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手撑着床微微移动了下身体,眉宇间涔出细细冷汗,一双纤尘不染的纯净明眸氲满了紧张,语气也带上了颤音: “什么缺点……?” 陆怀深若有所思地推了推眼镜,不禁微微蹙眉,对上他的视线,沉声道: “注射这种药剂,你的双腿会经历类似剥皮抽筋、撕心裂肺的剧烈疼痛,这种痛苦已经超乎了人类所能承受的极限。” 听到他这句语气严重的话,简桉觉得自己明明那么害怕疼痛,这一次却意外没有感到畏怯,反而更多的,是麻木不仁。 溺水、车祸、病痛,他都经历过了,还有什么痛苦是他忍耐不了的呢? “嗯,没事,只要能在短时间里让双腿站起来,我一个从生死边缘走过的人,有什么不敢或者不能承受的……” 简桉用力眨了下眼,几乎是将喉头的酸涩和悲苦咽了下去,唇角自嘲般微微一扬,随后问道:“需要……多少钱?” 看着青年这般黯然销魂的样子,陆怀深原本静如止水的心底忽而泛起了丝丝涟漪,莫名有种怜惜和不解交织的感触。 他抬手摘掉鼻梁上的眼镜,用衣角轻轻擦拭着,重新戴上,表情严肃地介绍: “这种针剂前不久刚从国外引进,但迄今为止在国内医院并没有人试验过,如果你想志愿做小白鼠,免费供给。” 说完,陆怀深脸上那点肃意转眼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面带惋惜,立即补充: “先说好啊,目前确实只有这个办法能让你迅速恢复行动能力,但风险难免有些大,一不小心就容易弄得自己缺胳膊少腿,别怪我没提醒你啊,考虑好了。” 简桉沉重地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内心没有丝毫的犹豫,毅然决然地说: “没事,不用考虑了,一般这种情况是不是还得签张志愿协议书?好代表我要是发生什么意外,医院不用负责。” “啊对,确实是有这个规矩。” 陆怀深轻轻点了下头,还是顿感诧异,往前迈了一小步,再三警告道: “简先生,你真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别拿只有一次的生命开玩笑。” 怎料对方却置若罔闻,并没有对他那些生不如死的猜测产生一点恐惧,说道: “我想好了,不会有任何后悔,正因为生命只有一次,我才更应该试一试,我不想剩下的日子里坐着轮椅度过。” 青年那双宛若一潭死水的眼睛里有一瞬间仿佛荡漾着坚定和无惧,陆怀深有很多年没有在一个身怀绝症的病人眸中见过了,一时间不由地怔住,缄默不语。 简桉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恳求道:“陆医生,麻烦你帮帮我吧,我真的很需要这种药剂,这个人情我会还的。” “得了得了,好好活着吧,我职业虽然是医生,但人可没那么慈善,而且这东西哪有人情好还的,都是平等交易,你想重新站起来,我想知道药剂的效果。” 陆怀深的话很直白,但咬字清晰,有条不紊地说出口,又不乏一丝兴致。 他这个人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本性和想法,陆怀深感觉自己就是个医学疯子,对于药剂的探索和渴望是无止境的,在某些领域是极为贪婪和疯狂的,只要他感兴趣的事物,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会去追寻。 听到男人有想帮忙的意思,简桉这才放心地松开他,好像蒙了层淡淡薄雾的眼睛终于散去了一缕,声音有些感动道: “嗯,但还是要谢谢你,” 他忽地又想起来什么,说:“对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特别是……” “特别是季松亭对吧?” 陆怀深抢先一步说出了他的顾虑,但还是不免疑惑:“为什么要瞒着他?说到底他还是你的合法丈夫,有权利知道。” 简桉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这个问题,目光茫然,呆呆地看着双腿。 明明都是公认的合法丈夫,但两人这三年的婚姻却陌生到像是同在一个屋子里合租了三年,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好几秒钟,他才从迷惘中醒过神来,木愣地点点头,回:“算了吧,别告诉他,我的死活对他而言也没有多重要。” “啧,简先生真是苦情人呐~” 陆怀深象征性用手拍了拍衣袖上被抓出来的褶皱,说:“不用谢了,我回去先通知医院上级,到时再把结果告诉你。” 说罢,他睨了一眼朝自己点头的简桉,下颌微扬,嘴角轻轻勾起,露出一丝轻浮的微笑,而后转过身走向门口。 沈云珩推着轮椅走到病房门外时,恰好与从里面出来的陆怀深擦肩而过。 但对方似乎佯装看不见他一般,走路带风,疾步向前,像是有什么急事。 沈云珩眉头蹙了蹙,脚步微顿。 这人怎么从简桉的病房出来了? 在他为数不多的印象里,陆怀深跟季松亭关系倒挺近的,两人还是朋友。 “这笔账,我记着。” 脑海里忽地响起男人说过的这句话。 难道季松亭为了给沈初言报仇,趁他不在的功夫,指使陆怀深对简桉动手?! 沈云珩悚然一惊,原本平静的脸庞上,迅速掠过一抹恐惧之色,连轮椅都来不及推进去,急匆匆扔在门口。 “小桉!” 刚跑进去,他就第一眼看见正安然无恙坐在病床上的简桉,揪紧的心脏勉强松懈了一分,随后慌忙将对方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损伤才缓了口气。 见他着急成这样,简桉微微颦着秀眉,清凉的眸子里隐约泛起一丝光芒,嘴角噙着浅淡的温笑,询问道: “云珩,怎么了嘛?” 沈云珩轻轻放开他的双肩,忧心忡忡的眼神逐渐柔和下来,但还是焦急道: “刚刚我看见陆怀深从你病房里走出去了,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是不是季松亭让他过来欺负你的?” 简桉立即摇了摇头,眸光瞟过去时略微有些飘忽,不敢直视他,否定道: “没有,陆医生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之前替我检查过身体,刚才碰巧路过我的病房,进来看看我恢复的怎么样了。” 站在床边的男人深思的侧颜上浮动着一丝困惑,回头看了眼门口,轻喃道: “是吗……?难道我误会他了?” 简桉了解那人担忧自己,生怕他继续想下去会找到陆怀深问清楚,往他身后象征性地看了看,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 “云珩,轮椅呢?你找到了嘛?”
