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傅言都说让他随便看了,那他“随便”一点也无所谓吧。 想着,宋遥直接来到傅言的办公桌前,一点不客气地往椅子上一座。 嗯,舒服。 座椅一转,就能透过落地窗俯瞰窗外,他翘着二郎腿,随手从桌上拿了支签字笔,放在指尖转着。 傅言平常就是坐在这里,欣赏自己打下的江山的? 别说,还真有那么点味儿。 座椅转向背后,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两侧是放满书的书架。 不用问,画肯定也是名家真迹,书嘛,倒是和傅言家里的不太一样,他随便抽了一本,能看到阅读的痕迹。 这些书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放在打眼位置的甚至还有社会心理学、志怪小说等等。 看来傅总在这也没怎么务正业啊。 宋遥嘁了一声,把手里的书塞回书架,又转回来,在办公桌上东翻西找。 底下的柜子里有个保险箱,居然没锁,里面随意地放着一些文件,一副不怕偷的样子。 抽屉里扔着笔、U盘、记事本一类的东西,公众号梦白推文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开着,开机密码也很简单,他试了傅言的生日,随便就进去了。 是真不怕有人窃取商业机密啊。 宋遥咋舌,把电脑合上,随手拿起桌子上一份文件。 翻开来,他的视线却突然凝固。 里面的内容是两份档案。 一份是宋建林的,另一份写着“季淑芸”。 ……这是他母亲的名字。 宋遥直接把宋建林的那份撇开,开始翻看季淑芸的那一份。 一个已经故去二十二年的人,生平却在这份资料里事无巨细,有很多内容,连宋遥自己都不知道。 譬如,这里面说她喜欢瓷器,尤其对青花瓷情有独钟,经常去博物馆看展览,一看就是一整天。 譬如,说她喜欢收集植物叶片做成标本,其中最喜欢的是银杏。 宋遥记得,自家院子里就种了好几棵银杏,小时候他不小心踩破过银杏果,那个味道能臭好几天。 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在家里种这么臭的东西,让宋建林换种树栽,宋建林也不理他。 譬如,说季淑芸有轻微的强迫症,忍受不了东西凌乱,一定要摆得整整齐齐,还喜欢对称的东西,收集植物叶片时,总是去找完全对称的叶子。 宋遥越看,心情就越复杂。 这些事宋建林从没跟他说过,他们本来就说不上几句好话,为了不吵架,总是刻意回避关于母亲的话题。 久而久之,他竟连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傅言用一个青花瓷瓶就能收买宋建林的原因,是那瓷瓶其实是母亲喜欢。 也不知道宋建林坚决不砍院子里的银杏树,是因为母亲喜欢。 更不知道宋建林硬要把家装修成那副对称到死板的鬼样子,是因为母亲喜欢对称整齐。 为了追求爱人所爱,过犹不及。 宋遥将档案合上。 他沉默地坐在办公桌前,久久不语。 直到傅言回来。 宋遥抬起头:“你调查我家里人,调查得还真清楚。” 傅言看向桌上被他动过的资料:“乱动别人的东西可不是好习惯。” “你少装,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不就是故意给我看的吗?”宋遥板着脸道,“给我看这个你什么意思?你该不会觉得我看了这些,就会原谅宋建林吧?” 傅言走到他跟前:“我说过,我的目的不是让你们和解,我只是觉得你有知道真相的权力,不论是对你父亲,又或对你母亲,至于知道了以后怎样决定,那是你自己的事。” 宋遥垂下眼帘。 “更何况,我已经承诺过不再骗你,我调查过你和你的家人,主动告诉你,算我坦白从宽,你看怎么样?”
