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东西飞过来,打断了他想要出口的关心,是一包消毒湿巾。 青年用它擦掉了手上的血丝。 他闻了闻自己的手指,确实是苹果汁的味道。 何已知找了一个雁行安静下来处理熟南瓜的时间想办法解释:“我不是故意打扰你……” 虽然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我只是担心你不知道怎么料理那棵树。它有点麻烦。” 这是实话。 在何已知拍下那张流苏树树桩发芽的照片之后,郑韩尼帮他询问了蓟大园林专业的学生,有没有办法让它长成新的树。 对方说,有,但是很难。 在何已知表示自己想尝试之后,那位同学告诉了他这种方法的名字,让他到农科院网站上找论文。 何已知也是第一次看农业科学类的文章,废了好些功夫看懂。
第142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棋盘3 看着雁行出现在摄像头的范围里,何已知感觉到一种自虐般的安心。 这种安心甚至超过他经历了一整天的比赛躺到床上,通过监控看到自己的两只猫安稳地睡在一起,四脚朝天地露出肚皮。 但实际上,藏在两个碗中间的摄像头能捕捉到的所有加起来,也不过是一个刚刚和他分手,而且扬言想让他跌入地狱的人,活着。 如果描述细节的话,就是切菜、烧水…… 何已知看的越多,越发现自己以前是多么的粗心,以及雁行是一个多么出色的表演者。 身体残疾的前世界冠军不是演员,也不会演戏,但他显然足够聪明,而且懂得演出的运作方式,能够轻易地把天真的观众玩弄于股掌之间。 在一出戏里,误导总是好过隐瞒。 这是舞台演出的基本原则之一。 假如你想让人“看不到”什么,不要试图把它藏起来,因为无论是装进箱子还是盖上黑布,都只会起反作用,激起人们的好奇心。 正确的做法是用其他东西塞满观众的眼睛。 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雁行。 他太沉醉于雁行营造的完美外表,自然而然地忽略了那些暴露真相的细节…… 但镜头里的人明显是个熬夜大王,何已知因为白天补觉晚上睡不着的那两天,他也总在深夜出现。有时只是经过,有时会端一杯水,一待就是几个小时。 假装爱他。 只要假装爱他,雁行就可以理所当然地用蝴蝶般温柔的吻撬开何已知的嘴,然后露出利齿撕破嘴唇,品尝他的血…… 只要假装爱他,雁行就不用掩盖自己没法把何已知当作陌生人的事实,可以毫无顾忌地用执着、疯狂的眼神看他,不需要担心因为感情太浓烈而露出马脚…… 如果你不想让观众看到钻戒,那就让演员摘下它,发现后面连着一只被砍下的断手…… 像极了青春期男孩第一次看昆汀·塔伦蒂诺的电影,有限的注意力全部放在那些令人血脉偾张的姓交和裸体上,对墙壁上挂的枪视而不见。 他认识的雁行对健康作息的要求近乎苛刻,逼迫他们所有人在零点以前睡觉,早上七点起床—— 只要假装爱他,雁行就可以用一个笑容让何已知飘飘然,再用几句话戳破包裹着美梦的气泡…… 但摄像头里的这个人,会在大冬天脱掉上衣,只穿着裤子和无袖背心在厨房里一边喝酒一边凌迟鱼的尸体,或者为某种蔬菜剥皮…… 而白天,他又会按时出门。何已知不确定他到底什么时候睡觉。 他认识的雁行,举手投足像个高雅的绅士,把礼貌和得体当成衣服缝在身上—— 如今,当他好好地戴着眼镜,从那些虚假的甜蜜幻想种脱身,隔着屏幕冷静地审视里面的人,他终于意识到: 吃饭也是,何已知没见过他为自己烹饪食物,也许他都在外面吃,但偶尔会看到他在给Captain煮的东西出锅时分出一些吃掉,什么调料都不加。 如果你不想让观众看到花瓶,那就在里面插满红玫瑰。 一切都顺理成章。 以此类推,如果雁行不想让何已知发现他的恨,那么最好的办法当然是—— 说实话,何已知对此并不惊讶,他知道自己是个睁眼瞎。 如果你不想让观众看到玫瑰,那就在它们中间放上一枚钻戒。 讽刺的是,这本来应该是身为剧作家的何已知最熟悉和擅长的诡计,但他不但没能识破,还连走带跑(甚至骑自行车)地步入别人的圈套。 他几乎不看手机,从不接听电话,在等待菜品煮熟的时候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的看着水蒸气…… 更显而易见的差别在于,他认识的雁行总是很平静,面对一切都显得云淡风轻,游刃有余。 但镜头里的这个人很明显既易怒又反复无常。 他会突然发飙,把厨房搞得一团乱,然后离开,等过一段时间又回来,像强迫症一样把它清理得一尘不染。 这一方面让何已知感到陌生,一方面又让他想起蓟北废墟中在他怀里哭到崩溃的雁行……那大概就是一个被他忽视的穿帮时刻。 刚开始,何已知以为自己会看到其他人。 像是侯灵秀、鱼诵雪或是他不认识的陌生人,比如一些来自雁行历史的朋友,甚至男友…… 他为此做了心理准备,但是至今为止,除了雁行以外,镜头里没有第二个人出现。 这让他产生一种错觉,好像镜头里的这个人只有他能看见。 在何已知注视的现在,屏幕里的人正在撕碎一些有点枯萎的无辜的蔬菜,一颗发芽的土豆被他过度凶狠地扔进水池,好像那是他的仇人。 何已知聚精会神地看着他做这一切,过了一会才想起来……好像他就是雁行的仇人本尊。 “哦,他需要看心理医生。”