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坐车,弯弯绕绕地来到一家甜品店。我怕被发现。没有再跟进去,就坐在门口的长椅。透过玻璃,我看着沈言坐在了一个女人面前。女人侧着身子,我只能看到她的侧脸。 沈言大晚上来见一个女人? 他们聊了一会天,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甜品店的灯光太亮了,沈言的头发又有些长,阴影遮盖了他的眉眼,导致我无法看到他那双很容易表露情绪的眼。 又过了良久,那个女的托着下巴往窗外望了望,光线打在她的脸上温柔极了,就是这么一秒钟的转头,我整个人再也无法动弹了。 这个人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里。梦里她会抱着我,会亲手给我做饭,会在晚上给我读睡前故事,然后离开的时候,轻轻地在我额头印下晚安吻。可是这个梦总是会终止在,我问她为什么不选择我的问题中。她从来不会回答,只会慢慢消失,每一次都是这样。 我没见过她,却偷偷藏着她的照片,哪怕过了那么多年,她还是和照片中一模一样,一样的漂亮。我见她伸手摸了摸沈言的脑袋,两个人都站了起来。 我看着这一切,茫然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心里情不自禁地问道,被母亲摸是什么感觉? 那个女人又轻轻地抱住了沈言,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被背,脸上笑意浓烈。 被母亲抱是什么感觉? 口罩阻碍了我交换氧气的速度,这一刻,好比一只巨大无比的手勒住了我的嘴,阻挡了所有空气的进入,窒息感越来越浓烈。 我站了起来,脚底有些发软。我笑自己为什么要愚蠢地跟了出来,看到了这样一幅母子其乐融融的画面,而这样的画面中永远不会有我。 我说沈言是狗,其实我才是被丢弃的流浪狗 这几年我的母亲从来没有看过我。我相信,如果她在大街上和我迎面相撞,也只会擦肩而过。而被迫选择我的父亲,把我独自一个人丢在冷冰冰的房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有时候我会想,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既然那么不闻不问,那么讨厌,为什么要生下来? 我头脑混沌地回了家,然后反锁了家门。 这样谁也进不来,没有人可以进来了。 我哆嗦着摘掉口罩,靠坐在沙发边上,脑海里挥之不去甜品店里的一幕幕。那个我只能在梦里奢求到的东西,沈言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而且还那么的自然。我仰着头,看着金灿灿的吊灯,不知道出神了多久,久到四肢都麻木了,我才揉了揉自己发酸的眼睛。 我长吸了一口气,把手缓缓伸进了口袋里,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美工刀,刀片出来的声音,在这个夜晚格外刺耳,如同拉长的,断裂的鸣笛,然后跟着心脏声发出巨大的声响,我颤抖着把刀片拽紧在自己手里。锋利的刀片划开了皮肉,像是给我划出了一条可以呼吸口子,这让我无法自控地发出了一声满意的叹息。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了输密码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把手转动的声音。 沈言没能进来。 门把手响了好几下就停了下来。 痛感和血腥味让我压在胸口的那团气,终于散了开来,麻木昏沉的大脑得到了清明和喘息。 门被敲响。 “沈秋寒” “沈秋寒” …… 逐渐地,敲门声也没了,门口的感应灯也暗了。我把美工刀丢在了茶桌上,伸出手放在眼前,月色透过窗户落在了手心,血有了光,看起来染上了银白色,在我眼里这没有光泽的血,如今熠熠生辉,像是血红的太阳。我看着自己的血顺着手腕蜿蜒而下,似是要重新倒流到我的心脏,我闭着眼睛享受着伤口传来的跳动,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感知像心跳,才能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过了许久,伤口不再渗血,周围的肉向四周拉扯着,手心传来紧绷的感觉,我才慢慢站起身,把刀重新缩了回去,放进了口袋里,擦干净了桌上和地上的狼藉,然后走到门口。 打开门的瞬,感应灯也亮了起来。冷风一股脑地灌了进来。 外头没有了月光,黑沉沉的一片,只有门口处的灯光白的凄惨,落到地的沈言身上,冬天虽然已经过了,但是晚上还是冷,沈言被惊醒,半带着迷茫,抬起头,他剪短了头发,眼睛清楚地露在外面,没有阴影的遮挡,他抬起头来,我可以看见他眼里的自己。 沈言的脸被冻得发红,眼皮也是,红艳艳的一片,许是刚睡醒,眼里还有朦胧的水光。闯进森林的麋鹿也会是他这般模样吗? “你醒了?”他缓缓站了起来,搓着被冻僵的时手,我没让他马上进来,他也没往里走。一直到他打了个喷嚏,我从才从他脸上移开视线,侧了侧身子,沈言跺着脚走了进来,一边换鞋子一边说:“你也快回房间,别冻着了。” 他没有问我,门为什么打不开。 也没问我,为什么不开门,是不是没听到。 他只说了两句。 你醒了。 你也快回房间,别冻着。 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见过沈言的人都会觉得他不错。 原来这就是沈言,温柔单纯。 在森林大雪中迷失的麋鹿一定是他这样的。 我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幼稚可笑,自己歇斯底里的每一拳都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没有反弹反而越陷越深,像是掉到了云端被可实体化的云死死的包裹着。 