第49章 “坦白从宽?”宋遥被他这句话气笑了, “我说,你还真好意思说出口啊,自己不觉得羞愧吗?” 傅言:“不觉得。” 宋遥翻了个白眼, 懒得跟他计较这个, 把手里的档案往桌上一撇:“拿走吧, 爱收哪收哪, 别再让我看见了。” 傅言将两份资料拿走:“真不看了?” “不看了。” 傅言一转身,直接将资料扔进碎纸机。 “你……”宋遥被他这一番操作震惊道, “也不至于直接碎吧?” “不是你说不看了?难道留着我看?” “……” 宋遥无言以对。 他眼睁睁看着资料变成一堆碎纸, 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当然不在意宋建林的那份, 但他在意季淑芸的。 关于母亲的一切, 都浓缩在这份短短三页的资料中了,虽然他已经逐句看完,但不代表每个字都能记住。 如果傅言告诉他这东西阅后即焚,他想必会多看几眼。 但错过就是错过了。 他错过了母亲的一生,母亲也错过了他的一生, 现在再弥补那些生平过往,又有什么意义。 白纸黑字,终究是死的。 宋遥呼出一口气, 心情莫名平静了些, 他忽然意识到, 放下一件事并不是那么难,只是拿起得太久, 僵了胳膊。 他垂眼, 纤长睫毛垂落, 掩住眼底情绪。 “生气了?”傅言问。 “没有,”宋遥的声音出奇平静, “其实上次跟你哭过以后,我就感觉轻松了很多,好像长久以来压在身上的重担不见了,对宋建林也好,对我妈也好……突然觉得,没那么难以割舍。” “你能这样想,我很欣慰,”傅言弯了弯唇角,“一直以来,你该和解的人就不是宋建林,而是你自己。” 宋遥点头:“或许你说得对。” “既然打算跟自己和解,赌气荒废的学业还继续吗?” 宋遥惊讶,但又没那么惊讶:“你连这个也知道?” “你的那份资料,我已经扔进碎纸机了。” 宋遥无语,一想到自己的经历也被浓缩在几页纸上让人看,他就浑身刺挠。 他恶心了一下:“以后这种不必要的坦诚就不用说了。” “好吧。” 宋遥将脑袋后仰,靠在座椅头枕上:“我小的时候,其实特别努力学习,不为别的,就想在宋建林面前证明自己,我想独立,想告诉他,他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没有他我也能活。” 傅言大概是站累了,靠在办公桌上借力。 “占了你的位置,真是对不起啊。”宋遥嘴上说着抱歉,身体却没有半分打算起来的意思。 傅言微笑:“不要紧,你坐。” 宋遥继续说:“我拼命学习,跳级,十六岁上大学,就是为了能早点摆脱他,可谁能想到,他会在我成年那天给我一份大礼。那时候我真觉得,我曾经做过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不论是我怨恨自己,还是我的努力,都被在顷刻之间全盘否定。” “所以,你就再也不努力了?” “有什么用?我知道真相有什么用,摆脱宋建林又有什么用?我不知道我该往哪走,于是我就开始混日子,吃喝玩乐,挥霍人生,报复性地买各种没用的东西,什么贵我买什么,想败空宋建林的家底,可是买多了,发现也很没意思。” 宋遥叹口气:“我也不知道我这几年到底在干什么,浑浑噩噩的,如果不是遇上你,恐怕我现在也还和以前一样吧。” “要是早点遇见你就好了,”他说,“要是能早五年……不,早十年,或许我就不用做这么多无用功。” 傅言:“那恐怕不行。” “……怎么不行?”宋遥皱眉,“你不想早点遇到我?我劝你想好了再说。” “不是不想,是不能——和未成年发生关系犯法,我还不想进去。” 宋遥:“……” 他大怒:“你神经病吧!” 骂完,又笑了。 姓傅的狗东西,真是拿他没办法。 等他笑完,傅言说:“其实你现在去读研也还来得及,你的年纪,刚好是正常大学毕业的年纪。” “不读了不读了,怪没劲的,”宋遥摆摆手,“不是你说的吗,做了就不要后悔,我不后悔。” “也行,”傅言不再坚持,“燕大毕业,本身就已经很够看了,如果你想的话,我这里有份工作很适合你,我看你整天在家待着也怪无聊,不如来试试。” 宋遥脑子里的警报声瞬间响了。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呢?他是不是在赝品傅诉声嘴里听到过? 他一脸震惊:“你认真的?” 傅言:“当然是认真的。” “什么工作?说来听听。” “我的秘书,空很久了,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宋遥目瞪口呆。 他觉得自己被看扁了:“拜托,我是金融系毕业的,就让我当秘书?你难道不该给我个财务总监什么的吗?” “原来遥遥志在财务……也不是不行,那我明天就把财务总监开了,换你上?” 宋遥差点被他这一番霸总发言惊掉下巴,火速拒绝:“行了行了,我就随口一说,我可怕我一上任,你们傅氏集团大楼变危楼。” “那不如考虑考虑我的提议?”傅言还在撺掇他,“秘书这个职位可大可小,只要我一句话,姜助理也得听你的,而且工作轻松,我不来上班,你也不用来。” “那你不要秘书也无所谓吧?我看你就是想跟我发展办公室恋情。” “我只是看你太闲,给你找点事做,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宋遥有点动摇:“一个月多少钱?” “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开多少。” 宋遥开始在心里打起小算盘——看傅某人这个工作频率,一个月能上五天班都已经很不错了,做一休六,还白拿工资,何乐而不为啊。 虽然他不缺钱,但是谁会嫌钱多。 他有些心动了,又不好答应得太干脆,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考虑考虑。” “你尽情考虑,在你想好之前,我不会招别人的。” 宋遥回想起上次姜助理跟他说秘书被开的事,问傅言:“你的上一个秘书,是为什么被辞退来着?” “不为什么,只是单纯的心理素质不行,应变能力差,没通过我的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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