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何已知吓了一跳。 他回过头,看到符玉昆站在身后,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冷气。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什么?” 小符少脱下大衣,视线越过他的肩膀:“那是我们的电影主角,对吧?我说他需要看心理医生。” 何已知飞快地熄灭屏幕,一只手穿过自己的头发,忍不住皱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几乎是本能的,符玉昆看到镜头里的人这件事让他起了强烈的应激反应。 明明雁行才是伤害他让他无处可归的人,而小符少不仅提供自己的豪宅给他落脚,还指出伤害他的人在精神上有病,横看竖看都是可靠的盟友。可何已知却感觉受到了侵犯。 剧作家可以轻易地指出其中的滑稽之处: 这就像是雁行杀死了他,而他的灵魂还在蹦蹦跳跳地对那些试图逮捕凶手的人大吼大叫:让他自己走,他不喜欢别人碰他的轮椅! 他很快察觉到这是不切实际的想象,何已知不喜欢大吼大叫,他总是直接行动……更糟了,他可能会成为第一个因为妨碍执法被逮捕的幽灵。 “刚刚,”符玉昆没有意识到他语气里的毒液,这位热爱思考的富二代在捕捉他人的情绪方面一向迟钝,“我喊你了,你没听到吗?” “没有。” “那说明是我的声音不够大,或者你看ex情人看得太专心了。” 何已知不是一个擅长隐藏的人,他第一次在下棋间隙打开监控时,就被符玉昆抓了个正着——说明某人对棋局的思考也没有那么认真。 好消息是,小符少以为那是雁行家里自己装的监控,何已知只是作为前男友暂时地拥有权限,并没有往违法乱纪的方向多想。 坏消息是,他对何已知的感情问题表现出了惊人的兴趣,而且非常、非常愿意给出建议。 何已知不确定在这件事情上别人的意见能对他产生多少作用——他本来就是个极度自我的人。 但他还是给了符玉昆这个八卦的机会。 一是小符少看起来真的很恳切; 二是何已知真的需要一点外界的声音把他从摄像头的世界里拉出来。 他可以想象如果他把事情告诉郑韩尼,对方一定会说类似于“如果你还喜欢他,为什么不去追他?”这样的话。 Honey郑拥有把任何事情简单化的能力,这正是他讨人喜欢的点。 只可惜世界上不全是他这样的人。 也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符玉昆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他拥有和郑韩尼完全相反的看世界的方式。 听到小符少声称自己是人类情感专家时,何已知已经有预感他对感情的解读多半也会像他对艺术、环保各种问题的想法一样虚浮,但符玉昆还是给了他一个……惊喜。 他认为何已知的同性恋倾向,和对雁行的迷恋,都是童年时期作为兄弟中的一员,被母亲忽视的结果。 没错,他将同性恋视作一种心理问题……但这不是重点。 ——被母亲注视的欲望压抑在你的潜意识中,不断积累,一直到你成年,当他把所有目光投射在你身上,不管那是善意还是恶意,你都会感受到一种类似于性冲动的刺激。这种刺激是来源于意识底层的,不经过逻辑,所以即便他的目的是伤害你,你还是会被他吸引。 ——等等,雁行是一个男人。你觉得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母爱? ——有可能。他比你大几岁不是吗? ——你觉得我在他身上感受到母爱,然后我的潜意识说,走,我们去上他? ——你听说过俄狄浦斯情结吗? 何已知是学戏剧的,他当然知道来自希腊神话的俄狄浦斯情结是该死的恋母的意思。 当剧作家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指出他的逻辑错误,雁行不是成年后唯一注视他的人,为什么他的潜意识只对雁行产生反应,符玉昆的回答是: ——也许你有点恋残。 ——停。就到这里吧。 何已知不得不打断他。 否则让小符少继续分析下去,他的归宿可能会变成精神病院、监狱和地狱的三选一。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那时一样怀恋大提琴手简单的脑袋瓜。 后来有一次,剧作家随口问到符玉昆的感情经历是否丰富,对方表情微妙地转移了话题…… “也许我才需要心理医生。” 何已知小声地自言自语,被符玉昆听到了。 “我可以给你安排。我的医生非常擅长做情感咨询,虽然她不会讲中文,但我保证她一定比国内所有医生都专业。你们只要找一个签保密协议的翻译就可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也可以亲自翻译。” “不用了。” 他可不想再听到关于恋母或是恋残的情感分析。 “你别抗拒啊,现代社会人有心理问题是很正常的,只有直面才能解决问题,你越逃避它只会越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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