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行笑了一下:“现在你知道孔雀的羽毛为什么有那么多花纹了。” 何已知惊恐地想起抚摸雁行腰间时那些密密麻麻的突起的线,他以为那是纹身的痕迹。 “很多次我都想,直接刺进心脏算了,刺进去就不会痛了,阻止我那么做的念头就是:不能放过你。我不能让你什么都不知道地在我到达不了的地方快乐。” “我忍受住了这一切,活下来。然后终于有一次,命运站在了我的身边,让我重新遇到你。” “所以我接近你,帮助你,勾引你,为的是之后可以报复你,折磨你。” “我想让你在最快乐的时候跌入地狱,不这样,你没法品尝到我痛苦的一丝一毫。” 雁行顿了顿。 “现在你知道我是个好坏不分,恩将仇报的疯子了,有没有后悔那天跳了那支舞?” 从他脸上的表情,何已知知道他不是在真的问。 一辆轿车从下面冒了出来,停在面包车的后面,打着双闪。 刺眼的灯光甩到两人中间,差点刺伤眼睛。 雁行推动轮椅想要离开,却被何已知拦下。 他紧紧抓住男子的胳膊:“为什么是现在?” “什么?” “如果你要让我在最快乐的时候跌入地狱,那应该是我们在法国夺冠以后。” 雁行皱眉:“放开,我的车来了。” 青年畏缩了一下,但他没有退缩:“和你的心事有关吗?” 雁行瞪着他,没有回答。 “你说话时心不在焉,眼神飘忽,我知道你心神不定时是什么样子。” “别说的好像你很了解我一样。”雁行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腕。 但何已知铁了心:“我不会让你走的。” “没有法国了。” 一开始,雁行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但他很快找回了操控声带的技巧。 “你醒来之前,我收到动物医院的信息,因为炎症一直不退,还出现了呼吸紊乱的现象,他们给Captain做了进一步检查,在它身体里发现了淋巴瘤。是癌症,需要立即接受化疗。” “所以不会有法国了。” 何已知的手像一片没有力量的枯叶,被他轻易地甩开。 滑向轿车前,雁行最后看了他一眼: “也许我的人生就是注定要在快要变好前崩塌,永远不可能到达好结局。而你……你只是运气不好地遇到了我。现在可以回到原本的生活了。” 车灯再一次从他眼前闪过,驶入夜色中。 何已知静立在原地,直到远处的地平线上有微光亮起,隐隐地现出橘红。 他脱力地倒在地上。 一块木牌从衣兜里滑了出来。 那是他们第一次去临榆岛比赛的路上路过那个小寺庙,雁行给他的祈愿牌。 何已知不相信神,但是如果雁行希望他实现愿望,那他向雁行许愿坦白后被原谅,就一定会成功…… 他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才想找一个寺庙。 凉凉的东西落在脖子上,何已知抬起头,恍然出现的雪花顷刻间填满了天与地的空隙。 他捡起变得冰凉的祈愿牌,上面是他自己亲手写的一句话: 将春共饮流苏茶。 在蓟京的初雪中,何已知忽然想起,他刚才忘了哭。 青年用手捂住眼睛,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原来他才是那个被降温击倒的笨蛋。 (本章完)
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孔雀 憎恨一个人要比恨一个世界容易得多。 雁行知道他是错的,把自己的命运怪罪到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身上,靠恨他来安置自己错位的委屈感和恶毒的报复心,像极了地狱里半死不活的怨魂,死死地攀住一根蛛丝不肯松手。连饿死鬼看了都要说一句可悲。 但他没法不那么做。 每次想到那个年轻人的脸,雁行的眼前都会浮现出他站在酒吧楼下张开双臂的样子。 那个画面就像精神麻药,能让他陷入短暂的梦境中,暂时从现实的痛苦中脱身——好像他真的会被接住。 但很快,他又会想起年轻人醒来后慌慌张张逃走的背影,反应到梦境中就是他被接住了,但又立刻被丢开,接着被下一轮更猛烈的神经痛疼醒。 如果雁行有一张那个男孩的照片,他会往他脸上扎刀子,用刀片刺进他的眼睛,切开他的鼻孔,把他英俊、迷人的脸蛋划得乱七八糟…… 但是他没有。 别说照片了,他甚至没有一件属于那个男孩的东西。 唯一和年轻人有过联系的是他的身体,这是雁行能找到的最好的替代品,所以水到渠成的,他开始将刀片对向自己。 但摸了很久,牧羊犬都没有动。 还没到医院开门的时间,他敲了一会门叫醒沙发上打盹的值班医生,对方看到他也很吃惊。 等司机收完款离开,他才看到空中飘下了雪花。 雁行拿到了他要的东西,支付完费用,跟着值班医生来到住院笼舍。 雁行带着Captain,在医院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把他们送回PVC的仓库。 临走前,他把仓库的钥匙压在了门口的石头底下。 “没事的,它只是装睡撒娇而已。”雁行说。 雁行抬起头望向远方,远处的山上,树顶在慢慢变白。