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灵秀不屑道:“老土。” 门背后的穿衣镜里映出少年精瘦的躯体,因为缺乏锻炼显得苍白而又干柴,用力鼓起的肌肉像热烘烘的蛋挞上冒出的小泡,一按就瘪,和自己想象中有震慑力的骇人形象相去甚远。 只见他正勉强地撑着车门站起来,一点点地靠手臂的支撑把自己转移到驾驶座上。 雁行奇怪地看着侯灵秀。 刚剪完短发还不适应的少年下意识地挠着脖子,不以为意道:“他们的领号机上有问是否是老人、残疾人,我就选了。” 雁行不理他,转动旋钮,把声音开到最大。侯灵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雁行挑起眉:“那是问你是否需要特殊帮助的意思。” 民警示意他们坐下。 桌子前的两把椅子被撤走了一把,给雁行留出空间。 “同志您好,”他推动轮椅上前,“我弟被人网上诱拐了。” 民警抽出一张表格:“描述一下具体情况。” 侯灵秀走过去坐在另一张椅子上,黑着脸不说话。 雁行揽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脑袋压下来,贴着耳边威胁:“说,不然我马上叫你妈过来。” 在民警和雁行的双重压迫中,侯灵秀终于勉为其难地开了口:“网吧里……” “等等,”民警说,“帽子摘下来,记录仪要录像。” 侯灵秀摘掉帽子,无奈地抓了一把头发。 “我是离家出走的。” 这个想法从酝酿到实施只花了一天半的时间。 暑假放假当天中午,侯灵秀提着行李在校门口等了三个小时才从母亲的朋友圈得知她根本没打算来接他。 “那我放假去哪?睡大街?”他对着电话歇斯底里地大吼。 “我们给你报了一个暑期班,是食宿全包的,今天下午报到,一会地址发你,你自己打个车过去,记得要发票报——” 侯灵秀挂掉电话。 “之后我就找了一个网吧。” PVP到晚上8点,侯灵秀才想起来暑期班报道的事情,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消息。 和他联机打游戏的是个叫“末代贵公子”的网友,他们在网游工会里认识,后来又加上了手游好友,即使侯灵秀在寄宿学校上学期间,也能时不时聊上几句。 事实上,“末代贵公子”几乎是上高中以后和他说话最多的人。 刚刚两个人打嗨了,侯灵秀没忍住就跟他抱怨了父母的事情。 当侯灵秀说到自己刚从寄宿学校出来又要在监狱一样的暑期班关两个月时,对面说:“别去了,来蓟京,哥带你。” “我连你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 “铃兰高校是干啥的知道不?哥就是那样的。” 微信上弹出一个红点,显示他妈又发了一条视频朋友圈,与此同时,消息列表里空空如也,既没有人关心他在哪,为什么没有去报到,也没有人来打听他的消息。 侯灵秀盯着那个点看了一分钟,没有点开,而是转头登上钉钉,在年级群里找到学校出名的学习狂贫困生,把集训班的地址和自己的信息一起打包甩给他。 学习狂没多久就回复了,侯灵秀一边和他说,一边给自己买了一张明天早上出发到蓟京的高铁票。 当晚他和“末代贵公子”联机到凌晨4点,记不清是谁先下的线,只记得自己最后神志不太清醒地在小队语音里说下午五点多到北京。 火车上的时间一觉就睡了过去,等侯灵秀醒过来,他已经站在了高铁出站口的人流中,在两千多万人口的大都市里孤身一人,举目无亲。 而他想投奔的“末代贵公子”在凌晨四点以后,就再也没有上过线。 在播了两个小时那边留的电话无人接听之后,侯灵秀猜测对方可能是还没睡醒,于是他决定先去看看蓟京古城门——脑子里唯一能想起来的景点。 坐地铁到了蓟京博物馆附近才发现,再往里走要刷身份证,做贼心虚的侯灵秀不敢再前进,就一个人无所事事地在二环附近闲逛。 天色逐渐变暗,侯灵秀一直在给“末代贵公子”发信息,但始终没人回复。 飞驰而过的摩托和紧随其后的警笛从身边呼啸而过,带起的风像蜜蜂的针一样扎进皮肤,刺得耳膜嗡嗡的响。 就在侯灵秀开始心慌时,一个人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 侯灵秀回过头,看到刚带两只狗在宠物医院做完体检出来的雁行。 “秀秀?”后者看上去和他一样惊讶。 在最不应该的时间地点遇到最离谱的人,侯灵秀一下慌了:“你——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雁行当然不会放开他:“你怎么在这?”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你再不放开我要叫人了!” 对方显然不把他的威胁放在心上,纤细修长的指节像钳子一样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你父母呢?你怎么来的蓟京——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滚开,我要去找朋友!”侯灵秀用拿着手机的另一只手推他。 “什么朋友?” 雁行一把抢走他的手机,趁着没有锁屏,直接翻起聊天记录。 “雁行你有病啊!” “哦,你这不是知道我是谁吗?”被骂的人不怒反笑。 侯灵秀一下就火了,他最受不了被别人当作小孩调侃,尤其是雁行这个从小到大阴魂不散的“天才表哥”。 “你还给我!” “不还。” “我说让你给我!” 那一秒钟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没有人关注到两人争抢的手机在碰撞中飞了出去。 侯灵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戒指勾破了雁行的上衣,柔软的布料从中间撕裂,露出胸`前到腰上一片翡翠色的刺青。 初出茅庐的菜鸟叛逆少年被这景象震慑住了,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摆,笨拙地帮他拉了一下衣服:“你——你是加入了黑道吗?” 而雁行只是盯着自己空空的左手,在侯灵秀扑上来的时候,受惊的教父挣脱了绳子,Captain则是追着它跑了。 “快去追——”雁行说。 侯灵秀愣愣地看着他,被雁行掐着脖子把头拧了180度。 “它们进胡同了,侯灵秀,追不回来我要你的命。” 少年听到自己脖子传来咔咔的响声,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靠,我表哥真是黑道。 后来这个误会在雁行威逼利诱他去派出所报案时自动解除了。 (本章完)
第4章 第四章 颁奖 何已知到有流苏树的院子门口时,雁行已经在车里等了有一会了,远远地打着双闪,提前打开副驾驶的门招呼青年上车。 “早饭吃了吗?”何已知钻进副驾驶,雁行前前后后指了一圈,“这里有咖啡,面包,后面是教父、Captain和侯灵秀,你都见过了。” “不要把我和狗并列在一起。”侯灵秀恶狠狠道,少年阴沉的脸色和清亮的晨光形成了分明的对比。 雁行充耳未闻,继续对何已知说:“包可以放后面,让秀秀帮你看着吧。” 他抬手抓住何已知的书包提手正要提起,对方却猛地把包往身上一揣,如临大敌地喊道:“不用!” 雁行意外地被吓到,手狼狈地停在空中。 “呃,其实……” 沉默的空气让尴尬席卷了每一个人,何已知僵硬地拉开拉链,一个土黄色的小脑袋像蘑菇一样从书包里冒了出来,耳朵扑棱了两下,甩出一片尘土。 雁行和何已知齐刷刷地咳嗽起来,坐在后排的侯灵秀倒是得以幸免,但是他不得不用整个身体压住突然兴奋的教父。 “你是跑去地里挖狗了吗?”侯灵秀脸色铁青地说。 “我去吧。”何已知连忙去接,却被雁行抢先。 雁行悠悠地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全国犬敏捷锦标赛东部赛区……决赛?” “没想到这种地方居然也有宠物医院……” 在试图和胖小孩以及他的小弟们理论“捡掉在地上的东西不叫偷”以及“鸡柳掉在地上就不能吃”未果之后,何已知凭借成年人的气势压制赶走了小孩们。 “对不起,我这就带它回——” 他拉住一个小孩,男孩说是这土狗偷了他们大哥掉在地上的鸡柳——说是大哥其实就是体格最大的胖小孩。 何已知感叹道,雁行住的这片地方已经是城郊的城郊,周围不是村子就是农田,连饭馆都没有,但居然有一家动物诊所。 “不是,咳咳,听我解释,”何已知用两只手控制住狂甩的狗头,雁行打开前排两面的车窗,“咳咳!” 一辆车载着三个人三条狗,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清风穿堂而过,等车内不再那么乌烟瘴气,何已知才讪讪地开口:“……这是戈多。” “不过这也只能做简单的处理,要深入检查还是得去城里。” “我怕我走了以后那些小孩又折回去找它麻烦,就把它带出来了,“何已知轻轻地抚摸戈多的耳朵,小狗蔫蔫地晃着脑袋,“那些小孩找不到它,明后天肯定就忘了……我不知道我们今天要出去,也许我可以先把它关在你家草坪,回来的时候再接走?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前台开出缴费单,递给他们。 青年在去地铁站的路上经过“等待戈多”的路口,看见几个小孩拿石子围着什么东西砸。 “哦对了,拉链就别拉上了吧,小狗和小猫不一样,不用封闭得那么严实。” 听到何已知的声音,原本枕着护士胳膊睡觉的小狗挣扎着抬起头。 “好的,多谢医生。” “就是因为这种地方才有。”雁行平静地看他一眼,“虽然不是宠物,但是家畜也会生病的。而且越是城外,能养的动物品类就越多,毕竟现在城里连大型犬都不让养。” 何已知震惊地念出横幅上的大字,惊讶地合不上嘴。 “开什么玩笑?” “那就好……呃,仪式是什么?”何已知用安全带捆住自己和戈多。 诊室的门悄然打开,护士把包扎好的戈多抱了出来:“伤口都处理过了,小狗很健康哦。” “看来是我没有常识。” 侯灵秀上车以后用力地砸上车门,戈多竖起耳朵,被何已知按下去。 “它没有家。”何已知打开书包,把戈多装进去,“它是流浪狗。” “抱歉,耽误了好多时间。”他在停车场找到了雁行和侯灵秀,后者正在试图靠蛮力把放风完的教父和Captain弄上车。 “好的,太感谢了。” “它流血了,我们得带它去看医生。”雁行点燃发动机,拧着方向盘转了180度。 护士温和地笑了一声:“哎呀,小狗着急回家了。” “那就下次。”雁行随口一说,推动轮椅去缴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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