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笔名吗?”侯灵秀问。 空气中还飘着小雨,正因如此,空气中的臭味被冲淡了,没有前两次来时那么刺鼻。垃圾场中的仓库披着深夜的保护色,从正面看几乎完全隐身,只有卷帘门的缝隙在隐隐发光。 何已知走上去,用力地敲门。 脚下的地面坑坑洼洼还有积水。所有人都走得很小心。 “谁啊?” 何已知把雁行背了起来,山竹和侯灵秀对视了一下,抱着猫笼跟在他们身后,侯灵秀走在最后面牵着狗。 好在彭某自己插嘴了:“别,我可不好意思让我的名字跟在这么厉害的封号后面。” 何已知把彭某领到车前,把大家都叫了下来,围在雁行的驾驶座外面。 他开门见山道:“我住的房子烧了。” “我介绍一下,这是雁行,我老板,这是侯灵秀,他是雁行的表弟,这是表弟的网友爱新觉罗·山竹……” 侯灵秀奇怪地打开手机手电筒,往那边一照,冷不丁在胡乱堆积的橡胶轮胎、泡沫和锈迹斑斑的自行车中间看见两个黑不溜秋的眼睛,少年往后一倒,吓得尖叫起来:“有鬼!” “啊?”PVC回头用自己的手电扫了一下,习以为常道,“哦,那是阿狗。” 两个电筒的光芒汇聚在一起,他们看清了“鬼”的真实面貌,是一条趴在泡沫块中间的大狗。虽然身上很脏,但隐约能看出黑白的毛色。 “阿狗是这片地的地头蛇。”PVC冲着哈士奇点了点头,把手电移开继续往前走。 “我上次来怎么没见到它?”何已知问。 “我们平常基本处于一个王不见王的状态。我会时不时给他供奉一点祭品,火腿肠啊鸡骨头,作为回报,他会帮我赶走一些蛇和老鼠什么的。” 侯灵秀忍不住吐槽:“这不是猫干的事情吗?” 山竹附和:“我以为我在听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这到底是什么生活啊。等等,这里有蛇?我不会死吧?” 没有人理他,几人跟着PVC进入仓库,纷纷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感叹。 即使是来过一次的何已知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场景确实有足够让人瞠目的震慑力。 到处摆放的大型雕塑,最高的有四个人那么高,裸露着钢架和电线的天花板吊着廉价的日光灯,不时咔嚓咔嚓地闪烁,像是相机的快门一样,为仓库的一切投下巨大的阴影。 何已知发现他还从外面的废品堆里搬了很多东西进来,不知是为下一个作品做准备还是单纯的避雨。 上一次来时还有些空落的仓库后方堆起了一座小山,一眼扫过去能隐约看到高跟鞋、水壶、大大小小的铁皮桶,还有只剩下金属架子的公园长椅。 “秀秀把教父牵稳一点,别撞到东西。”雁行提醒道。 “没事,都是捡来的废品,再坏也坏不到哪去。”PVC走到一个雕塑前,随手就从上面扯下一块布擦拭自己被雨淋湿的头发,“这些也都是要拆的,随便撞,撞倒了也算帮我的忙,小心别被砸到就行。” “这些要拆掉吗?为什么?”山竹正拿着手机到处拍照,听到这话不可思议地看过来。 “因为做完了啊。过程我都录下来了,成品就没用了。”PVC指给他看,在仓库中间的工作台上放着一台DV录像机。“我已经拆了一部分了,给其他材料腾地方,下一批的主题是金属。” “好奇怪啊!费劲做出来的东西居然要拆掉。”山竹似乎对其中一个用废塑料管和泡沫搭出来的雕塑情有独钟,转着拍了一圈又一圈,还惋惜地伸手摸了几下。 “金属……你不会恰好捡到过轮椅吧?”何已知随口问道。 “轮椅?好像有,我看看。” PVC走到仓库后面捣鼓了一下,竟然真的抽出一张折叠轮椅,展把展吧放在地上,推了推有一个轮子转不了,但是整体还能动。 何已知感到自己背上的雁行整个都松了一口气:“谢天谢地。” PVC用手擦了擦轮椅座面,等何已知把雁行放上去,“你们要洗澡吗,还是直接睡?” 侯灵秀和山竹异口同声:“直接睡。” 说完又一起打了个呵欠。 “我需要洗澡。”何已知说。 雁行:“我也……得稍微清理一下。” PVC点点头,对侯灵秀和山竹说:“那我给你们铺个床,两个人凑活躺躺吧。这大热天的,也用不着盖被子。” 山竹惊喜:“这里还有床?在哪里?” PVC说干就干,先用大泡沫板在地上拼了个2米多宽的方形,然后三下五除二地拿胶布贴起来,盖上一床凉席,一个简易的废品床就铺好了。 “喏,床。” 山竹一时说不出话:“……” “话说,你平时睡哪里啊?”侯灵秀一问,几人也发现这间仓库里完全没有类似床的东西,虽然有个沙发,但很窄,也不是可以放平的类型。 “哪里都可以睡。”PVC从沙发上抱起一团渔网一样的布料,“你现在站的那里就可以睡啊。” “啊?”侯灵秀下意识地提起了脚,又放回去,他非常确定自己站的就是一块水泥空地,绝对没有踩到别人睡觉的床。 正在他低着头找时,听到PVC不耐烦的声音:“谁让你往下看了?是上面。” 少年仰起头,□□的钢架屋顶就这样简单又暴力地呈现在眼前,线条混乱地重叠在一起,交错成复杂的几何图形。 最粗的钢筋上垂下来几根麻绳,像琴弦一样等距地排开,其中一根的尾巴就落在侯灵秀的头顶。 PVC抱着那团渔网走过去,把一头系在麻绳上,再用晾衣杆把前方的另一根麻绳勾过来,系上另一头。然后手一松,渔网刷地散开,被两根麻绳拉着轻轻晃荡。 居然是一个吊床。 山竹看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这够结实吗?” “差不多吧,反正掉下来也不痛。”