树交织的阴影处,心不由主地回头看了一眼。 裴燎在家慢慢吞吞笨手笨脚,在这里行动倒是利落,袖子撸到手肘处,露出精瘦有力的小臂。 也不知道怎么练出这么好比例的。 他想到了裴燎给他扎头发时,无疑瞥见的眼神。 晦涩难懂,像看到了必然沦为困兽的猎物,暗藏不加掩饰的偏执和侵略。 夏澈之前的预感没有错,裴燎就是对他身上的某个东西有所图谋。 而且所图一定不小,轻易给不起。 以前他不在意,因为无论什么,他都根本没打算满足对方。 现在倒是对答案很好奇,心想只要不是太贪心,也不是不能给。 毕竟怜香惜玉嘛,男人的本能。 裴燎哭起来实在太麻烦了。 夏澈默默收回视线,拿出手机熟练地搜索出那个微信号,点击添加。 果不其然,依然无需验证。 裴燎还在琢磨帐篷的朝向角度,没有在意手机。 夏澈叹了口气,轻轻笑了一下。 不管对人对己,他一贯奉行事不过三原则。 所以不会再删裴燎好友了。 不远处有人在跟裴燎搭话,夏澈没再逛,缓步走了回去。 “回来了?那么快。”裴燎靠在靠垫里玩手机,指了指小桌子上的两只一次性小碗,“帮了人家忙,隔壁叔叔阿姨分享的,说自己做的汤,给我们暖暖身子。” “有人敢跟你搭话?你还帮人家了?热心市民裴先生。”夏澈感慨一声,端起小碗坐到他旁边,“好香。” “嗯。”裴燎接过一碗,“挺好喝的。” 夏澈小口抿着汤:“我听说这片景区已经被做成项目包下了?这里风景挺好,搞成商业化就太可惜了,也不知道能摊上什么样的项目方。” 裴燎倒是知道内幕:“还好。包给枫御了,行事作风还可以,不是为了钱不择手段的人。” “枫御啊……我认识拾总。”夏澈笑了声,“学弟呢。” “你挺多学弟妹。”裴燎语气听不出起伏。 夏澈没理他这句话:“这个项目应该很不错吧?鄢东怎么没争?” “本来是鄢东的,前两天让出去了。”裴燎淡声道,“我有求于他。” 夏澈有些惊讶,裴燎却不欲多言,低下头摆弄起手机。 夏澈凑到他跟前去看手机:“这什么?股市?说好出来放松你偷偷卷我?” “不看了。”裴燎从善如流切出页面,点开视频软件,“给你搜狗血电视剧?” “……内涵谁呢?”夏澈点了个狗血电视剧,“不过真的可以当荒谬喜剧看。哎,胳膊往这儿来来。屏幕那么小,怎么不带个ipad?” “要求还挺多,到底谁是少爷?” 裴燎给他举着手机,尽职尽责扮演支架,等他看出神了,胳膊慢慢往自己这边移,眼睁睁看着某人身体跟着一起无意识挪动,最后几乎快要靠在自己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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