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嘲地笑了笑,我爸那过于悲伤的脸在我这里一点效果都没有,太假了。我第一次庆幸,庆幸自己是那样的了解自己的父亲,以至于不会被他压低的声音,悲伤的神色所欺骗。连那个我一直以来期盼的称呼,在当下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爸,你的情人们知道吗?那个为了他,才去代孕的人知道吗?你最爱的人是陈明君,他们都知道吗?” 一句话打碎了他故作深情的姿态。 “爸,八岁那年你问过我一次,为什么?我也回答你了,但是你不信,如今你和我说你不知道缘由?”我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儿时的记忆被撕扯出来,那是我镶嵌在皮肉里的神经,疼极了。 沈君泽哑然。 怕沈言看到我无法控制的神情,我上前了几步:“当初你怎么说来着,哦,对了,你说,你这么小,什么都不懂,但是知道了怎么撒谎。你是这样说的吧。” 沈君泽:“当时,你真的太小了……你可能……” “爸,你大可不必把几年前的话再重复一遍。”我说道,“还是那句话,想让我哥道歉,很简单,除非我死了。还有,你最好让他离我们远点,下次不单单是脑袋开花了,你知道的,我什么都不怕。” 说完这些话,也不等沈君泽的反应。直接拉着沈言朝门外走去,我调整好表情,转过头对着他笑了笑:“哥,我们出去吃。” 一路上我们没怎么说话,沈言的脸色缓了很久才恢复正常,其实两个人都没什么心情吃饭了,那段我和沈君泽的对话中,内容太多了,多到只有我和沈君泽才能听明白。 “秋寒。”沈言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一把长椅,一棵香樟,醉黄的灯,两个人,两条长影。 沈言停了下来,他抬头看着我,叶间沙声如潮,他问我:“秋寒,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第十七章 【我想我以后应该没有玫瑰了。】 “秋寒,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我垂下眼眸,不想让任何情绪从眼底泄露出去。 沙声还未停止,夏日鸣蝉,静和闹撞在了一起,无人回话。 沈言看出了我的婉拒和抵触,并没有再询问,却在下一秒松开了我的手,我茫然地看着手心里骤然消失的温度。看着沈言转身朝一处跑去。 “你在原地等我一下!”沈言的声音消失在了风中。 我哥让我在原地等他,我便没有再动一下。 没过多久,沈言就跑回来了,他的手里多了一株玫瑰。他站定在我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鬓角的碎发因为汗粘在了脸上,过了一会儿,他才把花缓缓递给我,等我收下。 沈言:“把花放在房间里,一定很好看。”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玫瑰,那花似乎刚刚被浇灌过,艳红的花瓣上还挂着水珠。 我把玫瑰缓缓攥在手里,上面没有扎人的刺,我握紧了几分,问道“为什么是玫瑰?” 沈言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没落在实处:“我喜欢玫瑰,就想把喜欢的送给你。” 我哥说这话时,脸有些微红,眼睑低低地垂着,盖住了他琥珀色的眼珠,他的睫毛很长,似乎在细微地颤抖,像是惊飞的蝴蝶。 我情不自禁地拽紧了手指:“可花会枯萎的。” 沈言:“不会的,快枯萎时,哥就替你换上新的,一次也不会落下。” 我愣怔地看着沈言虔诚的模样,那飞起来的蝴蝶,马上要落下了。 它似乎停在我心上了。 * 时间过得很快,沈君泽自从那天出现后,再也没有回来过,要不是卡上不断增加的钱,我还以为他人间蒸发了。 由于天气逐渐变热,我没有同往常一样,直接等在楼下,而是等临近沈言下课,我才朝高二方向走去。 今天沈言下来得特别慢,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才看到他出现在楼梯的拐口处。 我刚想喊他,举起的手还停留在空中,下一秒,就看到他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手僵硬在了刹那之间,又顺着轨迹慢慢地垂了下来。他身边的那个人我是见过的。沈言开学那天晕倒,就是他背着沈言去了医务室。 那个人在沈言耳边低语了几句,沈言看了他一眼,眉眼弯弯的,笑得很开心。不知道提到了什么,那人抬手在沈言头上揉了揉,沈言没有躲。没一会儿,沈言的视线就朝我看了过来,他开心地招了招手:“秋寒!”立刻跑了过来。 我眯着眼睛看着他们,没有和我哥打招呼,朝着他们走了过去。那个人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我掠过我哥,把视线停在了那人身上。他和我差不多高,理着清爽的板寸头,眉眼都是上挑的,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身上穿着黑色的球服,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漂亮。 他也同样看着我。 “这是我弟,沈秋寒。” “这是我朋友,慕然。” 慕然很有礼貌地朝我伸出了手,我没理他,别过了头。 沈言有些尴尬地站在我们两个人之间,慕然的手依旧伸着没有缩回去的意思,然后我就看见沈言把他的手给握住了。 “不好意思,我弟怕生。”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两只紧紧相贴的手。