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傅言转过身来,眼尾微弯,“那看来我们志趣相投,我也给你留了。” 宋遥下意识地捂住了脖子。 傅老师怎么总有话还击他。 他决定不再理他,在床上躺下来,盖上被子。 说实话,这个时间对他来说还有点早,现在就躺下,不太能睡得着。 身边一沉,他感觉到傅言也躺下了。 两人互相背对,谁也没跟谁说话,房间里陷入片刻安宁。 终于,是宋遥先耐不住寂寞:“傅老师要睡了吗?” “在跟同事沟通明天代课的事。” 听到他说没睡,宋遥偷偷翻过身来,看到他正拿着手机发消息。 眼镜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了鼻梁上,镜片上映着一点手机屏幕的光。 他用余光看宋遥:“怎么,睡不着?” “白天睡太多了。” 傅言放下手机:“那你是再玩一会儿,还是我哄你睡?” 听了这话,宋遥浑身都不对劲了,但又有些好奇:“怎么个哄法?” “嗯……给你讲睡前故事?” 宋遥怒:“我又不是小孩!” “我也没说是给小孩讲的那种睡前故事,”傅言说,“给你讲讲汉语发展史,保证催眠,怎样,想听吗?” 宋遥:“……” 真是另辟蹊径了哈。 抱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态,他道:“讲吧,我听着。” “你凑过来点。” “讲课凑那么近干嘛?” “今天在交流会上说了太多话,嗓子有点疼,你凑过来点,我可以不用那么大声。” “好吧。” 宋遥往他身边拱了拱。 “近点。” 又拱了拱。 “再近点。” 宋遥直接拱进他怀里,瞪他:“这样够近了吗?” 傅言顺势将他搂住,笑:“够近了。” 关了灯,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傅言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让我想想,该从哪讲起呢……” 他放轻了声音,用像是在讲睡前故事的舒缓语调,嗓音显得愈发低哑,带了少许气音。 宋遥靠在他怀里,只感觉对方声带的振动就在自己额前,那嗓音听久了,耳朵都要怀孕,分明是一些枯燥的知识,让他这般娓娓道来,居然能听进去。 他是不是真的错怪傅老师了。 如果不是货真价实的中文系教授,不可能对这些东西信手拈来吧。 他闭上眼睛,认真聆听。 说起来,好像从没有人这样给他讲过“睡前故事”。 他出生时母亲就去世了,那时候宋家还没发家,宋建林还是个普通打工人,他的童年是和奶奶度过的。 宋建林忙于工作,早出晚归,宋遥每天醒来他已经走了,睡觉以后他才回来,除了周末,几乎难以和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的父子关系可以用“生疏”二字概括,别的小朋友放了学都有父母来接送,而他只有奶奶,他又羡慕,又生气。 他觉得宋建林讨厌他,因为他的生日是母亲的忌日,他和母亲长得很像,宋建林一看见他就想起故去的妻子,所以宁可在公司加班也不回家。 他不理宋遥,宋遥也赌气不理他,性格就在日复一日的和父亲作对中日渐叛逆。 后来宋家家境越来越好,请得起保姆了,宋建林更不需要亲自照顾儿子,宋遥干脆就当他是个死人,不管谁问起来,他都说自己父母双亡。 可惜宋建林命太硬,任他一天诅咒八百回,还是活得好好的,反倒是一手带大他的奶奶,在他上初中那年也因病去世了。 宋遥消沉了一段时间,然后开始发疯一样地学习。 他想要毕业,想要独立,他开始住宿,开始不回家,就像宋建林当初对待他那样,用同样的招数,幼稚而倔强地报复他。 初中,跳级,高中,跳级……上了大学,然后成年。 从奶奶去世以后,他就再没跟亲人睡过同一张床了。 也从不会有人给他讲故事,哄他睡觉,虽然家里的保姆会照顾他,但那不属于保姆的职责。 从没想过,人生中第一段睡前故事,居然是什么汉语发展史。 有些好笑,又有些让人鼻子发酸。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到傅言的语速越来越慢,停顿也越来越长。 又讲了几句,便彻底没了声音。 宋遥抬起头。 真是的,说好给他讲睡前故事,怎么自己先睡着了? 不敬业的老师,差评! 不过想想也是,傅老师今天跑到z市参加学术交流会,来回坐了三个小时的大巴车,回来还晕车了,肯定疲惫得很。 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早就睡着。 宋遥无声叹气,坐起身来,伸手帮傅言摘掉他忘摘的眼镜。 借着一点从窗外透进的月光,他看着这个男人的脸。 他就说,还是不戴眼镜更好看嘛。 悄无声息地,他凑近他,朝他低头。 薄唇触上他的唇瓣,想亲他,却又不想将他吵醒,因此只是很轻很轻地触碰,停留了极短的时间,像是蜻蜓点水。 他正要抽离,却感觉手腕被握住。 宋遥一惊:“傅老师?” 本该已经睡着的男人正看着他,傅言听出他浓重的鼻音,微微皱眉:“你……” 宋遥吸了吸鼻子,装作打哈欠:“啊,我没事,真被你讲困了,这就睡了。” 傅言察觉到他状态不对,伸手就要去开床头灯。 “……别开灯!”宋遥一把按住他的胳膊,嗓音几乎有些颤抖,“求你。” 傅言停下动作。 他没有再去开灯,而是轻轻触上宋遥的脸。 掌心贴住脸颊。 逆着仅有的一点光线,他看不清对方的表情,指腹擦过他眼尾,摸到一点潮湿。 现在的宋遥,想必正红着眼圈吧。 就像他们初见的那天,十八岁的少年臭着一张脸,眼睛红着,明明撞了他的车,却理直气壮。