第53章 你是我放在心上最重要的人 他忽然这么问,沈云珩挠了挠后脑勺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指了下外面,语气轻柔道:“哦哦,在外面,我去推进来。” “好,我等你。” 医院的林荫小道,微风阵阵,夹杂着些许凉意,冬日的暖阳透过斑驳的树枝,洒落在青石板上,斑斑点点,偶有几只鸟儿飞过,发出“啾啾”声。 简桉坐在轮椅上,第一缕刺眼的光线让他有些不适应,下意识抬起一只瘦削的手挡住了双目,但阳光还是从指缝中溜进来,瞳孔闪烁出熠熠的光亮。 他享受地呼吸了口新鲜的空气,疲惫的面容渐渐舒缓开,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仿佛浑身上下每一处细胞都活跃起来,就连骨头里也散发着愉悦。 阳光晒在手背上的感觉暖暖的,很舒服,他已经有好久没这么感受过了。 很可惜,以后是不是就看不见这么美的风景,晒不到这么暖和的太阳了? 想到这,简桉低着头,脊背微弯,面上的情绪平淡至极,却无形中透着忧郁。 推着他慢慢往前走的沈云珩忽而注意到了他的异样,随后停了下来,半蹲在轮椅旁边,眼神关切,温声问道: “小桉,你怎么了?是阳光太晒了吗?怎么无精打采的?” 简桉轻轻摇了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喷泉,目光有些呆滞,沉默了好一会才低低地说:“我没事,就是感觉有点不真实,好像在做梦……” “什么不真实?” 沈云珩微蹙眉宇,一时没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但还是耐着性子回道:“这不是梦,小桉,你现在好好活着呢。” 简桉惨淡无色的薄唇略微嗫嚅了一下,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缓缓睁开,瞳孔里闪烁着几分茫然,不明所以地问道: “活着……可以做什么?” 这样的残缺不全的身体,让他感受不到一点活着的意义,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沈云珩心脏莫名其妙地紧了紧,有些不安的感觉在胸腔里蔓延,但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 他接着站起身来,单手插着口袋伫立在简桉面前,抬起另一只手安抚地摸了摸青年的脑袋,眼里蕴藏着极大的耐心和极致的宠溺,语气温柔得就像邻家大哥哥: “活着可以做很多事情啊,比如你最喜欢的绘画,去展览世界各级艺术家的作品,吃你喜欢的糖炒栗子,有很多新鲜事物都还没去做,所以更要活着了。” 沈云珩脸上洋溢着乐观积极的笑容,眼眸熠熠生辉,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让人忍不住想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只要是在他身边的人,都会被那样的性格感染。 这人一笑,仿佛整个阴云满天的世界都撒满了阳光,变得明亮又温暖。 看着眼前的男人,简桉一怔,眼波流转的瞳仁中闪过一丝讶异和惊艳,内心深深被触动了下,莫名觉得很有安全感。 沈云珩想继续劝他做开颅手术的事情,但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现在对方无忧无虑的样子,突然这样一说,会不会显得太突兀了? 他不愿意让简桉想起病症而伤心。 或许应该给那人一点时间好好体验下生活的一切美好,一切值得去拥有的东西,让简桉重新燃起想要活着的希望。 “喵喵~~~” 草丛里忽而传来一两声软绵绵的猫叫,随后一个小巧可爱的白色脑袋慢慢从草里探出了头,乌溜溜的大眼睛黑亮透彻,小嘴粉嫩粉嫩的,轻易就能俘获人心。 接着,它小心翼翼地窜到了空地上,身后紧跟着一只骨瘦如柴的小白猫。 看到面前的两人,小猫有气无力地又叫了一声,看起来似乎很是饥饿,又害怕,蜷缩着四肢不敢再上前一步。 简桉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和不忍,对那两个不速之客莫名产生了兴趣。 为了不惊动小猫,他特意朝沈云珩竖了个噤声的动作,不让对方推着,自己滚着轮子轻轻往前滑动了几步。 他俯身,正伸手要去触摸流浪猫,忽地被沈云珩拦住,看向瑟瑟发抖的猫咪: “小桉,流浪猫容易抓伤人。” “没事的,它们应该是饿了。” 简桉从衣袋里拿出一根火腿肠,撕开包装,往小猫的方向伸了伸,嘴角微扬的弧度如月牙般噙着淡淡的温柔,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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