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进入寒冬腊月,海拔三千多米的地方尤其严寒刺骨,积雪覆盖,远处山谷轮廓逐渐变得苍白。 炊烟由瓦屋烟囱袅袅娜娜爬起,人间烟火的气息悄然升上山区广袤无垠的天穹深处。 江温辞羽绒服外头裹了件厚实军大衣,是上天台前,正在做饭的食堂大爷热心塞给他的。 他庆幸接了下来,不然根本扛不住天台上呼呼乱窜的寒风。 此时他蹲在角落,整个人冻得缩成一团,等半天没听到对面吱声。 一张嘴,先咽了口寒风,他喉结艰难一滚,努力让声音听起来不抖:“余苏南?余哥哥?宝贝?宝……” “为什么推迟?” 余苏南第一次对江温辞的讨好无动于衷,立在窗前,五官没入阴影里,还算冷静地询问。 万家灯火映照在玻璃窗前,他身后没开灯的客厅昏暗,半明半灭的光线勾勒出形单形只的修长身形。 落地窗下的城市川流不息,汽车尾灯连成一片灯光的璀璨海洋,高楼大厦下悬挂着巨大的广告荧幕,都市繁华热闹。 江温辞无奈道:“最近下了好几场大暴雪,去机场的路都被封锁了,就连去城里的大巴车都停运了……还有件事儿,我可能得再去采次风。”
第139章 得好好哄一下了 余苏南的声音情绪莫辩:“就这些?” 顿了顿,江温辞点头:“嗯,就这些。” “你什么时候去采风?” “后天,明天下雪。” “知道了。”余苏南语气听起来似乎缓和了些。 直到挂断电话,江温辞还不太放心,不知道余苏南是不是生气了。 仔细一想,余苏南好像还没跟他发过脾气,又总喜欢把情绪收敛得滴水不漏。 这么远又隔着电话,看不到脸,导致江温辞心里都有点忐忑。 他缩在墙下,点了根烟,眼睑懒洋洋搭着,握着手机,垂眸反复刷了好几遍。 可惜风雪天气网络实在太差,不管怎么尝试,他都拨不出去视频。 江温辞仰头叹了口气,吐出一截长长烟雾,只抽了两口,香烟遗忘似的久久扣在指间,在即将燃尽时,被他转手摁熄在墙上,随意丢开。 捣鼓半个小时,江温辞偃旗息鼓放弃挣扎,插兜慢吞吞下了天台。 算了,回去再好好哄一下吧。 煎熬啊...... 归期将至,除了兴奋和激动,大家更有的是浓浓的不舍。 将近半年的相处,不管是对这帮孩子还是对这里的环境,早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江温辞在黎明破晓前爬上雪后山峰,登顶的那一刻,茫茫一片白的视野豁然开朗。 大雪后达尔花乡的全貌颇为震撼人心,漫无边际的雪岭连绵起伏苍茫无垠,在日出的照射下披着耀目金光。 巨大天幕之下,山林间薄纱般的晨雾盘旋缭绕,房屋星星点点分散四处,在沉睡中静静迎接地平线尽头破云而出的第一缕晨曦,浅金色涂染半片苍穹。 喘息间皆是浓白雾气,江温辞眼睫沾满霜雪,浑身发热,早忘记了严寒。 他定定望着前方,眸底倒映出堪称惊艳的熠熠光辉。 红霞漫天,初升暖阳伸出无数只手,温柔抚摸周身,日出从荒野和山峰尽头升起。 天地间弥漫金色的雪白,壮阔而浩瀚,眨眼吞没江温辞渺小如沙粒般的身影。 那不仅仅是普通日出,更是代表了达尔花乡希望的开始。 江温辞喘匀了气,拿出单反,开始找角度拍摄。 “江哥,这一大早的你出门了?” 开门的动静很轻,林声扬听见,从被窝里钻出脑袋,搓了搓眼睛,看向刚跋涉完回来的江温辞。 再瞄了眼手机,早上九点半。 “嗯,”江温辞合上门,浑身散发出从室外带进来的新鲜寒气,“吵醒你了?” 林声扬躺回去,悉悉索索裹好被子:“没呢,你进屋前我就醒了,齁冷,不想起。” 江温辞放好东西,脱下外套抖了抖,随口道:“睡着吧,反正没事干。” “没想到会因为大雪封路推迟回去的日期,这鬼天气,我妈还等我回家过年呢。” 挂好外套,江温辞拎出暖水壶,给自己倒了杯热水:“我宋姨估计没少在家叨念吧?” 林声扬在被窝里看他:“别说我妈了,余苏南没生气吗?同意你来这地方还分开那么久简直就是奇迹,到现在居然没杀过来强行把你带回去,不太科学啊。” 提到余苏南,江温辞心里瞬间像是钻进去只野猫,不住地拿爪子挠他。 不说还好,一说就排山倒海似的难受,不知道余苏南怎么样,是不是赌气了,特想见对方一面。 江温辞叹了口气:“估计不开心了,前天跟他打电话,没说几句话就挂了,我想回个视频看看他,结果根本拨不出去。” “别说打视频了,发条消息都得转几个小时,有时候信号才两格,”林声扬碎碎念道,“自从下雪,网都断半个多月了,它要再断半个月,老子他妈就成了山顶洞人,彻底回归原始生活。” 江温辞乐了声,拎起杯子,吹了吹冒气儿的热水,小心喝了口:“这话没毛病。” 林声扬裹着被子坐起来:“你今天打算去干嘛?” “一会儿再去趟桑息家,答应走前送他张画来着,前两天刚画好,趁今天天儿不错,赶紧给他送去。” “江哥,”林声扬由衷道,“我发现你真挺善良的。” 江温辞唇角一勾,欣然接住林声扬递来的灯光和舞台以及赞美:“我,你江哥,真善美的化身,感动吗?感动了几赶紧过来膜拜。” “......” 得了,就不该多夸那一句话。 