PVC自己也不清楚,看来这些网和绳子多半也是捡的。 正如他所说,渔网吊床最低的地方离地面也就比膝盖高一点,就算摔下来也大不了就是惊醒,不存在受伤的危险。 萸嘻. 但不管怎么说,这样的睡觉方式还是更适合出现在热带雨林,而不是蓟京这样的现代大都市。 看着主人忙前忙后,雁行有些不好意思:“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这倒无所谓,我一般白天睡觉。”PVC无所谓地揉了揉鼻子。他虽然说话很冲,但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往下垂,意外的有种老好人的感觉。 何已知洗完澡,躺在PVC粘出来的第二个泡沫板床上,因为粘第一个时把最好的泡沫用了,所以这第二个不光表面不够平滑,周围也不是完整的方形,而是一块凸出来,一块凹进去,像一块拼图 。 山竹和侯灵秀已经睡熟了,他刚刚从他们身边路过不小心踢到了一下泡沫,但两个人都没反应,山竹的嘴还像吹气泡似的一张一合。 之前侯灵秀还担心五个人里有人打呼噜怎么办,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先不提因为仓库很大,两个泡沫床各置一头,中间是PVC的吊床,每个中间都隔得相当远,而且刚才吵吵闹闹时不觉得,现在安静下来,才发现仓库的隔音并不好。 何已知闭上眼睛,各种各样的声音就从四面八方涌来,雨水击打树叶然后滴落的声音,灌木摩攃的声音,猫舔水的声音,汽车经过的声音,逐渐醒来的街道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里即使再加上几声呼噜也不过是往水面里投石子,一秒就会被淹没。 感受到身边的动静,他睁开眼睛,雁行用手撑着泡沫,慢慢地让自己从轮椅滑到垫子上。 “你的腿,”何已知知道这不是一个适合现在的问题,“完全没有知觉吗?” “怎么现在想起来问了?” 虽然看不清,但他猜测雁行还是想办法洗了澡,当他躺下时,身上传来水汽和肥皂的味道。 “只是好奇。” 过了大概几十秒,何已知听到雁行似乎叹了口气:“左腿膝盖以下和整条右腿完全麻痹,医生说保持康复训练,可能会恢复一些知觉,但是走路是不可能的。” 何已知轻轻地用自己的膝盖碰了碰雁行的右腿,对方并没有反应。 “天都快亮了。”雁行用手遮住眼睛。 他手臂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又被抓开了,还添上了新鲜的血痕。 正巧此时角落里的猫笼里传来“喵——嗷呜”的一声。 “司马从容说对不起。” 身旁的人被逗笑:“我非常怀疑这个翻译的可靠性。” 何已知还想说“谢谢你把他们救出来”,但是雁行已经翻过身去睡了。 于是他也闭上眼睛,感受着身下冰冰凉凉的床,虽然并不柔软,但至少他们仍然拥有一个床。身体缓缓下沉…… (本章完)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冬墙》 等大家逐渐醒来,已经是那一天的傍晚。 侯灵秀接到警察的电话,向他们通报了火灾的调查结果。 “……经过我们这边专家的调查,”对面说一句,侯灵秀复述一句,因为所有人都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也没有谁想起来提醒少年可以直接开免提,“目前认定的起火原因是,雷击劈倒了你们院子后面的那棵树,出现自燃,引爆了停在树底下的摩托车的油箱,造成了房屋失火。” “我知道了。”雁行说。 挂断电话,几个人昏昏沉沉地起来吃了点东西,然后山竹和侯灵秀去冲澡,何已知和雁行带狗出去垃圾场里溜了几圈,回来又继续睡觉。 雨水滴滴答答,夜晚的沙漏一点一点流逝。 何已知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戳自己的眼皮,他翻了个身,睁开眼睛,发现是仓库的墙壁上有一个洞,从洞里射进一束阳光正好落在他们睡的拼图旁边。 拼图上只有他一个人。 青年搂着长发坐起来,看见雁行坐在那束光里,从轮椅上弯着腰,把手伸进打开的猫笼,司马从容和姬东墙挤在一起,就着他的手吃着什么东西,过了片刻,又把下巴搁进他的手心,来回蹭个不停。 雁行煞有其事地点头:“或许吧。” 外面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天空一片碧蓝。明明前两天还是仿佛永远不会放晴的阴雨天,现在却已经是被阳光统治的世界。 鲜花盛开的流苏树所在的位置,一棵烧焦的树横躺在院子里,房子的屋顶被沉重的树冠砸出了一个凹陷。 “我在地上找到了这些。”雁行注意到他,把放在自己腿上的东西拿给何已知。 雁行原本的轮椅还倒在门口,轮胎完全化了,座椅倒是还剩下一半。 “你好,请问是何先生吗?我们这边是蓟城中级人民法院。” 门上挂着临时的铁链锁,何已知走上去撕掉封条,在地毯下面找到钥匙,打开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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