看上去像是有烟升起。 他的一生都与疼痛相伴。 雁行从轮椅上弯腰碰了碰它的鼻子:“乖乖地等我到明天,给你奖励。” 值班医生大惊:“不会昏迷了吧?快让我看看!” 果然,他话音刚落,奸计被识破的边牧就睁开了眼睛,轻轻地舔了舔主人的手。 蓟大动物医院是蓟京唯一的三甲动物医院,隶属于蓟京大学医学部,位置在蓟京二环的边缘,临着老胡同的住宅区。 雪还没停,只是城里的气温比城外高一点,没有形成积雪,一落到地上就化成了水。 “哦,哦,好的,我去给你取。” 所以当他滑开皮肤,发现自己能从这个行为获得快乐,也并没有什么好惊讶的。 值班医生有些慌张。 从很小的时候,雁行就知道,把韧带打开超过180度,在达到极限之后继续用力直到忍不住惨叫,是让母亲露出微笑的唯一方式。 动物医院的专家调出边牧过往的体检资料,又看了雁行带来的检查结果,说要做几项更精确的检查,第二天才能出结果。 Captain盯着他,抖动身上的毛。 Captain趴在笼子里,蜷缩成一团,一只爪子压在脸下,让雁行想起它装在纸箱子里刚被带回家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雁行陪Captain扎完留置针,忍着想把它带走的心情,办了住院手续,将边牧的牵引绳交给医院的护士。 他们来到花间地,天已经完全亮了。 毕竟人家只是被咬了一口,送到他们这就查出癌症,谁摊上都接受不了——遇到不讲理的,说不定还要怪他们小诊所不专业给治坏了。 轿车行驶到宠物医院门口,司机下车帮他打开车门。 “走吧,宝贝。”护士温柔地说。 “可以把它带回家吗?” 雁行打开仓库,给Captain弄了点狗粮和水,在它吃的时候收拾了自己的电脑和东西,等牧羊犬吃完,开上自己的车,出发去市中心的三甲动物医院。 没想到雁行会这么快赶到。 “你冷吗?”他用手摸牧羊犬的耳朵,是温热的。 雁行拒绝了他的帮忙,自己把轮椅放到车门前打开,锁住刹车,将身体挪上去。 “不行。我得看它用药之后的体征反应。” 检查是医院关门前做的,当时只取了样还没来得及化验,值班医生晚上闲着有空,就提前把结果分析了,发了短信,想着正好把应付主人的工作交给第二天白天上班的同事。 唯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即便在这种时候,他也仍在想着那个人。 在路上时,Captain似乎感觉很奇怪,一直在到处嗅着找其他人。 但坐着轮椅独身从雪中出现的狗主人什么都没问,只说:“抱歉打扰,我来接狗出院。如果可以的话,请把病例和检查报告整理给我,我想直接给其他医生看,可以让它少做一次检查,少一些痛苦。” 他甚至会在血流出时呼唤何已知的名字。 值班医生说它检查的时候很乖,一点也不闹。 雁行每年都会带Captain和教父到这里检查身体状况。 Captain站在原地不动。 雁行打开笼门,撕掉爪子上抽血留的胶布,抚摸牧羊犬的头,把它叫醒。 Captain甩头,将前爪搭在他的手腕上。 雁行愣了一会,轻声说:“明天我会戴手套过来。” 牧羊犬终于扭头跟着护士走了。 雁行走出动物医院,在清晨的大街上打了个寒颤。 他看了看冷清的街道,不知道自己和戴着毛线帽拿单反相机拍瓦片上几乎看不见的积雪的外国人哪个更孤独。 外国人看到他,吹了声口哨,用外语说了句下流的脏词儿,等他接近了又掏出自己的手机捏着甜腻的声音说着:“尼好,我想认识——” “滚。” 雁行越过他,径直朝街对面过去。 正对着蓟大动物医院的街口,有一个年久失修的老路牌,上面显示这里是弦月街,再往前走一个街口是眉月胡同。 雁行拐进弦月街后面,顺着小路往前不远处有一家报刊亭。 何已知一直相信,初夏那次在小巷口就是他们时隔五年的再次相遇。 但其实雁行是在更早的春末碰见他的。 在那之前,他曾以为他们的命运已经结束,再也不会交叉。 他去过好多次教堂,还有附近的酒吧,但年轻人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那天正好是清明结束,雁行来这边的银行办事,外面街上人太多,他推着轮椅寸步难行,为了避开人流绕进胡同里的小路,结果一进弦月街后面,就看到了何已知。 男孩留了长发,还带着眼镜,站在报刊亭前,穿着松松垮垮的T恤,只露出一个侧脸。 但雁行知道,那就是他。 那一刻他的感受就像是车祸的重演。 他死死地按住胸口,浑身颤唞,脑子里闪过各种念头。 从“他为什么在这里”到“他真的留了长发”,从“他怎么敢出现”到“为什么他看起来这么高”,从“他可能已经忘记了”到“我要怎么杀死他”…… 低头翻杂志的何已知还不知道,那短短的几秒钟,有人在脑中为他挖好了坟墓。 雁行深呼吸,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他即将死去的男孩——现在像个青年了——买了一瓶水和一根火腿肠,耷拉着手和肩膀,朝深处的岔路口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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