林声扬:“你以后一定是位好父亲。” 江温辞随口:“那可不,竟然你这么有觉悟,这样吧,给你个机会,哥哥认了你这个乖儿子,快快喊爹。” 林声扬坏笑:“这么急着当爹啊,自己生一个呗,又不是没这条件。” “......”江温辞静了几秒,莫名脸红,“老子生个蛋!” 林声扬闷在被窝里笑了老半天。 没待多久,江温辞带上画,拾掇拾掇又出了门。 今天天气很不错,冬日骄阳升起,周围都是久违的阳光。 雪停后,天地间万籁俱寂,日光映照结冰的石滩河流,反射出晶莹光点,老北风从山川深处卷席而来。 或许想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江温辞没忍心拒绝桑息和桑川强烈要求留下来吃饭的邀请。 一不小心从中午待到傍晚。 告别了依依不舍的桑息,江温辞拎过外套,从火炉边站起。 前脚刚掀开挡风门帘走出去,后脚一回头,见桑息跟了出来,瘪嘴趴在门边儿上,可怜兮兮目送他离开。 一撞上江温辞不经意回头投来的视线,桑息霎时泪花翻滚:“江老师……” “哎哟呵,小祖宗嘿!”江温辞吓了一跳,赶忙三两步退回去。 蹲下抱了抱桑息,再安抚地拍着他后背:“别哭别哭,还有好几天才走呢,有时间江老师再来看你。” 桑息趴在他肩头,双手环住他脖子抱紧,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江老师,你回去后我会给你写信,我长大后会去宁泽市找你,你要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不要再感冒……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不要忘记桑息和哥哥。”
第140章 算不算得上惊喜 江温辞被桑息强忍着不哭,又控制不住哽咽的小奶音给弄得心里直发软,不管桑息说什么,连连点头答应。 那一刻,在院里的桑川眼里,江温辞浑身洋溢着母爱伟大的光辉。 好不容易稳定好桑息情绪,江温辞一步三回头离开。 三轮车停在院外的土路边,桑川敞开车门在那儿等着,看表情似乎也挺落寞。 “我靠!你怎么也哭上了?” 江温辞一对上桑川红通通的眼睛,差点吓到后退一步蹦起来。 一大老爷们儿用一种类似于深情款款的眼神远远瞅着自己,还一脸青春文艺范的忧郁,让江温辞浑身不是滋味。 “不是不是,”桑川猛地反应过来,提起衣袖狠狠擦了两把眼睛,“我没哭,是这风吹的!” “啧,”江温辞挪开视线,“真是的,怎么小的这样,大的也这样,别弄得这么煽情,整得老子也一个劲地想掉眼泪。” 桑川低下头,没说话。 跟单纯的桑息不同,他知道江温辞刚刚说的话是在哄桑息开心。 离别就是离别。 对他而言,江温辞就像是擦肩而过的流星,短暂的美好转个身就消逝,回过头甚至连存在过的痕迹都很难找到。 江老师应该……不会再来了。 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跟江温辞单独相处。 学校放假,没了这层关联,桑川找不到再去学校找江温辞见面的理由。 而且。 桑川不得不压住内心滚烫翻涌的澎湃情感,收回这段时间鬼使神差般萌发,实际算得上是罪恶和妄想的隐秘情愫。 ——江温辞不属于这里。 他是耀眼夺目的太阳和自由不羁的风,他属于更广阔的天地,一定会有一个人,强大到足够接纳所有的阳光和清风。 他们同样优秀,同样心怀善意,对方的爱一定比自己来得光明和深厚。 直升机螺旋桨切割开冰寒气流,轰然巨响着进入西南地区。 俯瞰之下,广袤大地封裹在冰天雪地之中,宛如大自然鬼斧神工雕琢而出的一副画。 行进几千公里后,直升机盘桓着停在山头。 达尔花乡三千八百五十米的巅峰。 只见一抹黑色人影扶着直升机一跃而下,站定后,视线直直投向遥远尽头。 他远眺的地方,正是隐没在暮霭中的达尔花乡小学。 鲜艳的五星红旗从贫瘠大地上腾升而起,在虚空夜色上猎猎飘扬。 他身形轮廓颀长挺拔,举手投足间足够矜贵优雅,包裹在莹莹积雪下的村落平房,悉数没入一双宛若琉璃的瞳眸深处。 三轮车停在学校门口,桑川锁好车门,快步追上江温辞。 “行了,别再送了,桑息还在家里等你回去做饭呢。” “我......”桑川隔着两步的距离停下,目光闪烁,两只手搁哪儿都不自在。 像是要拙劣地遮掩什么,他抬起手,在半空中虚指了一下,冲江温辞笑了笑:“送你到宿舍门口我就走。” 江温辞没再多说什么,反正就两步路,桑川爱跟就让他跟着。 正欲转身,突然察觉到什么,江温辞身形猛地定了下。 哪怕是背对着,没用眼睛看。 哪怕隔了几十米远的距离。 江温辞却还是能立马感受到,那种魂牵梦萦,几乎被他刻入骨子融入血肉里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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