我理解沈言可能是为了缓解这微妙的气氛才会这样的,可纵使有这样的理由,心头还是一阵烦躁。 慕然一点也不在意,咧嘴一笑,两颗虎牙露在了外面。只见他手一用力把沈言拉扯到了自己的怀里,抬手拍了拍沈言的背。 “明天见。” 沈言也没想到慕然会突然抱住他,有片刻发蒙。等慕然松了手,才反应过来,连连后退撞在了我身上。 “走了。”我看着沈言有些泛红的脸,愈来愈不舒服,丢下这两个字,没在等他。 沈言一路上都没能追上我,我故意加快脚步,始终保持着他追不上的频率。进家门的那一刻,脸上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由内至外的阴沉把打扫的阿姨都吓了一跳。我把书包扔在了沙发上,直接回了房间。门被我摔得震天响。 人一到安静的环境,大脑就会控制不住去想很多事情,思绪互相拉扯着把慕然和沈言的动作如电影般一帧一帧地回放。 慕然意味不明的笑,那只碰过沈言的手,如鬼魅般循环着,放大着,扭曲着,摇摆着。 “草!”我烦闷地抓了一把头发,一脚踢翻了椅子。 为什么沈言不躲开? 为什么?为什么? 沈言为什么会脸红? 为什么?为什么? 他是喜欢那个人吗? 沈言喜欢那个人吗?他喜欢他? 他是同性恋吗? 他是吗? 在这场思绪的斗争中,我意外地发现,相对于同性恋,沈言喜欢慕然让我更加接受不了。 我想也没想,随手拿起桌上的圆规,二话不说地扎在了自己手上,用力一划。那无法控制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突然都停了下来,强烈跳动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粗重的喘息声也逐渐平缓,所有急切的东西都安静了,仿佛被谁按下了暂停键,唯有伤口跟着我心脏的频率,突突地跳着。 堆积在一起的积水终于找到了出口,向外泄流着。 房门却在这时候被打开,我用模糊的视线看向门外,沈言被揉成了一团白色的重影,圆规还刺在我手里,不等我反应,沈言已经走到我眼前,从我手里夺下了它,狠狠地砸在地上,“咚”的一声非常得响。 “哥……”我沾着血的手,慌乱地在脸上抹了抹,想看清他,却越发的模糊。 在层叠的人影中,沈言好像在发抖“沈……沈……秋寒,你在做什么?” 声音从他嘴里出来的时候哑得不行,不仔细听,都听不太清楚他在说什。我开始慌了,我从来没有听过沈言这样的声音。我用力地拽紧衣角,在脸上胡乱擦了一下,终于看清了沈言的模样。 他站在我身边,眼眶有些红,尤其是下眼眶红得像血,他盯着我:“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 我伸手想去抱他,这样的沈言让我觉得好有距离感。但是我手上的伤似乎让他一震,他没有半分留恋的,在我即将碰到他的那一刻,转身就离开了。 我抓了一个空,那被疼痛压下去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攀了上来,像荆棘一寸一寸将我缠住,一点一点往上爬着,从脚尖绕道胸口,慢慢地把我包裹得密不透风。 谁来救救我…… 我不想伤害沈言 我不想伤害我哥 别走……哥…… 不对…… 哥你快跑,别回头……快跑。 沈言的身子慢慢变小了…… 为什么慕然可以!我就不可以! 为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我几乎在沈言要出门的那一刻,冲了上去,抓住了他的手腕,二话不说关上门,把他用力地按在墙上。 情绪控制了我的思想,我无法左右我的大脑,我没法控制手上的力道。 “你要走!”我对着沈言吼道,我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表情,我哥被我困在方寸之地,动弹不不得,我急于在他脸上,眼里,找到一点波动,不断地问了一遍又一遍。 “沈秋寒!你放手!”沈言似乎有些生气。 “你要走!是不是!”我提高了音量,他是没听清楚我的问题吗?他为什么不回答我?为什么不回答我? “为什么他可以抱你!我就不可以?你为什么要走!你喜欢他对不对!” 沈言像是被吓到了,一直没有回话,他的沉默不语,让我更加恼怒,怒火是可怕的东西,它可以烧毁所有的理智,让你片甲不留。 “沈言你是同性恋吗?” 一直没有反应的沈言,终于有了动静,他浑身抖了一下,眼神落在我身上,重得让我喘不过气,他眼中的胆怯和逃避,让这个答案,不答而知。 沈言欲言又止的模样,发颤的肩膀,开始挣扎的身子,让我产生了错觉,沈言要走的错觉。 沈言见自己挣脱不开,终于开口道:“秋寒,你到底在生气什么?”他的声音带着强忍的哭意,比方才还要哑上几分,“是因为……我是同性恋吗?” “同性恋”这三个字猝不及防地砸了下来。我没想到沈言会那么直白地告诉我。纵使从他的眼神中我已经知道了答案,但真的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我还是触电般的松了手。 我望着沈言那只被我握得发青的手腕,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沈言:“所以,你喜欢他是吗?” “秋寒,我——“” 我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说道。“你真是太让我恶心了。” 沈言愣住了,眼睛瞪大了几分:“什……什么?” 我退到桌边,拿起了栽着玫瑰的花瓶,用力地砸了过去。花瓶碎了一地,玫瑰躺在了碎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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