这一晚我又失眠。 我和沈言关系,在我那天主动询问之后又恢复如初。第二天他乖乖地跟在我身后和我一起去了学校,全程他没有说话,耳边只有他踩在地上的脚步声,那条种满香樟树的路似乎也莫名热闹了些。 到了教室,赵辛赫转过身来问道:“今天和你哥一起上的学?” 我拿出课本放在桌上:“同一条路罢了。” 赵辛赫嘟了嘟嘴,这个表情实在不适合出现在他脸上,他抱怨道:“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 我低头写着题目:“因为你太远了,也太吵了。” 赵辛赫突然没声音了,过了好久都没等到他回话。我疑惑地放下笔抬了抬眼皮,却只瞧到了他黑着的脸。本来他就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如今这脸一板,越发地让人感受到了寒意。 他的视线灼热地落在某一处,不满的情绪全部暴露在他蹙着的眉宇上。我顺着他的视线落在了我的手上,抬着的眼睛垂了下去,刚想把手垂到了身侧,却被他一把抓住。 “你又……” 我立刻打断他的话:“不小心割开的。” “沈秋寒!”赵辛赫他懂我,所以知道我回答的话有多假,“这都第几次了!我如果不在了,谁还会管你,你不能在意一下自己吗?” 我没说话,赵辛赫没有刻意压住声音,引来了班里人的不少目光。我不舒服地抽回了手,一言不发。 上课铃响了。 赵辛赫不爽地转回身,背挺得笔直,椅子负气地往前挪了挪,故意不让它碰到我的桌子,把自己卡在一个小小的空间。老班还没来,我看着赵辛赫的行为有些无奈,拿了一支笔戳了戳他,他扭了扭身子没转过身。 “赵辛赫。”我故意冷冷地喊了他一声名字,他背部一僵,极不情愿地转过身:“干嘛?” 我朝他靠了靠,招了招手,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探了过来:“我昨天见到了舒雅。”我说道。说完这句话,我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赵辛赫看着我的表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看我的眼神轻柔得像一片秋叶。 之后老班就进来了。 课堂上,讲台前,曹翔任穿着一件暗蓝色上衣,捧着他长久不换的水杯。滔滔不绝地讲着唯心主义和唯物主义的区别。外面的枝丫还有些稀疏,只是抽出了嫩芽。春天的风要来了,它是四个季节中最温柔的,平平淡淡地来,安安静静地走。 我看着窗外,看着它吹起一片又一片的绿叶,忽而它穿过窗户的细缝,带来一片樱花,樱花旋转着落在我的书上,它迷了路,跌跌撞撞地掉在了这里,懵懂无知地躺在白色的纸上。黑字、白纸与花,没有任何关联却在此时紧密相贴。 我收回了视线,想着樱花也要开了。 放学后,我陪着赵辛赫去了趟小卖部,回去的路上他一直在讲他最近追的一部动漫,一直到了校门口,他没有预兆的安静了下来,停止了他的喋喋不休,盯着不远处的一辆车看了半天,脸色也差得厉害。我奇怪地看着他,忽然他转身抱住了我。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刚想推开他,就听到他很轻的喊了一声沈秋寒,他从来没有用过这种语气叫我的名字。 “怎么了?” 他抱了我一会儿,才缓缓放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神看起来格外的陌生,不似往常。 他张了张嘴,说道:“沈言会是一个好哥哥的。如果可以,你可以让他陪着你,我可能……”他踌躇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看着我的眼神暗了几分。 这话没头没脑,却让我心生不满:“我说过,他不是我哥。还有你最近到底怎么了?” 赵辛赫没再回话,有些无奈,似乎在想象着什么,最后他只好笑了笑,然后在我的注视下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作者有话说: wb:南木子鱼
第十章 【好久不见,秋寒】 我们学校总是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活动。比如马上要到的樱花节,没有固定时间就看樱花什么时候开。 对于有些人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活动,毕竟一下午都不用上课。可对于我来说没有多大吸引力,不光把时间浪费在欣赏落花上,还要一堆人挤在同一个地方,又挤又乱。 直到那天,赵辛赫都没来。最近他家里总是有事,我问过他,他总嬉皮笑脸地带过,他不愿说,我就不再问了。 学校强制教室不能留人,除了高三的以外,其他人都要去樱花大道上,美其名曰,劳逸结合,欣赏大自然。 我虽然不喜欢,但不得不说樱花的确很美,风一吹飞飞扬扬,漫天的樱花,从天而降,所有的东西都变成了粉色。此时此刻抬头望去如同动漫里的场景。可太短暂了,落得时间太短,花期也太短了。每一场落花都是盛大而又悲切的告别。 “沈秋寒。”沈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身后,我缓缓转身就看到他笑得灿烂,却依旧和往常一样没有到达眼底。 如果不是真的开心,为什么总是要笑呢? 我见沈言双手合拢着朝我伸来,小心翼翼地,就好像手心里装着什么珍宝。 我皱着眉看着。 他见我没反应,也不在意,把手缓缓地打了开来,里面的东西逐渐地呈现了出来,是一捧樱花:“我把樱花留在了手心里,它可以逗留很长时间。”他见我没反应又补充道,“不脏的,我没有在地上捡,它落下的时候我一瓣一瓣接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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