第17章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一天。 七月末的某一天,下着小雨。 十字路口的交通事故,巨大的碰撞声。 以及那个从车上下来的少年,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是:“撞就撞了,怎样?!” 第二句是:“赔你钱,要多少?” 傅言甚至没来得及开口,也还没能从车祸带来的疼痛里回神,就被那个明明是罪魁祸首,却比受害者还理直气壮的家伙劈头盖脸一顿输出。 二十六年的人生从没遇到过这种事,他自认为不至于和一个刚成年的孩子计较,但那时他还是被气笑了。 然后就看到少年眼眶通红地看他,那模样比他还委屈。 疼痛、怒意、疑惑、无奈……数种感官夹杂糅合,一并在雨势中蔓延,最终定格在那精致漂亮的眉眼间,悄然酝酿成不期而遇的悸动。 他很少对一件事或一个人产生浓烈的兴趣,唯独这场让人啼笑皆非的初遇,令他记忆犹新。 后来他和宋建林沟通,知道了那场车祸事出有因,他没有追究宋遥的责任,于是他们命运的交集也到此为止。 没想到四年后,会在一份相亲简历上再次看到他。 忽然,他感觉到掌心微痒,黑暗里,宋遥蹭了蹭他。 “傅老师,”宋遥捧住他的手,用自己的脸颊贴紧他温热的掌心,依然带着点鼻音地说,“虽然你有时候挺坏的,但我发现,你其实还挺好的。” 傅言:“……” 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了? 宋遥微微偏头,亲吻他的手心,又张开嘴,轻轻咬他。 “不是说我好,怎么又咬我?” “这是在给你留下‘爱的记号’,谁让你之前咬在我脖子上,害我顶着那么明显一个牙印出门,我也要给你留,你上课写板书的时候,让你的学生都看到你手上的痕迹。” 傅言笑了:“但是,明天我不上课。” “……那我就咬得用力一点,让你三天消不掉。” 尖锐的虎牙在皮肤上留下刺痛,傅言没有挣扎,默许了他的行为。 他的小先生现在可能需要做些什么事来发泄,排解一下心中的郁愤。 宋遥在他掌心手背一通啃咬,终于觉得够了,他摸黑往前挪动,坐在了傅言身上。 傅言感觉到被他挤压,身形一顿:“这又是做什么?” “刚刚是报复傅老师对我坏,现在是感谢傅老师对我好。” 傅言:“……” 忽然想见一见宋建林,质问一下他把儿子教成了什么样。 他嗓音微哑:“你没必要这样。” 暗室里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宋遥没有回应他的话。 他试图让对方停下:“我说过了,今晚不碰你。” “你没碰我,是我碰你。”宋遥说,“傅老师不用动,我自己来就好了。” 傅言轻抽冷气。 他知道宋遥心情不太好想发泄,却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 他终于还是没能忍心真让宋遥自己来,他坐起身,将他揽向自己,亲吻了他。 唇瓣落在他眼尾,那里潮意已退,独留一份咸涩。 安静的空气变得不再安静。 短暂的情绪失控在掌间熄灭,也不知道是“睡前故事”真的起了作用,还是先前那次“惩罚”带来的疲惫未退,总之,宋遥很快睡着了。 傅言站在床边,无声叹气。 现在睡不着的变成他了。 兴致刚冒头就因为对方睡着而草草终结,不上不下的感觉让他如鲠在喉,最终他还是只能去洗了把脸,冷静片刻,回到床上睡觉。 宋遥把自己蜷成了一团,他忍不住将这一团打包圈进怀中,嘴唇轻轻擦过他热度退去的耳尖。 傅言闭上眼,呼吸变得平稳绵长。 * 第二天一起床,想起自己头天晚上干了什么的宋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怎么能对傅老师说那种话呢! 居然还主动送上去要给他加餐……他到底抽什么风,真是不想活了! 他自觉羞耻难当,吃饭时都不敢和他对视,傅言也很给面子地没再提起这个,吃完饭就去了书房,说要备课。 书房门关上,宋遥长舒一口气。 他跌坐在沙发上,两眼无神地盯着前方。 还好傅老师没有轻易动摇,不然的话,他岂不是又要废三天了。 不过…… 宋遥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傅言比他高上许多,手掌也比他宽大,被那样一双手握住,那种感觉难以用语言描述。 他深呼吸,强迫自己忘掉这件事。 他们是合法夫夫,互相帮助很正常,很正常…… 努力给自己催眠了五分钟,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61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